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流变隐喻篇
58、好像在听火星上美丽运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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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显形理念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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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流变隐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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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好像在听火星上美丽运河的故事
第二部 流变隐喻篇
58、好像在听火星上美丽运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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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是怎么知道有那玩艺儿的?去那里不都是第一次的吗?”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溜出去的通道。”
“隐秘通道?”
交谈就此完了。约好最近再次见面,我们放下电话。
我也想说同样的话,但没说。那应该不是她所期待的应答。
二十分钟后电话铃再次响了。秋川笙子。
“明白了,一定如实转告。给您添了太多的麻烦。”说罢,那位美丽的姑母静静放下电话。
“听起来真是美妙!”政彦佩服地说,“好像在听火星上的美丽运河故事。在那里,火星人一边用黄金桨划船头尖尖细细的小船,一边从耳孔吸蜂蜜烟。光是听都让人心里暖洋洋的……对了,我日前留下的厨刀可找到了?”
“那也不清楚,毕竟本人只字不吐。准备等稍微安顿下来后由警察问一下情况。”秋川笙子说,“所以有个冒昧的请求……”
“具体内容还没有考虑好……”我约略嗫嚅地说道。
“请稍候!”
我说可以。十五分钟后电话打了过来,似乎是在楼顶平台或哪里用手机打的。
“非常有趣的人物。”我小心纠正。
“一句话也不说?”我问。
“社会伦理什么的无所谓。”政彦说,“但有一点见告可好?”
“我觉得很对不起。”我说。这是我的真实心情。而与此同时又不由得舒了口气:被刺杀的骑士团长的尸体和地板上的血泊没有留下。
时针略略转过十二点时,我给柚工作的建筑事务所打电话。本来打算稍微过几天等心情安稳下来后再和她交谈,但我很想把自己在那黑洞里下的决心尽快告诉她,哪怕快一天也好。否则,说不定有什么会改变我的心情。可是想到这就要和柚说话,也许心理作用,觉得电话听筒分外沉重。电话是声音开朗的年轻女性接起的,我告以自己姓名,我说想和柚说话。
“方便。”我说,“我这边没什么特殊安排。请随便过来,什么时候都行。”
“正是。”
不管怎样,这专辑中东大街乐队(E Street Band)的演奏近乎完美无缺,乐队鼓舞歌手,歌手鼓舞乐队。我一时忘记现实中种种样样的烦恼,倾听音乐的每一个细部。
“好,见面聊聊好了!”我说,“那么,我去哪里拜访呢?”
“能帮忙的事一件也没有,”政彦说,“只要别添乱子就谢天谢地了……啊,对了对了,回东京途中因为担心你就去那边看看,当时那位免色先生来了,开一辆绝妙银色捷豹的风流倜傥的银发绅士。”
“发生了什么,眼下自己也不清楚,许多支离破碎的东西没办法完好拼接起来。再等等,记忆也可能一点点失而复得。届时我想是可以解释清楚的。但现在不成。对不起,请再稍微等等!”
“饶了我吧!在电视上看电影和电视剧什么的,一说到记忆丧失,我就马上关掉——剧本写得也太马虎了!”
我等她。她大概拿出手册,翻页查看日程安排。这时间里我努力让自己想起The Go-Go's唱什么歌来着。很难认为乐队有雨田政彦鼓吹的那么出色。或者他是对的,而我的世界观是扭曲的也未可知。九_九_藏_书_网
“想见你一次,好好面对面说各种各样的事。”我一咬牙说道。
“电影啦小说里不是常有的吗?”
“莫名其妙。那可是一本正经说的?”
“今天下午三点左右登门拜访。”她说,“真理惠也答应了。说是答应,其实也就微微点一下头。”
“有什么办法!上次也说了,一个人死去是一场大规模作业。最够受的,不管怎么说都是本人。抱怨不得的。”
在家,我说。
放下听筒后我悄然环顾四周——看会不会哪里有骑士团长出现。但哪里也没有他的形体。我有些想念骑士团长。想念他那形体,他那别具一格的说话方式。然而我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他了。我亲手刺穿那颗小小的心脏杀害了他,使用雨田政彦拿来这里的锋利的厨刀,为了把秋川真理惠从哪里解救出来。我必须知道那个场所是哪里!
“抱歉,没找到。”我说,“不知去了哪里。买把新的还你。”
“嗯,真理惠的确平安回家来了,昨天偏午时的事。想告诉您一声,就往府上打了几次电话。您好像不在。于是跟免色先生联系。您去哪里了呢?”
