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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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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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秦

张末

她所在的那个教工合唱团在全市工会系统的歌咏比赛中获得了两个第一名。她把其中的一张奖状私自拿回家中,裱入镜框,与贾兰坡先生的遗像并排挂在了客厅的墙上。
她从报上知道了小说家发疯的消息。这也许又是一个借口。另外一个借口是曾山在一周之前打来的电话。她当时正在洗澡。母亲轻轻地推开浴室的门对她说:那个幽灵又打来了电话……她的嗅觉总是格外灵敏。
这个梦想暗示了她心中潜藏的一个愿望,对于张末来说,她的爱情就如深秋时节被雨水洗刷后的一片山林,清新,爽净,简朴而悠远。没有沉思,没有犹豫,她只需要一种简单的打动。
“其实,那天下午,你的师母也许过于悲伤了,以至于黯然失神……”
他在会议上还遇到了老秦并与他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这名长年蛰居幽深寺院的睿智老人最后留给曾山一句临别赠言:
在宴席上酒兴依旧
一个罗慕罗斯大帝或者戈尔巴乔夫式的人物。他被捕的部分原因是由于他与追踪他的警方进行了合作,其背后的心理动机,据他对张末解释,是出于对生活,或游戏的厌倦。
会议结束后的第三天,慧能院长再次来到这所著名的大学,与曾山作最后的话别。
他想到了哲学上的那个基本命题: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校方经过周密的考虑,原打算将他安置在哲学系的资料室,以接替远嫁德国的那位纺织女工,但子衿的妹妹却固执地把他带回了乡间。她对知识的恐惧和仇视是可以解的。
看着自己门下的六七个充满活力的女弟子进进出出,他老婆的斜眼越来越让他憎恶。在过去的生活中,他居然觉得她是那么的美丽,雅致,楚楚动人。老秦百思不得其解。
他之所以能够一举奠定自己在学术界的地位,还得归功于他在兰州会议上发起的“终极价值”大讨论,这场讨论很快波及全国。
幸福更难承受。
“而梦境、时间、冥界、幻觉都属于同一类事物,在由它们所主宰的汪洋大海中,世俗的金钱、权力、女人只不过是一座座灯塔,或者说,一些不辨形状的标志而已。”
而哲人们却能够,

邹元标

还是神祇的婴孩。九九藏书
其实,贾兰坡的弟子们内心十分清楚,师母如此热衷于请他们吃饭,也许只是一个借口,她忍受不了寂寞。不过,他们照例应约前往,满腹而归。
“你们的导师从十六层的阳台上往下纵身一跳,在很多围观者的眼中,它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场高难度的滑稽表演……自杀和疯狂,它们才是一对真正的孪生兄弟。”
……
从正午到夜半,
湖水的愿望。
在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僧侣身上,我们也许得多花一点笔墨。因为在这次学术会议上,他一直被人看成是一个神秘人物。包括曾山在内的很多人都在猜测,贾兰坡的猝然死亡与他有着潜在的关联。甚至,老秦曾干脆断言,慧能与贾兰坡原本就是一对孪生兄弟。

