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世界_第五部五六_肯·福莱特_九九藏书网

他的父母住在村中的一所宅子里，并没住在天奇大厅里。梅尔辛惊讶地看到他母亲多么老态龙钟，尽管她在看到洛拉时抖起了精神。他父亲的样子要好一些。“拉尔夫对我们很不错的。”杰拉德用一种维护的口吻说，却只能让梅尔辛往反面想。那栋房子看着倒挺好，可他们当然愿意和拉尔夫一起住在大厅里。梅尔辛推测，拉尔夫不想让他母亲目睹他的一切行为。

第二天上午，一名修士到贝尔客栈来见梅尔辛。他把兜头帽拉下来之后，梅尔辛并没在第一眼认出他。随后他看到那修士的左臂齐肘部截掉了，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托马斯兄弟：如今他已年逾四旬，胡须灰白，眼角和嘴角都有了深深的皱纹。事隔多年之后，他的秘密是否依旧对他很危险呢？梅尔辛心中纳闷。时至今日，若是真相一旦揭露出来，托马斯是否仍有性命之虞呢？

兄弟俩拥抱了。梅尔辛感到一阵温暖压倒了一切。他心想，经历了战争和疫病，他俩至少还都活着。他们当年分手时，他真不敢说他们还会相聚。

“那样的话，我们就得建一座新塔楼了。”

拉尔夫的反应出人意料的很有节制。“依我看，一个英格兰骑士与一个法兰西骑士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他说，“只是法兰西人还没有弄明白我们组成的耙形阵容：在下了马的骑兵和步兵的两侧布置好了箭手。他们依旧对我们采取自杀式的冲锋，而且在很长时间内还会继续这样作战。但他们总有一天会想明白，到那时他们就会改变他们的战法。与此同时，我们在防御时几乎不可战胜。可惜，耙形战阵与进攻无关，所以我们最终也没有大胜。”

“拉尔夫还这么记仇，我真不好意思。”梅尔辛说。

“但是你在思考放弃你的誓言一事。”

“苏格兰人不断入侵我们北方的郡县，法兰西人却支持他们。”

这是个要紧的节骨眼。他因凯瑞丝而引起的沮丧，随着他观察着人们进一步向下深挖而缓解了。一铲又一铲的沉重的泥沙被挖出并运走。梅尔辛研究着地基下暴露出的地层：像是沙子和小石子的混合物。人们一边挖走泥浆，沙子立即流进挖出的洞洼。

梅尔辛每天都到大教堂，去检查大立柱的基础，因为这些基础随着杰列米阿的挖掘而暴露出来。这些基础和教堂其余部分用的是同样的石头，是铺在灰浆层上的，但边缘砌得不够仔细，因为是看不到的。每一层都比上面一层要宽大一些，总体呈金字塔状。随着挖掘的深入，他检查着每一层的弱点，倒是没发现什么。但他坚信他最终会找到问题的。

莫德答道：“我们都要拉尔夫再等等，可是他不听。”显然她也不赞成。

“好嘛。”

拉尔夫耸了耸肩。“马克·韦伯按时交租。”贵族谈生意是有失尊严的。

“还不够。”

“你难道不认为国王若是在英格兰北方对付苏格兰人的骚扰，要比在法兰西北方作战强吗？”

夜晚，杰拉德和莫德回了他们自己的住所，蒂莉也上了床，梅尔辛扯起了凯瑞丝要他谈的话题。他比原先感到更乐观了。拉尔夫表现出了成年人的气概。他原谅了梅尔辛一三三九年的做法，而他对英法两军战法的冷静分析，更是明显地摆脱了部落式的骑士精神的局限。

她义愤填膺，根本没注意到他的沮丧。“可这甚至不是为了我自己！”她反驳说。

他带着梅尔辛来到教堂的南交叉甬道。在这里以及圣坛的南通道，埃尔弗里克按照十一年前坍塌的部分重新修复了拱顶。梅尔辛当即看出了托马斯忧虑之所在：裂缝重新出现了。

“我担心的是南甬道，”托马斯有点急躁地说，“这地方没问题。”

