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婴记
作者:蓝眼球
正当万俟羽休苦思无解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祭祀打扮的男人跑过拐角。见四下无人,万俟羽休纵身跃到男人身后,探手将其制住。
“不错!那些盗宝者被抓住后,神庙剜下了他们的脸,将它们统统钉在图腾上!”大祭司洋洋得意地继续说道,“双婴神降世的时候没有灵魂,只有通过人脸图腾才能赋予它完整的生命力。要建成人脸图腾必须集齐一张人脸,而这一千张人脸必须由勇敢者献祭,否则神祗便不会接受我们的请求。
“双婴神!”
“那就是双婴神庙。”导游扎果指了指远处被无数信徒包围的寺院,呈螺旋状的塔尖似乎刺痛了他的神经,他有些迟疑地对刘凌子说道,“今天是祭祀‘双婴神像’的日子,各地信徒都赶来朝拜,人数多达上万人。如果信徒发现我们,他们会像饿狼一样把我们撕成碎片!”
“不错,正是因为他,我们的村子才会人丁寥落。虽然他看到了秘密,却最终将它带进了坟墓。”
“有答案的地方。”扎托头也不回地说道,高高隆起的驼峰遮住了刘凌子的视线。
刘凌子忽然扭头望向远方墨绿色的山体,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微笑:“我想会有人愿意给我当替罪羊的。”
刘凌子低声问:“他们在干什么?”
“可恶!”戴蒙的目光蓦地阴沉下去,声音寒得仿佛凝住了空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去杀了他。”
进入甬道后,扎托没有再跟刘凌子说话,端着油灯步履蹒跚地往前走,背后的驼峰有节奏地颠起、落下。
刘凌子还没有弄明白扎托的话,他已经在眼前的石壁上打开了一道门,一缕昏暗的光线顺着门缝射了进来。扎托似乎早已习惯了突然而至的光线,朝刘凌子点了点头,然后晃动着腐朽的身躯走了进去。
“不错,它是我缔造的神,也是我的晚餐!”大祭司阴冷的笑声在大厅里不断回荡,突然,笑声戛然而止,他痛苦地低下头,发现一把手术刀插进了自己的胸口,而握刀的人正是扎托。
“一了百了。”扎托咬了咬牙,布满褶皱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仿佛是沉睡已久的血性,压低声音说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扎果,伤害我的弟弟!”
扎托手中的油灯射出的光晕不足一米,石壁上的人脸随着渐渐微弱的灯光变得模糊起来。虽然刘凌子离它们越来越近,却不敢用手去触摸,生怕那些人脸会突然张开嘴咬住他的手指。
刘凌子看了一眼扎托的尸体,神色黯然地说道:“恐怕扎托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用生命维护的亲弟弟竟然是双婴神庙的大祭司!”
“什么传说?”

第二节 人脸图腾

“呵呵,如果你看过成群的信徒为了得到圣水卖房卖地,甚至卖儿卖女,你就不会吃惊了,神庙的信徒已经沦为了双婴的奴隶。”扎果的眼眶渐渐湿濡,他嘴唇颤抖地说,“小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父母为了给我治病卖掉了所有房产。在求医无果的情况下,他们想到了家里供奉的圣婴。圣婴是我曾祖父的弟弟,为了得到圣婴的赐福,父母到神庙乞求圣水的洗礼,可他们却拿不出黄金,于是……”
“混账!”大祭祀一脚踹翻男人,恶狠狠地吼道,“看来十八年的训诫,还是无法洗清你罪恶的心。好吧,就让双婴神亲自惩罚你。来人,把他押上去!”
