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公元前七世纪(春秋战国)-公元588年(魏晋南北朝):集权帝国的奠基期
企业史人物 弘羊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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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公元前七世纪(春秋战国)-公元588年(魏晋南北朝):集权帝国的奠基期
第一部 公元前七世纪(春秋战国)-公元588年(魏晋南北朝):集权帝国的奠基期
企业史人物 弘羊难题
第二部 公元589年(隋唐)-1367年(宋元):“世界第一”的黄金期
第二部 公元589年(隋唐)-1367年(宋元):“世界第一”的黄金期
第三部 1368年(明)-1867年(清):超稳定的夕阳期
第三部 1368年(明)-1867年(清):超稳定的夕阳期
第三部 1368年(明)-1867年(清):超稳定的夕阳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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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从盐铁会议上的儒生,到扬雄、司马光和刘师培,仍然无法实质性地回答桑弘羊提出过的那个难题:如果不采取营利性的国有专营制度,如果国有资本不保持对国民经济的高度控制,一个中央集权制的帝国如何得以维持?
一方面,绝大多数学者对之持全盘否定的鄙视态度,而批判的角度几乎都是“小人言利”,顾炎武在读《盐铁论》之后写的五言诗中便吟道,“在汉方盛时,言利弘羊始。桓生书一编,恢卓有深旨。发愤刺公卿,嗜利无廉耻。片言折斗,笃论垂青史。”“言利弘羊始”和“嗜利无廉耻”几乎成了定论。
他被称为“兴利之臣”,历代每到财政争论,“桑弘羊”这个名字必然会浮现出来,对他的褒贬、认同或贬斥成为不同政策理念的一个分野标杆。一个特别值得关注的现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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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认同桑弘羊的人几乎都是财经事务的实际执行者,而反对派则往往是在野的知识分子。
天下纷乱的三国时期,对桑弘羊毁多誉少,而对他最为倾心的人是有“奸雄”骂名的曹操,他称之为“先贤”,其主政时将多项高营利性产业归于国营,其中一个是“胡粉”,也就是从西域进口的化妆品。从财政角度看,在魏蜀吴三国中,魏国能够保持军事上的优势并最终统一天下,与此颇有关系。
刘师培进而指出,从千年历史的经验来看,国有化制度的名义是抑制富商而有利于贫民,但其实,它非但不能平抑贫富,甚至将造成更大的社会不公。(“国有之策,名曰‘抑富商而利贫民’,实则富商无所损而贫民转失其利耳。此固验之往事,百无一爽者也。”)因为,“藏书网国家于一切利源既向富民夺取,不得不假以特权,且司理其事,仍不得不用富商,故富商假国家之势以劫民财。”这里所谓的“富商”其实已经出现了性质和身份上的转变,他们不再是以市场化的方式获取利益,而是通过获得政府的授权,以垄断的方式分享专制的利益。更重要的是,在这一工商模式之中,商人彻底地丧失了自主的能力,变成专制机器中的一个寄生阶层。
从南宋到元明清三朝的七百余年中,随着程朱理学的兴起,桑弘羊在道德上彻底声名扫地,而其政策思路却被悄然继承。
站在对立面的是司马光、苏轼等人。司马光对于“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这一理念提出过严厉的批评,苏轼对桑弘羊更是恨之入骨。他声称“自汉以来,学者耻言商鞅、桑弘羊”,甚至讲出这个人的名字都是九*九*藏*书*网脏了口舌、写出这个人的名字则是污了纸张――“如蛆蝇粪秽也,言之则污口舌,书之则污简牍。”在苏轼看来,桑弘羊之贻害百世都是司马迁惹的祸,他因此写了一篇《司马迁二大罪》以声讨之,在文章中,他抱怨说,尽管学者耻言商、桑,可是,“唯独当国君的人却很喜欢他们,都在表面上避讳他们的名字,而实际上采用他们的政策,更过分的则是从表面到实质都推崇他们,而这一切都是司马迁的罪。”
另一方面,数百年间的历朝治国者从来没有放弃国营化政策,其专营范围更是从盐铁、酒类日渐扩大到粮食、漕运、外贸、铁路等等,因而,呈现苏轼所说的“阳讳其名,而阴用其实”的现象。
隋唐时期,特别是中唐之后,桑弘羊再成热点人物,当时的理财名臣杜佑、刘晏、刘彤等人对他非常推九-九-藏-书-网崇,刘晏实行的常平均输法,便脱胎于桑法。与此同时,很多文士则唾骂不已,大诗人白居易作长诗《盐商妇》,对食盐专卖制度进行白描式的嘲讽,诗曰,“好衣美食有来处,亦须惭愧桑弘羊。桑弘羊,死已久,不独汉时今亦有”。
桑弘羊被杀之后,盐铁专营政策在西汉后期基本沿袭不变,所谓“宣、元、成、哀、平五世,亡所变改”。而当时的儒家仍然不改对他的攻击态度,西汉末期最出名的大儒扬雄便痛骂他是“榷利之臣”,说卜式要把他煮熟了祭天实在是个好办法。东汉初期,专营政策一度废止,可是到了章帝(公元88年前后),又以“探观旧典”的名义恢复了盐铁专营和均输。
到了北宋一代,奉桑弘羊为偶像的是署理国政事务的王安石,称赞他的治国之术为“安人之仁政,为国之善经”,其变法政策也九-九-藏-书-网几乎是对桑弘羊的一次“临摹”。
到了清末民初,青年学者刘师培对桑弘羊式的国有专营政策进行过系统化的批评。在《论中国古代财政国有之弊》一文中,他对盐铁专营和均输平准等制度进行了详尽的解读,在他看来,这些制度的基本逻辑就是——“垄断天下之利源,以便其专制”,其手段则是“以国家之手操纵商业”,就是将抢劫变成一种公开合法的国家制度,其最终达成的结果是“利归权家”――由权势阶层独享经济利益。
正是在这里,“仁义为本、轻赋薄徭”的儒家理想与中央集权的财政需要,构成了一对尖锐的制度性矛盾,百代之后的今天,桑弘羊的设问,仍然冷冷地摆在所有中国人的面前。
桑弘羊的生命以悲剧的方式结束,可是他的幽灵却飘飘荡荡,从来没有离开过历史的舞台,“乱世思弘羊”几乎成了一个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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