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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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根本没去厕所吧。”
哦,回来了。
之后的事情应该就和他们想像的一样。谷尾和竹内放弃找野际,回到乐团练习中心,连同桂一起走进仓库。当时潜藏在仓库里的姬川从三人的背后出声,假装刚从外面回来。
“还有一件事。”
姬川背对母亲,走向玄关。最后一次回头时,他看见那个画框被挂起来了。破掉的玻璃后方,有着姐姐可爱脸庞的圣诞老人微笑着。那是母亲要送给姐姐的圣诞礼物。姐姐死的那一天,母亲本来要送给她的圣诞礼物,为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而画的。
“对。譬如……”谷尾移开视线继续说,“对于自己迟早会被警察抓到之类的已经有所觉悟了吧。”
“什么也不做吗?”
“很普通,”竹内回答:“他很平静。”
仅仅一分四十五秒的时间,姬川需要从最靠近大门的“1”号练习室跑到位于乐团练习中心最里面的仓库杀了光,并设计让总电源跳电,然后再折回来,怎么想都不可能办得到。
“我说谷尾,你觉得亮干的事……会被拆穿吗?”
“两个——两个什么?”
“我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在人前表演,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就来看看吧。比起我一年级时——第一次学成发表会那时候——会好听许多。”
唱歌的人是竹内。
啊,啊,呃,现在亮去上厕所。
“竹内,我该回去了。”
“的确……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有可能。既有可能杀了光,也有可能做好跳电的准备工作。”
演唱会当天——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
“这是之前练习时录下来的片段吧?”竹内无言地点头。
“你跟他说……你根本没去厕所吧?”
那么,那时候姬川果真没去厕所吗?他真的跑去仓库了吗?只是,就算姬川没在到竹内电话时提到他十分钟前接到的奇怪电话,也藏书网无法证明他说谎吧,这电话也无法成为他杀害光的证据。
姬川知道这样责备母亲很残酷。根据户籍誊本上记载的内容,父亲与母亲再婚时,姬川已出生半年,而姐姐才两岁,当然无法对如此幼小的孩子解释离婚和再婚的事情。
“——应该不可能吧。”
对自己而言也许是最后一场演唱会。——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想法,姬川才会赞成如期举行演唱会的提议吧?再过不久,自己就无法站在人前了。也许是这样的预感让他决定再度站上舞台吧?
“风怎样都随便啦,倒是你,真的做了那种事?”
亮——你还好吗?
看到竹内一脸不安地对着他这么说,谷尾肯定地点头。
突然有那种预感。
“桂说想办,也只能办了吧。就当作是光的追悼会,我会卖力演奏的。”
“虽然这次说要如期举办演唱会的人是桂……”反倒是谷尾开口了:“但是亮会赞成,也许是有原因的。”
谷尾急忙抬头:一分四十五秒,姬川中途不在练习室的时间。
沉重的沉默笼罩着他们好一阵子。
不用了,我马上回来。
好像起风了,淡淡的云以惊人的速度在空中移动。
“——那么之后,亮就一直藏身在黑暗的仓库里吗?”竹内低声询问。
透过窗户看着流逝的云,竹内惊讶地开口说。谷尾上半身撑在桌面上,靠近竹内的脸说:
“我说了之后就马上挂电话了。因为他不可能回答‘你说的没错’、‘不对不对,我真的去了厕所’吧?”
“不说?”
传来练习室隔音门关上的声响。
“演唱会要如期举行吧。”
的确,如果姬川被这么质问,而他真的如两人所怀疑的干了那件事,应该无法平静以对,应该会有什么反应。
中号吗?
谷尾虽然有点在意周遭的目光,但还是将耳机塞进右耳。竹内操作着机器,然后按下播放键。一瞬间,大音量的史密斯飞船轰地灌进谷尾的右耳,他不自觉地蹙眉,头也往左边一偏。
我可以去厕所吗?
