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给领导送礼的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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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给领导送礼的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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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爱华是个女同志,不抽烟不喝酒,孩子也上大学了,真不知道该买点什么好。礼重了不合适,自己又不是图个加爵晋级,就是表示个知恩图报的态度呗。要是礼重了,反而显得动机不那么纯了,人家肯不肯收还是个问题。再说了,她家缺啥呀?真缺的,就自己那小身子骨,也扛不动呀。礼轻了,更不行,总不能也抬一箱橙子过去吧,自己颜面是小,徐总才跟你丢不起这个人呐。
据刘立新这个人事活档案记载,徐总的老公叫褚纪文,北京老户,还是个旗人,在远宏集团下属的一个研究所里司职“高级工程师”。此人吹拉弹唱无一不精,琴棋书画无一不晓,除了技术成就之外,跟他那个“恢复高考后第一批硕士”的身份完全相符,号称是远宏集团三大才子之一。不过杨明峰从来没见过他,因此也就只知道这么些。
“不会的,我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干呢。”杨明峰提心吊胆的在黑暗中自己安慰自己,在心里不知默念了多少次。最后,“火眼金睛”实在撑不住了,蜷曲成一团,迷迷糊糊嘀咕了一句什么,便听天由命去了。
徐处长抹嗒了一下眼皮,不以为然地说:“可能还有别的原因呢,咱们不知道,不好胡乱说的。”她摩挲着毛衫的袖口,淡淡的有些埋怨的语气道,“传出去对大家都不好。”
“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好。”刘立新听着连连点头,“北京除了涮羊肉,其他能带的,也就这些东西了。”
杨明峰思忖了好几天,也没个最佳方案。到了临走的那一天,实在没招了,干脆把心一横——还是带点家乡的土特产吧。徐总是南方人,杨明峰就买了两罐桶装的酱菜和一坛子“黄泥螺”。
“所以我也得见好就收,赶快回来呀。”杨明峰很快地眨了眨眼睛,嘻嘻笑道,“要不新鲜劲一过,也要跟我妈掐起来了。”
“好,那我马上就过去。”杨明峰脸上全是笑,“告诉我您家的地址吧。”
这才叫做贼心虚呀,可我是给人家送东西,又不是偷东西,心虚什么?再这样躲躲闪闪的,没准真把小区保安给招了来,岂不是更麻烦?杨明峰自己的思想先通了,觉得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快速通过“封锁线”。只要大口袋送出去了,空着手,即便是碰上盘查的“伪军”,也不怕。
老公接过瓷罐,似乎是很感兴趣地仔细看着,呵呵地笑道:“好,那你就多吃,我少吃。”他把罐子放到茶几上,抬手指着液晶电视对面的长条沙发客气地说:“小杨,坐!”随后扭头对徐处长说,“哎,赶紧给客人倒水呀。”
“黄泥螺”这种东西,黄酒泡制的口味独特,咸中带着微甜,有股淡淡的腥味,在北方他还没见着有卖的。而即使是在南方,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得了,不过杨明峰超喜欢吃。老爸不是说了吗,送自己真正喜爱的东西,物美价廉的应该就是它了!当然了,杨明峰真正喜爱的,肯定不止这个,他也喜欢汽车呀。可是,就凭他这挣一个花两的主儿,即使是再借贷消费,现在也买不起。
杨明峰会意,可又不便说什么,只是赶紧冲处长使劲地点了点头。
“那有什么?”褚纪文回头翻了翻眼睛说,“以前他在研究所的时候,压制我还倒罢了,哪天要是再敢欺负到我老婆头上,你信不信?我还要揍他呢!”
