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公主”让鸡蛋像星球一样旋转着，漂浮在他与红莲之间。
“与技术崇拜相对的，我们更加仇视滥用技术的行为，譬如你们——人类的自相残杀行为，一个自相残杀的文明必定是低等文明，而低等文明必须受到高等文明的‘监护’，或者，无可救药，便需要清洗这颗星球。……”
让空气都变得僵硬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怃然。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沉默，消融在两个漆黑身影背后的瓦蓝色天空里。
“笑什么！？”老师怒喝一声。笑声被镇压下去。
——睡吧，天佑。
少年湿润明亮的虹膜映出一位年轻女子。
关键的时刻到了，红莲露出锐利却静谧的目光，同时把胸前的骷髅十字架衔在唇间，说：“只是回答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是不是有点小瞧人类文明了？”声线有些走样。
这些问题，都会得到解答的。
接下啤酒，用“喂！哪有你这样问女孩子姓名的”的眼神扫了他几下，她干脆不予理会，啪一声打开罐便大口饮用。
就好像能源用尽的机器人一般，“公主”垂下了脑袋，自下而上覆盖全身的薄膜开始挥发，那“蒸汽”让周围景象扭曲，如同在燃烧他的身躯一般。红莲慌了：“难道你们要反悔吗？！”
“这个孩子自出生，便患上一种认知紊乱症。他连自己的心脏都生在和普通人截然相反的位置。认知紊乱症令他对事物往往左右颠倒、雌雄不分。关于这一点，他周围所有人都是知晓的，并且为了不伤害他，不使他陷入更深的混乱，而主动配合着他的认知紊乱。他总是把自己的性别搞错，左右不分，甚至一直把太阳称为‘月亮’，就连抽烟，也是奇怪地咀嚼烟屁股。可是他‘有幸’成为你们的‘人形数据库’，这就导致作为翻译和代理的‘公主’你，对某些事物的认知和表述与你们上级的资料库刚好矛盾。换句话说，你提出的这些问题，我回答A或者B，都是正确的，因为作为所谓评判人的你们，本身是出于矛盾状态的。”
可惜的是，早已不知去向的天佑听不见同学们的爆笑声了。
仿佛得到赦免一般，这些知觉顷刻间全部都恢复过来，让红莲感受到了地面的坚实。依然戴着风镜飞行帽的她第一眼便看见许许多多，长了微细翅膀形同蜻蜓一样的“虫”漫天飞舞。
“那个问题可是关乎人类存亡呀。答错的话，我们人类就会像苹果上的细菌一样被‘清洗’掉。你有十全把握吗？”驾驶员打第一眼见到这个女的便知道她并非等闲。
那女人着一身深灰色车手服，黑亮的短发里一绺挑染的红色长发垂散于唇际，遮掩不住其主人美艳的睡相以及成熟果实般的柔软香唇，挽起的袖子口露出小麦色纤滑手臂又让她看上去像个小女生。那红蝶样式的戒指，用乌绳系在颈上的骷髅十字架，还有穿在修长双腿上，不羁的挂链长靴也全都不取下来，就这样穿了睡在床上。
上到天台后，那些东西还在那里。
呯。
列车轰隆驶过，音乐激荡哀切。他们听不到各自的呼吸声。
突然出现在全球每一部电视和播放媒体上的影像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一些人手中的饮料倒泻出来也毫无察觉。这奇异现象同样出现在地球的黑夜面，关掉的电视突然跳出的影像把睡梦中的人们都吵醒了，怎么样也无法关掉电视。
胸口隐隐作痛，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肋间神经痛。他依旧忘不了三个月前，被一个陌生的问路者在那里捅了一刀的痛苦经历。那个人与他素未谋面，却趁着天佑伸手指路的时机，冷不防狠狠地刺了他一刀。看着他倒在地上抽搐，流出大量的鲜血，那人便逃跑了。