好长一段时间,姬川只是俯www.99lib•net视着母亲痩弱的肩膀。哀伤如水滴一般落在姬川的心底,一滴一滴渗透到触不到的地方。母亲一直哭个不停。
“有个东西想让你听听。”
“我要办演唱会。”姬川拿出“好男人”的门票,放在母亲的膝上。
这是谷尾公司附近的小咖啡店一隅。他在公司接到竹内的电话,竹内问他能不能出来一下,于是谷尾就出现在这里了。
“跟MTR一样,要将两种声音重叠,只要分别录音即可。”
竹内将左手放到桌子上,拉高袖子露出手表来。谷尾察觉竹内的意图,便注视着劳力士手表的秒针。
“只是,他……完全没提到之前的那通电话,他什么也没对我说。”
“要把这件事告诉隈岛警官吗?”
但是……“两个同时考虑就没矛盾了。”答案很简单。
“啊?”谷尾一时间无法理解这句话。不过在脑海中稍微复诵几次后,他终于搞懂了。也就是说,那一天姬川说要去厕所,借口中途离开了练习室。可是谷尾和竹内在想姬川是否其实并没有去厕所,而是去仓库杀了光,并设计让仓库电源跳电后,再回到练习室来。
谷尾看了看手表。没想到已经在这里待了好长一段时间。
“警方的能力可不容小觑。”
竹内靠向椅背,蹙起眉头说:“我说谷尾,那个时候亮果然是去了厕所吗?去仓库做了那些事只是我们想太多吧?但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没有提起十分钟前接到的怪电话呢?”
姬川又问了一次相同的问题:“为什么瞒着我?”
“不是,你听下去。”谷尾重新坐直身子。
那是刚才姬川去市公所申请来的户籍誊本。
姬川站在母亲面前,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张摺了四摺的证明书。母亲没有回答,她连脸都没有抬起。姬川将证明书丢在母亲的膝盖前方,她的视线微微动了动,瘦弱的肩膀发出颤抖。
望向窗外。灰色的云仍旧以惊人的速度在空中飞逝。
“没错。”谷尾点头。
竹内胡乱抓着自己浅褐色的99lib•net头发:“昨晚我听了这段录音后,已经完全搞不清楚什么是什么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他真的没做亏心事,为什么不提之前那通电话?半夜接到奇怪的电话,没多久又接到我的电话哦,一般人都会讲吧?‘刚才我接到一通很奇怪的电话’之类的。”
“我是十分钟后才确认他的反应。我打电话给他,这次不是用无来电显示,而是显示了我的手机号码,当然他听到的也是我的声音。那个时候他……”
“我进社会后还是继续玩乐团,其中有两名团员是高中时代一起玩过来的同伴。上次来你这里时,我不是背着吉他吗?”
“亮怎么说?他怎么回答?”虽然刚刚才厉声责备竹内的做法,然而谷尾却无法忍住不问。
应该只是时间的问题吧。警方调查的方向应该离姬川不远了吧。
“你觉得有可能吗?”竹内停下iPod的播放。
随着姬川与姐姐的成长,父亲和母亲两人应该都曾考虑告诉两人事实,然而却一直找不到时机。后来姐姐死了,父亲死了,姬川长大了,离开了母亲——母亲应该不是故意隐瞒,只是说不出口而已。但是现在的姬川除了母亲之外,没有可以责备的对象,没有可以承受他不甘与悲伤的对象。
谷尾将自己的推理告诉竹内。
谷尾心想。那天姬川的行为有两个疑点。一个是他们外出寻找野际的时候,姬川是不是绕到建筑物的另一边,从铁卷门进入仓库杀了光?另一个疑点是姬川在练习中开练习室,究竟是去了哪里?——从隈岛口中听说光的死亡推测时间是四点左右,那么前一个疑点就不成立了。而刚才他们得知姬川离开练习室的时间不超过两分钟,那么姬川在练习途中离开前去杀了光,又设计跳电这件事应该也不成立吧。
“好大的风啊。”
“你这种作法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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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提高音量,谷尾连忙压低声量说:“然后呢?你讲了什么?”
“什么事?”
