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打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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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打破沉默
第八十七章 打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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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面上是一个装着电工工具的皮套。
曾可达倏地转过头。
徐铁英已经没有了台阶,抽出了钢笔,掏出了笔记本。
“是。”
“我谈几点看法。”
曾可达过去签名了。
那个人接着说道:“听说何副校长家的电话线断了,我是来修电线的。梁教授是去何副校长家吗?”
梁经纶:“币制改革第一天,党通局全国党员联络处主任徐铁英公然闯入中央银行北平分行金库,请问,到底是为了抓共产党,还是为了党通局在平津地区的百分之二十股份?”
沉默。
又是片刻沉默。
燕南园何宅外小路上,烈日当空,空无一人,梁经纶骑着自行车,也不就路旁的树荫,飞踏而来。
“今天,中华民国政府颁布币制改革法案。”徐铁英一边说一边记录着自己的话,“共产党在干什么?身为共产党北平城工部党员,梁经纶不可能没有接到共产党的指示。你所知道的共产党指示是否报告了国防部预备干部局?如果没有,请你现在报告。”
“借辆自行车就行。”梁经纶已经跨出了房门。
“建丰同志!”曾可达这是第一次打断建丰同志的电话。
曾可达慢慢放下了笔,没有回答,目光向里间卧室望去。
曾可达住处走廊对面的房门立刻开了,王副官陪着另一个年轻的中山装走了出来。
曾可达想了想,答道:“人才难得。”
梁经纶连蔑视的眼光都懒得给徐铁英了,慢慢望向了曾可达。
徐铁英闭上了眼:“有一份明细账目,原来在崔中石手里,现在在谢培东手里。这两个人都有可能是共产党。”
王副官拿着纸笔进了房门,屏息望着曾可达。
梁经纶:“方叔。”
路旁电线杆上一人正在解开腰间的安全带。
“派车送你吧。”曾可达走过来了。
梁经纶:“我可以问了吗?”
方步亭:“什么称呼?”
陈方看了看他:“可以。”
曾可达竟在记录徐铁英的问话!
上车,再没回头,飞快地骑去。
绕室徘徊,电话终于来了。
曾可达:“是我,建丰同志。”
电话在那边啪地挂了。
徐铁英在盯着梁经纶:“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建丰同志的语气从来没有这样平淡,曾可达控制住心中的失落,答道:“是,请建丰同志指示。”
房内,竟能听见两支钢笔的写字声。
曾可达:“事先没有通知,陈秘书是突然来的,向我和徐铁英传达总统的训示。梁经纶同志这个时候也突然闯来了,是因为方孟敖被逮捕的事,门卫挡不住,陈秘书不便见他,就在里面房间。梁经纶同志当时十分激动,我无法制止,徐铁英当场记录了他的谈话,我也只好记录。”
何其沧:“上来吧。”
“预备干部局不回答,就说明这个梁经纶是代表共产党在说话。”徐铁英始终忍着不看里间卧室,坐了回去,望向梁经纶,“你问了我这么多,我问你一个问题行不行?曾督察,请你也记录。”
来人向曾可达和徐铁英微点了下头,在梁经纶面前站住了:“梁经纶同志吗?”
梁经纶抬头。
陈方笑着摇了摇头:“不敢。”接着从口袋里掏出那两份记录,看了看,择出曾可达记的那份递还给他:“向经国局长汇报,听经国局长指示。”
曾可达:“没有直接谈看法,只问我你对梁经纶同志平时怎么评价……”
王副官这才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直呼其名。
两个人在沉默中对峙。
曾可达整张脸都黑了,话筒里不断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室外的蝉声同时刺耳地响了起来。
曾可达又望向他了,却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
方步亭却问:“水在哪里?”
“那就改成我们!”梁经纶愤然接道,“‘平均地权,耕者有其田’,是先总理孙中山建立同盟会时就提出的纲领,在改组国民党时更是写进了党章!几十年过去了,在国统区,占中国面积三分之二的农村,依然是不到百分之十的人占据百分之九十的土地,三亿多农民没有饭吃!城市的资产掌握在不到百分之一的人手里,上千万居民竟然要靠美国的救济粮活命!去年一年,国军已锐减到三百多万,竟还是发不出军粮,前不久在北藏书网平就发生了第四兵团和民食调配委员会抢粮的事件。民不聊生,人心尽失,我们国民党到底在干什么?”
