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我要钱，我说我没有埃及钱，我问他，给他水要不要。”

“卡扎菲走了，我们就会这个样子的。”哈迈德看着海边的那片地中海风格的别墅，“我们早就应该这个样子的。”

官员索贿，有很多不同的方法。埃及的这些官员，至少他们还算客气。几年前的俄罗斯，海关关员或者是警察，索贿显得理直气壮。他们已经不是刁难，或者是给人脸色这样简单，而是干脆动用手中的权力。当然，一不小心，自己就成为了罪犯。

就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背后钻出来一个年轻男孩，刚才看到他送咖啡进去的，他什么也不说，伸手问我要护照。我犹豫了几秒钟，还是递给了他。

“要花多长时间？”我看了看手表，我的理想计划，是在天黑前赶到亚历山大。

等了十分钟，还是没有动静。

为了争取时间，我们和来的时候一样穿越沙漠，幸运的是没有遇到沙尘暴，倒是遇到几场来得急去得快的大雨。看着车穿过黑色的云区，然后开进蓝天和阳光下面，就好像真的可以和天空的云彩赛跑似的。

谢过这个男孩，再回到入境大厅，把护照和有了批示的表格交给窗口的入境处关员。

公路边上的巨型广告牌，描绘着这个被称为北岸区的未来：“一切都在改变中。”或者，是那些在中国大小城市都会看到的房地产广告：“海边的豪华生活。”

最后，这个年轻人找来一块石头，拿起哈迈德卸下的螺丝钉，开始凿孔。我和我的同事们都觉得，这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但是，也就十几分钟之后，他拿起这块薄薄的车牌，完成了这道工序。

“他们怕我们利比亚人带武器。”哈迈德在出境前，特别兜到边境城市，把他车上的斧头还有匕首放在了亲戚那边。

九_九_藏_书_网

“香港护照，免签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听了进去，因为他的电话响了。

过了五分钟，他又从我们背后出现，推门进去，几秒钟后拿着护照出来，一边跳起眉毛对我微笑，一边把护照塞回了我的手上，似乎是在笑我刚才的一丝犹豫，那跳起的眉毛好像在说：“怎么样，还是要靠我解决问题。”

他的桌上堆着很多护照，不断有其他的官员进去，把一些护照放在最前面，原来做这样的手续也可以插队。还好，他一直在处理我们的三本护照。

看到哈迈德，询问他拿回护照没有，他很生气：“拿回来了，居然要我给钱，不然就不给我。”

“是吗？”我依然将信将疑，直到看到标志性建筑出现在眼前，“哦，确实来过。”

“我跟他说了，如果在限定时间里面办不下来，我就不给钱。你看他多卖力。”哈迈德显得很得意。

“多少钱？”

“给他多少钱？”

凌晨五点，我们坐上了离开班加西的车。哈迈德特地为这次长途旅行做了准备，车窗装上了遮光板，皮卡后面装上了绳网：

“哈迈德，其实我真的觉得，这样的房子应该是出现在利比亚的，那里的海滩比这里还要漂亮。”

过入境处，填完表，哈迈德把我们的护照递进窗口，入境处的关员把他的护照留了下来，把我们三本交给了哈迈德。

“快看肯德基的广告。”我指着迎面而来的巨型广告牌，“好像还是库朵的好吃一些。”

接下来，哈迈德要为他的车子办理过关手续。

“没有关系，我们来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了。”来的时候的印象，已经让我们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虽然这样说，哈迈德显然开始卖弄他的车技。原本三车道的九九藏书网马路，早就变成了六车道，我无法想象如果开车的是自己，如何能够在这条车龙里面，保持自己前进的方向。

“我不喜欢这样，这是你的工作，为何要额外收钱。”哈迈德拿着护照，依然愤愤不平。

在美国、日本入关，都会检查得非常严格，特别是美国，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谁尝试用贿赂官员的方法来解决问题，不单单是没有想过，而且还会害怕用这样的方法。同样的，熟悉香港法律的人们都会知道，在香港，不管对方收还是不收，这样做的人已经犯了法。

“不用钱，到了埃及那边才付钱。你们看着吧，到时候可复杂了，我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过埃及关卡。他们总是向你要钱，要钱。”

这是一次重新洗牌，还是为未来营造一个公开公平的投资环境，现在下结论，似乎还太早。

还有更加直接的，之前去刚果（金）采访，在过关的时候，官员干脆伸手到同事的钱包里面拿钱。其实，只要对他们稍微严厉一点，让他们知道不允许这样做，他们倒也不敢像俄罗斯或者中亚国家那样，陷害你一把，甚至连刁难都不会，典型的欺软怕硬型。也许，只是因为国家太穷，想顺手捞些外快而已，还没有到那种把权力当作生财工具的程度。

我想也不是不给，就是会把这本护照永远放在排队输入资料的那堆护照的最下面，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处理。

“签证呢？”对方翻看着我们的护照。

他门也不敲地进去，然后出来，关门，转身离去，还是一句话不说。我倒是不担心，因为护照不可能自己飞走。

“他们就是要从你身上拿点东西才觉得满足，不管是钱还是别的。看着吧，这才刚刚开始。”

确实是刚刚开始。

听新来的同行说，开罗机场有了新的规定，防弹背心已经不能够携带入境，而每家媒体机构都有被海关扣押器材的经历。大家得出的一致结论和哈迈德差不多：“他们就是为了赚钱。”

哈迈德紧张地开着他的皮卡，99lib.net在车龙里面钻来钻去。

他没有说错，从边境开始，接下来的二百公里的车程，算了一下，我们经过了十个关卡，有的只是很随意地站着几个军人，有的则有坦克车驻守，而对于来自利比亚的车则查得非常严格，我们的行李全部都要打开。

