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5 筏子上我有了一个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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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5 筏子上我有了一个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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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它轰鸣着向加勒比海深处飞去时,我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了,那个拿望远镜的人肯定看见我挥动衬衫了。“他们看到我了!”我高声喊叫起来,手里还不停地挥动衬衫。我激动得忘乎所以,在筏子上跳了起来。
就算这是一场梦,那也没什么要紧的。我知道自己没有睡着,我清醒得很,我能听见风在呼啸,大海在周围轰响。我能感到饥渴。我一点儿都不怀疑,海梅·曼哈雷斯就在筏子上,和我在一起。
躺在筏沿上,我第一次感到干渴难耐。开始是口水越来越黏稠,后来是嗓子眼发干。我想喝一点儿海水,可又知道那是对身体有害的。再过一会儿吧,实在不行就少少地喝上一点。接着,我就把口渴忘在了脑后,因为突然,就在我的头顶,传来另一架飞机发动机的声音,压倒了波涛声。
黄昏时分,清澈的大海就是一幅美丽的画卷。五颜六色的鱼都游到了筏子跟前。硕大无比的黄鱼和绿鱼,还有红蓝条相间的鱼,圆滚滚的,或小巧玲珑的,都来陪伴我这条筏子,直到夜色降临。有时会亮起一道金属光泽的闪电,筏子旁的水面就会涌出一股带血的水柱,接着就漂起被鲨鱼咬得稀碎的鱼块。这时会有无数的小鱼游过来争抢这些残存的碎片。这种时候,如果能吃上鲨鱼的残羹,哪怕只是最小的那一块,即便要出卖自己的灵魂我都愿意。
那是我在海上度过的第二个夜晚。饥渴难当,失望已极。在只能寄希望于飞机来救我之后,我感到自己被抛弃了。这天夜里,我判定要想得救,唯一能依靠的是我自己的意志和残余的体力。
“因为他们不想给我饭吃。我向他们要苹果要冰激凌吃,他们不给我。不知道他们把那些东西藏哪儿去了。”
我激动地挥舞了衬衫至少五分钟时间。可很快我就明白自己搞错了:飞机并不是朝着筏子飞来的。在我看着那个黑点的时候,藏书网我以为它会从我头顶飞过。实际上它飞行的线路离我很远,而且从它飞行的高度也根本不可能看见我。然后它拐了一个大大的弯,往回飞去,又慢慢消失在了天空中它曾经现出身影的那个方向。我站立在筏子上,不顾烈日的炙烤,眼睛盯着那个黑点,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它完全从海平面消失。这时我才重新坐了下来。我觉得倒霉透了,可还没有完全丧失希望,便决定采取措施保护自己免受日晒。我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要让自己的胸肺被阳光直晒。这时是正午十二点。我已经在筏子上度过了整整二十四小时。我贴着筏沿仰面躺下,把打湿的衬衫盖在脸上。我不能睡着,因为我知道一旦在筏沿睡着了,会有什么样的危险。我还在想那架飞机的事:我不能肯定它是来找我的,而且我也认不出它是哪里的飞机。