他吩咐工人继续挖掘，但挖的洞要窄些：到了这一点，挖掘可能对结构造成危险。过了一会儿，杰列米阿和托马斯回来了，他们三人便一起观察着工人向下深挖。最后，沙层终止了，下边露出的地层是天然的泥土。

“我要让他看明事理，”梅尔辛说，“要是他肯听我的，你们想要他做些什么？”

“你要是告诉我就好了。”

“我知道那里的漂染磨坊还是很忙。”

“那样的话，我希望你跟你弟弟谈谈韦格利的伍尔夫里克的事情。”

“你是对的。埃尔弗里克又一次错了。”

梅尔辛已经忘记了他和凯瑞丝间往年的意见不一的所在，但此时他才意识到这种摩擦似曾相识。他避重就轻地说：“他当然应该停止了——这是我的看法。但是拉尔夫的看法才是算数的。”

他把目光移开了。他不想让她看到她的迟疑不决使他受到多大伤害。他什么也没说。他本想告诉她，她不讲道理，可那有什么用呢？

他们听到了门外有马声。莫德说：“听着像拉尔夫。”

梅尔辛迅速地接着说：“凯瑞丝要我跟你谈谈伍尔夫里克。她认为你为那次打斗已经把他惩罚够了。我也这么看。”

梅尔辛询问他在国王的军队中打仗的事，拉尔夫讲了一些战争中的亮点。他们的父亲豪情满怀。“一个英格兰的骑士胜过十个法兰西骑士！”他说，“克雷西一役就是证明。”

梅尔辛为拉尔夫的直言不讳大惊失色。“看在老天的分上，你图的什么呢？”

十月中的一天，凯瑞丝出现在挖掘现场。那是在清晨，冬日的阳光透过东面的大窗户射了进来。她站在洞区，头上裹着兜头帽，如同一圈光环。梅尔辛的心跳加剧了。或许她要给他一个答复呢。他急切地爬上了梯子。

托马斯没有回答这一问题。“你认为根本原因可能在哪儿呢？”

“你足足惩罚了伍尔夫里克十一年。他的妻子瘦得皮包骨，孩子也都害着病。你难道还嫌不够吗，拉尔夫？”

“不。”

“这对你有那么要紧吗？”梅尔辛怀疑地问，“你要人们都怕你？”

次日，梅尔辛把洛拉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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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前的马鞍上，便骑马离开了王桥。当他们在林中穿行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和凯瑞丝的意义重大的交换意见。他知道自己不够大度。在他设法赢回她的爱的时候，这是多么愚蠢啊。他中了什么魔了？凯瑞丝的要求完全合乎情理嘛。他何以不肯为他要娶的女人作出小小的奉献呢？

但她并没有同意嫁给他。她仍保有回绝他的权利。这是他气恼的根源。她在不承担责任的条件下，却在行使一个未婚妻的特权。

第一步，梅尔辛鼓励马克自荐竞选会长，以取代埃尔弗里克。会长选举于每年的十一月一日万圣节那天举行。实际上，大多数会长都在无人反对的情况下连选连任，直至退休或死去。然而，其中无疑是允许竞争的。先前羊毛商埃德蒙还在职时，埃尔弗里克本人其实就曾自我提名过。

“她多大岁数？”她走开后，梅尔辛问他母亲。

他打量着他弟弟。拉尔夫自从一三三九年得到豁免奔赴战场那一天以来，变化很大。他失去了左手的几根手指，估计是在战斗中受的伤。他有了一种放荡的模样：由于酗酒，面部青筋暴露，皮肤干燥掉皮。“你们打猎进行得怎么样？”梅尔辛问。

“你说过，裂缝还会回来的。”托马斯说。

梅尔辛集中思绪在这个迫切的问题上。多年来他曾反复想过这个问题。“这不是最初的塔楼了，是吗？”他说，“按照《蒂莫西书》的记载，塔楼重建过，而且比原先的高了。”

“那要看地基了。”大教堂的地势向南是个缓坡，一路下到河边，这可能是一个因素。他走过十字甬道，从塔楼下来到北交叉甬道。他站在十字甬道东北角的庞大主柱的脚下，抬眼望着头上伸出的拱券——跨过圣坛的北通道一直架到墙上。

