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Y的悲剧
作者:梅庭芳
早餐是火腿蛋、煮咖啡、烤面包。殷雨坚持要我走开,一切都由她来做。

“因此,喝得有些醉意的他在女儿死去那一晚,强行与自己眼中的妻子同房。他完全没有察觉出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另一方面,刚刚遭受了失去‘妈妈’的痛苦打击的‘殷雨’,苏醒过来不久,立即就遭到了‘爸爸’的强暴。
于是意外立刻就发生了。
她翻煎蛋时完全不输给家庭主妇的麻利动作,教我不禁在有些感叹。
我忽然想起中午跟大伯共进午餐那会儿,那个外表给人以男生错觉的女生。
大伯不徐不疾地开口:“我确实去了武汉,为了弄清楚事件的真相。”
“作为证据,证明我不是在胡说,我可以让你看我找到的,电击时导致部分烧焦的雨伞,通电用的细电线和工具,以及殷父强暴殷雨的目击证人——住在对面楼的偷窥狂的证词。
“……我也不清楚,很模糊的记忆。也许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带我来过,但我没有印象。”
“是啊,但他不是我们亲戚,是你外公让我这么喊他的。他们俩交情很好。”
我后来大致明白了他被妈妈和姐姐抛弃的缘由,也明白那是老爸坚持自我所必须承受的代价。
“你外公是个不受世俗约束的人,我想我跟你妈妈都多少遗传了他的基因。跟他一起住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打电玩,一起洗澡,一起……”我差点把一起看AV的事情给说出来,赶紧替换成另外的事情,“在高速公路上飙摩托,体验速度的快感。你外公他喜欢我像朋友一样直呼他的名字:叶孤舟。他现在作为一名旅行家,已经跑了大半个地球了,近段时间会在英国境内旅行。”
“详细我回来再跟你解释……现在的我,大脑一片混乱……明天早上六点,学校西楼的钟塔广场见面……”
“味道不赖吧?”殷雨以期待夸奖的表情坐在桌对面,像模像样地喝着咖啡。
我回复:顺便把殷雨带过来一起吃午饭吧。
对方略一沉吟,正色说道:“请你务必转告,叶秋水女士现在卧病在床,快要不行了。无论如何,我希望叶孤舟能去见她一面。地点是南方医院一区XXX病房。”
“小殷雨可能要晚一点来吃午饭了。”大伯端着两碟餐盘很快便坐到了我对面,“我们先吃吧。晚了厨房就不供应饭菜了。”
大概是老爸欠下的风流债。我打起精神说:“我爸爸现在还在欧洲,连我也不知道他猴年马月能回来家里。”
尽管从外表上说殷雨有十六岁也是可以的,但实际年龄未满十六岁便被迫要去工作,只能说她爸爸完全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如果是来找我的,说不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难以置信吧?你的姐姐,殷雨的妈妈,自小就患有一种名为‘生长激素缺乏症’的疾病。因垂体前叶分泌生长激素不足,导致她在离开你家的这十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十几岁女孩的样貌。因为体型体重都和自己相似,所以她没有足够的力气救起女儿。
发出震惊的咆哮之余,我已经退到了房间墙壁。其动作之大,让枕头被子流泻了一地。
“小东西,再乱说话小心我打你们屁屁哟!”我挥了挥巴掌吓唬他们。
很快,校长收起手机,向我们招了招手。
于是让她回房间换衣服,我则打开电话桌的抽屉翻找钥匙。
讲述完后,她很有教养地伸手扯了几张纸巾盒里的纸巾。我以为她终于忍不住要哭出来,但她只是用来擦了擦嘴唇。是刚喝完杯子里的热可可。
我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细小的肩膀,却吓得她整个人一震。

“有件事我要跟你说喔。”现在就是机会,跟她讲了吧,“我天生就有一种病……”
“怎么了?”我问。
(偶然性杀人,是指采取某种无法确定谋杀对象是否会因此而丧命的行动。最常见的一种,就是在楼梯上放置弹珠,在坡道上放置西瓜皮。对方若是踩到弹珠和西瓜皮打滑而撞到要害,说不定会死;当然,没打滑的可能性要高上许多,但若对方因而死亡,是无法证明此为谋杀的——至少极难证明。
“办理了初步手续之后,我让她先去初一A班上课,适应一下环境。据老师反映,这孩子跟周围的同学相处显得格格不入。上了两节课之后,班里面的大姐头找她麻烦了。”
“对不起,客厅的沙发我严重睡不惯。”看着我捏紧的拳头,女孩像是担心自己会遭到殴打似的连声道歉。
“推理小说上面是吧?听你说过N遍了。”

“去我的学校。我看能不能给你办理入学手续。毕竟跟你同龄的女孩子都在上学,你也要接受教育才行。”
“那可能是你开始发育了,这个周末我带你去买合适的新衣服。”
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和侧脸柔和的线条,我知道为什么容易被人误解了,都是因为年龄相近但辈分悬殊的我们刚刚住在一起的缘故。如果换成一对兄妹或者姐弟在一起生活很多年,兴许不会引起那么多歪曲的联想。
“会议室处于顶层,在地理位置上跟殷雨家离得比较近。会议结束以后是八点刚过,因为感觉很闷热,我便登上天台想吹吹风。但是,”他突然站住了,转身等我走近了才说道,“一点风都没有。”
在她洗澡的时候,我把床铺好,跟她说了一声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你就是叶芸?”来人开口了。她手里拿着一把伞,头戴渔夫帽,背着一个旅行包。
“我不知道。有可能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吧。她说我妈妈生病住院了,想要见爸爸一面。”
便挣脱了女儿的手,让自己坠楼。
早上把殷雨拜托给大伯之后,我回到自己的课室继续上课。也许是心情极好的缘故罢,听课的效率都高了不少。到了午餐时间,大伯给我发了条短信:到学生餐厅二楼等我。
哔哔哔。电话响了。
用餐巾擦擦嘴,我们结束各自的早餐。
原来如此。殷雨一定误以为那个女孩是我以前的女朋友了。不过细想起来,我一直都没有跟殷雨说起我特殊体质的事情。
“他是被杀的。凶手是殷雨。”对方也直截了当地答道。
到了我满十八岁这年,我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姐姐?
