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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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下午四时A团三营的营长教导员在接到江涛的命令前见过张莉,她和她的救护队是不会派去支援C团三营的,他们俩都认识她,知道她跟团长的关系;如果昨晚和今天早上两次见过她的副教导员不是战前刚从军医院调来,对她和江涛的故事一无所知,他们也是不会被派往632高地地区的。事情很巧:团参谋长尹国才用电话通知营长派救护队去支援C团三营时副教导员恰恰在场,并看出营长教导员不愿把本营的救护队派出去,灵机一动便想到了师医院增援给他们的一支没有用上的救护队。营长教导员很高兴,没细问就命令副教导员下了631高地,来到张莉的救护队待命的林子里,将去632高地地区支援C团三营战斗的任务交给了他们。
“你要小心,带错路杀你的头!”副所长吓唬他一句,回头命令,“队伍出发!”
寂静重新充斥了周围的黑暗。那种在行军途中一直被压抑着的思想,连同潜藏其中的巨大痛苦,终于在她的心底汹涌起来。
子夜过后的月儿变小了,偏西了;它的光辉却依旧白亮地广布在瓦灰色的天穹下,将渗透着沉沉静寂的千山万壑笼罩于一片无垠的空明之中;远处的峰岭岫峦,近处山谷旁崖畔上一棵独立的大树,都被黑白两色反差强烈地分割着,黑暗的一面模糊不清,逆着月光的一面如同镀了一层水银,亮晶晶的;瑶寨的茅屋、篱笆、竹林沐浴着月色,浮雕似凸现在山腰间;一缕灰色的烟柱从一座茅屋顶上冒出来,同样浮雕一样竖在月白如练的空中;没有风,一股好闻的烧煮嫩玉米棒子的香味从寨子那边断续飘到山谷来。——张莉的注意力被分散了,她的心也因自己重新感觉到的一切渐渐地被刺疼了。
“啊不,所长,我是回来参加救护分队的!”张莉大声说,苍白的脸颊因激动迅速泛起了鲜艳的红晕。还在回包扎所的途中,她就想到了那支战斗打响前夕将由所里派去支援A团三营的救护分队。今夜她一定要上战场,当然不能让所长把自己留到所里!
“我已经上了战场。……再过几小时,我就要投入战斗。我没有打算活下去。……可是为什么我心中会有这么沉重的悲伤呢?为什么自从离开包扎所下面的山谷,我就似乎觉得这个明朗的月夜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都像是一场梦呢?……”她的思绪在这个痛苦的问题前停止了,因为她想知道一个真实的而非自欺欺人的答案。事实上自从在包扎所下面的山谷里重新望见月色、山峦、森林、瑶寨,重新嗅到寨中人烧煮嫩玉米的气味,她就不再对今晚在猫儿岭A团指挥所下定的决心充满激情了。“……我发现了,世界上还存在着另一种生活,虽然平凡,却永远美丽。……江涛并没做错什么,他从来没有亲口对你说过,他会忠贞不贰地爱你,是你自己把你们的关系理想化了,并寄予了婚姻愿望。……这个月夜我还认识到了一个真理:生活之外还有生活,世界之外还有世界。这就是说,男人之外肯定还有男人。……我的痛苦来自我的觉悟,来自我明白自己错了却又无法改正它。我已经上了战场,而且不是一个人上了战场,我还是一支救护队的领队,我无法不在战场上尽力履行军人的职责。……”
她目睹了陈国庆的死,却没有立即想到那就是死。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死九九藏书,就无法想象陈国庆会死。她只是认为他负伤了,需要她的救护!
“好吧,你们先找个地方隐蔽起来,有情况我派人通知你们!”