马克不需费太大的事。他已在步步为营地结束埃尔弗里克的统治了。埃尔弗里克对戈德温唯命是从，再盘踞教区公会根本没理由了。全镇事实上由修道院治理，而修道院却褊狭、保守，对新观念拒之门外，而且无视镇上人的利益。

杰列米阿已经从师傅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而且喜欢麻利地干活。第一天，他掀起了南交叉甬道地面上铺的石头。次日，他的人就动手掘开了十字甬道东南的巨大块壁周围的地面。

梅尔辛命令他们住手。

“啊——不过爱德华应该为他生来的权利而战，”他父亲说，“毕竟他是法兰西王位的合法继承人。”

凯瑞丝心烦得脸都红了。“打架的事都过去十二年了！难道拉尔夫还不该停止惩罚他吗？”

杰拉德说不出话来了。大概他从来没想过战争的智慧问题。“我说，拉尔夫被封为骑士了，”他说，“他还给你们的母亲从加来带回一支银烛台呢。”

“用不了多久啦，”莫德说，“我看也就是三四个星期吧。”

“跟我去一趟教堂吧，”托马斯说，“你既然能从几处裂缝中发现那么重大的问题，能成的话，我倒愿意给你看些东西。”

另一方面，他沮丧的内在原因实在昭然若揭。凯瑞丝要他等多久才能作出答复？他又准备等多久？他不愿去多想这些。

托马斯和杰列米阿期待地望着他。

“那好吧，你就别做了。”

“那就看看你能不能改变他的看法了。”她说。

“我还没有作出决定。”

“我记得我们一起在林子里遇上了托马斯·兰利爵士的那一天。”

蒂莉带着一名仆人回来了，仆人拿着一罐葡萄酒和一碟苹果。梅尔辛自忖，她可能挺好看，可是一脸疲惫相。他父亲强作快活地招呼她：“打起精神来，蒂莉！你丈夫很快就会回来了——你不想拉着长脸迎接他吧。”

“那是绝不可能的，”格温达当即说，“珀金的地位太牢固了。就算他死了，他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出了嫁的女儿等着继承呢，加上两个孙辈一天天长大。可我们只想有一块我们自己的土地。过去这十一年里，伍尔夫里克拼命干活，养活着那些人的孩子。是他凭力气得点好处的时候了。”

“怎么讲？”

梅尔辛判断，他是不会有自责的。

“到了他看我的时候，我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畏惧的那一天，他就可以要什么有什么了。”

托马斯不耐烦地说：“我们俩都明白这个。”

与此同时，教区公会给了梅尔辛修复桥梁www.99lib.net的合同。埃尔弗里克当然反对这一决定，但他已没有地位宣称，他是接这项工作的最佳人选，所以也就不费事去争论了。

梅尔辛耸了耸肩。“伍尔夫里克打破了拉尔夫的鼻子。”他觉察到谈话开始陷入了一场争吵，他便自问他何以会生气。凯瑞丝已有几个星期没和他讲话了，如今却为了格温达的缘故打破了沉默。他意识到，他是在为格温达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而怨恨。他告诫自己，这种情绪是不值得的；可他甩不掉。

“是拉尔夫挑起了那场斗殴！”格温达说，“连菲莉帕夫人都这么说。”

“安妮特。”

“自从八年前我们摧毁了法兰西舰队的斯鲁伊斯战役以来，那就不是主要问题了。反正，烧光农民的庄稼是不会制止海盗的——甚至会增加他们的人数。”

“我是修女，理应躲在一边。”

“你用眼睛是看不出来的。可要是你向上爬进塔楼，从十字甬道的一个柱顶上向下吊一根铅锤，就在拱券的起拱点下方，等到垂线触到地面，你就会看到垂线会距柱子向南飘移好几英寸。而且，随着塔楼倾斜，就离开了圣坛的墙壁，最严重的损坏就在这里显露出来了。”

阿兰哈哈大笑，但拉尔夫并不开心。“伍尔夫里克差点把我送上绞架——在安妮特假装被我强奸之后，挑动了威廉爵士。”