“……你绝对不能爱上殷雨……因为她咔吱咔吱(杂音)……”
雨滴的先头部队抵达了天台。姐夫搞定天线问题后,刚要转身从栏杆上下来。这时,惨剧发生了。
我那眼尖的外甥女从地上捡起一张纸,兴高采烈地交给了我。
在电话里我简要说明了殷雨的情况,等下去到学校会直接去找校长,希望他能帮我知会一下我的班主任,我可能因办理殷雨的入学手续的事情无法赶上早自修了。
言毕,男人这才用手矫正了下颚,捡起自己的眼镜戴好,准备径自离去。
最后语不成调地说完,她从背包深处取出“很多生活费”放置在桌上。一叠硬币和五张十元币,一张百元币,都如珍宝一样折得端端正正。这应该就是她的全副家当了吧。
稍一回想,我突然明白早上我跟她说起放学容易塞车的问题,她在心里所想的是什么了。她想着早点回家,买好菜做好饭等我回来,一起吃上热饭。
在如上所述的条件作用下,殷雨双足朝外地从窗户口滑了出去。
“事实上,真正促使我亲自前往武汉进行现场调查的,是那天中午和你一起去校医室的时候,由我助理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向我汇报了这样一个奇怪的事实:为了取得殷雨以往的学生档案,我的助理根据殷雨所穿的学生服上的胸章,找到了殷雨以往就读过的学校网站。随后他发现放在网站上的一些优等生的照片当中有殷雨本人的照片。但奇怪的是,对照在我们这边所拍摄的照片却可以看出:虽然很像,但显然不是同一个人。
我关心殷雨,照顾她的一切,纯粹是出于对家人的爱护。为什么会被人当成是不伦之恋呢?
“哎?你跟外公……”对面投来吃惊的目光。

“有啊,就是殷雨。”
“你穿的这件校服好像有点小啊……”我挑起一边眉毛打量她,注意到学生服的胸章上有她以前学校的名字。
搞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句。
“她说想回家休息,就一溜烟地跑了,害我不小心弄掉了自己的午餐盒。”
已经很晚了,若这个时候把一个女孩子赶出去让她在外面淋雨,怎么也说不过去吧。于是我便答应让她住下来,住我姐姐以前住的房间。虽然很多年没有人住了,但只要铺上床铺就可以将就一晚。

但是定睛一看,我没来由地发火:“你在这里干什么?殷雨!”
几口黑汤下肚,我便开始插科打诨:“我真嫉妒你。穿上校服任谁看了都只会说你是这间学校的校草,吸引校花无数。真是一朵梨花压海棠。”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大伯取出手机后看了来电显示后才接听。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我看到是他的助理打给他的电话。
一个落雷打过来,在姐夫身边炸响。姐夫被震了下去。
陈述完了吧。瘫痪一般撑坐在地上的我从头到尾都像是个没有呼吸的僵尸。
“说吧,这次你又有什么新谜团要解决的?”我听他讲过他以前曾帮警方破案的光辉事迹。
“你是?”我不禁疑问。
“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闲暇呢?学校的事务不需要你来打理吗?”我笑问。
雨过天青的完美天气,早晨的风像水彩画笔刷在身上一样令人舒畅。
“外公……好强悍啊……”莫说一个小女孩,就算被大人听到我老爹的事迹,也很可能会惊掉下巴的。
她很为难地推搪:“可是,我想去打工,我不想给你增加经济上的负担。”
“老实说,在那些蛛丝马迹的线索面前,分析、推演、求证出事件的真实经过确实令我感到兴奋异常。然而最终的结果却令我痛不欲生。”他压抑着声线说道。
“她是谁?”殷雨首度开口。
“怎么会有这种病?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殷雨果然不太相信。
难道说……
我说:“那又怎么样?”
