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绘就这样离开侦探事务所。我不知所以然地搔着后脑勺，听着她的高跟鞋声逐渐远离。
“废弃零件。像是制作昨晚给你的工具时，总会出现一些废弃零件。”
不过，冬绘似乎很介意。一看到房间里面，闷哼了一下，脸色很难看。
冬绘一下车，就好奇地环顾四周。这一带位于新宿区内，不过全都是木造民房及仓库，对于只认识车站周边及大马路沿途景观的人来说，应该很意外吧。
“没有，那个……没事。”
“美男子带女人回来了。”
“这样啊。”
“他说你带女人回来，叫我们赶快过来看。”
“人家在学野原大叔嘛。”
冬绘的理解力相当不错。
“员工去公司很奇怪吗？”
“刚才，野原大叔从他家窗口叫我们。”
“我们只是想打声招呼而已。”
“公寓养看门狗也很特别耶。”
冬绘一眼就看到用胶带贴在侦探事务所门上、已褪色的红心K。
我不由得叹气。从203号冲出来的是糖美和舞美，一对长相酷似的孪生姐妹，今年就要上小学三年级。
谨慎的帆坂用托盘端茶进来。他一边端茶给我们，一边不时向上翻动眼珠子，窥探冬绘的表情。一看到冬绘对他堆起笑容，他的脸就像煮熟的豆芽菜那么红。不对，豆芽菜煮熟了也不会变红，或许他是特殊品种的豆芽菜。
“不好意思。”
“昨晚的文件如何？”
“这栋公寓只有两层楼，却有电梯耶。”
“黑桃J。”
“这样啊……真失望。”冬绘的口吻听不出有多么失望，“对了，我现在可以去侦探事务所吗？九九藏书”
“三……三梨先生，这人该不会是……那……那个吗？你之前说的那个……那个，就是那个……”
野原大叔从二楼窗户探出头，一脸兴味盎然地俯瞰着这边。
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也无济于事，为了转换心情，我翻了翻角落里堆积如山的录像带。这些都是我所敬爱的意大利电影导演卢西奥·弗尔兹（Lucio Fulci）的作品，我的收藏品。我从里面选一支，放进录像机。像现在这种心情，当然要看《生人回避》（Zombi 2）。弗尔兹的电影多半有许多残暴的画面，其中以这部的血腥度最高，内容也很荒诞，是最具代表性的一部。
“好像是那个意思。公寓里有一位住户叫东平，他很喜欢玩扑克牌，那是那家伙贴上去的。”
“在报纸下面，只有那里比其他地方高，也比较柔软，很容易找。”
“J——啊啊，杰克，原来如此。”
帆坂从门的彼端探头进来，还发出尖叫。他非常讨厌血腥与暴力。
“我也不知道，有时候我也搞不懂东平在想什么。我猜只要是人头牌，什么都可以吧。”
我才这么说，杰克就从狗屋里冲出来，绑在脖子上的铁链在半空中绷直了，杰克张大嘴，在冬绘脚边呜呜地低吼。
“怎么了？”
牧子阿婆也是玫瑰公寓的老住户，跟野原大叔一样，在我搬进来之前，她就在这里住很久了。
“你到那边的沙发坐吧。”
“我是夏川冬绘，请多多指教。”
“你说那些啊，那么重要的东西，当然有好好保管。不过我对自己没信心，所以都交给谨慎的帆坂处理。”
“人头牌？”
“这里根本不像房间，比较像巢。”
“我想或许还有机会派上用场，所以没丢。”
“吓我一大跳。”
我们步出电梯，走在坏了一半日光灯的走廊上。
“这次换你们啊……”
冬绘指着公寓大门旁边。
“真的很抱歉。”
“我……我是帆坂。”
“太好了，下次送红豆饭给你。”
自从秋绘离开以后，这七年来我甚至没想过还会有年轻女孩踏进这里。
“狗屋的屋檐下好像贴着什么……扑克牌？”
喝了两口茶，冬绘站了起来。我以为她想上厕所，结果她说“我也该走了”，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三梨先生，冬绘小姐怎么这么快……啊！”
“我不要那种东西。”
这时候，隔壁大门被用力打开，我同时听见两个声音。
我带冬绘进去。
她究竟来做什么？
“跟客户签订的契约啦，还有各类文件啊。”
也不知道冬绘是否认同，她耸耸肩，换了个话题。
“冷静一点，帆坂，你不是第一次看到女生吧？我来介绍一下，她就是来工作的冬绘小姐。”
“谢谢，不过我要顺道去买点东西。”
“里面很脏乱，别介意。”
发出轻呼的是冬绘。她一看到帆坂，便捂住嘴巴。
“没办法啊。”
她来这里还不到十分钟。
“花牌。那些花牌的人头全都用头发遮住耳朵，对吧？我总是用耳机、帽子之类的东西盖住耳朵，你不觉得很像吗？”
“地上这堆东西是什么？”