农历正月初七,过完春节,法定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尽管街面上还是人流稀少,买卖萧条。可是各大企事业单位和国家机关里已是忙叨叨闹哄哄地开张了。不过这个忙,并不是像新闻里播报的那样,春节上班第一天,职能部门服务忙。记者起这个题目前也不动脑筋想想,老百姓都忙了一整年了,就这些天好不容易得闲,还都沉浸在花天酒地里呢,你给谁服务去呀?没对象嘛。
“咦?你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两人几乎同时发现了从电梯厅里走出来,拎着一个大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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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的杨明峰,“怎么不在家多待几天?”“泄密”很显然换了一副新眼镜,眼珠显得又圆又亮。
徐总家住的这个小区,有一半是部里团购的家属楼,高低错落,档次不同,户型也不一样。张红卫、朱会欣都住在这个小区里。此前据朱师傅自己供述,她跟徐总还是住前后楼的远邻呢。
“处长过年好!”杨明峰连忙弯了一下腰,抢先向领导拜年。
“好,好!”褚纪文一下碰上了知音,也是啧啧地连声夸奖他,“小杨啊,难得你有音乐天赋呀。这么办,”他热情地瞅着杨明峰,殷切地说,“我们正好缺年轻人,等下次活动,我通知你,你跟我们先玩起来。”
原来,杨明峰在年前就考虑好了,今年要登门去给两家拜年。一家是刘立新,另一家呢,就是徐处长!其实,这也是他离家较早,按时返回上班的一个原因呢。今年回家,老爸以前的一个学生,老远从福建托人给捎来一箱橙子,感动得老教授竟激动了一个假期。由此及彼,杨明峰越发觉得,应该借着这个机会,向两个对自己帮助最大的人表达一下感激。
“泄密”不知从哪里得到风声,不一会儿也跑进屋来了。她一进门,就高声大嗓地嚷嚷:“听说包装了个帅哥出来,让我也瞧瞧。”她靠近杨明峰近前,抹嗒了两下眼皮,很老到似的在他皮衣的袖口上捏了捏,便立刻有了结论,“皮尔卡丹的皮衣还行啊,就是样子老点。”说着眼珠还不住地往周围寻摸,一下就瞧见桌面上撂着的新包,立马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哟,连包也换了,不过这个可不咋地,怎么也不换个皮的?”“泄密”吧嗒着嘴,很惋惜地摇了摇头。
“小杨,听说你文章写得不错,还喜欢点别的不?”褚纪文不屑地瞅了老婆后背一眼,扭过头,认真地问杨明峰。
杨明峰换好拖鞋,走进客厅,把装着礼物的袋子放在茶几上,似乎是很随意地笑笑说:“从家里给您带了点黄泥螺和酱菜。”
杨明峰听她这么说,吃了一惊,赶紧辩解道:“这是在新秀丽专柜买的,一千多块钱呢,应该不会是假的吧。”
“哦,这个好,这个好!”褚纪文立马显得很兴奋,搓着手站起来,拉开电视墙边的一扇玻璃门,一边在里面亟亟地翻腾,一边自豪地说,“我这里有几张从国外带回来的好唱片呢,放给你听听……”处长家里的音响确实不错,最起码是准专业级。听得杨明峰一下就竖起耳朵听得入神,不知不觉凭耳朵把几种乐器的声音从气势恢弘的交响合奏中分离出来,按音色,不时对褚纪文卖弄品评几句。
处长双手端着一杯热腾腾的茶水走过来,弯腰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随手拉过窗边一把小塑料椅子坐在他们对面笑着说:“咱们这个处,说白了就是个‘不管处’,能干的小伙子也多,上上下下的工作,老总总愿意抓咱们。你早些回来正好,人全齐了。我正想着,明天就开个全处大会,把年后的工作赶紧布置下去呢。”
“嘿嘿……”杨明峰白净的脸上露出几丝憨态,乐呵呵地说,“在家里见天的就是喝酒,所以老爸就把我给赶回来了。”
朱会欣在一旁呵呵地笑着说:“小谢呀,这你就落伍了。现在的年轻人时髦这个,我儿子也买了个跟这差不多的包,比他的还要贵,据说还能防弹,你说可笑不可笑?”