“女孩子?”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欠下这样的风流债。
“更悲惨的事情接踵而至,人格置换的过程被现在的殷雨看做是自己被妈妈拉上了安全地面,可是失去‘妈妈’的打击让她很快便昏死过去,同样无法接受女儿之死的殷父,当晚在附近酒吧以酒浇愁,这个严重缺乏常识的男人最后竟然得出一个补救方法:失去了女儿,再生一个不就好了?等老婆有了孩子,很快便会从抑郁中恢复过来。他甚至高兴地跟酒保谈起自己的意图。
同样的道理,殷雨每天留意天气预报,在雷雨到来之前登上天台,将电视天线的电缆接线头弄松,或者将天线的朝向稍作改变,即使患有恐高症也能强行完成这些工作。殷父晚上看电视时,就会因为信号不好,图像受干扰等问题登上天台查看。另一方面也说明殷雨的父亲是个欠缺常识粗鲁胆大的人,这样的他敢在打雷时骑在栏杆上检查天线。
还早呢,让我再多睡会儿。和往常一样的贪睡想法让我翻了个身,旋即发现枕头边伏着一堆发尾反翘的柔顺青丝。它属于一个女孩。
傍晚放学,路上塞车拖延了很长时间。
太高了?
床头柜的闹钟显示:六点一刻。
女校医站起来,把脏饭倒进垃圾桶,然后慢悠悠点上一支烟才说:“刚走。”
他扶了扶沾有雨点的玳瑁眼镜,脸色立刻就变了,像换了一个人。
“谁让你睡沙发啦?你房间的床不能睡人么?”我的神经依然很紧绷。
这不能怪殷雨,因为在校长办公室里站着打电话的那个人确实过于年轻了。玳瑁眼镜配上宫粉色衬衫搭配浅灰真丝领带,一张让人阅毕终生难忘的郎君玉面,怎么看都难以跟“大伯”这个老气的称呼联系到一块儿。
在这个悲伤世界的中央,不知是雨滴还是眼泪,渐渐湿濡了我的脸颊。
“人类的大脑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只要大脑拼命地去相信一件事情,那件事情就很可能会变成真的。然而事实最为残酷的一面却是,真正的殷雨确实已经坠亡,现在的殷雨,其实只是一位大脑出了问题,误以为自己是殷雨的可怜的母亲。一位可怜的母亲。
如此毫无公害的回答却叫我大手一挥:“这不是重点!你自己不是有床吗?干嘛不在自己的床上睡而非要爬到我床上来!”
“好啦!要读书,出来做富翁,不读书,一生做苦工。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等下舅舅还要去上学吧?”殷雨一边给面包涂蜂蜜,一边说着让我感觉别扭的话。
等等。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还是先把家族历史理一遍再说。
自从妈妈抛弃这个家以后,爸爸忙于工作,于是姐姐成了唯一能够照顾我的人。我自己是没有多大印象了,是后来听我爸谈起,小时候的我是多么的不听话,调皮捣蛋样样都全。姐姐一个十几岁的女生要照顾我这个百厌星,想象得出有多辛苦。
“搬到新家以后,和爸妈在家具布置上忙活了一整天。后来爸爸说出去买包烟,妈妈就让我先去浴室洗澡。”
晚饭后,老天又开始下起雨来。
我旋即想到一种解释。但这种解释实在叫我不能接受呢。
我扫了眼厨房的锅灶和流理台,想起进门时有件事忘了提:“我回来之前有人来过家里吗?”
十分钟便有一班的公交车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带着殷雨上了开往学校的公交车。
“什么!?”
耳鸣倏然而至,一种压抑而燥热的感觉袭上脑门,我用手扶住额头,感到地狱般的眩晕与大脑肿胀感:“好晕……”
“我们走吧,餐盘丢到洗碗机里就行了。”我拿起餐盘和杯子起身。
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大伯的脸上浮现出微妙的表情。他接上之前我问的问题:“我不会这么做,等下你一个人去见她,我有另外的打算。总之,就这样啦。”
我没有回话,连忙跑回房间翻箱倒柜地寻找老爸的全球通号码。那是老爸走前留下的,写在一张便条纸上,我还从来没给他打过。
“原来真是为了那件事。”我歪斜了嘴角以示嗤笑,“过了一把福尔摩斯的瘾?很爽是不?”
我陷入深思。如果姐姐真的带殷雨来过这里,那既然回来了,她为什么不见我和老爸一面?她有什么必须这么做的理由要带殷雨来这里吗?
“舅舅,这是你的份。”殷雨很专业地把盛有早餐的盘子递给我。接盘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
之前就试过几次出现信号间断干扰,而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一般都是由于大风导致天线方向发生了变化,电缆接线头松动等原因。
“爸爸丢了工作以后,经济上陷入困境的我们,只好把家搬到了武汉市郊一处租金很便宜的顶层公寓。”昨夜,双手握着我泡给她的热可可,殷雨坐在沙发上开始交代自己的过去。
只要一再反覆采取此类行动,等待成功的一天——虽然消极,但成功时却有免罪保障。因为无论警方再怎么调查,充其量都只是一件意外事故。)
睁开眼。
半晌,我才喊住快到广场出口的他,问了这么一句:“你报警了吧?”