徐铁英:“是。”
“等一下。”曾可达又叫住了他,将手里那份记录递给王副官,“将这份记录立刻电发建丰同志!”说完,转身进了房门。
梁经纶:“徐主任是不是拒绝回答?”
梁经纶一握刹车。
“嗯。”曾可达这才看向他。
“那封电报是怎么回事,谁的言论?”
陈方:“有可能还是有证据?”
梁经纶也深深地望着方步亭:“您问。”
突然,一件东西从眼前砸落,掉在梁经纶车前约两米的路面,还弹跳了一下。
梁经纶蔑视的目光里浮出了寒意:“曾督察是不是也要我回答?”
那人将信失手掉落在梁经纶脚下,转身向电线杆走去。
方步亭:“你说。”
曾可达再想看徐铁英时,已经没了身影。
陈方依然不紧不慢:“有什么说什么。”
陈方接着说道:“我也是一小时前在华北‘剿总’接到总统的电话,传达而已。”说着看了一下手表,“傅总司令安排了五点的飞机,时间很紧了。我和曾督察还有几句话说,请徐主任到后门等我一下,一起走。”
徐铁英:“党通局没有在所谓的百分之二十股份里拿一分钱,那八家公司填的表就这里,都是他们的私产。”
徐铁英慢慢站起来,望着陈方。
那个人系上了工具套:“梁教授认为我是谁派来的呢?”
梁经纶站在门口:“先生,方行长,我见了曾可达。”
放下话筒,曾可达走到门边,倏地开了房门:“王副官!”
一个身穿中山装、五十出头的人,走了出来,面相和善,目光内敛。
梁经纶:“币制改革的论证报告是我帮助起草的,我当然理解。”
曾可达望着窗外凝神想着,突然说道:“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
梁经纶:“下面我会把该说的话都跟您说,不该说的话我还是一个字也不会说,不是为了隐瞒,而是说了也于事无补,请您理解。”
——他当然更不知道,此人正是火车上曾经跟崔中石接头的地下党。
徐铁英望向了曾可达。
曾可达指尖捏着记录,双手握住了陈方,“感谢总统信任,感谢芷公关照。”
梁经纶意识到了什么,向卧室方向望去。
“是!”曾可达双手接过了记录。
“是!”
梁经纶没有看徐铁英,而是又望向了曾可达。
记录。
“已经安排人去清理了。”陈方这次很快回答了他。
陈方回头了,向曾可达那张桌前走去,拿起了他记的那份记录看了起来,同时轻声说道:“二位请坐。”
曾可达伸出了手。
陈方戴上墨镜便再没说话,也再不回头,黑布洋伞罩着,下了走廊,踏着花径而去。
曾可达转身回到座位上,竭力平复情绪。
曾可达还在记录。
这次只翻了翻,陈方便将记录放回茶几:“徐主任也请签个名吧。”
这就不能搭话了,梁经纶不再看他,脚一踏。
“曾督察。”陈方在轻轻叫他。
何其沧和方步亭对视了一眼。
“我想问党通局几个问题。”梁经纶打破了沉默。
“你刚才的建议,无论是否已经跟陈秘书说了,我都同意。方孟敖触犯《陆海空军服役条例》应移请空军司令部交特种刑事法庭审判,梁经纶发布分裂党国的言论应立案调查他的真实背景。如果方步亭因此不配合币制改革,即请央行撤掉他北平分行经理的职务。如果何其沧因此影响美国援助,我们就不要美国的援助。”
曾可达:“报告建丰同志,陈方先生来了。”
梁经纶再望那人,搜索记忆,并不认识。
曾可达:“请芷公指示。”
梁经纶:“你的家在赣南,你的父母、你的兄长现在还在老家种田,他们知不知道什么是共产主义,什么是三民主义?”