“处长,我是杨明峰。”话一出口,杨明峰刚才有些惴惴的心情,便轻松了许多。他对着话筒,恭敬地说,“我想到您家里给您拜个年!不知道现在是否方便?”他可没敢说送礼,送礼可以拒绝,可拒绝拜年多不吉利呀。
一说起给家里采购,杨明峰就犯了难,龇着牙花子说:“现在流通那么发达,北京大商场有的东西,家里面也有,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
下午,还是沾了那只新出炉烤鸭的光,在刘立99lib•net新的一再“要求”下,杨明峰被他开车送到丽泽桥长途汽车站。还是有车爽啊!听老爸说,享受这种专车接送待遇的,在部队上的教员堆里,那得是师级。
接电话的是个沉稳老成的男声:“喂,请问找哪位?”杨明峰猜想,这一准是她在集团研究所搞技术的老公。
“哎,你这说得可就不对了。”褚纪文不满地瞪起了眼珠子,“干工作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生活嘛。一心就知道工作,最后可别把两样都耽误了。你看看你们那儿的刘立新,干得够不错了吧?现在明明副处长的位置空着,可达文彬就是不给他,你说他是不是得罪人了。”
果然,这一兜子这个“糕”,那个“糖”的,还挺受见多识广的北京人欢迎,没多一会儿,就被抢得差不多了。朱会欣嘴里“嘎嘣,嘎嘣”嚼着一把蚕豆,笑着问杨明峰:“小杨呀,工作以后第一次回家,有什么感想没有?”
嘿嘿,杨明峰一边笑,一边想,只是这些会不会钱少了点?能挣会花,按他的预期,得把得来的奖金全花光,那才叫过瘾呢。于是,除了在“泄密”给开列的购物单之外,杨明峰又给老爸买了一把三刀头的“飞利浦”剃须刀,剩下最后的两千多块钱,他也在脑子里“预支”完了,一半用来请同学客,一半用来陪老娘逛商场。
他来到徐总家门前站定,掏出大口袋拎在手中,规规矩矩拉上羽绒服的拉链,稍微稳定了一下心神,伸手拍打门铃。“叮咚!”随着里面乐音响起,杨明峰赶紧撤步,把一张脸端端正正主动凑到黑洞洞的门镜前,等候查验。没想,小孔里都没透出亮光,门就开了。徐总穿着一件家常薄毛衫,笑吟吟地站在门里面。
“嘿,那有什么呀?趁着年轻,就应该更早明白这个道理,早明白早好。”褚纪文随手甩给杨明峰一支烟,点上火,淡淡吸了一口。
高抬腿,轻落足,按照徐总指点的,杨明峰很快便找到夹在最高两栋塔楼之间那栋十六层板楼,一头钻进了最东头的单元门……
“你老爸是部队上的,管你就跟带兵似的吧,还真严格。”“泄密”撇了撇嘴说,“要我那闺女,我可舍不得。”
别看给刘立新送礼,轻松加愉快,一点儿难度都没有。可是,给徐处长送礼,还是要讲究点技巧的。
“呵呵,小杨呀。”处长听到是这个小鬼头,声音当时就欢快起来,“来吧,来吧,到我们家认认门。”
冷眼看世间,是一种极高的思想境界,生活在这种境界里,绝对是一种享受。不敢奢望自己这辈子能有这个福气,也许只能做个俗人,夹着尾巴苟且度日了。哎,换个角度考虑,也许褚纪文是破罐破摔呢?那可也说不准哦。
可车刚开出北京不远,杨明峰就发觉有点不对劲了。他最先占领的最后一排通铺上,出站时连他还只有四个人,没想上了高速一出北京地面,见收费站便停,现在已经挤了有七位了。那服务员还扯着嗓子喊呢:“往后面走,前面人多,后面安静。”杨明峰半坐起来,昏暗中见有一位基层干部模样的人,被周围乘客推搡着,很响亮地放了个屁,愈发加速被“嘣”到自己眼前,便更努力往车犄角里躲。
杨明峰从刘立新家里出来,思量着千金终于买得刘太太一笑,心里着实痛快。看看时间,才刚过八点,就决定好事快办,趁着春节后第一天上班的热乎劲,把手里的存货全发出去。