“你说。”
“我是。你是谁?”我一时没听出对方的声音。
浴室是其中一个典型。几级台阶登上去是浴室兼洗手间湿滑的地面,旁边高出地面三公分不到就是窗户。上面没有任何拦护。假如窗户没有关牢,进去浴室的人又一脚踩滑的话,那么这个人就很有可能从十三层楼的窗户飞出去。
“没有啊,我进屋的时候看到有双拖鞋,是从鞋柜里取出来的。”那意味着,殷雨曾让那个人穿上拖鞋进屋。
我停下筷子,直盯着玳瑁眼镜后面的眼睛。
我始终认为这件事给姐姐竖起了一个坏榜样。因为过了没几年,姐姐在我五岁那年也跟一个相好的男人跑了。那一年,姐姐才十五岁,那男人比她大不了几岁。姐姐带走了所有她认为属于她的东西,日记、相册、衣服和鞋子,唯独把我留在家里。
“你他妈胡说!”我暴怒地扑上去照他左脸上就是一拳。
我正寻思着带她出去大街上找个女人验证一番,这时门铃响了。
“交情很好吗?那入学手续应该会很顺利吧。”她开心地说着。

我吁了口气,朝秋千架走过去。
“时间为五月一号,那几天我正好在武汉参加一项学术研讨会议,所以对当时的天气有着深刻的印象。”
“不可能的!她不会这么做,她没有任何理由必须这么做。就算她真的这么做了,难道警察没有发现这一点吗?”
殷雨站在我旁边,她应该注意到了我表情上不自然的反应。
然后连声bye-bye也没有就挂了机。
“应该还是老样子。”我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看着她脸上浮现出担忧被我扫地出门的神色,我心想:果然,我保持距离的行为被解读为疏远和嫌恶了。
好了,闲话少叙,该说说我的姐姐姐夫是怎么死的了。
大伯夹了块牛肉送进嘴里,一副不慌不忙的声调:“我从头开始说起吧。入学手续我交给我的助理去处理了。说真的,殷雨给我的第一印象让我有所在意。与其他女学生相比较,那孩子有种不同寻常的气场。”

脑子还是很肿胀,血管鼓动的感觉非常的明显。也许因为我的动作太急躁了,殷雨站在一边很紧张地咬着手指头。
“真的好想回到过去,回到小时候。”我茫茫然地,低声喃喃自语。
只不过,到头来最孤独的人却是我。
但他没回复。
“不会啊,”殷雨说,“我觉得很合身呀。”
漫天的阴霾令人无法确定朝阳的位置。
门开了,沉闷的暑气连同一股强烈的压抑感一同侵袭进来。那个女孩只是站在门廊,就已经让我感到大脑像被灌铅一样苦闷。
“……吵什么啊?人家还没睡够的说。”女孩醒了,揉着惺忪睡眼发起了牢骚。
一眨眼,那个影像不见了。
我满腹狐疑地按下接听键。
“是来检查天然气管道的工作人员呀。我拿拖鞋给她她也不穿,就这样直接进来看了几眼管道和系统,记录了一些东西在小本子上便走了,真是个冒冒失失的家伙。”她好像很伤脑筋似的苦笑。
“是么,最终的结果如何?”
“在我向你报告调查结果之前,我恳请你做好心理准备,去接受这个你必须得知的真相。”他清冷的目光像是刺穿了我的身体,令我一阵颤栗。我以前从未见过大伯这样子。
“嗨,吓到没有?”似曾相识的笑脸和V字手势出现在我面前。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台阶的另一边,我摊开四肢无力地躺倒在水洼里,广场的中央。
学校校长跟我老爸是交情匪浅的朋友,拜过把子的兄弟,很多事情我都会找他商量。
“被你知道了。”她垂下肩膀嘟哝道。
我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我抓过沙士汽水接连喝了几口以缓和大脑的热胀与眩晕,然后如呻吟般地咕哝着:“这是身体对女性气场的自然反应,跟视觉刺激无关的。”
我坐在落地玻璃窗旁边的位子上,用书本帮大伯和殷雨占了两个位。
我想我还是不能习惯她对我的称呼,即使在辈分上她应该这么叫我:“以后你叫我叶芸就行了。我跟你外公也是这样直呼对方名字的。”
“在现场细心地进行调查取证之后,一个令人震惊的真相在我面前渐渐浮出水面:在那个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殷雨的妈妈虽然抓住了女儿的手,但却是拼尽全力也没能将自己的女儿拉上安全地面。眼看自己气力耗尽,女儿更是因为不想拖连自己的妈妈而试图挣脱妈妈的手的节骨眼上,妈妈做了一件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事情。
被恭维的大伯立即一脸严肃:“你言重了。我可不像你想象得那么风流。对于校花美女什么的,我没有多大兴趣。我的兴趣全都在……”
“我倒是感觉不出来。然后呢?”我开始动筷子吃饭,同时听他的下文。
不知是刚喝了点酒,还是姐夫一向胆大,他直接骑在天台的栏杆上检查天线。
“大伯打给你的么?”殷雨说。她在收拾我翻找时丢出来的东西。
“我本来打算当面告诉叶孤舟,但既然他不在……”对方顿了一顿,转身融入下着雨的暮色之中,“由你转告他吧,但不要跟叶秋水说我来过这里。”
我马上冷静下来,弄清楚了自己发火的原因:我竟然荒唐地认为殷雨才是我姐姐抛弃我的罪魁祸首。
两碟香气蒸腾的盖浇牛肉饭。跟着过来的一名学生还帮忙上了一袋打包的盒饭,两瓶沙士汽水。
“现在和你住在一起的殷雨,她既是殷雨,同时也不是殷雨。你所接触到的,是殷雨的灵魂。”
年老的容颜也能够焕发出青春的光芒,我刻印般地记得他踏出家门时的豪言壮语:“我的梦想是成为环游世界的旅行家!”