“这也是说不清楚的一点。”
她说出新宿御苑前地铁站附近一家咖啡馆的名字。撩人情思的名字。那家咖啡馆位于她的职场附近,我们还以夫妻一起生活的时候在那里碰头了几次——在她下班后两人要去哪里吃饭的时候。离那里不远有一家不大的牡蛎酒吧,以较为便宜的价格提供新鲜牡蛎。她喜欢一边喝彻底冰镇的沙布利(Chablisien)白葡萄酒,一边洒好多辣根吃小些的牡蛎。那家牡蛎酒吧还在同一场所?
接下去我打算给柚打电话。但我不想在她上班时间打去公司,转念作罢。还是等到午休好了。倘若顺利,也许能聊上几句,又不是必须长篇大论的要紧事。具体说来无非是说近期想见一面,问她能见吗。回答Yes或No足矣。若是Yes,决定日期、时刻和场所。倘为No,一曲终了。
“如果可能,您能见一下真理惠和她说说话吗?只两个人。我觉得那孩子身上好像有只有对您才交心的部分。所以,若是当您的面,有可能把情况说个明白。”
“不,不必操那个心。想必和你一样,去了哪里弄得个记忆丧失。很快归来的。”
“实不相瞒,那时间里在哪里干什么了,记忆荡然无存。”我说谎道。
“理应觉得对不起。这样,我就在附近一家小旅馆订了房间陪护。后来好像呼吸也稳定了,病情好歹有所好转,我才在第二天下午返回东京。工作也成堆了嘛!周末还要去陪护。”
我静静看了好一会儿手里的听筒。往下我要见柚,见很快要生下其他男人孩子的分手后的妻。见面地点和时间99lib•net也定了。不存在任何问题。至于自己做的是否正确,我却没有充分的自信。听筒依然让我感觉重得不得了,活像石器时期做的电话听筒。
“什么也没做。钱绰绰有余,用不着工作。好像在网上搞股票和外汇交易。不过据说那终究是出于兴趣,或者兼带经济效益的消磨时间。”
“没办法啊!”政彦叹口气说,“对方若是一般人,我肯定气恼:喂,开什么玩笑!但因为是你,好像只能算了。一句话,一个要画一辈子油画的混小子,笔走偏锋之流!”
我在脑袋里计算。今天星期三。下星期一即星期三的五天之后,是免色将空瓶空罐拿去垃圾收集站的日子,我不用去绘画班上课的日子。无需一一翻阅手册,我没有任何安排进来。不过免色到底以怎样的穿着去倒垃圾呢?
“但浑身是泥对吧?”
她想了一会,说道:“跟你说,我怀孕了。见面是不碍事的,可肚子开始鼓胀了,见了可别吃惊。”
肉、鱼、青菜、牛奶、豆腐,只管把眼睛看到的一个接一个扔进购物车中。然后在收银台前排队付款。因为告以自带购物袋不要塑料袋而省了五日元。而后顺路去廉价酒专门店,买了一箱二十四罐札幌罐装啤酒。回家整理好买来的东西放进电冰箱。该冷冻的包上保鲜膜冷冻了。啤酒先冰镇六罐。接着用大锅烧开水,焯芦笋和西兰花做沙拉用。煮蛋也准备了几个。总之如此这般还算顺利地把时间打发掉了。时间还多少有剩,也考虑学免色洗车,但想到洗了反正也马上就满是灰尘,兴趣顿时消失。还是继续站在厨房煮青菜有益。
“各种各样的事?哪种哪样的事?”柚问道。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为什么没料到呢?),我一时语塞。各种各样的事?到底哪种哪样的事呢?
“晚到也没关系,等就是。”
我给秋川笙子打电话,时针已转过上午九点半,在世间几乎所有人都已开始日常生活的时刻。但没人接电话。几次呼叫后,切换为录音电话:现在无法接电话,有事请在嘀一声后留下信息……我没留信息。估计她正忙于处理有关侄女突然失踪和返回的种种事情。隔一会又打几次,都没人拿起听筒。
“什么时候回来的?”