五点钟鲨鱼来了

我计算过了,一个小时之内就会有人来救我。可一个小时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蔚蓝色的大海还是那样清澈而宁静。又过去了两个小时。很多个小时过去了,我在筏沿上,一动也不想动。我神经高度集中,两眼一眨不眨,搜寻着海平面。下午五点钟,太阳开始落下了。我还没有完全失望,可已经感到了不安。我敢肯定,那架黑色飞机上的人看见我了,可我无法向自己解释,为什么过去了那么长时间,还没人来救我。我的喉咙干渴难当,呼吸也越来越困难,漫不经心地观察着海平面。突然,不知缘由地,我猛地弹起,摔进了筏子中央。一条鲨鱼的背鳍,缓缓地,好像是在寻找什么猎物,从筏子一边擦了过去。
我觉得那飞机的位置越来越低了。有一阵子它几乎要擦着水面直直地向我飞来。我想它是要在水上降落了,便准备朝它降落的地点划去。可过了一会儿,它又重新拉升,转了个弯,第九九藏书网三次从我头顶上空掠过。这一回我没有再使劲地挥动衬衫。我想等它飞到筏子上空再说。我对着飞机打出简单的信号,想等它再飞回来,再飞低一点儿。可事情的发展和我的预想恰恰相反:它迅速爬高,又从飞来的方向消失了。这回我没有什么担心的理由。他们肯定看见我了。飞机飞得那么低,又刚好从筏子上空飞过,他们不可能看不见我。我放下心来,一点都不担忧,满心欢喜地坐下等待着。
我记得很清楚,我是这样回答他的:
我激动极了,从筏子上支起身子。飞机从之前那架飞机飞来的方向越飞越近了,这一架真的是直直地朝着筏子飞来的。就在它越过我头顶上空的时候,我再次挥动起衬衫。可这架飞机还是飞得太高。它离我太远了,就这样飞过去,最终消失了。后来它也拐了个弯,我看见了它在天空中的侧影,然后它就沿着来的方向飞走了。我想,这说明他们正在寻找我。于是我坐在筏沿上,手里紧握着衬衫,等待着别的飞机飞来。
这不是什么幽灵,我也一点儿都不害怕。这甚至有点可笑:先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孤零零的,竟不知筏子上还有一个水兵和我在一起。
一开始那只是个梦。我一闭上眼睛,准备睡上那么一小会儿,海梅·曼哈雷斯就准时出现,还总是在同一个地方。最后我决定同他聊聊。我记不清一开始问了他一个什么问题,也记不清他的回答了。可我记得我们正在甲板上说着话,突然一个大浪卷来,就是十一点五十五分的那个大浪,我猛然惊醒,用尽全力死死抓住筏子边上的绳子,才没掉进大海。
快两点的时候,我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我把桨交叉着支了起来,打算睡一会儿。这时我更渴了。饥饿倒不太烦人。烦人的是口渴。我实在太累了,把头靠在桨上,心想还不如一死了之。就在这时,我看见了水手海九_九_藏_书_网梅·曼哈雷斯,他坐在驱逐舰的甲板上,用食指指向港口的方向。海梅·曼哈雷斯是波哥大人,是我参加海军以后最早结识的朋友之一。我经常会想起那几个努力想爬上筏子的伙伴。我问自己,他们有没有爬上另外那只筏子,驱逐舰是不是已经把他们救走了,或者,那些飞机是不是已经找到他们了。可我之前没想起过海梅·曼哈雷斯。可这会儿,只要我一闭上眼睛,海梅·曼哈雷斯就出现在我眼前,笑嘻嘻的,先是指给我港口的方向,然后坐在食堂里,就在我的对面,手里端着一盘水果,还有炒鸡蛋。
有一件事情使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感到有点虚弱,但不是那种精疲力竭。我有将近四十个小时没吃没喝了,而且超过两天两夜没合眼,因为出事的前一天夜里我也没睡着。尽管如此,我觉得自己仍然有力气划桨。
“你为什么没吃饭?”海梅·曼哈雷斯问我。

筏子上的伙伴

他们看见我了!