“好样的,虽然我只是为了双婴神像而来,但我不介意再给自己的悬赏令上多加一些筹码。”刘凌子神色轻松地耸耸肩,笑道,“嘿嘿,反正盗取双婴神像和捣毁神庙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再说……”
扎托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凹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指了指身后的黑暗说道:“跟我走,我会告诉你答案。”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树林外的地面泥泞不堪,刘凌子和扎果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山坡前,山坡的背面传来“哧哧”的响声,并不炙热的温度顺着山坡的斜角蔓延过来。扎果做了一个止声的动作,两人小心翼翼地朝山坡爬去。距离坡顶越近,背面传来的温度就越强烈,甚至能听到重物落地和木柴燃烧的声音。
“看来这就是天意啊,获罪于天,无可活也。”刘凌子仰望黑漆漆的天空,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双婴神庙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幸福的生活,就让这场疯狂的表演尽快谢幕吧……”
大祭司缓缓站起身,双手高举头顶,喊道:“神祗庇佑的子民们,今晚我非常激动地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第三节 千面复生

第六节 毁灭与重生

在两名小祭祀的引路下,万俟羽休走进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大厅里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信徒,四名身穿祭祀服,头戴兜帽的男人坐在三阶平台上,最末的椅子空着,想来是为罗伦撒准备的。
刘凌子像没有看到万俟羽休一样,径直来到大祭司身旁,凝视着对方的脸,冷冷说道:“你很聪明,也很可悲。你用尽各种手段缔造了双婴神的不死传说,但当你与永生不死近在咫尺时,你却率先步入了死神的殿堂。”
“现在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没有死,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扎托摇晃着身体站起来,巨大的驼峰把他压得不足一米高,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手里便出现了一盏点燃的油灯。
“啪啪……”大祭司连连拍手,笑道,“盗贼之王果然聪明如斯,那你是否已经猜到那些盗宝者的下场了?”
双婴神像的存在不仅聚拢了大量教徒,同样也引来了窥觊的目光。陈列着双婴神像的神庙像一个可怕的黑洞,不断地吞噬一个又一个闯入者,成为盗宝者的“埋骨地”。饶是如此,仍旧有许多盗贼悍不畏死地潜入神庙,探究比生命和财富更加珍贵的不死传说。
“替罪羊?”被唤作戴蒙的男人不解地问。
许久后,大祭司将双头怪婴交给两名小祭祀,吩咐祭祀活动可以开始了,信徒簇拥着双头怪婴鱼贯而出,大厅里只剩下大祭司和四名祭祀,以及呆若木鸡的刘凌子和已经不知生死的扎托。
刘凌子和万俟羽休并肩站在山顶,彼此的心情都沉到了谷底。
作为中州盗贼之王,刘凌子同样无法抵挡。在前往大泽国之前,他翻阅了大量有关双婴神庙的文献,终于在一卷“暹罗手札”里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暹罗是大泽国的古称,手札里记载了一位年过八旬的权臣曾经得到双婴神的赐福,结果一夜之间重获青春,最后被国人以妖孽罪处死。看完文献后,刘凌子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第二天便踏上了异国之旅,准备一窥“不死传说”的真正奥秘。
“双婴神庙。”扎果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地走到刘凌子面前。
昏迷前的一刻,刘凌子看到一个祭祀打扮的男人正朝他冷笑,手里正拿着一把滴血的匕首。
“死鬼,死了还这么沉,下辈子记得减肥!”万俟羽休将死尸拖到阴暗处,换上宽大的祭祀服,用兜帽盖住半边脸颊,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在甬道上。
时至黄昏,赶来朝拜的信徒仍旧连绵不断,黑油油人头和大小各异的黑坛子像疯长的野草出现在路口。信徒的队伍很长却没人说话,连呼吸声都那么微弱,只有噼啪的雨水声证明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
“咚……”午夜时分的钟声压迫着黑暗悄然而至。
“双婴神……”

第四节 埋骨地真相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哥哥。父母也曾到神庙去探望,可都被祭司挡了回来。十八年了,我已经十八年没见到哥哥了。去年父母先后过世,直到弥留之际他们还思念着哥哥,当年他们把哥哥送进神庙是迫不得已,然而神庙却让我们兄弟分离,家破人亡……”扎果擦掉眼角的泪水,神色复杂地望着刘凌子,“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会不计生死地带你进入神庙了吧。”
“不是浮雕?”刘凌子感到脊背发凉,心脏微微收紧:“不是浮雕又是什么?”