“呵呵,这个东西好,谢谢,谢谢!”看处长开心的样子,还真像个捡了小便宜的家庭主妇。她伸手从袋子里把瓷罐取出来,看了两眼,就举到身边站着的老公面前,明显有点娇嗲的声音说:“纪文,你看看,小杨会买东西。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常吃的,可好吃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天色微白。大客车轻快地行驶着,后置发动机的阵阵轰鸣像是在摇吟浅唱。车外静寂一片,那种莫名九九藏书的恐惧感恍若一场梦幻。杨明峰抹了把油乎乎的脸,透过车窗外淅淅沥沥的细雨,大概辨了辨方位。啊!车已经进城啦,此刻正行驶在往昔熟悉的那条主干道上了。就是在这条道路上,他日复一日,上学、放学,再上学、再放学,每天四趟,每趟二十分钟,走了六年。走着走着,迷迷糊糊不知怎么的,突然一下就长大了。再后来嘛,大家都知道了,那个小屁孩就走到北京去啦。
杨明峰仔细想了想,停下手里的活,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伤感,闷闷地说:“我这次回家,忽然感觉父母好像一下老了很多,精力也不比以前了。原来我和爸爸一聊起来能到夜里十二点,现在他早早地就困了。”
“看看,人家南边的气候就是比咱北京好,小杨这才回去几天呀,脸上就变得流光水滑的了。”刘立新赏识地拍着杨明峰的肩膀,晃荡着眼睛笑嘻嘻地说。
“也没啥好东西,就是一点儿特产,也不值什么钱,估计大家以前很少吃,带过来尝尝。”杨明峰看似随意地说,可脸上却是美滋滋的。
杨明峰连忙说:“还喜欢点古典音乐,例如,帕格尼尼、巴赫。我小时候,学过拉小提琴呢。”
“呵呵,最显著的就是,我大把大把地花钱,把我妈给吓着了。”杨明峰正用块湿纸巾擦拭自己桌子上薄薄的一层浮土,不无得意地说,“她说,原来总听说北京人有钱,闹了半天是真的。以前全家上街吃饭,都是老爸结账,现在吃完了,都由我来结。”
看见杨明峰有些为难的脸色,处长忙在一旁替他说道:“哎呀,小杨事情可多了,哪有那么多时间跟你们在一起。”
刘立新的老婆,杨明峰以前曾见过几次。这个长发白净,骨感苗条的女人,与刘立新随和宽厚的性格正好相反。她每次见到杨明峰,从来都是板着脸,不大爱答理人,一副郁郁寡欢居高临下的样子。好在平时闲扯之间,杨明峰就已经记住了刘立新家小千金的身量,果然今天晚上一进屋,刘太太就瞟见他手里拎着的Adidas运动服纸袋子,脸上终于拨云见日,还破例亲手给他沏了一杯茶呢。杨明峰放下东西,喝了几口水,把拜年话又说了一遍,立马拍屁股走人。
“哎,少废话了,你就快说,是什么牌子的吧,我一会儿就出去买一瓶。”“泄密”显然已经被他侃晕了,跃跃欲试的样子,摩拳擦掌一个劲儿地点头。
“这个我有经验。”“泄密”赶紧说,“我们每年回他老家,就是买点‘六必居’的酱菜,两瓶‘二锅头’,出发前再订上一只刚出炉的烤鸭子,趁热开车,到了还新鲜呢。”
“咯咯咯……”徐爱华娇声笑起来,伸手很响地在老公肩上拍了一把,“就凭达文彬那小身板,肯定打不过你。不过我可先告诉你啊,打人犯法。”
同学的电话早就打过来了,说已经给当班客车的售票员下了指令。杨明峰现在对当官人的魅力早就体会深刻,因此不慌不忙,从“出站口”直接就溜进停车场。转悠了三圈,终于找到那辆风尘仆仆的“宇通”卧铺客车。“接客”时间尚早,车上空荡荡的,骨感矮小的女服务员挺客气,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腾出嘴来指点他,最好往后坐,前面脏乱,中途上下车的人也多,一整夜行程呢,睡觉朝里走。
“那有什么,全集团上下,都不傻,谁看不出来呀,还用听谁说?”褚纪文靠在椅背上,叠起腿,打着哈哈说,“我看,他们那帮人就欠骂,我要是刘立新,天天堵在门口骂他们,他们就老实了。”
“您好,请问徐处长在家吗?”杨明峰用恭敬而略带稚嫩的声音回答。他之所以称“处长”而不称“徐总”,就是希望对方能理解,来骚扰的不是闲杂人等。
刘立新刚打发了一个下面单位来办事的同志,也凑过来,一边欣赏他的血拼战果,一边大大咧咧地说:“小杨,这几天基本完活了,年前我看也就这样了99lib.net。你也该抽空给家里采购采购,早走两天没事。”
杨明峰大包小包地从“富康”车上下来,自我感觉极佳。还是国企好呀,堪比亲娘!不管是真是假,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脱离了劳苦大众的队伍了,不知这能不能算上大伙常说的人五人六?
