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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悔对她用了“你”,这份亲热让他不舒服,但现在已经没办法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没人知道我在这里。”
发腻的声音转而又变得咄咄逼人:“如果你不想见我,那就直说好了。”
“太遗憾了,可惜不可能。”
“妈妈认识她。”
“那么,你是代你母亲给我打电话的吧?”
他挂上电话,仿佛有一种恶心的感觉。她们想要他怎样呢?讨教?可是,要讨教的人,说话不会咄咄逼人的。她们想纠缠他。证明她们的存在。要耗用他的时间。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要答应她见面呢?出于好奇吗?嗨!其实是出于恐惧他才让步的。他把握不住自己,又延续了从前的反应:为了能保护自己,他向来都想要及时地了解一切。保护自己?今天?有什么危险?当然没有任何危险。只是他前妻的这个女儿的声音,让旧时的回忆如迷雾似的又九九藏书围住了他:阴谋;父母的干涉;流产;哭叫;诽谤;敲诈;感情伤害;发火的场面;还有匿名信:那是多嘴多舌的人搞的阴谋。
“肯定!后天我们一道吃午饭!”
“如果你愿意,我就用你称呼好了。不过,你不知道在和谁说话吧?”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两个女人已自动串通一气了。
“肯定吗?”
“真的。”
“那个红色特派员!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发抖!”他嫂子的这句话,意思是想说,约瑟夫为自己的利益,竟和一个当局的人有往来。在那个伟大的历史时期,可怜的是有不少国家受到震动!斗争一结束,人们纷纷声讨过去,追捕罪犯。然而谁是罪犯呢?一九四八年获胜的共产党人?还是那些不敌共产党的对手呢?人人都在追捕罪犯,人人也都成了追捕的对象。约瑟夫的哥哥为了继续学业,入了党,九九藏书但立刻遭到朋友的攻击,说他是野心家。这样一来,他反而对共产主义有了怨恨,觉得正是共产主义弄得他这么胆小怕事,而他妻子也就把自己的仇恨对准了像N那样的人,N早在革命之前,就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在她眼里,最邪恶的事情就是他蓄意策划出来的(所以对他绝不饶恕)。
“你感到遗憾?真的?”
“等得都着急了!”
我们留在身后的生活总是有个恶习,非要走出暗处,告我们的状,跟我们打官司。约瑟夫远离波希米亚后,已经忘了去关注自己的过去。然而,过去就在那儿,等着他,打量着他。约瑟夫感到心绪很不好,他尽力去想点别的事儿。可是,一个回来看过去生活过的地方的人,如果不想自己的过去,还能想什么呢?在这剩下的两天时间里,他能做些什么呢?去他开过动物诊所的那座城市?还是九_九_藏_书_网去他曾经住过的房屋前,呆呆地站在那儿触景生情?这些他都没有心思。在他的老熟人中,至少有个把他真心想去会会的吧?N的形象一闪。那是约瑟夫年轻时候的事了,当时,那些狂热的革命战士不知为什么指控了他(在那个年代,人人都会受到指控,躲过今朝躲不了明日,天知道是因为什么),正是大学里很有影响的共产党员N站出来保护他的,他不计较约瑟夫的政治观点和家庭。于是他俩成了朋友,如果说约瑟夫有什么能责怪自己的,那就是在流亡国外的日子里,他几乎把这个朋友给忘了!
“怎么说?”
“你嫂子知道!”
“在你走前,我可以见到你吗?”
不对,不是机场的那个女人。是一个发腻的声音,还有鼻音,嗡嗡的,让人不舒服。他感到尴尬。女人作了自我介绍:她是三十来年前和他一起过了几个月就离婚的那九*九*藏*书*网个女人的第一个丈夫的女儿。
自离婚以来,他没有再见过她们,不管是前妻,还是前妻的女儿。不过在他的记忆中,她始终还是个小女孩。
原先发腻的声音突然变得强硬起来:“我有话要跟你说,必须跟你说。”
此刻电话又响了。他拿起听筒,这回断定是那个认识的女人:“终于打来了!”
这时响起了电话铃声。他想起了在机场遇到的那个女人,就拿起听筒。
“我刚才确实糊涂了,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他勉强笑着说。
“我有话要跟您说。跟你说。”她立刻纠正道。
“不至于吧。”
“我在这里只待几天,我很忙。我最多挤得出半个小时……”最后,他让她在他离开的那天,在布拉格一家咖啡馆见面。
“刚才我情绪坏透了!现在听到你的声音,一切都好了。”
“请你先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你先告诉是什么事。”
99lib.net不,不,听得出来。可你为什么要用您相称呢?”
“是我。”
他讨厌这种强硬语气,但又没有勇气一口回绝。要求约会又不肯说出原因,他前妻这个女儿准有什么有效的伎俩要施:他心里感到不安。
“你不会来的。”
“哦,你真会让我高兴!真希望你现在就在我的身边,跟我待在这里!”
他把他在布拉格住的旅馆的地址告诉了她。
“我会非常高兴的。”
“您听不出来我是谁吧?”他听到对方说。
“可以,你会见到我的。”
“我会来的。”
“我不知道你还认识她。”
“哦,听到你这声终于,我真高兴!你等我的电话了?”
“是你还是你妈妈?”
“你想不想见我?”
他再次放下听筒,目光落在撕碎的日记上,日记变成了桌上的一小堆碎片儿。他抓过这堆碎纸片,兴冲冲地全都扔进了废纸篓。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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