——江涛,我的亲人,我并没有真正忘掉你!……我想对你说一句什么话?啊,我想对你说,你要爱那些爱你的女人!不然,所有的女人最后都会从你身边走开的!……你要警惕!……
“他们是些什么人呢?……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心思烧煮玉米吃呢?……一场战争就要在他们面前打响,一个女人就要死去,他们怎能这样呢?……生命对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生命不是可以随意虚掷的东西。”她想,心突突地跳起来,一刹那间又想到了猫儿岭上的江涛和女记者,由嫉妒生发出新的尖锐的痛苦。“这里的人并不重视战争和你的死亡,那么江涛会看重它吗?……如果你在明天拂晓的战斗中死去,江涛真会满怀痛苦和愧疚,回头望你一眼吗?……”她不愿再想下去了,最后这个意念那么可怕,甚至有可能让她今夜下决心上战场变得毫无意义。“啊不,我不是为了报复江涛才上战场的。……我是一名参战军人,我上战场是为了我的祖国。我想表现的是我自己的英勇。……”
这一等竟等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她奉命把队伍带到山梁线反斜面的一片林子里隐蔽待命——战争毕竟还没结束,他们尚未接到撤退的命令,但登上631高地又没有必要了。张莉在这里与副教导员分手,等待着新的作战命令。但许多时间过去了,他们不仅没有接到新的命令,甚至也没有再听到一声枪响!
女人没有爱情是活不下去的!爱情是女人生命中的阳光。没有了爱情女人就会想到死。她是一个军人,只有英勇牺牲在战场上,才是最好的归宿。死可以使别人忘掉她以前的行为,只记得她是一位为国捐躯的烈士。死还会让江涛受到震动,重新回头望她一眼,因为她的死而受到心灵的惩罚!……
但队伍并没马上出发。因为师里派给他们的向导不见了。副所长又派人分头去找,张莉和其余的人只好原地待命。
“师医院来增援我们?……这事儿我咋不知道!”听完张莉以救护队领队身份做的介绍,这位副教导员没有表示欢迎,反倒显得很不耐烦。他觉得营里早就配足了救护力量,新来的救护队只给他添乱。但他又没权力将他们打发回去,就说:
“哇——原来你希(是)一位女军医,”他冷不丁地冲她瞅了瞅,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同及(志),你金(真)漂亮!……我能及(知)道你贵姓吗?……啊,张医星(生),你希不希也银(认)为我喝多了苞谷酒?不,我喝的不多。你及道我希什嘛(么)银(人)?……你不及道。……我秘密地告诉你,我也希一个高干几(子)弟。你不相信?我及道你不会相信,因为我在借(这)边不希高干几弟,在那边却希。我爷爷三七年就在那边千(参)加了共产党,当过新(省)委书记。我父亲千加过南方竞(政)府,当过他们的部级干部……不过后来我爷爷洗(死)了,他们那边开洗(始)排华,我父亲就不当部级干部了,再后来他们又把我们华银(人)大批大批地撵了回来。……我借嘛一说你就明白了,我在那边希不希高干几弟。……”
她是带着被变了心的江涛遗弃的绝望和悲伤九_九_藏_书_网、抱着到战场上为国赴死的决心回到位于631高地北侧山谷中的师医院第三包扎所的。出发时那种在生命中造成了巨大痛苦的悲伤依然存在,但四个小时过后,吉普车停在包扎所借住的瑶寨外面,她在皎洁的月光下看到竹林中几顶熟悉的军用帐篷,胸膛里的一颗心却已像一块石头那样坚硬和平静了。
副所长从另一顶帐篷里跑出来,看到张莉一脸诧异的表情;所长向他交代了几句救护分队的事,转身撇下他们走了;副所长回到帐篷里又出来,带了五六名男护士,宣布救护分队人员的变化,由张莉做他们的领队。大家冷淡地点头,一起走出寨子,顺一条月光清白的小路下到前面的山谷里。那儿有一支二十几人的担架队在待命,见他们来到,民工们纷纷站起。副所长站到一块石头上,让全体民工认识他们的新领队,没有再耽搁,就看了看腕上的表,高声说道:
“没有!”张莉回答,心“咚咚”地跳起来,她以为所长怀疑她的勇气。——不,唯独今天,她不缺乏勇气!
正是拂晓前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刻,张莉就在这一刻明白了过去一夜间自己生命中发生的事情。死亡的威胁逼真起来,她的心却因战争的渐渐迫近重新变成了一块坚硬的石头。
她在瑶寨外面的路口下了车,打发司机回去,提起简单的行李,找到了所长的帐篷,掀开门帘,喊了一声“报告”!