正如扎果所说的,黑夜笼罩大地的一刻,信徒停止了前进的脚步,所有人都抱着黑坛原地坐下,掏出干粮如同嚼蜡地吃了起来,死寂的山坳内响起断断续续地“嘎吱嘎吱”声。
万俟羽休心底腾起了一丝寒意,这些人都疯了。
“很好,我叫万俟羽休。”说完,万俟羽休手腕一翻,捏碎了男人的喉结,对着死尸沉声道,“让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为了让你下辈子能够找到我报仇。”
“你看那根圆柱,上面钉满了人脸,数量应该有一千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晚并不是单纯的祭祀活动,还是神庙的‘复活节’,他们要复活一个‘人’。”
“说得很对。”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于是什么?”
几名信徒凶神恶煞地将扎托按倒在地,一边拳脚相加,一边将他拽上担架。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也不想杀人,可不杀他,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没命。”扎果一边拨开灌木丛,一边说道,“虽然他死了,可他却把鬼种进了村民的心里,谁也不敢再在村子里住下去,于是年轻人纷纷拖家带口地离开,而年老多病的人只能留下来听天由命。”
“神庙的势力遍布大泽国,甚至连中州的几个国家也有他们的信徒,难道你不怕他们报复你吗?”刘凌子凝视扎果的双眼问道。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一片歇斯底里地呐喊声。
作为中州青丘国的储君,万俟羽休与刘凌子本该是两个世界的人,自从刘凌子在他的王储大礼上盗走王冠的一刻,两个人的命运就鬼使神差地联系在了一起。无论万俟羽休做何事总被刘凌子搅局,刘凌子似乎成了他命中的克星。此次万俟羽休率领贴身侍卫来到大泽国探究“不死传说”,不想又发现了刘凌子的踪迹,于是一场明争暗斗不可避免地展开了。刘凌子在等待时机,万俟羽休同样在等,只不过他做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
“啊!”扎托像中了魔咒般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扑倒在地。与此同时,大厅内响起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地上的扎托,准确地说是他背上的肉瘤!
戴蒙沉声道:“少主,一切准备就绪。”
驼背蠕动了一下,紧接着缓缓地转动起来,随着角度的变换,一张熟悉而陌生的人脸出现在微弱的光晕里,刘凌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不错!”大祭祀狞笑着说,“现在我们已经收集了九百九十九张脸,而你将是第一千张脸,相信你的到来会让人脸图腾更加完美。”
寂静的大厅里响起急促的喘息声,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神色热切地望着大祭祀。
“在扎托以身换取圣水后,神庙对他背上的肉瘤进行了细致的检查,结果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他的肉瘤竟然是一个子宫!”大祭司蹲下身,用手术刀切开了扎托背上的肉瘤,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捧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
“扎托,你为了复活节付出了一切,双婴神即将降临,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大祭祀扶住男人的双肩。
时间仿佛定格在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扎托竟会垂死一击,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大祭司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鲜血从胸口刀缝里喷涌而出,他艰难地扭过头,向其余祭祀投去求救的目光,却发现三名祭祀已经无声地瘫倒在地。唯一站立的罗伦撒祭祀正缓缓解开兜帽,露出一张陌生的脸,那张脸长得很普通,但目光却如大海般深邃。
“呵呵,它自然不会有,但我却会有……”大祭司凑到刘凌子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在神庙最隐秘的教义里,记载了一段故事,曾经有一位暹罗国的权臣,他捉到了双婴神,并且烹而食之,最后重获青春,长生不死……”

第一节 不死传说

大祭司将血淋淋的双头怪婴举过头顶,无论是祭祀还是信徒都虔诚地跪倒在地,向双头怪婴顶礼膜拜,大厅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不可能。”男人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脚下的地面,“他所在的山坡和我们相聚三千多米,彼此之间又有树木和灌木丛挡住,望远镜根本看不到我们。”
“后来你哥哥怎么样了?”
万俟羽休凝望阴晦的天空,喃喃自语:“刘凌子,虽然你很讨厌,但为了双婴神像,我还是很乐意救你一命的。”
在疯狂的呐喊声中,大厅东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驼背男人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所有人都热切地盯着男人,准确地说是盯着他的驼背,呐喊声瞬间消失,大厅里静得让人不安。
雨已经停了,乌云笼罩着夜空,制造圣水的仪式仍旧在继续。
“少主。”戴蒙走到万俟羽休身旁,沉声道,“我又检查了一遍,安放在各个山顶的微缩炸弹没有受到雨水的侵蚀,随时可以动手。”
戴蒙在草地上盘膝而坐,俯视山下黑压压的人群,黯然自语:“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双婴神庙自取灭亡,奈何却要你们为它陪葬,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呢?”