“哎,小杨,都给大家带来什么好吃的了?”“泄密”盯着杨明峰手里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眼睛更圆更亮了。
刘立新停下来,有滋有味地看了看杨明峰,很痛快地说:“在家,在家。”
“离开家好多年了,待上几天就差不多了。”杨明峰很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说,“处里还有好多事情呢,一上班就要忙了。”
刘立新正和“泄密”站在走廊上,一边向穿梭而过的同志们不时拱手拜年,一边对她眉飞色舞地宣讲“三杯鸡”料理的秘诀:“……做‘三杯鸡’呀,黄酒最关键了。一定要选择绍兴出的一种加饭酒,用别的酒做出来,味道就是不对。”
“哎,哎……”处长连声答应着,扭身到饮水机边上,拉开下面的柜门,取出个纸杯子给杨明峰沏茶。
“有什么钱呀,就咱们那还叫有钱?你们年轻人,好日子在后面呢。”朱会欣不屑地晃着胳膊说,“不像我们老头、老太太,过两年就回家了,钱也挣不着了。”她伸手到桌子上,又抓了一把豆,看着杨明峰关切地问,“你父母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果然,从听筒那边就传来男人温柔的招呼声:“爱华呀,好像是你们处里哪位同志打来的电话。”
二十多分钟之后,在零星烟花当空飘忽闪烁的照射下,一个颀长的黑影,手里拎着个大口袋,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小区里。杨明峰溜着墙根,低着脑袋,做贼一般心惊胆战,就怕不巧撞上熟人。哎哟,远处灯影下面站着的那几位,其中有一个似乎就是老奸巨猾的工会办公室主任呐!杨明峰心里惊慌,急忙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把大口袋费劲掖在怀里,头埋得更低了。可等溜过他们身边,听音辨声,杨明峰不禁暗自骂了一句,瞧你小子这份出息!原来那是几个遛狗的大爷大妈,正在家长里短呢。他鼓起勇气歪头再仔细瞅瞅他们,嘿,都是哪儿跟哪儿呀,那个人跟工会办主任比起来,个头要矮着不少呢。
“欢迎,欢迎!小杨过年好!”处长叠声说着,连忙伸手把他往明亮宽敞的屋子里让。
两口子一直把杨明峰送到电梯口才转回屋去,徐爱华锁好门,在老公身后揶揄地笑着说:“你这个家伙,瞧刚才那副牛气的样子,我就不信,你还真敢骂达文彬。”
“什么新秀丽?没听说过呀!”“泄密”有点茫然了,伸手拎起黑色的尼龙包四下翻转着,慨叹道,“就这个能有那么贵呀。”
实际上,同事们都是忙着串办公室,相互拜年打招呼,畅谈七天里都吃了点啥,玩了啥,到哪里旅游去了。最后经过集体讨论总结,很快形成了一致性意见,这个年最大的收获是两条:一是累;二是一年比一年过得没劲。
褚纪文不满地挥了挥手说:“你们的工作太忙了,还净是些得罪人的事,过年也不踏实。我就常对爱华说,不要总那么认真,费力不讨好。”
杨明峰见处长坐在一旁不再说话,知道自己也该适时告辞了。
处长嗔怒地白了他一眼说:“人家小杨正是干活打基础的时候,你可不要这么教导他呀。”
就在处长弯腰给他从鞋柜里拿拖鞋的时候,一位高个精干的中年男人也从屋里迎出来了。在他红润油亮的长瓜脸上,眉宇间隐隐透出一股傲然之气。褚纪文手上夹着烟,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同样热情地说:“你就是小杨吧,听说过,听说过,快请进。”
杨明峰哪敢说话呀,只是吸着烟,一个劲地憨笑。
“小杨呀,喝水,喝水。”处长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端起他面前没喝几口的杯子,站起来走向饮水机。
杨明峰出了楼门,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畅快!给领导送九九藏书礼,原来很简单嘛。怪不得有句老话叫“当官的不打送礼的”。更重要的是,今天这趟收支相较还“赚”了。一个长期困扰自己,似乎是很复杂的问题,轻易便找到了答案:刘立新之所以“荣任”为集团总部最赫赫有名的超级“预备役”干部,原来是因为他把大老板达文彬给得罪了!可是,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呢?他自己现在知不知道?