这样的景象持续了大约一百公里，接下来，不管是公路的左边还是右边，建筑群一个接着一个，大部分是别墅区，还可以看到购物中心，以及那些熟悉的商户名称：必胜客，汇丰银行。不过，大部分还在兴建之中，即便是造好的，也看不到有人居住的痕迹。

终于可以上路了。不过，哈迈德还是显得心事重重。

我一直这样想的，除了从班加西延伸向埃及这边的那段海岸线，更主要的还有气候，以及沿着海岸线的高原，这样的景观和希腊非常接近，而且高山也阻挡了来自撒哈拉沙漠的沙尘暴。埃及这边，虽然海岸线同样很长，但是另外一边只有一望无际的戈壁荒野，无法阻挡来自沙漠的沙尘暴。

坐在酒店的露台，眼前是毫无遮挡的地中海。这原本应该是这个地方的旅游旺季，但是，从露台看出去，大部分房间的灯都没有打开。刚刚公布的数字，来埃及的游客，比去年同期减少了二百多万。

沿途的检查站，比我们从埃及边境过来的时候少了一些，守卫的人有了统一的制服。虽然有的因为八卦，会检查一下我们的记者证，但是大部分时候只要向他们微笑摆手，就会挥手让我们通过。

从距亚历山大二百公里开始，沿海的地方开始出现一些住宅区，或者是度假村。这些建筑孤零零地出现在公路靠近地中海的那一边，公路的另一边则是荒凉的戈壁。

“天哪，好紧张，那些车子，一会儿从这里，一会儿从哪里，就会钻出来。”

“到了埃及要小心，车子停在边上，行李放在后面，那些埃及人是可能随手牵羊的。”

就在他接电话的时候，我们后面开始出现了一条长龙，大家很不耐烦地看着这个打ｗｗw.9９ｌib•nｅt电话的官员。没有人出声投诉，包括排在第一个的我，因为上次的经验告诉我，他是绝对不会为了工作而缩短聊电话的时间的。这个时候，除了电话里面的声音，其他的都是不存在的，他听不到，看不见。

放下电话，他不再多问，在我们的护照上盖下了入境章，然后从一个小窗口塞给相邻的同事，那个同事负责把入境卡上的资料输入电脑，输入之后才会把护照交给持有人。

“一瓶水就可以打发？”

快要进入亚历山大，最先看到的是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在利比亚是没有这些快餐店的。不过，如果想吃炸鸡，只要看到快餐店的招牌上写着KFC就可以了，虽然这个国家并不存在肯德基。

一个国家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所有的事情最后都可以用钱来解决，而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的话，这当然不是好事情，因为这证明这个国家存在问题。

“跟我走，要找长官签字，外国人都是这样。”哈迈德犹豫了一下，因为他有些担心自己留在窗口的护照，但是还是决定先把我们带到办公室去。

还有，利比亚的石油，让这个国家有着埃及无法比拟的财富。但是，如果比较两个国家的城市，差别却如此的大。利比亚人应该过上更好的日子，享受更美好的城市生活。

交通警察早就习惯了这一切，站在马路中央，并不理会眼前的这片混乱，其实也不需要理会，因为车龙并没有因为这样而堵塞在马路上，依然在向前移动着，虽然在我看来，险象环生，总觉得我们的车不是要蹭到右边或者左边的车，就是要撞到前面的车尾。

“你为什么要给他水？”看着那个士兵的笑脸，差点以为哈迈德是否遇到了相识的人。

我忍不住敲门，只是推不开那扇门。

因为要把我们送到亚历山大，哈迈德在利比亚边境要申请一些文件，包括通行证，还有汽车保险证明。

“他保证行吗？”那个年轻人看上去过于老实，不像是那种擅长做这种事情的人。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http://www.99lib.net，相当于中国的黄牛。

“接下来，就是一道道的关卡了。”

半个小时之后，这个年轻人拿着一块埃及的车牌走过来，看来搞定了。不过，如何把这块车牌挂到哈迈德的车上，两个人显得很头痛。

这是埃及革命付出的代价，同样的，还有停滞不前的经济，那些沿途看到的停工项目，很多是因为投资者正在接受调查，因为他们和前总统穆巴拉克有很好的私人关系。问题在于，如果私交不好，就不可能进行这些地产项目。

五点钟，天已经亮得差不多了。路上只有我们一辆车，经过不同的街区，忽然发现那样陌生。

“明天是星期五，去开罗应该不会塞车，不过因为解放广场有集会，所以，你们还是早点出发去机场，保险一点。”前台服务员细心地提醒我们。

第一关是一个士兵，他和哈迈德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哈迈德从脚底下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对方，对方挥手放行。

看来接下来过关，会是一个考验耐心的过程，因为哈迈德的眉头，从离开利比亚边境大门开始，就一直皱了起来。

“你来过的。”面对我的疑惑，哈迈德提醒我。

我们认识那个办公室，我们离境的时候，也是先要去那个办公室让那个官员签字。敲门进去，官员正和其他几个人坐在那里，抽着烟，开会的样子，虽然听不懂，但是看哈迈德点头退出房间，关上门，显然是让我们等一会儿。

“这是最艰难的一部分，你看，那么多车在等着办手续。”哈迈德指着车窗外，停放在办公楼前的车，有十多辆。

“你去拿你的护照，这里我们自己来处理。”我从哈迈德手里面接过护照，因为我很不放心，他留在窗口那里的护照会不会被弄丢。

也许是因为马路上没有车显得宽阔了，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班加西确实变得干净整齐了，也许是因为自己要离开这个呆了一个多月的城市了。

“一百块埃及钱。”相当于一百二十元人民币。

“看那个人，”哈迈德指着一个黑瘦的年轻人，“他会帮我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