他点点头。“很快吧——他们会乐意见见洛拉的。”他也热切地想见他们，之所以拖延下来，是因为他深深陷在桥梁和塔楼的工作中了。

“我们带回来一只奶牛一样肥的獐子，”他带着满意的神情回答，“你可以吃獐肝当晚饭了。”

“大概是一百年前了，对——那会儿的生羊毛生意正在兴旺起来。你是不是觉得修得太高了？”

“这里的情况是，一座高得多的塔楼竖在了超乎其设计要求的地基上。多余的重量经过一百多年的作用，把那层碎石灰浆的铺底压成沙子了。沙子没有黏合力，在重压之下就散到周围的土壤里，于是造成了上面的石料下沉。在南侧的后果更严重，就是因为那是个天然的下坡。”他对自己这番推断深感满意。

“因为我当然没有对你唯命是从，可你倒像是觉得我是那样的。而我却感到那样跟着你走有点犯傻。”

“啊，”伍尔夫里克说，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深邃的目光，这在他可不寻常，“每个礼拜天我祈祷的就是要回我父亲耕种的土地。”

“我知道，”梅尔辛说，“但我看他别无选择。”

“我不明白那些沙子是怎么回事。”托马斯说。

“记得吧？我就在场。你并非完全没错。”梅尔辛想轻描淡写，“你确实摸了他的未婚妻嘛。她叫什么来着？”

“该怎么办呢？”

“裂缝不算很大。”

梅尔辛感到一阵激动。若是塔楼需要重修的话——“你明白了，可是戈德温呢？”

“他打破了我的鼻子！”

拉尔夫和阿兰一起走进门，狩猎活动让他们沾满了泥土。梅尔辛看到他走路跛着脚大吃一惊。拉尔夫过了一会儿才认出梅尔辛。随后他便咧嘴大笑。“我的老哥！”他开心地说。这是个旧日的玩笑：梅尔辛年长，却始终个子小。

那两个人陷入了思索。托马斯说：“我看我们得加固这地基。”

夜幕降临了，仆人们拿来了灯烛，随后又端来了晚饭。拉尔夫喝了好多葡萄酒。梅尔辛注意到，他很少和蒂莉说话。这或许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拉尔夫是个三十一岁的军人，成年后的大部分岁月都在军队中度过，而蒂莉却是个十四岁的女孩，一直在女修道院接受教育。他俩又有什么可谈的呢？

“我倒是想通了。”梅尔辛说。他尽量不露出得意的神情。他在多年前就已预见到，埃尔弗里克的修补工程，在没弄清问题的根本之前，是不会奏效的，他的见解不错——但要是说什么“我跟你们说过嘛”，显然绝不明智。

“我住在格温达和伍尔夫里克那儿，”梅尔辛接着说，“你知道，格温达和凯瑞丝从小就是朋友。”

“却提醒了我们正在发生什么情况。在北侧，拱券受到了拉力；而在南侧，却受到了挤压。这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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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楼在向南移动。”

梅尔辛等候九年未见的弟弟时，一如既往地怀着混杂的感情。他对拉尔夫的手足之情总是被拉尔夫邪恶勾当的传闻所玷污。强奸安妮特只是开始。在拉尔夫当强盗的日子里，杀害过无辜的男女老幼。梅尔辛在行经诺曼底时听说了爱德华国王的军队犯下的滔天罪行，虽说他并不清楚拉尔夫到底干了什么，但要指望拉尔夫清白得没有烧杀奸掠的放荡行为就太傻了。可拉尔夫毕竟是他的弟弟。

“是啊，除非你发现了问题的根本原因。”

“戈德温副院长不会愿意的。”

“这是世上最要紧的事情。”拉尔夫说。

梅尔辛本想说：你得委任我建一座新塔楼。但这么说还为时过早。“在进行任何修建之前，先要做更多的调查，”他抑制着自己的激动说，“我们已经确定，裂缝是由于塔楼移动才出现的——可是为什么会移动呢？”