“住手!”东侧的木门被人踹开,一条人影电光火石般地跃至扎托身旁,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将几名信徒打翻在地。
“现在我们还不能动,只要我们一动就会被信徒发现。入夜后,信徒们会原地休息,那时我们再去。”
“扎果在哪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凌子隐隐感到他和扎果的一举一动早就被无数双眼睛盯上了,他们不是不想抓住两人,而是想把两人引入漩涡的中心,漩涡中心处有两人需要的东西,也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原来是盗贼之王。”大祭祀目光阴祟地盯着刘凌子,“你的身体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中了血灵叶的毒竟然还能行动自如。”
“你要吃了它!”刘凌子感到一阵反胃。
“嗯。”万俟羽休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示意两人带路,心里暗暗盘算“复活节”到底是什么,刘凌子是否已然拿到了双婴神像。
“不怕!为了再见到哥哥,纵使刀山火海,我也不怕。”扎果双拳握紧,咬牙说道,“如果哥哥死了,我就算拼上性命也要为他报仇。”
扎果指了指篝火中心的圆柱说道:“传说人在弥留之际,脑海中会回忆起前生的事情,今生前世的记忆在不断交错的同时产生两个灵魂,前世的灵魂藏在心中,今生的灵魂藏在脸上。如果有人能够剜下一千张活生生的人脸,准确的说是收集一千个灵魂,然后把它们钉在一起,那么就能复活一个人。不过那些脸的主人便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种低级的骗术,你们也相信?”刘凌子不屑地撇了撇嘴,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而来的吗?
“呵呵,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双婴神庙的势力遍布大泽国军政,却不派军队阻止盗宝者,原来你们是在利用盗宝者的贪欲,来完成你们的计划。”
大祭司和四名祭祀的死似乎并没有影响整个祭祀活动,信徒们仍旧沉浸在双婴神降临的喜悦当中,原本黑漆漆的山谷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仿佛在宣告着最后的疯狂。
刘凌子习惯性地摸了摸八字胡,淡淡一笑:“中州有句古话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风险越大,得到的东西就越珍贵。”
刘凌子关上打火机,神色很快镇定下来,借着油灯的光晕环视四周。
那些布满圆柱的“浮雕”的确是活生生的人脸,准确的说是一张张被利刃从颅顶至下颚剜下来的脸皮。脸皮四周不断地渗出殷红的鲜血,惨白的脸皮经火光掩映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没走出几步,万俟羽休便被两名小祭祀拦住,两人显得很慌张,看也没看万俟羽休,便喊道:“罗伦撒祭祀,大祭司正在找您,请您一同主持‘复活节’。”
无论祭祀还是信徒,甚至连神庙外都响起歇斯底里地喊声,喊声里充满了无穷无尽的狂热,平静的夜空仿佛都被震碎了。
“他们都在人脸图腾上,对吧?”刘凌子成竹在胸地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万俟羽休附在男人耳边问道。
“是时候了,出发。”刘凌子和扎果再次钻回树林,灌木的锯齿在两人的胳膊和脸颊上留下数条血口子,刘凌子却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浑身又酸又痒,但酸痒感很快又消失了。
万俟羽休缓缓放下望远镜,嘴角同样勾起一抹冷笑,扭头对一个身材瘦长,目光凌厉的男人道,“刘凌子比我们想象得还要狡猾,恐怕他已经发现我们了。”
两人所站的地方是一座小山坡,山坡下面是著名的“双婴神庙”,庙里供奉着传说中的“双婴神像”。
“扎托?”刘凌子从未期待自己会见到扎果的哥哥,因为无论是扎果还是他都默认了扎托的死亡。
“你怎么了?别叫!”刘凌子赶忙捂住扎果的嘴。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疯狂。”扎果嘟囔了一句,不再言语。
刘凌子皱了皱眉回身查看来路,发现石室的门已经关上,而脚下的甬道却越走越长,仿佛没有尽头。
“哦?”刘凌子侧目望着万俟羽休,说道,“想不到万俟少主竟然埋下了这么狠辣的杀机。”
“准确的说是活埋,全村人把他活埋了。”扎果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缓缓停下脚步,转过身对刘凌子说道,“当初活埋他时,我也是参与者之一。直到黄土埋到了他的脖子,他还在大声说着制造圣水的地点,他要所有人都知道,这样大家就会成为他的陪葬。”
“等等!”刘凌子被两名魁梧的信徒死死按住,凝视锋利的手术刀,声音颤抖地说,“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让我死而瞑目。”
说完,身形一闪,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男人的步伐缓慢而沉重,目光呆滞,仿佛看透了生与死,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
不知走了多久,扎托终于停下脚步,有些吃力地扭过头,指了指依旧黑漆漆的甬道说:“我们到了,一会儿我先出去,你就等在这里。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儿,你都不要出来。”
扎果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声音有些颤抖地回答道:“圣……圣婴。”
扎果指着山坡背后:“那是真正的人脸!”