“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说的一切。我已经拜托我的助理找机会获取殷雨(你姐姐)的头发,连同我在武汉搜集到的殷父的头发去做DNA鉴定,鉴定结果会证明这一切的。”
已经不需要言语说明,站在我面前的男人仅凭我的表情就能看出,我的内心正经受着怎样一场暴风骤雨。
“去哪里?”她抬起头看我。
回到家时,饭菜还是热乎乎的。我原本可是打算和殷雨一起出去吃。
继续走路,我把附近的路线全都说给殷雨听。譬如这条街可以通往菜市场,那条巷子可以到达商业街啦等等。她认真地听着,但时不时露出莫名其妙的困惑。
“他真的是你大伯?!”殷雨简直不敢相信。
在千钧一发之时,反应极快的姐姐飞身上前抓住了殷雨的一只手,但同样,她也被滑倒一跤。眼看就要演变成两人双双坠楼之时,姐姐用一只手攀住了外墙边缘的突起物上,勉强控制住了极其危险的局面。
“我从梯子爬上床去,但没多久就感到一阵阵的头晕,双腿发软,所以一直没能好好入睡。”女孩表情痛苦地说着,从我床上慢慢爬下来。
这个名叫殷雨的女孩,是昨晚令我意外非常的访客。当时身着夏季学生服的她自称是我姐姐的女儿,因为双亲都亡故了,所以只好来投靠我家。我家的地址,是她整理妈妈的遗物时,在一本通讯录上发现的。她说她已经乘坐了十二个小时的火车,从武汉到广州。

殷雨在洗碗盘。
“那你打算怎么做?当面去质问她?”下楼梯,我不高兴地瞪着他的背影。
“那个……”女孩又小心地观察了下我的表情,“太、太高了。”
“校长先生,我可以坐你旁边吗?”一个清朗的嗓音由站在我身后的雌性动物发出。
这时我们已经到达公交站了。
“根据相关学生的说法,第四节下课后殷雨和她那个班的大姐头去了天台,大姐头提出要收她做手下,但殷雨拒绝了对方。被激怒的大姐头就把殷雨按在栏杆上想胁迫她一下,结果殷雨就这么晕倒了,马上就被送去校医室。她是不是有恐高症?”
我一边在心里苦笑,一边朝门外走去。
“……叶芸。”对方信号不太好,电子的杂音很大。
她被我的大声惊到,慌忙举起手里的购物袋:“买……买蒜头回来路过这里啊。家里的蒜头用完了。”
“做校长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忙,我还是有很多空闲时间来研究推理的。当理论知识积累到一定程度,我就跃跃欲试地想要亲身去实践一下,过一把福尔摩斯的瘾。”
“殷父强暴了殷雨,所以殷雨怀恨在心。她设了一个陷阱,待殷父登上天台检查天线时,尾随其后,用通了电的雨伞的金属顶端电击了爬上栏杆的殷父。随后才把天线的接线头接好,做成是殷父排除故障之后才坠楼的假象。”
啪!眼镜被打飞。只是一刹那的功夫,他便被我击倒在地,由水洼处溅起水花。但我没有停止,接连不断地用脚踢打他的腹部。
或许在一般人看来,我这种行为是非常之不合常理的。因为要是换成其他正常的高中男生,百分百连做梦都想拥有一个可爱漂亮的床伴。但是我的体质比较特殊,一生下来就有女性过敏症的我,除了妈妈和姐姐,只要跟其他任何女性的距离稍微一拉近,就会感到头晕耳鸣大脑热胀。情况严重时会昏厥过去,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搞得不好甚至会有性命之危哪。
“正好,等下你就能看到我的过敏症了。”我一边说着,同时快步移向门口开门。
隔了好一会儿,隆隆而至的雷声淹没了亲眼目睹父亲坠落的殷雨的悲鸣。
“殷雨,你有恐高症?”回想起昨晚她所讲述的过去,我想到了解释。
看着那名女生端着餐盘失望离去的背影,大伯转过头朝我露齿一笑:“你的体质真是不可思议。那名女生虽然长得漂亮,但无论从衣着还是相貌,都很容易给人一种男生的错觉,想不到你连看都不用看就能‘感觉’得出来。”
“一个晚上都没有风。九点,伴随着雷声开始下雨,但依旧无风。”他再次迈开步伐前行,“那么有个地方就很矛盾了。殷雨对你说当时的天线因为大风产生了方向变化和电缆接线头松动的问题,但当时没有这样的大风。能造成那些故障的原因,很可能是人为。”
晚上九点,电视信号变得很差,姐夫一开始以为是天台的电视天线出问题了,便披了件雨衣上去检查。由于不敢一个人待在电闪雷鸣的屋子里,殷雨也撑了把雨伞跟了上去。
紧接着,倾盆大雨毫不留情地吞噬了她娇小孱弱的身影。
“我忘了跟你说了,都是我的错。”我内疚地绷紧了下巴。
对于不能接近女人这一点,我也只能仰天长啸:悲剧啊……
“我来了。”站在广场的入口处唤起对方注意,我用跟同学说话的语调说,“我可是坐计程车来学校的,你最好先给我解释一下特意跑去武汉的理由。”
——欢迎你回家,姐姐。
我原以为自己会从她水汪汪的大眼里读出悲伤和无助,但她的神情却表现出一种不向命运低头的昂然与倔强。
“是要沙士汽水吗?”从厨房那边传来殷雨确认的声音。我高声说没错。
“老爸,你先听我说,你那个皇家马斯登医院的朋友……对,就是福尔摩斯,他现在在帮你办理妈妈的转院手续吗?嗯……我想拜托他一件事,是关于姐姐的……姐姐她刚到家,她有一种病需要去英国接受治疗……什么?我的病也可以治好吗?……那好吧,我等你的好消息。再联络。”
“我在找老爸的电话号码,是一张便条纸。”我简单说明后吩咐道,“帮我去冰箱拿瓶沙士汽水来,黑色的。”
不知为何,我竟然很无良地想笑。但一想到死去的是自己亲姐姐,我就笑不出来了。
像热血的少年一般宣告着梦想,然后真的就这么去做了。
听她诉说的整段过程中,我很少插嘴,跟她一径保持着我认为是安全的距离,这从在门口碰到她时就一直是这样了。我一直没有机会跟她说起自己不能接近女性的特殊体质,不知她会不会误认为我对她警惕心很高和不信任她呢?