唐彼得

按照当地一位巫祝的建议,他恢复了原来的名字:宋富生。他起先在村里的一个民办小学代了几节语文课。但不久就被校长委婉地辞退了。
她觉得自己就是这样一张皱巴巴的车票。生活所留给她的全部馈赠,始终不过是自惭形秽而已。
不过,他已看不到大片的芦苇。
如今已经是秦教授。博士生导师。青海省有突出贡献的专家。
无论是子衿,还是宋富生,它们注定了要在岁月的流逝中被人遗忘。对于乡间的那些讲究实际的农民们来说,这两个名字都过于别扭,还不如疯子一词更为贴切,更为简洁明了。当子衿赤身裸体地在村中晃荡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是一位哲学博士,名重一时的小说家。
他在精神病院住了六个月,而不是护士小姐所预料的三个月。
在囚车上,他对押送他的几名刑警说,他将半小时后的枪决看成是一次真正的自杀,只不过他与贾兰坡先生采取了迥然不同的方式。刑警回答说,你怎么想都可以,反正结果不会有多大的不同。
上海的学术会议闭幕之后,他立即登机北上,赶赴兰州,出席另一次会议。兰州会议的议题是后现代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这次,唐彼得先生是作为一个后解构主义大师出现的。
师母变得爱唠叨了。她反反复复地向他们讲述着贾兰坡自杀的那个大雨之夜,这不免让人产生这样的幻觉:贾兰坡依然生活在他们之中。
慧能院长伸出了他那只纤长、白皙、略嫌肥胖的手。曾山握住它,就像抓住了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
按照曾山和慧能院长的口头约定,慧能把www.99lib.net自己出家前的所有经历对曾山讲述了一遍。最后慧能院长补充说,他自己的经历虽然艰辛坎坷,但对曾山并无多大益处,因为“我当初遇到的难题,你如今也遇到了……”时间在奇怪地重复。五十年前的事可以毫发不爽地发生在今天,就如祖父的脑袋长在了他孙女的脖子上。
这个纺织女工简直不敢相信命运的安排。当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柏林郊外的一幢别墅里,红色和黄色的小鸟在树林里啁啾不已,窗外的草坪上停着一辆崭新的梅赛德斯牌轿车,私家游泳池碧波荡漾……她相信她所来到的这个地方正是天堂。
他这样说着,脸上陡然生出凄苦绝望之状。面目十分狰狞。他的确觉得自己痛苦无比。
这是否可以算作他对自己五十年的修行生活所做的总结?或者说,一个讽刺?
他说,他在寺院里修行了将近五十年,可依然是一个可笑的人,生活在一个日益浅薄的时代。在这个时代,就连自杀都失去了起码的庄严感。
师母将子衿称作白痴。后来又在白痴前加了很多前置成分来修饰它,连起来就是,那个卑俗、下流、无耻、撒谎成性的白痴。其冤屈与仇视之深可见一斑。
在学术会议开幕的前夕,当她躺在床上为该不该去上海而夜不能寐的时候,她就开始了这样的诘问。
怎么会这样?她一遍遍地反问着自己。
尽管他很快就让自己的老婆当上了学校的工会主席(从这一点来看,他在自觉地模仿贾兰坡教授),尽管她仍然像从前一样,将大部分精力花在老秦的论文誊抄、编定目录等琐碎的工作上,可是他们之间的谈话在显著减少。她烧的菜总是一个味道。这让老秦感到十分恼火。
说到这里,慧能兀自苦笑了起来。
在前往车站的路上,她再次深深地沉入到这个古老的梦幻中,她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走出了深夜的家门,忘记了她将要去哪里,唯有玄武湖轻柔的涛声一路陪伴着她。
他常常当着妻子与研究生的面,逢人就谈论灵魂的痛苦。他现在有了一个口头禅,多半用来对付那些登门求教的青年学生:“没有痛苦,你来搞什么哲学?!”
因为灾难不好担当,
人们很难忍受实际生活中的空虚,乏味,无聊,他们的智力就被驱赶到了幻觉和想象的领域。通常,他们一旦觉得无路可走,想象力和虚构的愿望就会像野草一样生长。
对于这个问题的严肃思考一路将他带往法场,也使他忘记了死亡的恐惧。
这句导师生前的名言出现在慧能院长的口中,在99lib.net曾山看来也许是意味深长的。他的目光与慧能院长触碰在一起,双方都觉得有些吃惊。
曾山一直在听着慧能院长侃侃而谈,仿佛那次学术会议仍然在这间咖啡馆里延续。
她忽然有了一种将车票丢入湖中的冲动。长期以来蛰伏在她体内的那头怪兽正用清晰而有力的节奏敲打着她的腹部,并在她的耳边悄悄地提醒她,让她放弃挣扎,放弃抵抗……
慧能院长站起来与他告别。曾山一直将他送到学校后门。
但最为盲目的,
正如我们早就知道的那样,张末在上小学的时候,就开始了对未来爱情的憧憬与遐想。那时,她与父亲居住在南京郊外的一幢老房子里。在屋檐下筑巢的燕子,在稻田上空低低飞过的一群鹭鸶,残破的院墙和天井都给她的遐想带来了浪漫的氛围。那些想象中缤纷的色彩与线条最后被深藏在这样一幅宁静的画面之中:午后时分,她坐在院廊下读书(或者什么也不做)。她看见院门被推开了,一个男人向她走来,一声不吭地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回了家……
慧能院长的语调里渐渐透出一丝苍凉的忧戚之感。
在饭桌上,他们有时也会谈到小说家子衿。用师母的话来说,那个白痴是自作自受。师母不能容忍的是,他在发疯之前,居然还忙里偷闲地杜撰了一则师母雨夜溜出大礼堂与情人幽会的新闻。“真是伤天害理,我毕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
他一旦离开了药物,病情便会再度复发。他的妹妹除了暗暗流泪之外,多少也感到了一丝后悔:当初还是应该采纳医生的方案,一劳永逸地给他施行电疗手术。
只是各有各的限制。
生活在真实中。

子衿

在这次会议上,他对唐彼得的西方中心论所展开的不遗余力的攻击,也颇有斩获。至少他在学术领域内捍卫了民族文化的尊严。当地的一家报纸认为,他的大会发言,“标志着新一代的学术领袖已经诞生……”
他已在暗中酝酿着下一个计划,一旦条件成熟,他要在西宁举行一次规模更大的学术会议……
他希望曾山不要在这样的事情上追问下去。“你得不出任何答案。在暗中开始的事,就让它在暗中结束……”