“做了件对不起的事。”我说。
“嗯,有件事无论如何必须处理,就跑出去很远。昨天傍晚刚回来。想打电话,但那地方没电话,我又没有手机。”我说。这倒不是纯属说谎。
“嗯,浑身是泥。穿的校服也磨破了,手脚有轻度擦伤什么的。倒不是要去医院治疗那样的伤……”
“星期六接完电话回房间一看,你无影无踪,父亲昏昏沉沉,没有醒的动静,呼吸也微乎其微。我到底惶恐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倒不认为你会做什么,但毕竟是那种地方,被那么认为也是奈何不得的。”
我把布鲁斯·斯普林斯汀的《河流》(The River)放在唱机转盘上,歪在沙发上闭目听了一会儿音乐。听完第一张唱片的A面,反过来听B面。我再次感到布鲁斯·斯普林斯汀的《河流》是应该这样听的音乐。A面的《独立日》(Independence Day)转完,我双手拿唱片反过来,小心翼翼把唱针落在B面开头部分。《饥渴的心》(Hungry Heart)流淌出来。假如这样的事做不到,那么《河流》这张专辑的价值究竟在哪里呢?若允许我说一下极为私人性意见,那就不是用CD连续听的专辑。《橡胶灵魂》(Rubber-Soled Shoes)也好《宠物之声》(Pet Sounds)也好也都同样。听优秀音乐,自有应听的样式、应听的姿势。九-九-藏-书-网
“谢谢!”我表示感谢。“对了,你父亲情况怎样?”
“不包括。有违法律和社会伦理的事也不包括。”
“现在就过去也不碍事吗?今天暂且让她请假不上学。当然我是说如果真理惠答应去的话……”
“没准今早您几次打来电话,是吧?”她首先这样问道。
“真理惠一个人昨天偏午时分带着浑身泥巴回家来了。幸好没受什么大伤。”
“犯罪性什么的没有吧?”我问。“例如给谁绑架啦监禁什么的?”
“下星期一傍晚空着。”柚说。
“您是她先生吗?”对方开朗地问。
听完第一张LP唱片,我提起唱针,心想是不是最好也给免色打个电话。昨天把我从洞中救出以来还没说过话。却不知何故上不来情绪。对于免色我偶尔会产生这样的心情。大体是很有趣的人物,但时不时让人觉得实在懒得见他或和他说话。个中差异相当大。为什么不晓得,反正现在没心绪听他的语声。
“有条隐秘通道。”我说。
“大概。”我说。那把厨刀没有留在雨田具彦房间。一如骑士团长的尸体和血泊,消失去了什么地方。如政彦所说,有可能很快归来。
之后我开着满是灰尘的卡罗拉,下山去购物中心购物。走进超市混在附近主妇之间买东西。上午的主妇们表情都好像不怎么开心。估计她们的生活没有发生富有刺激性的故事。在隐喻国度坐船过河那样的事大概也没有。
同柚说过话之后,我好一阵子什么也做不成了。我坐在餐厅椅子上,主要看着时针度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下星期一我将见柚,并且和她说“各种各样的事”。两人见面是三月以来的第一次。那是三月间一个静悄悄下九_九_藏_书_网雨的凉飕飕的星期日午后。而今她已怀孕七个月。这是很大变化。另一方面,我则是一如既往的我。虽然几天前喝了隐喻世界的水,渡过将无与有隔开的河,但我自己也不大清楚自己身上有什么变了还是什么也没变。
我说没问题。
“你是说什么都不记得,而一回神就回到自己家了?”
“我想应该不至于晚到。”
“肚子的事我不大明白。但是,如果不添麻烦的话,肯见一次,我会很高兴。”
“只是在门口说了几句,倒像是十分有趣的人物。”
“可你是想说各种各样的事的吧?”
“星期一傍晚我没问题。”我说,“哪里都可以,几点都可以,只要指定时间地点,赶去就是。”
“谢谢!”她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往下如何是好?什么都不明白,一筹莫展。”
“失踪时间里,她到底在哪里了呢?”
“稍后打过去可以?”
“我会尽力而为。能不能顺利倒是没有把握。”我说。然后挂断电话。
“知道的。从政彦那里听说了。政彦说你托他转告我。”
“不不,像以往那样我们登门拜访。我想还是这样好。当然我是说如果老师您方便的话……”
“要是有什么能帮忙的就好了。”我说。
“是的。回想起来,还什么都没正经说就成了这个样子。”
“这还不清楚。”她极力压低嗓音说,简直像怕谁听见似的。“至于发生了什么,真理惠不肯说。因为请求警察搜索了,所以警察也来家里这个那个问那孩子,可她什么也不回答,一味沉默不语。这样,警察也没办法,说等过些时候心情镇定下来后再来问情况。毕竟回到家里了,人身安全得到了保证。反正无论我问也好她父亲问也好都不回答。您也知道,那孩子有顽固的地方。”
政彦思考片刻,无奈地说道:“明白了。眼下权作记忆丧失好了。不过毒品啦酒精啦精神疾患啦品行不端的女人啦外星人绑架啦那类东西不包括在里边吧?”