啊啊啊啊啊!
这个原本长不大的孩子,现在开始了她的第二次人生。
“还有两个礼拜就满十四岁。”她立即答道。
我继续翻找,脑子里感觉还是很不舒服。我心想:从外表上看,那个女孩很像妈妈。简直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一样。但如果那个女孩真的是我母亲生的,那为什么我会对她产生过敏反应?我明明对姐姐的女儿(殷雨)完全没有任何过敏反应呀……
我完成了从无聊到无语的形态转变。
“你怎么跑到武汉去了?大伯?”我惊呼出声。
“没事,你不用过于自责。好在没有受伤,校医说只要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果然是老爸的风流债。我心里暗骂一句,表面上客套地说:“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我可以代为转告。”
没多久姐姐便离家出走了。自那以后,每当我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时,年幼的我总是会想起姐姐临走时对我不舍的泪眼。我心中有个想法,认为姐姐之所以离开这个家,并不是因为不喜欢我了,而是因为她更爱惜肚子里的孩子。确切地说,当初姐姐的选择不外是:一,留下,把孩子拿掉。二,离开,把孩子生下来。在我和她自己的孩子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我急走两步追上:“你想说,殷雨故意制造了那些故障,然后等待时机把父亲突然推下去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来人又问:“请问你知道叶孤舟在哪里吗?”
“你在说什么?”要知道出现超自然力量可是推理小说中的大忌呀,这个推理迷该不会脑子进水连这都不懂吧?
“啊,”她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你碰到她了?”
渐渐地,我听出来是谁了。
这大千世界里可谓是无奇不有,但一旦让自己给碰上,多半还是不太容易相信的吧。
怎么会这样?我一边怒喝着“胡说!胡说!”一边施暴,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学校位于一处平缓的丘陵上。校园内那幢花岗岩钟塔是学校的标志性建筑,此外还有大型球场和图书馆,所有建筑的风格都很清新醒目。这就是我老爸创立的资金雄厚的民办学校。
那处顶层公寓原本并不是用来居住的房间,所以内部有很多不合理和不方便的地方。
这一危险之处带来的教训,让殷雨家付出了血的代价。
我心中暗暗叫苦:不会吧,隔着那么大段距离也会让我过敏?那我要是再往前走一步岂不要了我的命?
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是武汉。
“……去哪了?”这种回话方式真叫我不知如何搭腔。
岂有此理!我差点因此长眠于世!你有什么资格对此不满的!?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墙上的古董式壁钟铛了十一响。
“那,好吧。”她把手伸进口袋里掏了掏,我立刻明白到她在看自己钱够不够买衣服。
“妈妈死了以后,爸爸变得一蹶不振,本来要带我去新学校办理转学手续,但他什么也没有做。找工作也没有精神,最后爸爸干脆放弃了,买了几箱子啤酒回家,整天酗酒、看电视度日。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在附近可以包两餐的餐馆打工,爸爸根本不管我,我也不指望他挣钱养家了。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到了5月1号那天夜里,气温很闷热,外面雷声轰隆隆的,像是快要下雨了……”
经她提醒我才想起今天是六月一号。
“我倒没什么意见,不过话说回来,你的……”大伯用筷子指着我,提到我那与生俱来的怪病,“女性过敏症怎么样了?”