天奇在郡境的另一头，梅尔辛中途在风中的韦格利过了一夜。他发现在多雨的夏季和连续第二年的歉收之后，格温达和伍尔夫里克十分羸瘦。伍尔夫里克的伤疤似乎在凹陷的面颊上更为突出了。他们的两个小儿子面色苍白，拖着鼻涕，唇上生疮。

梅尔辛说：“我来这里的路上，在韦格利过了一夜。”

“可是我们应该制止法兰西人对我们南方海港的袭扰啊。”

梅尔辛穿过十字甬道往回走，望着南侧成对称的拱券。“这个拱券也开裂了，不过是在上侧——拱背处，你看到了吧？上面的墙也开裂了。”

拉尔夫一屁股坐进那把大椅子。“拿些啤酒来，我们渴死了！”他对蒂莉说。

“干吗话里带刺呢？”

“我当然会做的。”他突然控制不住自己了。他转身从她身边走开。他因某种莫名其妙的激动而颤抖。他大步走过大教堂的通道，竭力控制着自己。他来到了开挖的地点，心想这样很愚蠢。他转身回望，但凯瑞丝已没了人影。

他如今明白了，他以此为由来反对真够小心眼的。他真蠢，把本来是愉快的亲密时刻，搅成了一场口角。

“你在说些什么——塔楼在从北交叉甬道向外移动吗？”

“我估摸你会找时间去天奇看望你的父母的。”她说。

“怀孕让我厌倦透了，”她说，“我只想把孩子早早生下来算了。”

他们一起向领主的宅第走去。拉尔夫带着阿兰·弗恩希尔外出狩猎了。在那座宽敞的大厅里，有一把木雕大椅，显然是主人的座席。梅尔辛看到了他觉得是年轻女仆的人，怀着沉重的身孕，当介绍说她是拉尔夫的妻子蒂莉时，他惊愕不已。她随即到厨房取葡萄酒去了。

于是两名候选人便紧锣密鼓地争取支持。埃尔弗里克有他的追随者，主要是他雇用的人和购买材料的供货商。但他在桥梁的争论上丢大了脸，连站在他一边的人都抬不起头来。反之，马克的支持者却热情洋溢。

这正是梅尔辛想要的，但他没这样说。托马斯可能会猜疑，他的判断有他个人渴望的色彩。“恐怕得这样了。”他假装遗憾地说。

梅尔辛意识到，拉尔夫其实并没变，只是到目前为止他在一定程度上有了自知之明，这是他年轻时从未有过的。

轮到梅尔辛，他便谈起了佛罗伦萨：该城难以想象的规模，商人的财富，教堂和宫殿。拉尔夫对青年女奴的事特别着迷。

最后，由杰列米阿挖了那个洞。托马斯不想直接雇用梅尔辛。他说，实际上难以让戈德温出钱来做这项调查，他好像从来没有富余的钱。但他不能把这活计交给埃尔弗里克，那人会说没什么可调查的。折中方案就找上了梅尔辛原先的徒弟。

“旧怨啦。”伍尔夫里克达观地说。

“我也不知道。”

梅尔辛吓了一跳。“那可是终身判决啊。”

“我看那不过是一场梦，父亲，”梅尔辛说，“不管国王入侵多少次，法兰西贵族也不会接受一个英格兰人当他们的国王。国王若是没有伯爵们的支持，是没法统治的。”

“我们怎样才能弄清呢？”

“十四。”

梅尔辛迅速地瞥了一眼阿兰·弗恩希尔。他们都照儿时的誓言守口如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那件事。梅尔辛想继续保密，因为他感到对托马斯仍然重要，尽管他并不清楚其原因。但阿兰并没有反应：他喝了太多的葡萄酒，对暗示充耳不闻。

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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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掘工作已经到了关键阶段。在他下方三十英尺处，已经挖过了灰浆的地基，下面的东西露了出来。他眼下对凯瑞丝既然无能为力，不如集中精力在工作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咽下去，走下了梯子。

“噢，看在老天的分上，”她说，“我这个要求伤害了你吗？”

托马斯感到困惑了。“那我们能怎么办呢？”