这是一间空旷的石室,成块的青石板上绘满了一张张人脸。那些人脸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眼睛大得出奇,不同颜色的瞳孔闪着怨毒的寒光。
四周的情况已经基本摸清,刘凌子和扎果退进了山坡上的树林。两人打开旅行包拿出食物,一边补充体力,一边闲聊起来。
三年后,中州青丘国与大泽国修好,两国在昔日的“上邪谷”盖起了一座风景如画的城市,取名“叶榆”。“叶榆”在大泽国的语意里是安宁、祥和、无忧的意思,而居住在这里的两国居民也正如语意的那样再不用忍受苦难,开始了幸福安宁的生活。
他顺着扎果手指的方向望去,正是神庙北侧的山坳,不知何故,山坳里泛起了一片妖冶的红色,山下的信徒纷纷朝着红光的方向顶礼膜拜。
由于刘凌子距离扎托最近,他清晰地看到了肉瘤的变化,只见高高隆起的肉瘤正在剧烈颤抖,富有光泽的肌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随着婴儿的哭泣声越来越清晰,肉瘤表面缓缓地突起,竟然形成了一张脸——婴儿的脸!
刘凌子无奈地耸耸肩:“如果我说‘不’呢?”
“双婴神庙的忠实信徒,会把族里难产而死的婴儿送去神庙,由祭祀将死婴制作成干尸,也就是圣婴。据说圣婴可以消灾降幅,治愈各种疑难杂症,不过每年圣婴都要接受圣水的洗礼,否则它们身上的魔力就会消失。”
“他没事,至少祭祀活动结束前,他会毫发无伤。”扎托端着油灯走到刘凌子面前,低声说道,“你也会没事儿的。”
“扎果,你见过圣水的制作过程吗?”刘凌子低声问。
“你们以为这样的怪物会是神?它会拥有永生不死的能力?”刘凌子冷笑道。
万俟羽休抖抖祭祀服,在椅子上坐下,为了防止身份被拆穿,又将兜帽压低了一些,只用余光扫视黑压压的人群,却没有看到期待中的人。
刘凌子掏出打火机,用微弱的火光照亮眼前的事物,掌心的温度瞬间冰凉下去,一丝若有若无地寒气顺着指尖钻进了心脏。
刘凌子眉心微微一蹙,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不走?”
那竟是一个婴儿,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双头怪婴!
