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人没一个答话，可能大家都觉得没法回答，因为张浩然也进了拘留所，肯定也是因为打架斗殴进来的。可能张浩然在训话的时候忘了自己也是在拘留所里面。
“现在国家有了新的政策，以后不再会有什么资本主义的尾巴了，资本主义的尾巴越长越好。万元户不就是靠资本主义的尾巴致富吗？”
除了倚在墙角聊天的刘海柱和二东子，大家都凑在张浩然旁边聆听江湖大哥教诲。尽管有俩人没凑到自己身边来，但是张浩然丝毫不以为意，开始了“浩然式”的训话，可能他觉得墙角那二位不过来听他“授课”是他们俩的损失，根本没必要非要他俩也过来。据说张浩然这人虽然岁数不是很大，但是总爱以长者自居。虽然文化不是很高，但是酷爱教育小兄弟们。尽管谁都比较烦爱教训别人的人，但是似乎都不太烦张浩然的话，因为张浩然这人似乎对党和国家的新政策了解得比谁都透彻，在他那看似粗鲁的谈吐中，总是不乏真知灼见。
“你就说吧，我们肯定不学！”
“那肯定保密。”
已经把大家震得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的张浩然又说话了：“不过我暂时手头没什么钱，还玩不起君子兰，我想我这公司先干点儿别的，干点儿来钱快的。”
“我想好了，卖点儿君子兰什么的，现在长春的君子兰挺赚钱。”
“你们肯定不知道什么叫万元户，就算是知道，你们也没见过。”
正在和二东子聊天的刘海柱，斜着眼9９ｌiｂ•ｎeｔ睛看着张浩然和张老六。张老六的曲儿唱得的确不怎么样儿，一句也不在调上，可是张浩然却摇头晃脑的听的挺认真。看来这张浩然是个伪曲艺青年，根本没有任何艺术鉴赏力，还不如刘海柱呢。
“恩，对！”张浩然是个好老师，起码不厌其烦。
看见没人答话，张浩然自己开始滔滔不绝了：“现在时代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们还当是文革武斗呢？现在都去赚钱了，你们懂什么万元户吗？”
“啊？还唱啊！？”张老六自己也唱累了。
张老六那破锣似的嗓子终于停止了干嚎，整个号子的人都松了口气，各个都偷偷的擦了把汗。
张老六不敢唱了：“浩然大哥，天太冷，感冒了。”
“浩然大哥的这个公司真好！”
“解放前，一中后面那条马路，迎春院，就是他家开的，当时的老板可能是他爷爷。”
那个年代，国人都已被压抑的太久，刚刚出现点儿松动，就都蠢蠢欲动了，张浩然这时机抓的，真不错。
“那这个公司是干什么的呢？”
“肯定不学！”
土流氓们听到张浩然这商业计划都纷纷拍大腿叫绝：“哎呀，浩然大哥就是浩然大哥，这么好的办法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张浩然这几句话彻底把这群土流氓震了，好几万！好几万是啥概念？国家干部一个月工资不到40块，他一盆花就是好几万。天呀！要命了，要了亲命了。
“肯定不学？”
“算了，算了，不听了，咱们九九藏书网大家唠唠。”
“不说，说了被你们学去怎么办？”
张浩然乐了：“小六子你这色狼，你要是出30块我把手电借给你！你要是出50块，我……我把电灯给你拉开！”
“这就完了？”躺在铺上的张浩然眯着眼睛看着张老六。
“好啊，透露透露，你们可得给我保密。”张浩然虽然不懂商业机密这词，但是他早在30年前就有了商业机密的意识。
“哈哈哈哈哈哈！”土流氓们都跟着淫笑了起来。
张老六接茬：“浩然大哥你听见啥了？”
“哎，好，大家都过来啊，跟浩然大哥一起唠唠。”张老六真是十足的狗腿子。
“你们这帮混子，成天就知道打架斗殴，成天进拘留所，知道丢人不？一个个都老大不小了，成天没个正事儿。”
“你们肯定也听收音机吧？！可是你们成天在收音机里听
《隋唐演义》，那些东西有啥用？你听100遍你能成了俏罗成？”
刘海柱又乐了：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完了。”张老六也知道自己唱的不好，讪笑。
张浩然继续说：“我本来进来之前就想做个生意，先赚点钱，然后去搞君子兰。结果我和钢窗厂的陈卫东打起来了，就这么进来了，等我出去，一定把我的生意好好干干。”