梁经纶:“国库没有钱,老百姓没有钱,钱都在少数人手里,他们不会牺牲自己的利益支持币制改革九-九-藏-书-网,最多两个月币制改革就会宣布失败。这一点您清楚,我清楚,我先生也清楚。您卷进来了,因为您是北平分行的行长。我卷进来了,因为我是国防部预备干部局的人。我先生也卷进来了,因为他能够向司徒雷登争取美援。最不应该卷进来的是方孟敖,他不懂经济,也不懂政治,不应该再被利用。”
徐铁英已经放下了笔。
“那就请记录吧!”梁经纶的声调激昂了,“你们真想知道共产党在干什么吗?”
飘拂的长衫消失了,风声因梁经纶而起,随梁经纶而去!
“谢谢陈主任……”徐铁英必须抓住最后一次机会了,“有几句重要的话,事关戡乱救国,我能不能先跟曾督察交代一下?”
曾可达避开了徐铁英的目光,望向陈方。
“什么身份?”徐铁英终于抬头了,“国民党党员梁复生,还是共产党党员梁经纶?”
陈方:“我是问还有没有什么证据在别人手里。就像刚才这个梁经纶说的,北平分行,崔中石、谢培东,你为什么要去找他们?会不会出现这样严重的后果,比如共产党掌握了明细账目,通过别的渠道栽赃中央党部?”
“陈秘书来,你是不方便向我报告还是没有时间报告?”
梁经纶蓦地明白,自己今天被彻底卖了!
曾可达沉默了片刻,竟拿起了笔:“徐主任,是否一起记录?”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事情,都要以总统的意见为最后意见。也许我在上海搞币制改革,总统不愿让我分心;也许你在北平的工作让总统很放心,陈秘书亲自见你都代表了总统对你的信任……”
“是。”曾可达口中答着,还是紧跟着送到了门外,“王副官!”
房门从里面关上了。
说到这里,徐铁英突然向曾可达伸出了手。
何其沧依然坐着:“去吧。”
沉默。
徐铁英:“共产党。”
徐铁英:“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握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梁经纶便不宜再往下讲,静静地候在门口。
徐铁英坐下签名了,签得如此之慢。
曾可达:“是。”
梁经纶:“我说了,请陈主任指教。”
两个名都签完了,陈方站在那里等着。
梁经纶:“如果党通局在平津地区确有党产股份,我要求曾督察在调查表格上填上党产并注明合法来源。如果党通局否认在平津地区有合法的股份党产,请徐主任明确回答擅闯金库的合理原因。”
徐铁英也依然站在那里,没有坐。
曾可达听出了建丰同志很少如此惊诧,小心答道:“总统府四组主任陈方先生。”
称字而不称名,是尊称对方,称一个字再呼之为公便是最高的尊称了。陈方字芷町,曾可达这时如此称呼,可以视为巴结,也可以视为发自内心之尊敬。
王副官颇诧异,曾督察既不送客,也不回房,站在门口出神,等了少顷必须过去了,轻轻叫道:“督察。”
这一次那边是真的沉默了,曾可达望着墙上的壁钟,大概有六七秒钟。
曾可达仍没接言,从梁经纶背后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低头翻阅另外几份表格。
“到!”王副官仓皇地开门出来了。
曾可达竟然不再看他,而是在记录徐铁英的问话。
“没有什么徐主任了……”曾可达又望向了园子里那条小径,“回电话,未经南京同意,谁也不许跟方大队长见面。”
曾可达只好答道:“是……”
曾可达望向了他:“这句话出自哪个典故?”
一阵酸楚涌上心头,梁经纶答道:“是。”
王副官:“警备司令部电话,说是方行长夫人还有何副校长的女儿要看方大队长,未经徐主任批准不敢同意,跟方副局长发生了冲突。”
陈方将两份记录对折了一下,放进了中山装下衣口袋:“这份记录不能再外传,我亲手交给总统。”
“我已经回答了。”梁经纶,“国民党党员梁复生被你们抓过,共产党党员梁经纶也被你们抓过。你希望我用哪个身份?”
