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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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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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什么情况?”
手术以后,庞特多数时候都昏迷不醒。实际上,在手术时,医生给庞特打了一针好让他睡着,这药是根据哈克的指导从庞特装医疗用品的腰带上找到的。
“我对此不做回应。”庞特说。
庞特那深陷的眼睛睁大了。
但是玛丽并不打算让这事过去。“当你被打中时,在那么多——那么多年以前——打你的人并没有事先预谋,而且他立刻就后悔莫及了;你自己是这么跟我说的。但很显然鲁弗斯·科尔事先就计划要杀了你。这当然是不一样的。”
“什么?为什么?”
“发生这种事,我很难过。”玛丽说。
“他们是这么说的?”
“你们允许疯子拥有武器?”庞特问。
“死不了的。”他说。
“在这儿?在美国?他可能会被处决。”
玛丽点点头。“我非常赞同你的意见。但是,尽管如此,事实就是这样。”
玛丽摇了摇头,但她还是尽量好声好气地说道:“庞特,有时候你实在太好了,好得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是的,但是……好吧,如果他是个疯子,那就有辩护的借口了。因为他有精神病,所以就有可能判他无罪。”
玛丽点了点头,接着就看见庞特歪过头去,他习惯这样听哈克说话。他紧紧皱起了眉,脸上的皱纹都出来了。又过了一小会儿,庞特再一次弹开机侣,拿出了那颗小珠子。
玛丽看着庞特宽厚的胸膛一起一伏。她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那也是在医院的病房里。那时,她满怀惊奇地看着他。因为她以前从不相信会有现代尼安德特人。
“我会这样的。也许会有后果,但我会承担的。”
“是的——呃,我的意思是,《圣经》是这么说的。不过,除了宗教激进主义者——他们对《圣经》的一字一句都深信不疑——大部分人都已经不再相信有魔鬼了。”
“一个记忆珠。”庞特答道。他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机侣,然后玛丽吃惊地看见它忽然弹开了,露出内部单元,上面有一小组附加控制钮,以及一个凹进去的小洞九九藏书网,直径跟一支铅笔差不多。“它是放在这里的,”他边说边把那个小圆球放了进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玛丽耸了耸肩,不得不承认这事怎么说都不好听。“她把他的脑袋撞到人行道上,然后他的头……他的头裂开了。”
“她是怎么杀死他的?”
庞特左右挪了挪他的脑袋,他那棕褐色的头发在枕头上发出“嘶嘶”的声音。“我不会希望这样,”他说,“没有谁的生命应该提前终结,哪怕他是想让别人遭受到这种事。”
“我们这么做,难道不会碰上什么障碍吗?”
玛丽皱起了眉。“他姓科尔——鲁弗斯·科尔。他们还没有查出他的身份以及到底为什么会反对你和图卡娜。”
玛丽皱着眉头举了个例子。“2001年,安德烈·科尼亚泽夫——一名驻加拿大的俄罗斯外交官——喝醉酒之后开车撞倒了两名行人。在加拿大,他不用面临指控,因为他代表着一个得到法律认可的外国政府,尽管被他撞倒的人中有一个死了。这就是外交豁免权。”
“我真的很想认识她们。”玛丽说。
“可能性,”庞特重复道,“他想杀我们可能是出于哪些原因?”
“你能这样吗?就这样决定留在这里?”
不过,现在在她眼中,他不再是古怪的标本,不再是一个畸形人,也不再是什么不可能存在的生物。现在,她是满怀爱意地看着他,心都要碎了。
“他会受到审判,”玛丽说,“如果裁定他有罪的话,他可能会进监狱。”
玛丽蒙了一下。“什么?”
玛丽的心又怦怦直跳了,不过这一次是因为高兴。她微笑着说:“那可太好了。”随后她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下个礼拜,我要去华盛顿,在古人类学协会的会议上公布我对尼安德特人DNA进行研究的成果。你要不要一起来呢?沃尔波夫跟塔特索尔在堪萨斯城那次会议上差点打起来,而你会成为自那之后最热门的人物。”
“我也不知道,”玛丽说,“医生告诉我有一个从萨德伯里空运过来的九九藏书网外交邮袋是给你的。我想那边那个就是,在桌上。”
“我不会那样的。”庞特干脆地说。
“那就没问题了。”玛丽说。
玛丽把它拿了过来。庞特打开邮袋,取出一个大东西,看来像是信封,不过看设计是尼安德特式样,方方正正的。他把它打开——它就像花儿盛开那样伸展开来——从里面拿出一个颜色像红宝石一样的小圆球。
“你指的是什么?”