“像门牌之类的东西吗？”
冬绘将手伸到99lib•net 脚边，捡起一块两厘米平方的基板，一脸讶异地皱眉。基板上约有四十条被拦腰切断的各色细电线。
“很可惜都不是。我后来一张张仔细看过，全都跟盗用设计图无关。”
“来这里？”
冬绘慌张地摇摇头，推了推脸上的墨镜。另一边的帆坂，眨着圆形镜片后面的眼皮，一边伸出食指，嘴巴像鲫鱼般一张一合。
“让他睡吧！”
“我回来了。”
背后传来招呼声，我们一起回头。看来是吵醒他了。
我和冬绘悄悄从柜台旁经过，打开后面的门，里面是我的工作场所兼居住空间。
“是啊，非常漂亮。虽然戴着一副很大的墨镜，看不清楚脸孔，但是身材苗条，头发乌黑亮丽。”
门后面就是柜台，那里算是侦探事务所的接待处，负责接电话的帆坂坐在柜台后面托腮打瞌睡，就像漫画里的人物。他的脸很白，而且很长，就像迎风摇曳的豆芽菜。豆芽菜的前面总是打开一张日本全国地图，只要他坐在这里，就一定会看地图，有时候是全国地图，有时候是区域地图。据说这是他唯一的兴趣。
“三梨先生，那个该不会是狗屋吧？”
“刚才杰克的黑桃J我懂，但为什么你是红心K？”
当我们正要从大门玄关走进去时，楼上传来慢半拍的声响。
“……这么讨厌这里吗？”
“啊，那是看门狗杰克。那间狗屋看起来不起眼，不过还挺牢固的。”
“三梨大哥，你好。”
光看脸，我到现在还分不出谁是糖美，谁是舞美？
“什么意思？”
冬绘摸着胸口，踉跄地往后退，又突九九藏书然探头过去看杰克的狗屋。
“是啊，家里还没整理好。”
“要学就学更伟大的人……好了，快回家。”
“带女人……小孩子别那么讲话。”
是野原大叔。他的鼻子不好，发不出鼻音。“三梨”听起来像“美男子”，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还真讽刺。
我说要开车送她回家，她对我摇摇头。
“别那么冷淡嘛，三梨大哥。”
冬绘花了十秒钟才找到沙发。她将旧报纸及旧杂志堆在旁边，战战兢兢地坐下。
隔天中午过后，我开着Mini Cooper老爷车到冬绘住的公寓大楼载她，然后又回到玫瑰公寓。
“也许吧。喂，你别靠得太近，那家伙脾气……”
就在我向冬绘说明的同时，这次换成二楼最里侧的窗户打开了。一个混浊嘶哑的声音传来：“什么！女人！？”牧子阿婆猛地伸出头来，“三梨带女人回来了？漂亮吗？”
那两人还在自顾自地聊些什么，我假装没听到，带着冬绘走进电梯。
“大叔，你在那里做什么？”
“哦，美男子回来了啊。”
扑克牌表面用铅笔画的大叉，在风的摧残下已经褪色了。然而，每当我看到那淡淡的X，胸口总是一股闷痛。其实，我老早就想撕掉这张牌，但总是没办法付诸行动，脑海里一浮现出秋绘的脸，就怎么也下不了手。
帆坂低头致意，下巴都快碰到胸口了。
“根本没丢九-九-藏-书-网啊。”
“没有啊，只是刚好看到你回来。还带人回来啊，真会装傻。”
我向冬绘低头道歉，终于打开了202号的门。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租下这里，结果遇上那群奇怪的家伙。”
一早，冬绘打电话过来。
“沙发？在哪里？”
两个小女孩并肩站在一起，仿佛连体婴。
我说谎。幸好冬绘并没有怀疑，双手交抱胸前，点头说：“原来如此”。
“要走了？”
“你辛苦了。”
“文件之类的东西，你放在哪里？”
还是整栋玫瑰公寓呢？我已经事先警告过她别惊讶了呀。
“咦，那里也有扑克牌……”
野原大叔自顾自地回答。
野原大叔用一般人听不懂的发音这么说，嘻嘻笑了。我靠近冬绘耳边对她说：“野原大叔是我师父。当年我离开孤儿院，什么都不会，我会的侦探术都是他教的，他现在已经金盆洗手，靠年金过日子了。”
“有什么事？”
“是不奇怪……只是，你别吓到哦。”
杰克是两年前来到这栋公寓的混种老狗。
“原来新宿也有这种地方。”
“什么文件？”
“啊……”
“漂亮姐姐，你好。”
Mini Cooper离开靖国大道，转进小巷，慢吞吞地行驶于老旧民房之间，接着停进了玫瑰公寓的停车场。
看到我挥手赶人，糖美和舞美同时嘟起粉红色的小嘴，露出无聊的表情。两人一起转身，走进门内。但不知道哪一个，又突然把头探出走廊，说了一句“姐姐，三梨大哥就麻烦你啰”之后，又缩了回去。不久，门的彼端传来嘻嘻笑声。
“打扰了。”
“各种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