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小说,存在的探测器
生命的年龄秘密
(古博格·博格森《天鹅之翼》
目录
一 画家突兀暴烈的手势:论弗朗西斯·培根
一 画家突兀暴烈的手势:论弗朗西斯·培根
二 小说,存在的探测器
生命的年龄秘密(古博格·博格森《天鹅之翼》)
二 小说,存在的探测器
三 黑名单或向阿纳托尔·法朗士致敬的嬉游曲
三 黑名单或向阿纳托尔·法朗士致敬的嬉游曲
三 黑名单或向阿纳托尔·法朗士致敬的嬉游曲
四 完全传承之梦
四 完全传承之梦
五 美丽宛如一次多重的相遇
五 美丽宛如一次多重的相遇
五 美丽宛如一次多重的相遇
六 他方
六 他方
七 我的初恋
八 遗忘勋伯格
八 遗忘勋伯格
九 《皮》:一部原小说
九 《皮》:一部原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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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小女孩经常在雷克雅未克的大卖场偷三明治。她的父母为了惩罚她,把她送去乡下的农家生活好几个月,而她并不认识这个农家的人。在冰岛十三世纪的古老传奇故事里,人们就是这样把重刑犯送来这个国家的内地,由于这片冰冷贫瘠的荒漠辽阔无垠,这在当时与死刑无异。冰岛:居民三十万,面积十万平方公里。为了熬过孤独(我引用小说里的一个画面),农夫拿起望远镜,遥遥观察其他农夫的作息,而这些被观察的农夫也有望远镜。冰岛:互相窥望的孤独之地。
九岁,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走在幻想的迷雾里。不过不是抒情诗般的幻想,这本书里没有任何童年的理想化!胡思乱想,对“小女孩”来说,这是她的方法,用来面对未知又无从认知的世界,而且九*九*藏*书*网这世界一点也不友善。到农场的第一天,她碰上的是一个奇怪而且看似带着敌意的世界,她想象,为了保护自己,她“从自己的脑袋喷出一种看不见的毒液,把整栋房子洒过一遍。她在每个房间、每个人、每头牲畜身上,还有空气里,都下了毒……”
童年与青少年之间的空隙:不再需要父母时时刻刻的照顾,小女孩突然发现自己的独立,可是她始终与现实世界隔离,她同时也感觉到自己的无用,她在那些和自己并不亲近的人当中感到孤立,这更加深了她无用的感觉。可是,就算无用,她还是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这就是个令人难忘的小场景:农场主人的女儿为情所困的时候,每晚都出去(在冰岛明亮的夜晚)坐在河边。小女孩窥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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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跟着出门,远远坐在她后方的地上。两人都意识到对方的存在,可是彼此不发一语。后来,在某一刻,农场主人的女儿举起手,静静作势要她靠过来。而每一次,小女孩都拒不从命,转身跑回农场。这场景很平凡,但却神奇。我不断看见这只举起的手,这是因为年龄而互相疏远的生命互相发出的讯号,没有人明白对方的想法,她们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传递,只有这个讯息:我离你很远,我没有什么可以跟你说的,可是我就是在这里,而且我知道你在那里。这只举起的手,是这本书的手势,这本书观照的是一个我们无法重返也无法恢复的遥远年龄,这年龄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已成为一个秘密,只有诗人小说家的直觉才能让我们靠近。
真实的九*九*藏*书*网世界,她只能靠荒诞的诠释来掌握。小说里还有农场主人的女儿,从她神经兮兮的举止看来,我们可以猜出背后有一段爱情故事。可是小女孩,她猜得到什么?还有村子里的节庆舞会,情侣们散落在高高低低的田野里,小女孩看到男人用身体覆盖在女人身上。她没有一丝怀疑,她想,他们是要保护这些女人免受暴雨侵袭——天空已经布满了乌云。
这个探索的对象是非常年轻的女主人翁(“小女孩”,作者如此称呼她),或者更精确些,是她的年龄——九岁。我越来越常这么想(这种事如此显而易见,而我们却没发现),人只存在于他的具体年龄里,一切都随着年龄改变。了解另一个人,就是了解他正在跨越的年龄。年龄的谜:唯有小说可以阐明的主题之一。九岁:99lib•net童年与青少年之间的边界。这条边界,我从未见过有哪一部小说比这部小说阐明得更清晰。
大人满脑子都是现实的忧虑,这些忧虑压倒了一切形而上的问题。可是小女孩离现实世界很远,所以在她和生死问题之间没有任何屏障。她的年龄就是形而上的年纪。她俯身在一片泥炭沼上,看着自己的倒影映在蓝色的水面上。“她想象自己的身体溶解消失在蓝色里。我该跳出这一步吗?她问自己。她抬起脚,看着破旧的鞋底映在水中的倒影。”死亡令她感到惊奇。有人要宰一头小牛,附近每一个小孩都想看这头牛死去。屠宰前的几分钟,小女孩附在小牛的耳边轻声说:“你知道吗,你已经活不久了?”其他孩子觉得她说的话很好笑,于是所有人,一个接着一个,都去附在小牛的耳边轻声说藏书网了这句话。后来小牛的喉咙被割断,几个小时后,所有人都被唤去餐桌。孩子们开心地咀嚼他们亲睹死亡过程的尸体。之后,他们跑去母牛那里,也就是小牛的妈妈那里,小女孩心想:它知道我们肚子里正在消化它的小孩吗?于是她开始张大嘴巴对着母牛的鼻子吐气。
《天鹅之翼》这部关于童年的流浪冒险小说,每一行都闻得到冰岛乡间的气息。不过,我恳请各位不要将它当成“冰岛小说”,不要把它当作充满异国情调的奇怪作品来读!古博格·博格森是一位伟大的欧洲小说家。他的艺术灵感最重要的泉源并非对社会学或历史学乃至地理学的好奇,而是一种对于存在的探索,一种真正的存在的顽强,这让他的小说立于我们或可称作(依我之见)小说现代性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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