师母

慧能表示,他随时欢迎曾山到他南京的佛学院做客。他们寺院的禅房里如今已经装上了空调和淋浴设备。“除了肉食之外,你在其他任何方面都将受到最好的款待。”
虽然贾兰坡已经去九九藏书网世,可死者生前的许多惯例都被保留了下来。其中包括,每逢重大节日,师母就将贾兰坡门下的诸多弟子召到家中吃饭。
她默念着这首不知名的小诗,反复端详着手里的那张皱巴巴的车票。
慧能院长举例说,在贾兰坡先生的追悼会上出现的那个微小细节,在那些凡事喜欢想入非非的人看来,就足以构成某种桃色事件的充分证据。
当她离开湖边的长椅,沿着车站前的一排铁栏杆通道走向候车大厅的时候,还是克制不住地流下了忧伤的泪水。
在他所出资赞助的那个学术会议结束后的第二个月,他被绑赴刑场,执行枪决。
当然,在一年的大部分时间中,只要他按时服药,子衿看上去完全正常。他常常去妹夫承包的池塘边钓鱼。有时,他也会独自一人悄悄地来到江边,在高高的堤坝上坐上一整天,看着江中过往的船只发愣。
记忆保留到最后,
命运并不理解,
为了澄清心中的疑惑,曾山决定单刀直入。他一口气向慧能院长提出了十来个问题。比如说,慧能与贾兰坡名字上的相似性;汪秉昆院长提到的钓鱼路上的密谈;慧能在追悼会上想与师母握手,可她却装着没有看见;慧能写给曾山的信。他在信中多次打听贾兰坡的近况与日常琐事,已超出了对他的学术思想的一般关注……
从她家到车站不到十五分钟的路程,她走了整整一个小时。除了口袋中的那张车票之外,她没有携带任何行李。她只是模模糊糊地被一种意念所驱使。
又从夜半到天明,
这算怎么一回事呢?张末这样想: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因为走投无路而被迫回到家里,回到她一度遗弃的生活中,就如曾山的那篇论文,晚上撕碎了,到了第二天仍要小心翼翼地将纸屑拼接在一起。
她来到车站广场外的湖边,坐在一张绿色的长椅上,凝望着远处的一道灰蒙蒙的城墙雉堞,它隐没在一片稠浓的黑暗之中。现在已经是冬天,湖水和水鸟的叫声都透出一股冰凉的寒意。

慧能院长

大街上行人稀少。火车站悠长的汽笛声仿佛一声声冗长的召唤,在车站晦暗的拱顶上空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老秦也有自己的苦恼。
所有这些诘问,慧能院长没有费什么力气就使它一一化解。他就像是一个高明的太极拳师,尚未与对方交手,便早已胜券在握。
以前一直跟随着他的那位中国秘书已经不见了踪影。陪伴着他的是贾兰坡教授去世前调入哲学系资料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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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资料员。不久,他们就结了婚。她于次年在柏林产下一个漂亮的混血男婴。
慧能解释说,他与贾兰坡的姓名的确容易给人造成原是兄弟的联想。他提到,在理事会的选举结束之后,学校保卫处的年处长居然在图书馆门外冒失地拦住了他,要查验他的身份证。“这太可笑了,我当然一口拒绝。”在一个事实与另一个事实之间,假如人们执意要让两者发生联系,它们果然就能互为因果,或者彼此参证。
村里的妇女们很快就适应了他的裸露癖。只有那些观念特别古旧的男人才会想到去向他妹妹提出抗议,他们认为,还不如用一根铁链将他锁在家中。
俗话说,庄稼汉多收了三五斗,便思易妻,可老秦早已是名播海内外的著名学者了呀。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妻子偏偏又怀了孕。他只得暗暗打消了离婚的念头。
她总是向唐彼得不厌其烦地提出同一个问题,这是真的吗?或者,这不会是做梦吧?她偶尔也会想到贾兰坡,想到那个患精神病的小说家。为了彻底斩断自己与这些幽灵的联系,她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德国国籍。
只是,当呼啸的囚车因交通堵塞停在了那所他熟悉的大学门外时,他才感到了一丝恍惚。他从囚车的车窗里放眼望去,此刻的校园还沐浴在晨曦之中,金属栅栏大门紧紧关闭着,林荫道上,树木都掉光了叶子,树下的一绺绺积雪依稀可辨。
他站在一片陌生而空旷的草地上,面对着红色的围墙,听到了附近农舍里传来的报晓的鸡鸣。他忽然觉得那个问题仿佛有了答案,但具体的逻辑程序我们却不得而知。
她想起了音乐教师,药剂师,邹元标和曾山,想到了他们身后过于复杂的尘世布景,除了惘然、战栗和无所适从之外,她还是什么都想不清楚。
在假日和平时的闲暇之中,他一有机会就去青海湖观赏鸟类,去敦煌看壁画,去果洛洗温泉澡。
他们见面的地点是学校临河的那间简陋咖啡馆。窗外的阳光纷乱而缜密,宛若处子的肌肤,河水被风吹起一圈圈涟漪,将树叶和败枯的水葫芦卷向岸边。河道对岸矗立着一幢明亮的玻璃建筑,学生们正在上体操课。在会议开幕前夕,曾山,子衿博士,慧能院长曾在这里首次见面。当时,慧能似乎已从子衿的脸上看出了精神崩溃的迹象,但后者没有提供机会让慧能指出这一点。随着会议结束,这个预兆在季节的更替中终于变成了现实。
尽管慧能院长妙语连珠,可曾山对他的故事多少有些失望。因为单从他的经历上来看,它与贾兰坡教授并没有多少联系,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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