“说说吧，说说吧！”大家现在都挺膜拜张浩然。
连刘海柱都憋不住笑了：“这张99lib.nｅｔ浩然怎么这么能把握某些人那龌龊的心思而且还能利用这个赚钱呢？真是个商业的天才。就是不走正道。”
“你们知道啥叫必要补充吗？必要补充就是说：以后就必须要有个体经济。”
刘海柱一听迎春院这仨字就明白了：迎春院是解放前我市最大的窑子铺，一楼是大烟馆，二楼窑子铺，一条龙服务，在东三省都小有名气。
“那好吧！”
大家仿佛明白点儿了：“啊？这就叫公司啊。”
听到张浩然说这些，刘海柱和二东子也不自觉的凑到了张浩然的跟前。
刘海柱哼了一声，他看不惯张浩然的跋扈，更看不惯张老六的谄媚。要是让刘海柱在张浩然和张老六之间选择一个揍一顿的话，那么刘海柱肯定选择的是揍张老六。就好比当年在东北，对中国人下手最狠的不是小日本，是朝鲜来的二狗子。让张老六这样的人有机会狗仗人势，他得比张浩然还过分。用二东子的话来说就是：我最恨狗腿子了。
“那好，我就跟你们透露透露。”
二东子小声跟刘海柱嘀咕：“知道张浩然他家以前是干什么的不？”
“唱啊！我就喜欢听你唱。”
“比如，前段时间我就听到一句话，听到这句话我就明白我将来要干啥了。你们知道我听到了什么吗？”
“浩然大哥你这公司啥时候开张啊！我一定去！”
“好吧，既然大家都这么想知道，那我就说说。我呢，想在一中后面租个房子，房子窗户和门都拉上帘子，一点儿光也不让他进ｗww•９9ｌiｂ.ｎｅt。在这房子里，我弄俩漂亮姑娘，让这俩姑娘一丝不挂躺炕上，然后我在门口收门票，门票两块。但是进来的人啥都看不见，因为有帘子把光挡着呢。这时候我拿个手电，进来的人如果想看这姑娘的脸蛋，我收三块，然后我拿我这手电照这姑娘脸蛋。进来的人如果想看这姑娘的胸，我收五块，然后再拿这手电照这姑娘的胸，如果进来的人想看那啥，我就收十块！”
“我就准备搞个体经济了，我就准备搞个公司。”
张老六又接茬了：“我也听说了，长春那君子兰一盆好几百。”
那个年代没什么文艺活动，流行歌曲更是几乎没有，流氓们都喜欢小曲儿。
这哪儿是个拘留所啊，这分明是个武林大会。走了个卢松，进来了个刘海柱，刘海柱刚要放出去，张浩然又进来了。而且，这里面还有个二东子。
“你们别笑，谁要是出100，我关门走，这俩姑娘这一宿就归你了。我就是考虑到大家没那么多钱，所以才想到了这个办法。没钱的就少看点儿，过过眼瘾。有钱的就多看点儿，甚至那啥一次。”嗬，看了没，这张浩然还无师自通懂了细分市场，给所有不同收入的色狼机会。
“那再唱个别的吧，我记得你会唱那叫什么来着？对，《白蛇传》！”
“公司你们都不懂？公司就是一个人当经理，然后再找几个帮忙的，一起赚钱呗。我当了经理，你给我帮忙，我就给你开工资！”
“调子起低了，高一点儿”张浩然还能听出调子９９liｂ•net高低，不断的指导张老六。“再高一点！”，“哎，对了！”，“操，现在又高了，小六子，你这唱功怎么退步了啊？！”
“干啥的？”
“我这个生意，不能说。”
张老六又摇头晃脑的开始唱了。大家刚才
的汗还没落呢，新的汗又出来了。
“你这个生意到底是啥啊？！”刘海柱是个急性子，忍不住问了。
“就算是你成了俏罗成也没用，当今社会，你敢杀谁去？”
大家都听迷煳了：“啥？公司？啥叫公司？！”的确，公司这个词太久没在中国出现过了，现在从张浩然嘴里说出来，大家都一时不懂是咋回事儿。
刘海柱乐：这小子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动不动就捂耳朵。
张老六又答茬了：“那浩然大哥，我要是一下就出30块呢？”
张浩然面有得色：“收音机上说：个体经济是公有制经济的必要补充！”
“我也听收音机，我也偶尔听听
《隋唐演义》，单田芳那老爷们儿讲得确实不错，但是那只是个消遣。我听收音机主要是关心政治。”
二东子又把耳朵捂上了，呲牙咧嘴的看着刘海柱。
“哈哈哈哈哈”张浩然大笑，他对自己的商业头脑最得意了。
“好几万。”张浩然淡淡的纠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