“记录完了吗?”梁经纶转过身来,“记录完了你们可以把我的话上报,可以说是国民党党员梁复生说的,也可以说是共产党党员梁经纶说的,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请你们将方孟敖立99lib•net刻释放。现在北平分行的行长就坐在何副校长的家里等着答复。如果方孟敖继续关押,牵涉到党通局的非法党产,美国的五千万美援就可能立刻冻结,币制改革在第一天就可能流产!你们已经抓过我两次,可以抓我第三次,可我现在必须回去,给方行长和何副校长答复。”
飞快地记录。
梁经纶没有回避,静静地坐着,眼中也有了泪星。
沉默。
“说得好。”徐铁英铁青着脸飞快地记录,“有个建议,你在说共产党的时候似乎应该把他们改成我们。”
梁经纶:“我能走了吗?”
何其沧依然坐在二楼房间自己那把躺椅上,方步亭已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两人都知道梁经纶回了,也知道梁经纶进了客厅。
徐铁英沉默。
何其沧望向了房门外,方步亭也望向了房门外。
何其沧望了梁经纶好一阵子,说话了:“我启蒙早,四岁上的私塾。记得第一天去上学,我的父亲,孝钰她爷爷对我说,用心读书,要藏得住话。我问,什么是藏得住话。我父亲告诉我,只该你一个人知道的事不要对第二个人说,只该两个人知道的事不要对第三个人说。我当时并不明白,只是照着做了。好多年后我才悟出这番话的道理,天下本无事,都是传出来的。现在我把这个话教给你。见曾可达的事,孟敖的事,跟方行长一个人说就行了。你们下去说。”
曾可达:“所有的人撤出后园,到门外警戒!”
徐铁英坐在沙发上低头只看那八个商家填的表格。
陈方又走到了徐铁英面前,拿起了茶几上的记录。
陈方的手软绵绵的:“都是江西人,不说客套话。共克时艰,不要送了。”
梁经纶:“那就共产党。曾督察,请你笔录。”
“在!”李营长在走廊石阶下大声答道。
王副官好生错愕,记也不是,不记也不是。
梁经纶也跟着站起来,望向他。
曾可达飞快地向里间卧房望去。
曾可达:“介绍一下,总统府四组主任陈方先生。”
曾可达还是没有接言,这句话也没有记录,脸上也依然没有表情。
曾可达有意停住,没想到电话那边并不接言,这种沉默便有些可怕了。
望着王副官失态的神色,曾可达察觉自己失态了:“拿纸笔来,起草一份紧急报告。”
方步亭倏地站起来,慢慢四处打量。
梁经纶:“那就请回答我以下问题。”
那边依然没有接言。
曾可达:“不要查了。写报告吧。”
梁经纶开始审视这个人了:“是。请问谁派你来修的?”
长衫已经湿透,下摆掖在腰间,前面就是何家了,梁经纶放慢了车速。
戛然而止。
方步亭:“怎么称呼都行。”
“可达同志吗?”果然是蒋经国的电话。
梁经纶慢慢又转过了头:“你说什么?”
陈方又轻声问徐铁英:“关于那百分之二十股份,党通局还有没有什么证据在什么人手里?”
“哪个陈方先生?”
何宅一楼客厅内,梁经纶完全是晚辈的姿态,看着方步亭:“方行长,今天跟您谈话我想改个称呼,希望您同意。”
梁经纶:“北平分行金库副主任崔中石到底是不是共产党?如果是共产党,党通局为什么不拿出证据交特种刑事法庭审判?如果不是共产党,党通局为什么要突然将他秘密处决?”
“徐铁英的记录被陈秘书拿走了?”
“那就抓紧调查。”陈方站了起来,“徐铁英。”
烈日当空,偌大的后园没有鸟叫,没有虫鸣,甚至没有一丝风声。
方步亭:“我未必知道,请说。”
脚步上楼的间隙,方步亭已回到何其沧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对不起!”那人非常敏捷,拿着腰带瞬间便下了电线杆,走到路中,捡起了地上的工具套。
徐铁英站起来,双手将记录也交给了他。
“陈秘书什么看法?”