“想不到不死传说的真相竟是这样,我宁可老死也不会吃掉那个怪胎。”万俟羽休苦笑着说道。
不知过了多久,刘凌子缓缓睁开双眼,看到无边无际的黑暗,身下的地面坚硬而冰冷。
“我也不会,但我相信有人会,而且是很多人,永生不死的诱惑是无法抵挡的。”刘凌子指着山下的火光,声音低沉地说,“祭司们虽然死了,但双婴神庙还在,成千上万的信徒还在,用不了多久,双婴神庙又会复兴,这种癫狂的信仰还会继续蔓延,中州九国也无法幸免于难。”
在大泽国与中州九国的边界处有一座山谷,名曰“上邪”,因毗邻洱海,气候温热,终年阴雨连绵,故而又称“雨都”。
当镜头锁定圆柱的一瞬间,扎果裸露的右眼惊恐得瞪大,脸色变得惨白,嘴角剧烈地抽搐起来。
万俟羽休指了指山下仍在涌动的人群,说道:“即使身为盗贼之王,刘凌子也无法抵挡上万信徒的仇恨,所以他在盗走双婴神像后,需要有人做替罪羊,而我们正是最适合的人选。三天前,刘凌子便已潜入双婴神庙的地域,直到现在却还没有动手,他不仅是在等待时机,还是在等待替罪羊的到来。”
扎果紧紧地攥着望远镜,整个人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声音颤抖地说道:“那不是浮雕,不是浮雕。”
“这是哪儿?”
“今晚,就在今晚午夜!我们伟大的双婴神将重临人间,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个伟大时刻的见证者。双婴神将把它的福泽洒遍世界的每个角落,恩泽它的子民,惩罚那些亵渎者!”大祭祀高声呼喊。
“呵呵,骗术无所谓低高,当所有人都相信它的时候,它就是无法抵挡的魔咒。”扎果苦笑一声,搓着尖尖的下巴说道,“每年祭祀时,信徒都会把家中珍藏的圣婴装进瓷坛,然后不远万里地送到神庙。祭司会用圣水清洗圣婴的身体,赋予它们神祗般的权利,用圣水清洗越多的圣婴,它的权利就越大,而圣水的价格与黄金等重,一杯圣水就需要一根金条……”
“你带我去哪儿?”刘凌子发现身上的装备已经不见了,对于盗贼而言,没有装备就等于老虎失去了獠牙,这让他感到异常不安。
“你想不想看看圣水是怎么制造出来的?”扎果低声说道。
“刘凌子好像遇到麻烦了。”万俟羽休放下望远镜,喃喃自语,“总是暗算别人的人,竟然也有被人暗算的一天,呵呵,有点意思。”
“神庙不是只要黄金吗?他们要你哥哥做什么?”刘凌子不解地问。
上邪的雨季比其他地方来得更早一些,袅袅的雨雾弥漫了整片天空,本就坑坑洼洼的山道变得更加泥泞不堪,披着各色雨衣的朝拜者聚拢成一条长线,整齐的步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复活……一个人?”刘凌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呵呵,如果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我会告诉你原因的。”说完,扎果率先拨开灌木丛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你这个魔鬼,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得到永生!”扎托用尽最后的力气吼道,同时一把扯开大祭司的袍子,然而就在兜帽坠落的一刻,扎托却发出一声惨呼,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双婴神即将诞生,不死传说终于要实现了,现在……”大祭司拿起担架上的手术刀,走到刘凌子面前,“贡献出你的脸吧!”
“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万俟羽休附在戴蒙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惊得戴蒙眉心一跳。
对于双婴神庙的覆灭,大泽国民间有过很多版本,但一致认为神庙是因暴虐无度,终于获罪于天,被漫天诸神降下诅咒。一时间,山峦崩摧,大地倾覆,排山倒海般的泥沙将“上邪谷”夷为平地。
“戴蒙啊,任何事情都不要依赖自己的眼睛,因为它们很可能会欺骗你。”万俟羽休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刘凌子比狐狸还狡猾,他能从空气里嗅到敌人的气味儿,说不定他已经在构想如何让我们给他做替罪羊了。”
万俟羽休双眉一挑,来人正是盗贼之王刘凌子。早先他通过望远镜看到刘凌子和同伴被抓住,以为刘凌子遭遇了不测。此刻见刘凌子依旧生龙活虎,原本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只是见到刘凌子两手空空,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呵呵,多谢夸奖。”刘凌子伸手扶起扎托,神色淡淡地说,“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盗宝者都会葬身于此了,原来都是丛生在神庙四周的血灵叶在作祟。大泽国地处热带雨林,林间多生毒草,而血灵叶形似树叶和灌木,不会被人轻易发现,只要被它刮伤皮肤,哪怕是一条小口子,血灵叶的汁液便会渗入肌肤,最终致人昏迷。”