她向前跑了两步,忙乱中没有解开身体右侧救护包上的铜搭扣,就被一个从侧面树干中间绕到背后的敌人击中了!那串冲锋枪子弹猝然连续穿透了她的右胸,血泉水般喷出,巨大的切割式的疼痛马上令她晕死过去。张莉失去知觉的身子摇晃一下,脸朝前扑倒在一丛灌木上。
这个白天和夜晚已给了她太多的东西。江涛好像爱过她,现在却又不爱了,但她却不能失去江涛了,失去江涛她不知道自己还怎样活下去,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为了江涛,她已经破釜沉舟,许多人甚至把她看成一个没有廉耻的女人。以前她总有一种信心,认为江涛早晚会因离不开她而跟她结婚,那时她对江涛的爱就会被人们理解和接受,那些加在她身上的污言秽语也就得到了洗雪。现在她再也得不到这一切了,没有了江涛,她也就永远没有了清白,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女人了!
所长没有再说什么,就带她出了帐篷,来到一小片被月光照亮的空地上,生气似的喊了一声副所长的名字。张莉对他的不愉快理解错了。刚决定派张莉上战场,另一个念头便在他心底浮上来。“她是个女人……你让一个女人上战场。”更让他不愉快的是:再过几小时战斗就要打响,他已没有心思更改自己的决定了!
“战争真的结束了吗?……我上了战场,却没有死,”一时间她热泪涔涔地想。“……我为什么如此高兴?我在为我仍旧活着高兴!……我还为自己终于离开了江涛,重新找到了生活的信心和愿望而高兴!……世界是广大的,活着本身就是美好的。……我还只有二十八岁,还没有在人间找到真正值得以身相殉的爱情,怎么能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呢?!……可是问题不在这里,似乎只是因为有了战争,我才明白活着本身就是多么好哇!……”泪水涌出来,在脸上汩汩地流淌,生命却因这一番热烈和感动的思考变得充实http://www•99lib.net、饱满和喜气洋洋了。
她就要走上战场了;她在这儿站着,只有等待的意义。但是这万里如一的月色,月色中的天地、山峦、森林,竹林环绕的瑶寨,寨中飘出的淡淡的炊烟味儿,却又都悄悄地在她心里昭示了另一种与战争、江涛以及她自己的全部生活不同的生活,一种自在的、仿佛亘古不变的宁静、平和的秩序。过去她总是对上述的一切熟视无睹,今夜它却突然向她展示出了自己图画般的恬静美丽和永久长存的魅力。瑶寨里飘出的炊烟味还让她想到了一个简单的事实:当她就要上战场赴死的时候,竟还有人无动于衷地在这里烧煮嫩玉米吃,好像她的死对于他们不算什么一样。似乎正是后面这件小事,让她真正震惊了!
……但促使她先后两次拒绝陈国庆的安排,最终同C团三营教导员一前一后冲进634高地东方峡谷中的林子里,主要原因还是作为一支救护队领队的责任感。张莉是个女人,同时又是一个军人,所长将一支救护队交给她,她怎么能同自己的队员分开呢?但那一点模糊的对陈国庆的好感还是在她的决定中起了作用:她是喜欢这位文质彬彬的男子的,他的欣赏本身就是对她的生命信心的鼓励,她不希望对方认为她不够勇敢,她想让他更进一步地欣赏自己……
“好吧,我同意,”他不高兴地说,“你就代替钱医生带救护队去支援A团三营的战斗。”他的眉头皱一下:让钱医生留下做助手并不理想,不过目前他没有别的选择。“你还有什么困难吗?”他盯着她的眼睛问。
……在631高地南方大山腿东侧的冲沟里一眼看到陈国庆,她就不知不觉对他生出了好感,当然这好感是朦胧的,没有目的的。像她这样一个单纯、热情的女子,生命刚刚被新生般的激情和想象所充满,整个精神世界随之热烈而欢悦地向外人全部展开,就不是不正常的了。如果陈国庆对她的焕然一新的生命外表和内含的美丽没有做出反应,事情也就过去了,偏偏他在出发前不仅注意到了这美丽,还用欣赏和赞美的目光投去了异样的一瞥。这时,张莉的年轻的心就不能不又一次被感动了……
……
如果队伍马上出发,张莉是不会再想到什么的。她要求随救护队上前线,现在她的目的达到了。但由于队伍在这条山谷等了许久,她那激愤的心境就不能不被周围的一切悄悄地改变了。
“出发吧!你们立即出发!”