“有件事我必须说在前头,”放下杯子,她以一副大人的语气再次开口说道,“我的爸爸是一个月以前去世的。也就是说,我已经一个人生活了三十天了。没有去上学,也没有这个条件。我在一家茶楼打工,自己养活自己。若不是没有钱交房租了,我想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因为生活上我已经是个完全独立的女孩。我来之前变卖了家当给收废品的,带了很多生活费过来,我只是想要一个住的地方,我可以去找工作,我绝对不会给舅舅添麻烦。”
“动机确实是一个谜,这点我以后会跟你详细探讨。至于警察那方面,我只能说,警察也是人,也会有出差错的时候。”
手机响了。
“我没有说是殷雨做的,不过就目前而言,她的嫌疑是最大的。可能你会说她有恐高症,加上年幼体弱不太可能把成年男人从天台上推落。但如果是偶然性杀人的话……”
我神使鬼差地坐在秋千上。夏日傍晚的风吹在我一侧的脸颊上,感觉痒痒的。
叶秋水是我妈妈的名字。
大伯一边走路一边摊着手说话,那是他的习惯性手势。
因为她是我姐姐的孩子,我现在的家人嘛。我这样想着,开始享用早餐。
近亲婚姻!男子为娶表妹为妻竟挥刀自宫
我缓缓点了点头,岔开话题谈论其他。我没有说出流理台上那两个茶杯是怎么回事,也没有说出客厅地柜没完全关好是不是因为里面放的过期饼干被拿出来招呼客人。那是一种让客人觉得自己不受欢迎的暗示法。
“这车早上还一路畅通,放学时候坐就很容易塞车。很多时候晚上回到家都快7点了。”
好几次,我做错了事惹老爸不高兴了,他要用皮带抽我,都是姐姐替我挡住的。
李大伯孤零零地站在圆形广场中央,仰望钟塔。盘面的时间指向六点一刻。这个时刻还没有学生来上学。
“或许吧,但我没有让她留下来。她年龄比我大,又比你小,还带着行李。看样子说不定是要来向你借宿的。是个女孩子。”殷雨和我一起动手把所有碗盘放进洗碗机。
上帝在我姐姐离开家的那一刻就对她施加了魔咒,令她的生命之钟停止。只有当她回到家里,魔咒才会解除。
我妈在我刚学会说话那年跟一个男人跑了。
“他是全中国最年轻的民办学校的校长,只比我大四岁喔。”“我还以为他起码四十岁以上了呢。”“他虽年轻,可是有博士学位的。”我们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一边谈论年轻的校长一边耐心地等待。
因而,当时的我没察觉到殷雨有恐高症这件事。

“然而,那天与殷雨的谈话却叫我完全相信她就是殷雨。于是为了解开这个谜,查明现在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个女孩真正的身份,我登上了飞往武汉的客机。
事实上从早上起床时我就在疑惑了,貌似殷雨这孩子不会引发我的女性过敏症状。
经过社区的儿童公园时,被邻居家的孩子发现我们,那边大惊小怪地高声鬼叫:“唷!和尚命也能交到女朋友了!”
一个女人的倩影出现在秋千旁边。我登时睁大了眼睛:……姐姐?
我们走在去往校医室的路上,迎面而来的女生一个接一个热情洋溢地靠上来跟大伯打招呼,我则像深海潜艇躲避鱼雷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我取出手机给校长拨了个电话。
“等等等等,你先告诉我,殷雨她爸爸的死因,你调查出什么结论?”我抓住问题的核心,决定直捣黄龙。
“你有事瞒着我吗?”我决定还是直接问一问比较好,“今天来的那个人,不是来检查管道的吧?”
发轫于昨夜的雨一直下到现在,但已经减弱到了可以忽视的地步。
“那,要给外公打个电话吗?”她神色不安地问。
说完摆摆手跟我在楼梯口小广场分道扬镳,大伯朝右边学校停车场步去。
隔着一段距离,眼前的状况让我深感不安:“请问,之前是不是有个女生因为昏倒而送到这里来了?”
我点了点头:“学校的宿舍可能不适合她,因为里面都是高位床。”
她走到雨中才撑开伞离去的背影,让我和殷雨都静默无语地看了好一会儿。
“你说的爱是指什么?如果是男女之爱,那么你多操心了。”说着,我手持话机坐在床上猛灌了几口汽水。旁边,殷雨一脸无垢的表情。
“你你你……”一手指着床上的女孩,我失声诘问,“你跑到我床上来干什么!?”
我轻吁了口气,没有继续动筷子。
“我不想跟你打架,我只想陈述事件的真相。”他冰冷的眼神高高地俯瞰着我,嘴角淌着血。
我赶紧去了阳台收衣服,拿进来暂时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厨房里传来洗刷的声音,我走了过去。
“可能是下午来的那个人。”殷雨低声说道。
但姐姐很爱护我,每次不明就里的阿姨把我抱过去亲脸蛋时,姐姐就很生气地把昏过去的我抢回来,大声说:我家芸芸不能让别的女人碰!那会要了他的命的!
的确。女孩房间的床是高位床。类似于学生宿舍里配置的那种,上方是床铺,下方是书桌和衣柜。
“我明白了,果然是除了家人以外的女人都不能接近是吧?所以你的症状对殷雨免疫。毕竟她是你姐姐的女儿。”大伯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此后,就一直没有了姐姐的音讯。剩下我和老爸“相依”,但不“为命”。
我竟然,对爸爸的结拜兄弟动用了暴力。
“我在试图用最好的方式让你理解,以便我能完整地诉说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我等大伯对那学生道完谢,殷切地问起:“殷雨怎么了?”
殷雨听了,若有所思地默然不语。
忽然,一股力量从后背袭来,我被人推了一把。脚长的我很快便刹住了秋千,站起身回头看去。
“你要找的,是这张便条纸么?”