“很吃惊吧,我也很吃惊。”大祭司得意地笑了笑,说,“十年前,神庙终于掌握了基因改造技术,经过无数次的失败后,终于在近期成功地培养出了双头基因,并且植入了扎托的肉瘤里,今晚你鉴证了双婴神的降临,相信你可以死而无憾了。”
万俟羽休不得不承认刘凌子的确等来了一个不错的时机,在雨夜里做任何事情都不会留下痕迹。他凭借风雨的遮挡轻而易举地避开了神庙的信徒和守卫,然而潜入神庙后,他却愣住了。想不到外表简单的神庙,里面竟然像迷宫一样,蜿蜒曲折的甬道仿佛没有尽头。
尽管已经昏死过去,扎托仍旧承受着极大的痛苦,额头青筋暴起,身体蜷缩成弓形,背上的肉瘤被生生地撑裂开了一条缝,鲜血狂涌而出,喷洒了一地。与此同时,一条婴儿的手臂缓缓伸了出来……
尽管四名祭祀极力克制着心底的激动,但贪婪的目光还是出卖了他们。当男人来到四名祭祀面前时,已有三名小祭祀将一副医用担架推了过来,担架上盖着雪白的被单,被单上放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不可能!”大祭祀断然否决,“他们窥觊不死传说,理当处死,绝不宽恕!”
“快拿下他们!”大祭司激动地大吼,信徒再次蜂拥而上,制住了仍在惊愕之中的刘凌子。
“他们用我的哥哥换回了一杯圣水!”扎果咬牙切齿地说道。
“原来那个传说是真的……”扎果喃喃自语。
“我也不知道。”扎果摇了摇头,“我哥哥患有先天性佝偻病,他是一个驼子,连日常的生活都无法自理。可为了给我治病,父母还是把他送去了。哥哥离开家的时候,趴在床边对我说‘弟弟啊,只要你能康复,哥哥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两人爬上坡顶,拨开眼前的灌木丛,屏住呼吸向外看去。只见凹陷的坡地中心处矗立着一根巨型石质圆柱,圆柱上雕满了一张张人脸,那些脸或喜或悲,双眼暴突,瞳孔空洞无神,仿佛地狱的恶鬼。圆柱四周燃起三堆一人多高的篝火,橘黄色的火苗在木柴上跳跃,雨点打在篝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六个祭祀打扮的男人围着圆柱念念有词,每个人脚旁都放着一个硕大的黑坛子。
刘凌子挣扎着坐起来,手在黑暗中摸索,指尖触及到一个高高隆起的东西。它很酥软,质地细腻,令人浮想联翩。
“不错,青丘国毗邻大泽国,若有祸事,首当其冲。”万俟羽休沉吟了片刻,眼底杀机迸现,他虽渴望不死的神话,但却还没有痴迷到用整个国家和亿万子民去换取的地步。
“哇!”那串尖利的哭泣声再次响起,仿佛震碎了月光。
万俟羽休冷笑道:“呵呵,本来这些炸药是为了制造混乱,助你脱困,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屠魔灭恶的‘猛药’。”

第五节 双婴诞生

“你要做什么?”扎托的表情很怪异,刘凌子心底泛起一丝不祥。
“他死了?”
石室四壁绘满了人脸,青石板犬牙交错地嵌在一起,扎托像变魔术似的在一面石壁上打开了一道门,门后是漆黑如墨的甬道,地面和石室都是由平整的石块铺就。
“没有。”扎果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过我听隔壁的邻居说过,他曾目睹过制作圣水的过程。”
刘凌子望了望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意识到等待了三天三夜的时机终于来了。
坐在中间位置的祭祀身穿红袍,在大泽国各宗教义里,红色是至高无上的意思,想来他便是双婴神庙的大祭司了。
“呵呵,先别动手,等我消息。”万俟羽休张开双臂,迎着呼啸而来的风雨,深吸了一口气,“呼!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这么好的天气不做点儿坏事,实在是说不过去……”
“一根金条!”刘凌子惊得差点儿跳起来,尽管大泽国的富庶堪比中州九国,但财富的中心还是掌握在贵族手中,百姓的生活大多贫苦,一根金条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万俟羽休接过戴蒙手中的遥控器,犹豫了一下,终于按下了开关。
“什么人!”刘凌子双手撑地,身体如同鬼魅般从地上弹起,然而刚刚跃上半空,却发现身体里的力量正在迅速流失,眼前一黑,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对于这种狡猾如狐的人,杀与不杀毫无意义。”万俟羽休按住戴蒙的肩膀,神色倨傲地说道,“若能得到双婴神像,我们做一次替罪羊又有何妨。只要拥有不死之身,届时中州九国将是我掌中玩物,青丘大军也将一统天下!”
