听了友永的问话，薰只有不知所措的份，默默看着汤川的背影。
直到听到奈美惠走出玄关的声音，汤川才在友永对面坐下。薰坐在离他们稍远的餐桌旁，从她的位置看不到汤川的表情。
闻言，友永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仿佛变成了一张毫无表情的能乐面具，以冷澈的目光注视着汤川说：“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想来一定是有根据的吧？”
“我很喜欢这位老师的做法。理论固然重要，但时间也是必须的。有时新的想法和发现就是从不断的实践和失败中产生的。是老师他让我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是我的宝贵恩人。”
“抱歉，你回去吧。我可没这闲工夫听你瞎扯。”
两人来到友永府，奈美惠一脸疑惑请他们进屋。汤川独自一人还好说，可薰也一起来了，那自然会使她新生戒备。
这些情况薰还是头一次听说。有关友永幸正的经历，她虽然也曾听过其他搜查员的调查结果报告，但却并不清楚他之前是位怎样的研究人员。
听了汤川的话，薰极为震惊，冲动得想要掏出99lib•net笔来做记录。但事实上，汤川来之前已经拜托她不要记录今天的谈话内容。
友永笑了起来：“这名头也有好些年没听人叫过了，真是令人怀念啊。”
“净胡扯，你的天方夜谭还没讲完吗？刑警小姐，如果我已经说了请回，但客人却还死赖着不走，该怎么办才好呢？这种行为该当何罪呢？”
“我已经分析过那些玻璃碎片了。”
“无论如何您都不愿意自首吗？”汤川再次问道。
友永正在起居室里看书，却见他抬头望着两人，唇边浮着微笑，表情平和安详。
“没办法。看来是我理解错了。”
“老师……”
然而关键的当事人友永却并未现出丝毫的狼狈，他只是用平和的目光注视着往昔的弟子，说：“是在说我杀害了邦宏吧。就凭我现在这身子骨？”
“据说火灾现场发现了炸裂火药，是环三亚甲基三硝胺，老师您曾经在《爆炸成形中的金属流体性动向分析》使用过那种东西。”
“老师，请您自首吧。”汤川说道，“虽然我不清楚九九藏书老师您现在出面坦白罪行在法律上是否还能算是自首，但是目前警方尚未对老师您抱有丝毫的怀疑。如果你现在就去把所有情况和盘托出的话，审判的时候必定会酌情轻判的。您就答应我的请求吧！”
“慢走。不送。”友永说道，“玄关的门你顺手带上就行。”
“就这样回去？”
“玻璃并非是被单纯地敲碎的，首先什么东西以非常快的速度贯穿玻璃，受其影响，整块玻璃上面出现裂痕，其余部分因而全部碎裂落下。从当时的情况来看，贯穿玻璃和贯穿邦宏先生的就是同一物体。警方推测是日本刀，可其实就是一件超高速飞行的锐器。这件事，只有‘金属魔术师’才能办得到。”
她心想，还是全权委托他来办吧。
“然后呢？假如玻璃是因为内侧受力而碎裂的，就说明我是凶手？”
“嗯，说吧，什么事？”
“为什么？老师您不是已经准备好要自首了吗？”
“嗯，我知道了。”
汤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薰也没有再追问，因为她的心里已经渐渐明www.99lib.net白他此行的目的了。
“友永老师，”汤川终于开口说道，“他并不是一个依靠独创的灵感而著称的学者。他是那种通过自己特有的方式扩展他人已经确认的研究成果，并加以应用的学者。是不断地重复大量实验，积累数据的那种类型。和理论派相比，他属于实践派。虽然我个人认为他的这种研究也是极为重要，那些数据也是很有价值的，但教授们对他的评价却不高。他们总说他没有任何新的东西，所作的事情也和工科那些家伙没有区别。他之所以直到退休都还是个助理教授，原因就在此。”
汤川应了声“是”，但却并不落座，而是扭头看着奈美惠。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眨了眨眼，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道：“爸爸，我出去买点东西，大概三十分钟后回来。”
“你好像不太想让奈美惠听到我们之间的谈话啊？”友永说道。
然而却缓缓地摇头：“我办不到。我没有杀我儿子。凶手不是我，另有其人，是个持有日本刀的人。”
“你真的以为我已经闲到陪你胡扯的地步了吗？”友永压低了嗓门说道。
“虽然这事迟早有一天得告诉她，但今天我却只想和老师您单独谈谈。”
“我来放点音乐吧？”
“看来确实如此。好了，你们就先坐下吧。”
“老师，”汤川说道，“事情的经过我自认为已经很清楚，我也知道您这么做是迫不得已。但既便如此，犯罪就是犯罪。怎么样，您就干脆去自首吧。”
“我是在十七年前听到的。是在那年您让我参加您的一个实验的时候，有人告诉我的。”
“有关杀人手法，我脑子里已经有一个完整的概念。的确，如果是换做一般人，确实无法办到。但老师您是有可能办到的，因为您到底是‘金属魔术师’啊。”
“玻璃……然后呢？”
“那您现在又打算去找这位老师干吗呢？”
听到这句话，薰的心脏便剧烈地跳动起来。虽然谈话内容正是她之前所料，但在现实中听到他的这些话时，她仍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是吗？”
“很遗憾，您说的没错。我今天来，是有一九九藏书件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谈谈。”
汤川行了一礼，迈步向玄关走去。
“我一一调查过那些碎片的断裂面，并且用电脑解析过了。其结果告诉我，当时玻璃破裂时受的力并非来自户外，而是来自室内。补充说明，仅供参考，我判断玻璃哪面朝里的依据，就是看哪面粘有烟丝黏液。”
友永眯起了眼睛：“难得你还记得那篇论文的标题啊，听起来还真是令人怀念呢。”
汤川的背轻轻起伏了一下，薰看出他是在深呼吸。
“今天你是和刑警小姐一起来的啊？这么说，你今天并不是单纯来探望我的啰？”
“是吗，都已经有十七年了啊。”
“如果老师您不愿自首的话，那我就必须代替您把真相告诉警方了。这样一来，我也就必须动手做实验加以证明了。老师，请您不要逼我这么做。”虽然他的口吻平淡一如往常，但声音中却充满了恳求。
汤川一言不发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两眼正视前方，但薰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在欣赏前方的风景。
汤川站起来：“明白了。失陪了。”他转过身来面对薰说，“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