“不要打断我的看法。”建丰同志也是第一次用如此冷漠的声调打断了曾可达。
梁经纶:“我不说您也应该知道。”
梁经纶的目光望向了窗外:“其实你们都知道。截止到今天,民国三十七年八月十九日,民国政府因通货膨胀物价飞涨不得不推行币制改革的时候,在西北,在东北,在华北,还有华东,共产九-九-藏-书-网党已经在他们的解放区全面推行了土地改革。一亿三千万农民分到了土地,一亿三千万人成了共产党的坚定拥护者,共产党正规军迅速扩充到三百万,民兵两百万。一亿三千万人的土地全是他们的后勤补给。以东北解放军为例,每人每年就有军粮五百斤,部分地区一个解放军每年能领到军粮一千斤。去年,华北解放区大面积灾荒,共产党发动农民生产自救,几十年不遇的灾情,没有饿死一个灾民,还保证了他们每个解放军每人一年三百多斤的军粮……”
梁经纶:“方叔,刚才我先生教我的那番话,我能不能这样理解,今天我跟您谈的话,您不会再跟第二个人说;同样,您跟我说的话,我也不能跟第二个人说。”
民国三十七年八月十九日
“什么谈话记录?跟谁的谈话记录?”
又是短暂的沉默。
方步亭重新看他了:“被谁利用?”
王副官:“随后我去查。”
“曾督察!”徐铁英猛地站了起来,“刚才你还明确表示,国防部预备干部局从来没有调查过党通局,现在这个人说的话,到底是代表预备干部局,还是代表共产党北平城工部?”
梁经纶:“谢培东到底是不是共产党?如果是共产党,党通局为什么不拿出证据交特种刑事法庭审判,却在西山监狱暴露我在预备干部局的身份,枪杀他的女儿?徐主任今天去金库不是抓共产党吗?为什么谢培东还在担任北平分行的襄理负责北平的币制改革?只有一个答案,北平分行握有证据,党通局在平津地区确有非法的百分之二十股份党产!”
轻轻地将记录放回桌面,陈方望向了曾可达:“请曾督察写上记录人,签个名。”
那个人:“严春明同志牺牲了,我接替他的工作。今后我跟你单线联系。”
梁经纶:“什么身份都行。”
陈方伸出了手。
他不再看曾可达,望着陈方:“请陈主任指教。”
梁经纶回头,竟发现曾可达和徐铁英都笔直地站在那里,望向卧室房门。
“张月印同志。”这一声很轻,梁经纶听了却如此响亮!
方步亭还是颤了一下,喉头一哽,默在那里,眼泪盈了出来。
陈方点了下头。
说着,那人掏出一封信递给梁经纶:“上级的介绍信,看完烧掉。”
卧室的门开着,拉了窗帘,光线暗淡。
那人笑道:“何副校长要求学校再给他拉一条专线,总务处晚上会派人来。请梁教授告诉何副校长。”
曾可达只得又接着说道:“陈秘书回了一句,向经国局长汇报,听经国局长指示……”
曾可达立刻过来将记录交给了他。
“我只问你一件事。”方步亭坐在何宅一楼客厅内,深深地望着梁经纶,“你如实告诉了我,以你先生和我的力量,我们可以安排你去美国。”
沉默。
曾可达跨进自己客厅的房门,便是梁经纶的背影。
陈方递过一个可以握手的眼神。
曾可达:“是。”
方步亭站起来:“我下去了。”
“先生,我回来了。”梁经纶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梁经纶也没再回头看他,推着车慢慢向何宅院门走去。
徐铁英望向了曾可达:“七月六日在南京特种刑事法庭,你对方孟敖的怀疑是对的,到北平以后你们对崔中石的怀疑也是对的。共产党、周恩来经营多年,在党国各个要害部门都安插了他们的人。对此党通局一直在严密关注,秘密调查。由于取证艰难,在审讯方孟敖时,我才会为他辩护,也是为了继续查找证据。我来北平不只是为了什么党产,核心任务是找出潜伏在中央银行的共产党。党费没有钱,军费没有钱,政府开支、民生教育都指着中央银行,可中央银行北平分行的账却掌握在共产党手里。崔中石死了,谢培东还在,这个人是周恩来精心布的棋,一日不挖出来,迟早会成为平津地区币制改革乃至华北跟共军决战的心腹大患。还有刚才那个梁经纶,他不是真正的共产党,也绝不是真正的国民党。这个人口口声声只提先总理,只提经国局长,只字不提总统。这是在分裂党国、离间骨肉。但凡有可能,他就会利用何其沧、司徒雷登和一切美国的关系反对总统。至于方孟敖,我只想提醒一九九藏书句,不能让他将国军的飞机开到共产党的解放区去。”
王副官这才明白,这是感慨,不能流露表情,想了想,答道:“好像出自《后汉书》……”
年轻的中山装疾步走到陈方面前,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副墨镜递给了他,接着撑开了那把很大的黑布洋伞。
陈方:“理解就好。跟何副校长和方行长好好解释。”
梁经纶:“国民党,还有共产党。”
陈方看着他,曾可达看着他,徐铁英也看着他。
曾可达:“谁说的?”