“喂,小声一点,你要害我重听啊。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我们两个还在这里听史密斯飞船。”
母亲的呜咽愈来愈大声。
表面上的秒针缓慢移动。
谷尾拔下耳机放在桌上,缓缓地摇头说:
“一人听一耳吗?”
“我是这么打算。”
“是啊,我也会尽量召集观众。”
“喂,这是——”
竹内从夹克胸前的口袋里取出iPod,放在桌上。他将单边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将另一边递给谷尾。
说的也对。
“我以为他离开的时间会长一点,昨晚我想起有这段录音,就找出来听。”
白噪音。
“父方跟母方都离过婚,你们两人都是再婚,姐姐是父亲带进来的,而我是你带进来的。”
“那就不是他干的吧?真无聊。”
首先姬川在练习时离开练习室,跑到仓库杀害光,接着以钥匙打开铁卷门,然后马上回到练习室。接下来在练习结束之后,借口说要大家外出去找野际,但他自己却是从已经打开的铁卷门潜入仓库,再从内侧将铁卷门锁上,把钥匙放回光的口袋,直到这时候才开始布置让电源跳电
大号还是小号?
“总之……别再做那种事了。”
“……你的声音?”
“为什么瞒着我?”
静脉突起的手颤抖着缓慢移动,抓住了门票。
歌曲是《Walkthisway》。谷尾将神经集中在右耳。桂的鼓、谷尾的贝斯、竹内的歌声。姬川的吉他旋律开始混乱,然后消失。接着鼓声、贝斯声、歌声也像音响的电池没电了一样,各自中止演奏。
啜泣声静静地传来。
“有什么反应?”
——没事。
姬川倒不是想见亲生父亲。对于一个完全没见过面的对象,事到如今姬川根本没兴趣。就算见了,大概跟他也没话说,只会觉得空虚吧。姬川只是希望失去的重要东西是真的,渴望父亲、母http://www•99lib.net亲、姐姐和自己是血脉相连的家人。
是小号,马上就回来。
我先暂停录音。
“做了,真的。”竹内直视谷尾的眼睛,平静地点头。
“原因?”
姬川走出大门。
父亲并不是父亲。姐姐并不是姐姐。他们两人早就死了,然而姬川的心里还是充斥着深沉的孤独感。
秒针通过十二个数字,然后进入第二圈……十秒……二十秒……
别想了,再想下去也没有意义。谷尾抬头说:
“我后来也这么觉得。”竹内别开脸,呕着气小声地说了句:“早知道就不打了。”
“会说……吧。”谷尾有点愣住地回答。
竹内不发一语地俯视着桌面。过了约二十秒之后,他微微抬起眼看着谷尾问:
谷尾本来打算站起来了,听到这话,又坐了下来。
竹内说他在光死的那天晚上,曾经用声音转换器变声打电话到姬川的手机。
“不说。”
“不要。”谷尾摇头。
风晃动窗户玻璃。
竹内茫然地看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喃喃地说:
在满是水彩气味的房间里,母亲总是静静地坐在以姐姐为模特儿的画中间,坐在破损的榻榻米上面,仿佛一座表情被削掉的石佛,只是凝视着眼前的空气。
“我一定要确认,亮是否杀了光……”竹内快速改口:“不,确认亮是否没有杀光。所以我打了威胁电话,想测试他的反应。”
竹内凝视着谷尾,仿佛想说些什么。然而过了好久,竹内还是没把话说出来。大概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吧。
母亲的脸朝下,布满皱纹的手指在膝上颤抖。母亲上一次在姬川面前哭,是二十三年前。父亲死的那一天,母亲将额头靠在父亲的被褥上哭了好久。当时的母亲哭声早已深埋在记忆里,就算在心底拉长耳朵仔细聆听,也听不到吧。现在耳边传来的母亲哭声——是姬川成年后第一次听到的。细细的、尖锐的、断断续续的,仿佛到处徘徊后,非常疲惫、虚弱的瘦狗发出的呜咽。
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谷尾哼了一声,探手到口袋里找香烟。然而竹内接着说的话,却让那只手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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