“可是骗了你们的，只是一个罹患认知紊乱症，却被你们绑架的孩子。责任应该归绺于你们。”
这“潮水”仿佛能引起强风，它带来的强大压迫力如重锤般袭击脊椎骨，红莲扯紧了胸口，紧咬着骷髅十字架，闭紧双眼刻意不去观看这壮观的景象。
“唔……情感的纠缠，贫病的困厄，权力的萦绕，都可以作为拥有秘密的理由。而名字，说穿了也不过只是一个符号而已。”候鸟开了一罐冰镇咖啡，靠在红莲身边的栏杆喝着，问，“关于你的孩子，能告诉我他是怎么被绑架的吗？你最后一次见他时是什么情况？我很想知道。”
候鸟脱去伞包和飞行服，伸手往脸上一揭，他的假面便随之剥下，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庞。他诡谲地一笑，领着这些官员进入宅邸。
“你少跟我说成语！我没读多少书！太深奥的听不懂！”笑声嘎然而止。
“我说，红莲，又和你的猪狗朋友去飙车了吧？第几名？”漫不经心地把校服从衣架上取下，天佑鄙夷地问道。
天佑撇撇嘴，拎起废纸篓在同学们的注视中走向课室门。他用眼神给坐在末排的光头男生发了个暗示，那是外号叫“和尚”的，天佑唯一可以说话的朋友。天佑在暗示他下课后去“老地方”会合。
红莲轻轻地摇头，以一种无奈的语气说：“这结绳都是戴在左手的，可阿佑戴的结绳的一侧却比你的要脏一些，这是因为习惯左手使用鼠标的他，手腕与鼠标垫的托腕摩擦的结果。可以假设阿佑的手被砍断，袭击者小心翼翼地把结绳取下又保证其完全不被血液沾染，或者是绑架者连结绳的细节都考虑进去，准备了一模一样的结绳，为了制造在不使用利器和解开死结的情况下把结绳从阿佑手上取下来的假象……都实在是非正常以及难以理解的。”
地面上涌现的人面森林被放大了数百倍，红莲可以清楚看见上面每一张表情与肤色各异的脸庞，但他们的主题都是——殷切地期待着结果。
“公主”在数据库中逐个确认红莲所提到的事实。无误。
登录成功。十几条好友请求和留言，全部冲着“银河系公主”。
光翅子在上空重新集结，“公主”已经不再言语，“树”顿时化作水滴状融入地面，另一位交涉者在光翅子的组合中呼之欲出。
起“潮”了，地面每进行一次刷新便更换一次所显示出来所有的人脸，那情景如同海潮一波一波地扑向天际的彼端。亚洲人、中东人、非洲人、欧美人……宏观上只是富有层次的颜色变化而已，但，每一个像素都直接牵系到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飞碟形的闹钟七点准时响起，激光四射。池天佑痛苦地撑开眼皮，睡在床上的他看见房间里的穿衣镜里映出的自己，以及一个压在他身上让他呼吸困难，自己却在酣然大睡的女人。
“阿佑的结绳是一个女生送给他的，现在也是天各一方。几乎没有朋友的阿佑，想必是看到同样戴着结绳的你，有了一种亲切和认同感才放心与你交往的吧。”
全人类的命运都交托在一个年轻妈妈的手里，而年轻妈妈只是想要救她的孩子，却和人类存亡扯上了关系，就算这样称呼她为“妈妈”，也不足为过吧。
“你看了电视吧！”红莲同样在他后面大声喊道，“那个‘银河系公主’其实是我被‘它们’绑架的孩子！我要带他回家，毫发无伤的带回家！”
“呵呵，笨蛋们。来让本宫开心一下吧。”由于周围没有其他人，所以没有人能形容他笑得有多变态。包括他自己。
“就像一些孩子相信用被子捂着头睡，便不会遭到鬼怪的袭扰一样。阿佑自己也知道这样很幼稚，但就是无法释然。”
公元2010年10月3日。晨间大雾，白昼阴霾。
此时，红莲不由分说已经把手放在了“公主”的肩膀上——“现在，请遵守约定将他还给我吧！”手指紧紧嵌入“公主”略呈透明，白瓷一般的肌肤里，如同从毛孔里挤出了蓝色颜料，受压一带产生了天空的颜色。