自昨夜离开A团指挥所,直至这个下午随陈国庆走上战场,张莉生命中最后的一段时光是这样度过的:
“好了,你不要再想什么了,”她对自己说,“该想的方才你都想过了……你不是因为爱江涛或者要报复他才走上战场的。你是一个军人,一支救护队的领队。你到战场上来是要履行一个军人的职责。……每个军人都有可能在战斗中牺牲,因此你刚才的懊悔、悲伤都是不必要的!……”
然后就走了,既没说明作战行动已经开始,也没向新来的救护队讲一讲应注意的事情。张莉让救护队员们摸黑在林中挖了猫耳洞——月光已完全消逝,代替它们的是拂晓的昏暗——钻进去隐蔽起来,末了自己也挖了一个洞钻进去,才发觉向导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她真的没有再想别的什么。战争也没有给予她更多的时间。但就精神方面而言,此时的她已九*九*藏*书*网经与离开A团指挥所时完全不同了。她带着新的决心等到了我军向631高地炮击的时刻,以为A团三营的副教导员会派人引他们随部队行动,但炮击结束了这件事也没有发生,原来与他们一起隐蔽于林中的几支民工队却不见了。张莉已被战争的气氛激动起来,自动带上救护队顺山坡向上攀登,去追寻A团三营的进攻队伍。黎明时,他们在631高地下的山梁线上碰上了那位胖乎乎的、喜形于色的副教导员。
战前最后一个夜晚,所长的帐篷被一盏马灯明晃晃地照亮着。所长——一个五十岁的、瘦骨嶙峋的男人——正为开设简易手术台的事儿忙碌和苦恼着。就一般情况而论,几个小时后战斗打响,便会有大量伤员送到这儿来,可直到此刻一个勉强能用的手术台还没搭好,他需要的助手也不够。因此回头一眼瞧见仿佛从天而降的张莉,他的两只圆圆的小眼睛马上亮了。
她还想继续思考下去,一点与失去江涛的痛苦不同的痛苦已清楚地出现在她的心灵里,她感觉到了,但她没能做到这一点。向导被护士们找回来了,是一位几年前从国境线那一侧被驱逐回国的青年难侨,后来被安置在附近的国营林场里。方才他是跑到寨子里一位熟识的瑶胞家喝苞谷酒去了。等他被带回到山谷里,大家发觉他走路都有些摇晃了。副所长冲他大光其火:
一个新的明媚的清晨正在来临。缕缕阳光射进林间,驱逐去所有的雾气和昏暗,每一棵树、每一丛灌木、每一茎青草、每一朵野花,都重新显得鲜艳美丽,生机勃勃。张莉把目光投向广大的山野和天空,突然意识到,自昨夜延续到现在的一种置身梦境的感觉消失了,自己的内心正被重生般的喜悦和轻松激动起来!
“我要跟上去!……我必须跟上去!”她这么想着,没有招呼后面的救护队,就一个人快步追赶着陈国庆,在他之后第二个冲进了林子深处!
甚至在她跟随陈国庆冲进那片林子前,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死。从昨晚开始,她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刚刚重新活过来,内心对未来的生活溢满着那么多新的渴望和憧憬,怎么会想到自己的死呢?她担心的只是陈国庆:他几乎挺直胸膛,迎着敌人的枪口冲过去了,她担心他的安危!