“好吧,你不走的话,出院以后想做些什么?”
玛丽微微耸起了肩膀。“他可能是一名宗教狂热分子:反对你们的无神论立场,甚至反对你们的存在,因为这和《圣经》里的创世说相抵触。”
“也许,”玛丽紧接着说道,她实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他是外国政府的一名特工,又或者是恐怖组织的成员。再不然……”
“我这就走,”玛丽说,“我知道你需要隐私。”
玛丽悄悄地走进庞特的病房。外科医生没怎么费事就取出了子弹——毕竟,尼安德特人的颅后解剖结构跟智人的很相近,而且看样子哈克在手术的全过程中也和他们说了不少。庞特失了很多血,正常情况下应该要给他输血,不过在对尼安德特人的血液学有更多了解之前,恐怕最好还是别这么做。庞特的胳膊上吊着一瓶生理盐水,哈克还时不时地跟医生说说庞特的情况。
“这是什么?”玛丽问。
玛丽皱起了眉。她曾经读过一部被《环球邮报》大加赞赏的法庭剧,剧中有一名外星人在洛杉矶受到了审判,有人指控他谋杀了一名人类。但是那跟这件事有个本质区别……
庞特在病床上稍稍挪了个地方。“我会活下去,”他说,“除此以外,直到我死的那一天,我都会带着这个伤疤,没有什么能把它抹去,因为事情已经发生过了。”
“哦。”玛丽轻轻地说。
“不,不用。不要走。但是请恕我失陪片刻。哈克会通过我的耳蜗内置耳机把录音放给我听。”
庞特张开嘴想说什么,但他想了一想,又把嘴闭上了。
突然间,庞特睁开了九九藏书网眼睛。“玛尔。”他轻声唤道。
“这是研究古代人类的专家们在一起开会吗?”庞特问。
庞特径直看着玛丽。“多花点时间和你在一起。”
“如果我回去了,他们就会关闭我们这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
庞特沉默了一会。“哦,”他最后说道,“那她会怎么样?”
“但我确实想问个问题。”
“只要我在这儿,我们的人就不会关闭通道。这就能为那些人——那些像我一样相信应该和你们保持接触的人——争取到时间来反对那种观点。如果通道关闭了,那紧接着就是拆除量子计算机,然后确保再也不可能和你们有任何的联系。”
哈克又发出了“哔哔”声。
“我想他们希望我在这儿再多待一天。”
“你动手术时,我听见他们在电视上就这件事进行辩论,”玛丽说,“大部分人的意见都认为这是自卫。”
庞特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有说——尽管玛丽知道他原本可以这么说——以前也曾经有人想要杀了他;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他就告诉过玛丽,在他年少时,他的下巴被一记重拳打碎了。相反,他只是扬起眉毛说道:“不管怎样,这都没有意义了。这个鲁弗斯·科尔已经不在了。”
玛丽又耸了耸肩。“再不然他就是个疯子。”
玛丽笑了。“那刚好证明了我的观点。”
“图卡娜怎么样了?”庞特问。
庞特很是兴奋。“上帝还有敌人?”
“没错,”玛丽说,“在世界各地进行这种研究的大部分人都会去那儿。相信我,他们会很乐意认识你。”
“哦,会的。”玛丽微笑着说,“不过我刚好认识一个人,他可以让这些障碍统统消失……”
庞特的眼睛睁大了。“可杀了我并不能抹杀我曾经存在的事实。”
“什么?”
“你感觉怎么样?”玛丽问道,她将一把金属框椅子拖到了床边。
“好了,庞特,”玛丽说,尖锐的语气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难道你真的能像……像基督那样吗?这个残忍的家伙想杀了你。你这是真的担心他的遭遇吗?”