海梅·曼哈雷斯没有答话。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又一次向我指了指卡塔赫纳的方向。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了港口的灯火,还有在港湾水面上下跳动的浮标。“我们到了。”我说道,眼睛还在专注地盯着港口的灯火,心中没有激动,没有高兴,就像是从一次普普通通的航行归来似的。我对海梅·曼哈雷斯说咱们一起再划两下。可他已经不在那里了。他走了。剩我一个人待在筏子上。那港口的灯火不过是初升的太阳放出的光芒。这是我孤身一人在海上第三天的第一缕阳光。
这是我在筏子上待了几乎三十个小时里看见的第一个活物。鲨鱼的背鳍让人恐惧无比,因为谁都知道这些家伙的凶狠。可实际上,没有比鲨鱼背鳍显得更无害的东西了。它一点也不像是动物身上的某一部分,更别提是凶猛动物了。它颜九九藏书网色有点儿发绿,很粗糙,像块树皮。当我看见它从筏子旁边滑过去的时候,我有种感觉,这东西咬在嘴里应该很凉爽,带点儿苦味。这时已经过了五点。黄昏时分的大海一片宁静。又有几条鲨鱼游到了筏子旁边,它们不慌不忙,来回转悠,直到天完全黑下来。那时海上什么光亮都没有了,可我能感觉到它们在黑暗中游弋,用它们的背鳍划破宁静的水面。
黎明前的天色更加暗沉。我再也睡不着了,因为我太累了,连睡觉的力气也没有了。黑暗中,我连筏子的另一端都看不清,可我还是在漆黑中竭力睁着眼睛,想把这黑暗看穿。于是,就在筏子的另一端,我又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海梅·曼哈雷斯,他坐在那里,穿了身工作服,蓝衬衫蓝裤子,帽子稍稍往右耳斜戴着,虽然漆黑一片,但帽子上还是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卡尔达斯号”几个字。
我又一次寻找小熊星座。我两眼死死盯住这星座,又开始划桨了。刮起了微风,可这风并没有如我所愿把筏子送往小熊星座的方向。我把两支桨固定在筏沿上,从夜里十点钟开始划水。起初我毫无章法。后来我逐渐冷静下来,盯住了小熊星座的方向,根据我的计算,它应该正好就在珀帕山上空闪烁。
通过飞机我弄清了一件事:它们总是从同一个地点来又飞回同一个地点去。这意味着那边就是陆地。我现在总算知道该朝哪边划行了。可怎么划呢?就算这筏子夜里前进了不少路程,可它离岸边还远得很呢。虽然我弄清了陆地的方向,可是要划多长时间才能靠岸,我就一点也不知道了,另外,太阳已经把我的皮肤晒起了泡,我又饿得胃发痛。尤其是我非常口渴。连呼吸都越来越困难了。
十二点三十五分,我甚至都没太注意,有一架黑色的大飞机飞了过来,机身携带着水面上起落用的浮筒,轰隆隆地从我头顶飞过。我不禁心头一动。我清楚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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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它。这天光线很好,我可以一清二楚地看见驾驶舱里有人伸出头来,用一副黑色望远镜观察着海面。它飞得那么低,离我那么近,我好像感觉得到它强力的发动机叶片扇起一股风,掠过我的脸庞。我看得清它机翼上的字:这是一架运河区海岸警卫队的飞机。
水声告诉我筏子在前进。划累了,我就把桨交叉收起来,把头靠在上面休息一下。过一会儿,再鼓足力气也鼓足希望,重新把桨握在手中。夜里十二点,我仍然在不停地划。
我足足等了一个小时。我得出了一个重要结论:先前那几架飞机来的方向毫无疑问是卡塔赫纳。那架黑色飞机消失的方向应该是巴拿马。我算了算,如果沿直线划动筏子,就算被风稍稍吹偏一点方向,我很可能能划到托卢温泉度假区,它大致是那些飞机消失的两个方位的中点。
不到五分钟,那架黑飞机又飞了回来,高度和上一次差不多。它机身朝左倾斜着,透过这一边的窗户,我又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个拿望远镜搜索海面的人。我又一次挥舞衬衫,这回心里不那样绝望了。我平静地挥动着,不像是在请求帮助,倒好像是在对发现我的人表示热情的问候,并感谢他们。
从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没有在下午五点过后坐在筏沿上。第二天,第三天,一连四天时间里,我充分体会到鲨鱼是一种很守时的动物:它们五点一过就会到来,直到天黑才会离去。
“喂!”我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一点也没惊慌。我确信海梅·曼哈雷斯就在那里,而且确信他一直都在那里。
“你在舰上为什么不把水喝够?”他问我。
“因为那时我们就快到卡塔赫纳了,”我回答,“我当时和拉蒙·埃雷拉一起在舰尾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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