一会儿他又说起自己在那边的情人来,哀哀凄凄,长吁短叹。张莉再也没有回到思索的心境里去。但向导还是把路带错了,两个半小时的路走了三个半小时。凌晨五时队伍到达A团三营的隐蔽地域,部队早开始行动了。他们没有跟上尖刀连,也没有见到营长教导员,只见到一位在进攻队形后尾负责营里自己的救护队的副教导员。
她的眼睛痴痴地望着林子上方的天空。枪炮声听不到了,下午四时的天空清澈、明朗,一朵被夕阳染成红色的白云一动不动地浮在那儿,那么安详,静谧,世界在这一刻几乎显得和生命本身一样庄严而美丽。张莉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向导抽泣起来,大声地擤鼻涕,让张莉觉得他的酒到底还是没有醒。
所长小眼睛里的亮光马上暗淡了。他有些迷惑地望了望她,脸上又一闪即逝地显出了冷淡和厌恶的表情。——战斗前夕张莉从A团指挥所突然归来就是奇怪的,现在她又情绪异常激动地要求上战场,就更让他觉得奇怪了。不过他并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事情。出于一位大夫对人类多数99lib.net成员都具有的各种生理或心理缺陷的洞察与同情,他一向对张莉是宽容的;但作为一个普通人,他对她的作风仍是没有好感的。她既然不愿服从他的安排,他对她的热情也就消退了。他当然可以命令张莉留下,但这是他的性格不允许的。
她很快又从昏厥中醒过来了,是灌木的坚硬的枝条戳疼了她的脸和胸部汩汩流血的伤口。更多的敌人从她身边跑过去,一闪念间她想到不会有人来救自己了,便清清楚楚想到了死。她不愿意脸朝地死,便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量,猛地一个翻身,仰面躺倒在灌木旁的草地上。
“张莉,是你?!……你怎么回来了?!”他高兴地叫道,咳嗽起来,“……你回来得正好,我这里正需要人手!”
“你这个同志,咋能这么干!……要打仗了,把路带错了怎么办?啊?!……”
队伍就出发了。麻秆儿般细瘦儿的向导脚步蹒跚地走在前头,张莉和救护队的男护士们跟在后面,最后才是民工担架队。一开始顺山谷向南走,后来就进了骑盘岭北方大山峡里的茫茫林海。林中的光线比山谷中暗淡得多,脚下的路和远远近近不断变幻的景物却清晰可辨。空气因失尽了白昼的余热变得深水一样冰凉,却又水一样溶解了那么多山林中特有的泥土、落叶、松果和青草的气息,显得异常清新。寂静沉浊有力,同关于敌情的感觉结合在一起,重重地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谁的脚步过于响亮,一只夜鸟“扑棱”一声飞起来,都会让人心陡然一紧。张莉的心被眼前的一切牵系着,没有回到渴望回到的沉思中去。等她终于适应了林中的环境和气氛,就要回到刚才的思考里去了,一直闷声不响地走路的向导像是被山林里的清新空气醒了酒,滔滔不绝地同她说起话来:
“母(没)问题啊,借(这)一带我虚(熟)悉地(得)很啦!”向导满口喷着酒气,大咧咧地回答,“借(这)地方每条山路我都虚(熟)悉,保证把大军一及(直)带到地点啦!”
“……张医星,实话告诉你,刚回到咱们借边来时,我银为他们会安排我当干部的,我希高干几弟嘛,母(没)想到他们却把我安及(置)到林抢(场)去割胶,借不公平!哪有高干几弟去割胶的?在国外我们袖(受)迫害,回了国我们还希袖(受)迫害……我当然不干了,我母有那么瞎(傻),我就希不干割胶工!可希你及道出了什嘛希(事)?……他们竟眼(然)要从林抢除我的名,还扣发我的工几(资)!这是什嘛行为?谢(社)会主义哪有让银饿饭的道理!……”
“嗬,张医生!你们也上来啦?”他一点儿也不为拂晓的疏忽不安,倒有些惊异地打量着张莉和她的队伍,似乎他们也登上了骑盘岭大山梁是件让他很感意外的事。“631高地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我们营打了个干净漂亮的歼灭战!”他眉飞色舞地说,“我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骑盘岭一线三个主要高地全被我团占领了!如果敌人不反扑,仗就基本上打完了!”
“你说……什么?!”张莉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此刻她心里仍沸腾着冲锋陷阵的热情,乍听到上面的消息,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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