“我好像都来过这些地方。从刚才儿童公园就开始有这种感觉,这种既视感。”她环顾四周。(注:既视感,似曾相识的场景带来的奇妙感觉。)
一个五官精致,睡相迷人,身穿小天使图案睡衣的可爱女孩。
进去以后只有女校医一个人,在处理着地板上打翻的饭盒。
“总之……千万不要跨越禁区……”那边干扰很大,但对方依然坚持把话说清楚。
殷雨急匆匆地跑过去拿了。
“嗯啊,我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然后她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反正我是不知道嘛。”
当我经过社区的儿童公园时,我看到那里出奇地寂寥。
偏偏这种时候打过来?我嘟哝了一句,取出看来电显示。
“……就这样,我失去了妈妈,和爸爸。”
在我八岁到十八岁的十年时光里,爸爸的事业有了更上一层楼的起色,家里的经济条件也比过去好了不知多少倍。但令我无法理解的是,他最后竟然将自己一手经营了数十载的学校全权托付给了他的结拜兄弟,自己不再过问学校的事情。
学生餐厅二楼。
忽然,我感到自己的脚被抓住,随即一股拉力令我身体失衡。我重重地摔倒,后脑撞在水泥地上,整个视界为之一震。
躺在地面的我只是像看着恶棍一样看着他。
“抱歉,我跟这位同学正在谈一些要紧的事情,请到别处去用餐吧。”大伯有风度地谢绝,帮我脱离了苦海。
我们进去后,一眼便看到办公桌上亮眼的镀金铭牌:校长李大伯
每天晚上,她还会讲睡前故事给我听,不去计较白天我做了什么气得她半死的事,总是会搂着我一起睡。
“不错不错,煎蛋的功夫比我强太多了。”我由衷地赞叹道,顺带问了一句,“对了,殷雨,你今年几岁了?”
回忆再次泛起,我的心情陷落低谷。在这个被寂寞所支配的昔日公园里,姐姐曾经的身影和笑容一样的稀薄。
那时的我哭了好久吧。姐姐一直在哄我,细心地替我处理手掌上擦破的伤口,还跑去便利店买我喜欢的橙汁给我喝。
“她实在是太爱自己的女儿了。她比任何人都无法承受失去女儿的打击。在那个几尽绝望的极端处境之中,为了让自己的女儿活下来,她将女儿和自己的人格进行了置换。将身处安全地面的自己的躯体,让位给女儿的人格。因为她死命认定得救的是女儿,坠楼的是自己。
“是么?难道你妈妈以前带你来过?”这十多年来,我家附近的景象变化并不太大。主要的标志性建筑都还保留着。
油漆剥落的秋千铁链发出吱呀吱呀的微响。这说明不久前,这里还有人坐过。
“原来叶芸每天就是坐这班车上下学的啊?”殷雨站在过道,新奇地打量着车内的一切,这当中包括散坐在车内的乘客。
那天老爸对我说:“叶芸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不需要我再多的照顾啦。”然后便无所牵挂地去了国外旅行。
原来是我的错觉在作怪啊,搞不好是中午时分跟女校医的几句对白让我一直回味到现在的缘故。
因为马上要开车了,我催促着让她赶紧找位子坐下。
“哦,对哦。我忘了。”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靥,“饭后洗碗都成我的习惯了。”
沙士汽水能缓解我的症状,这就是我喝它的理由。
“我?”女孩很奇怪地应了一声,然后理所当然地答道,“当然是睡觉啦。”
“其实你不用做这些,把碗碟丢进洗碗机里就可以了。”我轻声说。
“喂,大伯你好……”接通了,我开口说道。殷雨把视线转向我。
不知是谁忘了带走的报纸放在餐桌上,一则报道映入眼帘:
姐姐不知道自己能否撑到丈夫回来那一刻,于是便使尽浑身解数,把殷雨提上来,让她先爬上浴室的地面。等到殷雨终于安全爬回浴室之后,她立即拼了命试着把自己妈妈拖上来。但我的姐姐辛苦地对殷雨笑了笑,说了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时旁边有人递给我一瓶开好的沙士汽水。
殷雨苦笑起来,慌忙拖着我走人:“看在儿童节的份上,你就不要跟小孩子计较了啦。”
“事后,她的精神几近崩溃,不曾与‘爸爸’说过一句话。将那件事视为屈辱的她孕起了一股强烈的恨意和不可抑止的杀意。她就这样,下手干掉了她以为是自己爸爸的男人。”
记得那年,四岁的我也是这样坐在秋千上,姐姐在后面嘻哈地喊着“我要推咯”,然后使劲把秋千上的我推了一把。当时真是大意呀,我竟然没有抓牢秋千的锁链,结果一个翻斗摔在沙地上,啃得满嘴都是沙子。
而左手边校舍走廊的尽头,就是校医室。
“说N+1遍我都不会厌,真正让我有如陷入爱情般疯狂的,是谜团、案件和推理。”
该死!我居然忘了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大伯,让他嘱咐老师多注意一下。
大伯嘴里嚼着饭说:“对了,殷雨是住在你家吗?”
“动机和经过呢?”我咽下一口唾液,牙关渐渐咬紧了。
“你大伯是校长啊?”等我挂了电话,殷雨像被吓到似的问。
他没有转身,但扬起了侧脸,“没有。我说了我该说的一切,接下来该怎么做,得由你自己决定。”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记得把防盗门反锁就行了。”我把钥匙交给从房里出来的殷雨。她穿的是和昨天一样的淡蓝色夏季学生服,不过是另一套。
“是吗?”对方紧接着问,“那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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