我说打了几次电话。“昨天从免色先生那里听说真理惠回来了,心想怎么样了……”
“此外无法解释。”
“可那玩意儿在我耳里多少像是谎言。”
“是那样的。”
“哪一点呢?”
“你父亲告诉的。或许应该说是暗示的。反正是间接性的。”
我说三点恭候。
“等一下可好?”她说。
“从星期六下午到星期二傍晚,到底在哪里游逛了?”
“唔,事后见到免色先生了。他也说你在家,和你说话来着。”
“人是做什么的?”
“精神因为什么受了严重打击,以致开不了口或失语了——不会是这种情况?”
“喂喂!”柚开口了。
我终归没给免色打电话。往后推推吧!一天才刚刚开始。随即把《河流》的第二张LP唱片放在转盘上。但当我正躺在沙发上听《凯迪拉克农场》(Cadillac Ranch)的时候(“我们大家迟早要在凯迪拉克农场碰头”),电话铃响了。我从唱片上提起唱针,去餐厅接电话。猜想是免色。不料打来电话的是秋川笙子。
“记忆丧失,希区柯克也采用过的。”
我仍右手握着听筒就此思索。和秋川真理惠两人单独到底怎www.99lib•net么说、说到什么地步好呢?全然没有念头浮现出来。我怀有自身谜团,她怀有自身谜团(大概)。把一个谜团和另一个谜团拿来重合在一起,会有某种答案浮现出来吗?但我当然不能不见她。有几件事不能不说。
“《爱德华大夫》(Spellbound)?那东西在希区柯克电影里是二流货色。”政彦说,“那么真事是怎么回事?”
“不,我想不是的。相比之下,我感觉好像自己下决心不开口、坚决沉默到底。这种事以前也有过几次,比如因为什么非常生气的时候等等。这孩子,一旦那么下定决心,就横竖贯彻到底。”
随后我拿起听筒再次往秋川笙子家打电话。但还是没人接起,只切换为录音电话。我转念作罢,在客厅沙发弓身坐下。打完几个电话,接下去再没有应该做的事了。时隔许久进画室画画的心情固然有,但想不出画什么好。
“六点多在那里碰头可以的?”
和我的情形一模一样,我想。浑身是泥,衣服磨破。莫非真理惠也是钻过和我钻过的同样狭小的横洞返回这个世界的?
“请您转告她:你可以什么也不说,我有几件想说的事。”
“父亲?”政彦说,“不晓得你说的意思。父亲的脑袋眼下几乎跟煮熟的花椰菜没什么两样!”
之后——尽管很不情愿——给雨田政彦打电话。政彦当即接起。听得我的语声,他对着听筒深深、深深一声叹息。“那么说,现在在家?”
但是,完全正确的事、完全不正确的事,果真存在于这个世界吗?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降雨或百分之三十,或百分之七十。纵使真实大概也是如此。或百分之三十真实,或百分之七十真实。这点上乌鸦足够开心。对乌鸦们来说,或下雨或不下雨,非此即彼。百分比那玩艺儿从未掠过它们的脑际。
“到底一直在哪里来着?”他以少有的严厉声音说,“什么也没说就从护理机构房间一下子没影了,去哪里也不知道。我可是特意跑去小田原家看来着!”
候了相当长时间。但因为没什么事,就倚着厨房操作台耳贴听筒,静等柚出来。一只大乌鸦紧贴窗旁扑棱翅膀横飞过去。鲜艳的漆黑翅膀在阳光下闪烁其辉。
“星期六下午你是怎么脱离伊豆高原那家机构的?那里出入警戒严着呢!毕竟入住者有不少名人,对个人信息外泄十分警惕。入口处有传达接待人员,保安公司的保安员二十四小时监视大门,监控摄像头也在运行。可你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没被任何人发现,监控摄像头也什么都没拍摄到的情况下从那里陡然一溜了之。怎么回事?”
是的,我说。准确说来应该已经不再是她的丈夫,却又不可能在电话中一一解释这种事。
“够受的啊,你也。”
“昨天傍晚。”
我们相互简单寒暄。前不久刚刚离婚的夫妻如何寒暄才好,保持怎样的距离对话合适,我完全心中无数。所以姑且限于尽可能简单的常规性寒暄。还好?还好。你呢?我们说出口的三言两语犹如盛夏的阵雨,转眼之间即被干燥的现实地面吮吸进去。
“什么事呢?”
“嗯,回到家以后一句话都没出口。别说话语,声都没出一声,简直就像舌头被谁偷走了似的。”
那好,到时见!她说。然后放下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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