九*九*藏*书*网又是熟悉的“哔哔”声。
庞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我们很少擅自动手履行正义。”
“处死。杀死他,以惩罚他所犯下的罪行,对盘算着要这么做的其他人也是一种威慑。”
“呃,这是一个受到严密把守的机构,犯人就被关在里面,以便和普通大众隔离开来。”
“当然不能。但是,好吧——这只是我的猜测——科尔也许认为你是受撒旦摆布的工具——”
“尽管如此,”庞特轻声说道,“图卡娜是一个品行很端正的人,这件事会让她背上很沉重的思想负担。”他停了一下。“你敢肯定图卡娜现在没有危险了?”他歪过脑袋,“我不在时,阿迪克遇到了那种事,打那以后,我想我还是对法律制度小心点儿为妙。”
“最高长老院,”庞特说,“如果你说的是那个世界政府的话。”他又停了一下。“那个死掉的人怎么样了?”
“你说,‘如果裁定他有罪的话’,而他的的确确开枪击中了我。”
“庞特,她已经回家了——回到你们的世界去了。她说她必须向……你们叫它什么?长老院——报告。”
作为加拿大人,玛丽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只有疯子才会想要武器,不过她没有说出口。“这其实是我们期待的最好结果,”她说,“如果他是个疯子,自己单独行动,那就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担心这样的事会再度发生。可如果他是某个恐怖组织的一员……”
庞特向下看去——他的目光当然是落在了他那裹着绷带的胸膛上。“我本来希望到这个世界来是没有什么危险的,我的女儿们也可以来。”
“有哪些可能?”
“它说什么?”玛丽问。
“得到认可的外国大使可以豁免多数法律,这叫‘外交豁免权’,而图卡娜享有这种权利,因为她在联合国露面时,打着加拿大外交官的名号。”
玛丽听到“哔哔”声时吓得一缩。
“我带你去,”玛丽说,“你什么时候出院?”
“最高长老院希望我立刻回去。”
庞特皱起了眉,有那么一会儿,玛丽担心自己刚才冒犯到他了。“九*九*藏*书*网我怎么能到那儿?”
“为什么不信?”庞特问。
“而且,不管怎样,有几百人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家伙开枪打中了你,他还对图卡娜开枪,在她还没有……呃,做出……那样的反应以前。就像我所说的,这很可能被视为自卫。”
“呃,我猜是因为这个想法很荒谬吧。你知道,只有傻瓜才会拿这个当真。”
庞特的大嘴勉强笑了一下。“我怀疑他这会儿情况还不如图卡娜好。”
玛丽的心一沉。“哦……”
庞特又扬起了眉毛。“在让人拥有枪支以前就查出他是否有精神病,应该比等到他们使用了枪支以后再来搞清楚这一点更合乎情理吧?”
庞特拉下被单,露出了毛茸茸的胸膛。一块很大的纱布衬垫,上面还沾着血迹干了以后的赤褐色,用白色的医用胶带固定在他的肩膀上。
“你说对了,”玛丽轻声说,“庞特,她把那人给杀了。”
庞特扬起眉毛,示意她继续说。
“如果……如果我被杀了怎么办?或者图卡娜被杀了?这个人又会怎么样?”
“我没想吵醒你的。”玛丽说着走到了床边。
“没有直接说——但我了解长老院。我们的人民知道自己不是永生的,玛尔——我们知道没有什么来世。所以我们不会进行不必要的冒险。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后,长老院会认为没有必要继续和你们的人民接触。已经有很多人在反对重新打开通道了,而这件事会为他们提供新的说辞。”
“我本来就醒着,”庞特说,“哈克在放音乐给我听。然后我就闻到了你的气味。”
玛丽扬起了眉毛,庞特居然还不知情,她很是吃惊。“她去追那个向你开枪的人。”
庞特转头看了看。“哦。可以请你替我把它拿过来吗?”
“这个——这个鲁弗斯·科尔会受到什么处理……”庞特皱着眉说道,“想象一下吧!我毫不费力就能念出这个格里克辛人的名字,而这个名字的主人竟然想要杀了我!不管怎么说,如果这个鲁弗斯·科尔没有被杀的话,他会受到什么处理?”
“就是魔鬼。恶魔。上帝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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