“拜托你了！妈妈。”背着降落伞包的候鸟竟然称呼红莲为“妈妈”。他抛给“妈妈”一个很有个性的飞吻，便皓齿毕露地纵身从飞机上跃下。下方的地面建筑，是燕京的政府总部。
池红莲？这个笨蛋女人怎么会跑到我的床上来？！
“你可以告诉我答案了。”
在医院里得知他已脱离危险期后，红莲趴在他的病床上抽抽噎噎地痛哭、自责不已。这次事件之后，天佑对待陌生人会总是抱有一种警惕和猜疑。
一个路人焦头烂额地闯进天佑的视野，他开始还错以为是“和尚”来了。那个路人在荒地上来回打转，不停擦着额头上的汗，四处张望着，抬头望了一眼阑尾楼——天佑立刻闪到了护墙后面——又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糊涂啊！竟忘记关机！
红莲一边保持镇定作侃侃而谈状，一边慢慢靠近“公主”。
没有可取之物了，和尚生怕UFO会回来连他一并绑走，便匆忙离开了现场。
“你甭管了，刚才那家伙不是好人，让他多跑跑冤枉路是应该的。”
“一个没有硝烟的世界。”
“……那根香烟或许是天佑遗落的。”和尚说。
生锈的管材上有天佑的校服、内衣、手机、结绳，还有地上的唾液池里泡澡的香烟。被带走的天佑，应该是一丝不挂的。
变魔术一样的给予方式，以及如神偷一样的巧妙手法，令他产生了“若是扔掉就太对不住老妈的一番苦心了”的想法，对两枚鸡蛋很是珍视起来。欣然吃掉一个，给另外一个剥壳时，还是觉得很抗拒鸡蛋的口感，就把剥壳的蛋放回纸袋里。
无需笔墨，也想象得到所有得知这一消息的人们会有何等反应。人面海归于死一般的藻绿色沉寂，这是因为已经没有再显示的必要了。
小女友走后，红莲对他说：“不能继续在这个城市待下去了，伤好以后我们就搬家去梅州。刚跟搬家公司谈妥了价钱。”原来她刚才的高声电话是在讨价还价。
砰。枪声不断响起。像是为了守护身后某个重要的人，被这种意念推动着，她的躯体向前行走，朝出现在眼前的复制品开枪。
红莲一面把他喊住，一面匆忙地把煮好的两只蛋塞进纸袋里递给他。
声如蚊萤？也不对。
天空，来自另外八国首府，瞬间跨越了漫长路程的贝壳状物体陆续降落在红莲的周围。不明物体导致的恐惧感令她抽出了候鸟给的那把枪。上满子弹的枪，她果敢地拉开保险。
“这孩子不会抽烟，别人给他的香烟，通常会被拒绝掉。”
红莲瞪大了眼睛。第一个到达的“贝壳”开启了，一个“人”从里面摸索着走出，身上还带着燃烧的残像。
没有吃早餐的缘故，饥饿像突然拜访的来客，让天佑慌手慌脚地在身上找吃的。在外套口袋里摸出用纸袋装好的两枚熟鸡蛋。他记得早上红莲给他的时候自己是拒绝了的。仔细回想后，他得出推断：一开始给的袋子里面装的，应该是原本放在水仙花盆里，被热水温过的卵石，真正装有鸡蛋的纸袋在红莲亲他额头的时候已经被塞到校服口袋里了。
红莲的口唇一阵悸动，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听见了螺旋桨转动的声音。
——好美。
“对不起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请你带我飞去燕京吧。”在暗色瓶身的反射映像里，驾驶者看到了红莲，以及她复杂中带着恳切的神情。
这就是人类给出的答案？
事因红莲在赛场上招惹了一些不好的人，但那些人要取天佑的性命却是出于“除掉这个累赘便可以完全占有红莲”这样的动机。看来，有个漂亮妈妈真不能断言是件好事。
和尚嫌恶地别过脸去，把注意力转移到贴在墙上有明星脸孔的招贴画上。并非每次碰到问路的，都会有香烟递给天佑，这次是碰巧让和尚给撞上了，因此他记得很清楚——
当新的轮替尚未开始，“公主”扭动了一下脖颈——喀，像鳄鱼掀开第三层眼皮，他的眼瞳恢复了之前的形态。
影像中出现一个奇怪的生物体——没有头发、眉毛、体毛，全身光滑细腻得如同水煮蛋一般，却叫人感觉像人类少年的生物。