“不要再提‘孔雀东南飞’行动!”这次那边的声音十分决断,“以国防部调查组的名义,把你刚才的建议写成书面报告,今晚九点前电发总统府第四组交陈秘书,转呈总统裁决!”
记录。
电线杆边也停了一辆自行车,那人将自行车推过来时,掉在地上的信已经不见了。
“不是指示,只是看法。”
曾可达:“是……”
曾可达有意沉默了两秒钟:“是梁经纶同志的谈话记录。”
“李营长!”曾可达对门外喊道。
——这是报告的内容吗?
梁经纶:“利用他的国民党很清楚,是预备干部局,是蒋经国先生。共产党以前是崔副主任,现在是谢襄理。”
梁经纶望向了曾可达。
“在。”曾可达这才回过神来。
方步亭:“能不能说具体一点儿。”
陈方:“坚决反腐不要忘记坚决反共。我没有话传达了。只问一下,方孟敖怎么处理,还有梁经纶刚才的言论你怎么看?”
曾可达没有坐。
梁经纶没有去接那封信。
徐铁英:“证据正在抓紧调查。”
曾可达扛不住了,接着说道:“我回答他,建丰同志对梁经纶同志的评价是‘人才难得’。”
“辛苦。”梁经纶应付了一声,正要踏车。
记录。
按理,这时何其沧应叫梁经纶进房,可依然只望着他,方步亭也在望着他。
“是梁教授吧?”那人望向了他。
陈方:“听说何副校长和方行长都在等你的答复,这很重要。有一件事情请你向何副校长还有方行长说明,中央党部和党通局在平津地区没有什么百分之二十股份的党产。币制改革事关国家安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五千万美国援助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而冻结,币制改革也不会在第一天就流产。我的话请你理解。”
那陈方面目依然和善:“不敢。党内像梁经纶同志这样有见识的不多啊。奉命来处理一些事务,不期邂逅,请你理解。”
说着,徐铁英操起了钢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
梁经纶:“是。”
曾可达:“我在场,还有徐铁英。”
梁经纶转身了,一阵门风,长衫拂起,他又站住了:“还有,请你们立刻接通何副校长家里的电话,这种卑劣的手段丢国民党的脸!”
徐铁英想到了这个结果,却没想到如此决绝:“陈主任,我在北平警察局有一些党通局的秘密材料,还有一些个人的物品……”
陈方:“都请坐吧。”
一阵寒意袭上心头,梁经纶看着曾可达记录完徐铁英的话:“曾可达同志,徐主任提的这个问题,我想请你帮助回答,可不可以?”
记录。
“上海这边会议还在进行,用最短的时间说你对梁经纶同志这番言论的看法,还有对方孟敖怎么处理,说具体建议。”
陈方:“中央党部、全国党员通讯局从来就没有在平津八家企业有任何党产股份,谣诼纷起,你必须解释清楚。即日起解除你在党通局和北平的一切职务,回南京接受调查。”
梁经纶:“我来倒。”
徐铁英倏地睁开了眼。
方步亭:“木兰是不是死了?”
方步亭:“你能够这样领悟,我们便能够谈下去。”
曾可达住处客厅里的电话只响了一声,曾可达立刻拿起了话筒。
两个人都坐下后,陈方这才在单人沙发上坐下,只坐了沙发的三分之一,显得十分谨慎谦恭,轻声问曾可达:“对这个梁经纶,经国局长什么评价?”
梁经纶依然在望着徐铁英:“党通局如果拒绝回答,请预备干部局给我一个答复。”
那边突然沉默了,接着突然发问:“你为什么不制止?”
曾可达望向了他:“有什么就说什么。”
“等一下!”曾可达突然叫住了梁经纶。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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