杨明峰这个家伙花起钱来,绝对是强项。下午拿了奖金,晚饭后跑到商场转悠了不到两小时,按捺不住冲动,基本上都给兑换成了“大众”名牌了。第二天一早上班,朱会欣上下打量着浑身上下簇然一新的杨明峰,嘴里不住地啧啧赞叹道:“这小伙子,真是赶上好时候了。”
侧身,脸对着冰冷的车帮,眼睛一闭,果然清净了许多。可睡到半夜,他还是被车外呼呼啸叫的风声,长嘶的喇叭声陡然惊醒。心惊胆战于会车时灯光掠过时更猛烈的颠簸和近在咫尺的气流扰动,杨明峰有些害怕了!哎呀,要是这些长途车稍有疏忽,相互间来个亲密接触,哪怕是点到为止,第一个被挤扁脑袋的,肯定是我呀!可是,以前也这样坐过夜车,对这种潜在的危险,怎么就从来没有意识到?
褚纪文大摇大摆的坐在沙发正中,关心地问杨明峰道:“在家没多待上几天呀?父母身体还好吗?”
送点什么好呢?杨明峰的老爸,按照老婆给他总结的,这一辈子,路上见到领导总是绕着走的,自然不会给他提供什么有建设性的经验。不过还是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令杨明峰深受启发的至理名言:“送人家东西,不管价值高低,一定要是自己真正喜爱的,这样才有意义。”哎呀,没看出来,原来老爸还是个暗藏的心理专家呢!
杨明峰现在开始逐渐变得有些多疑了,换一种表达方式也可以说,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了。这种“多疑”其实是他成熟起来的一个重要标志。在思维决策过程中,时刻加入“潜在威胁”这个变量,往往能够在决策关头,成为影响其最终走势的变轨器!
又想到明目张胆敢泄露领导层核心“机密”的褚纪文,杨明峰心里不由自主就生出几分羡慕,有实力才有魅力呀。别看他无职无权的,却能把个在外面人敬人怕的副局级老婆管理得百依百顺,这已是一绝。更不必说恃才傲物,嬉笑怒骂,那就颇有点古文人雅士的遗风了,那才叫层次呢。
第一天过得真快,臭贫着就混到下班了。到了楼下,杨明峰洒摸着周围没熟人,连忙小跑了几步,追上正从公文包里往外掏汽车钥匙的刘立新,附在他耳边低声说:“晚上在家吗?过春节时我从家里给孩子带了点小礼物。”
回家,最好的感觉是在路上,这种感觉这就开始了!杨明峰觉得,每年的春运,其实比正儿八经过年还热闹,还激动人心呢。汽车站里,数不清的脑壳攒动,南腔北调混杂,浩浩荡荡,摩肩接踵,被一只只高音喇叭引导着,蜂拥进各种档次的一辆辆花枝招展的大客车里。为了同一个憧憬,奔赴四面八方。
随着由远及近“趿拉,趿拉”一连串的拖鞋声,徐处长绵软的江南口音就传过来,还挺客气:“我是徐爱华,请问您是谁呀?”这声音,明显不同于她在办公室里惯用的那种矜持,软中带硬的腔调,以至于要是某位不明就里的陌生人乍听起来,还以为是个温良贤淑的家庭主妇呢。
“你这个儿子真不错,还能陪老爸说说话。我们家那倔老头,和儿子聊不上十句,爷俩准得掐起来。”朱会欣羡慕地说,听声音好像还挺光彩。
徐处长的家,杨明峰以前没去过,只是知道离自己住的宿舍不是很远。他回到孤零零的单身宿舍,看了看同屋子另外两张床上依然卷着的铺盖卷,在脑子里大概打了个草稿,便拿出手机,给徐处长家里拨了过去。听见听筒里“嘟——嘟——”连续接通的声音,杨明峰心里还是紧张得“怦怦”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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