“邻居?你家四周的人不是都搬走了吗?”刘凌子记得找到扎果的时候,他家四周的房子空无一人,整座村庄只有为数不多的老弱病残而已。
那一夜,在一连串撼天动地的轰鸣声中,双婴神庙和它的万千信徒,以及那座名曰“上邪”的山谷都神秘地消失了。
“我叫扎托,我想我们并不陌生,因为你见过我的弟弟。”驼背人的嘴唇有些干裂,脸皮皱巴巴的,仿佛每说一句话都会牵动无数神经,裸露在破旧衣衫外的四肢枯槁得像劈柴,他犹豫了一下说,“我弟弟叫扎果。”
“可是我们同样抵挡不住成千上万的信徒……”戴蒙指了指山下,忧心忡忡地说。
“罗……伦撒……”男人被万俟羽休卡住了喉咙,惊恐地回答道。
“那你就去死吧!”大祭司一挥袍袖,静默的信徒像饿狼一样扑向刘凌子。
“哼,倒要看你们如何抓住我。”刘凌子抬手打翻一名扑上来的信徒,正要带着扎托冲出重围,不想惊变再次发生。
“神庙?匕首?扎果!”刘凌子昏倒的时候,扎果就趴在他身旁,如果他被抓住了,那么扎果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呵呵……哈哈……”扎托忽然冷笑起来,目光变得怨毒,冷冷地环视大厅,“难道你们就从未窥觊过不死传说吗?为什么非要我弟弟去死,而你们却不会死!”
那是一个肉球,准确的说是一个人的驼背。
“双婴神!”
被唤作扎托的男人愣了愣,呆滞的目光渐渐有了光彩,尽管背上的肉瘤卡住了脖颈,但他还是倔强地挺直身躯:“扎托别无所求,只求祭祀大人能够放过我的弟弟扎果和他的朋友,宽恕他们的冒犯之罪。”
“其实我早就怀疑你了,在土坡上时,你讲的故事很感人,但你的眼神出卖了你。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贪婪和野心,唯独没有看到一丝兄弟之情。后来你故意引我去看圣水的提炼过程,试想圣水制作的那么隐秘,怎么可能在露天下进行。而你之所以引我前去,只是为了让我穿越那片掺杂了血灵叶的树林,但你却忽略了一点……”刘凌子点了点自己的鼻子,说道,“作为盗贼之王,我怎么可能分辨不出血灵叶,所以事先我就已经悄悄服下解毒药。之所以被你抓住,只是想知道更多的真相而已,但我没有想到事实的真相竟是这么骇人听闻!”
扎果没有回答,若有所思地望着篝火中心的圆柱,好像想到了什么,低头调试了一下高倍望远镜,然后借着微弱的火光看了过去。
“那是什么东西?”
说完,扎果泪如泉涌,双手死命地揪着地上的野草。
“好吧,就让你瞑目。”大祭司收回手术刀,拇指摩擦着刀锋说道,“每隔三百年,双婴神便会降临一次人间,并且由一名先天驼背的信徒诞下。对于这条预言似的教义,历代大祭司都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认为这不过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传说。直到十八年前,扎托和他的父母前来乞求圣水,他背上肉瘤立刻引起了神庙的注意……”
“迎接双婴神!”四名祭祀同时站起,万俟羽休也赶忙附和着挥拳站起。
“喂,扎果。”刘凌子咬着半块压缩饼干,神色慵懒地问道,“刚才我看到那些信徒怀里都抱着一个黑坛子,坛子里装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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