梅尔辛敢肯定，拉尔夫同样有着混杂的感情。他可能还没原谅梅尔辛说出了他当强盗的藏身之地。而且，虽说梅尔辛要托马斯兄弟答应不杀死拉尔夫，但他明知道，拉尔夫一旦被捉，就要被绞死的。在王桥公会大厅地下室的狱室中，拉尔夫对梅尔辛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出卖了我。”

“红绒布已经成了王桥的大生意。”

梅尔辛点点头，这其中的满足是苦涩的。他本来就是正确的，但戈德温副院长当年却解雇了他，结果便是他的桥永远不会完美了。“我当时就想解释粗石的重要性，”他说，“但我知道埃尔弗里克和戈德温绝不会听我说的。于是我就告诉了羊毛商埃德蒙，后来他却死了。”

“我要继续惩治伍尔夫里克，处处限制他，羞辱他和他的女人们。”

“可是你并没有被绞死啊。而你从法庭逃跑时却用剑砍破了伍尔夫里克的面颊。那伤口真吓人——都露出后牙了。他那伤疤要留一辈子了。”

他俩一起走过中殿的南通道，在立柱附近停下了脚步，那地方总让他想起他曾经如何在那儿触摸过她。“看见你真高兴，”他说，“你总是躲着。”

出于某种原因，他觉得她肯定是打定主意回绝他并且要在女修道院待下去了。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们如果是夫妻，你要我做什么都成。而在你继续保留回绝我的选择的前提下，你这么做似乎就有点蛮横了。”他明知自己的话显得自夸，可就是停不下来。若是他暴露了他的真实感情的话，他会放声大哭的。

梅尔辛给了他们一条羊腿、一小桶葡萄酒和一枚佛罗伦萨金币，假说金币是凯瑞丝捎来的礼物。格温达在火上炖着羊腿。她满脸怒火，诉说着对他们的各种不公，唾沫飞溅，如同那翻滚着的炖肉。“珀金几乎占有了全村土地的一半！”她说，“他能耕种过来全仗着有伍尔夫里克给他一个顶仨地干。可他还不知足，让我们穷成这样。”

梅尔辛以饱满的精力和惊人的速度投入了工作。他在两座有毛病的桥墩周围筑起围堰，抽光里面的积水，把桥墩下的空洞填满碎石和灰浆，随后，他要在桥墩周围堆上大块的粗石——这原是他当年从一开始就设计下的。最后，他要拆掉埃尔弗里克装的难看的铁锔子，用灰浆填满裂缝。只要修复后的基础牢固，裂缝就不会再出现了。

梅尔辛想谈的是他自己和凯瑞丝的事，而不是伍尔夫里克和格温达的事。他的反应很冷淡。“你想让我跟拉尔夫说什么？”

托马斯谨慎地抬头看着。“看着还挺直的嘛。”

“好像是没有尽头。”

她的美丽一如既往，虽说在强烈的阳光下，他看不出九年的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什么不同。她的肌肤不再那么润泽，而且嘴角上如今也有了极细小的皱纹。但她那双碧眼依旧闪现着机警，那是他爱恋不舍的。

梅尔辛向上指着。“拱券的下侧——拱腹处——有一道裂缝就在顶部，”他说，“这种情况在桥上也会发生，就是在桥墩基础不当的时候，就会开始向两边呈八字形倾斜。”

他一下子便垂头丧气了。“你需要多久呢？”

“伍尔夫里克干活挣不到钱——只能换点吃的——因为拉尔夫连一小块地都不肯给他。”

“要是她的奶头抵不上一只破了相的鼻子，只能怪你自己。”

他跪下去，抓起一把泥沙，和周围的土质全然不同。根本不是这里的自然土壤，因此应该是修建时填到那里的。他心中升起发现的激情，完全压倒了关乎凯瑞丝的哀伤。“杰列米阿！”他叫道，“看看你能不能找到托马斯兄弟——越快越好。”

梅尔辛没想到他弟弟已经变得如此成熟。战争赋予了他深度和细腻，这是他原先不具备的。

但是托马斯不是来谈这件事的。“你在桥的事情上是对的。”他说。

但他一心想干的活儿是重建塔楼。

“为什么？”梅尔辛灰心地叫道，“我不理解你。”

“挖一个洞。”梅尔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