“我是这个孩子的母亲！”
“不知道，可我知道你告诉他的是错误的方向。”
“21%……”砰。
“公主”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似乎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等你戴到它自然脱落时，会获得永恒的祝福。”
她在雾气氤氲中握着手枪朝少年步近。深灰色车手服，乌亮帅气的短发，一绺挑染的红色飘逸而出。
“给我到走廊罚蹲去，头上得顶着废纸篓，不许掉下来。”这次全班是幸灾乐祸的笑。
在发出去的请示得到上级的复文之后，“人类是十足的骗子。”“公主”用不屑的语气结论道。
良久，低眉不语的红莲重重地抿了抿嘴：“那天我凌晨三点才回到家……”
“现在，我们将给予你们一次机会，请运用你们的技术，准确地告诉我，这枚‘卵’孵化出来之后，究竟是雌性，还是雄性？这是一个简单而有效的方法，用以测试一个文明的技术和社会发展程度。我们会提供它的复制品给地球上9个主要国家的元首，本宫会亲自在各个元首宫邸的上空等待你们的答案。”
“关乎技术方面保密的因素，请恕我们不能直接告知你，哪一个是本体。你只能依靠你作为一名母亲的直觉去判断。而这，也是我们有意留给你——作为一名人类母亲的最后考验。请记住，你只能带走一个，或者一个也不带走。”
“那俱乐部怎么办？”天佑只是淡然地问道。
“我对人类的存亡没有太大兴趣，我只要我的孩子活。”
她轻声说。
“作为常规的技术手段之一，运用计算超空间物质跳转的技术可以在计算中重现这枚‘卵’在DNA尚未破坏前的状态，并按照既定轨道模拟它一生的发展过程，而这一切都将是‘计算’出来的……”
当他还躺在医院病床疗养时，手里托着结绳的南小寺对他说：“靠近些，你闻闻。这芬芳气息好像能令人置身稻田的海洋里。”
世界各地的人群引发了不同程度的恐慌。
站在格栅后面的光头男生挥着双手大声对车库里的红莲喊道。手持喷管正在清洗红色摩托的红莲停下了手里的活，轻轻把垂落的红色绺发捋到背后，笑：“这不是和尚嘛？怎么了？天佑又闯祸了？”
“是假名吧。”红莲直截了当地把罐子扣在栏杆上。
“公主”双眼的瞳仁迷离了一会儿，在得到上级批示后便应承下来。从某种意义上说，“公主”只是GDGZ-2文明与人类文明之间的一个链环，一个代理人。每一次遇见他无法自行处理的问题，都需要复杂的中转和翻译程序提交上级，等待批复。所幸它们效率极高，用时极短。
“嘿？”红莲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激出一声傻笑，但很快她便从和尚极为认真的眼神中察觉到他并没有神经错乱。
登上天台，他只看到天佑的“身外之物”。直觉告诉他，天佑这个UFO迷被UFO绑架了，这也只能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嗳，昨晚三点才回家，发现自己晒的被子被风刮走。太累太困了，所以……呼呼……”她一边说一边弄了弄高高翘起的头发，喃喃自语。
“你是代表整个人类来回答我的问题的吗？你得到九国元首的委托吗？他们一致认定由你来回答最为合适不过？”“公主”的眼球上翻，视线扫向上方，由于肌体的透明性质，他根本无需靠抬头来扩展视野。
当时天佑极为肯定地点头，一脸真诚的他刚才还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香烟。
骑车的红莲往车尾部摔碎了酒瓶，然后连续拧了数下油门，把摩托的速度催到最快追上不断加速中的飞机，一个果断的飞身，干净利落地攀在了机翼上。
在雷州，一个名叫南小寺的少女面朝有阳光投入的窗户，双手合十跪在地上，闭目祈祷。
“银河系公主殿下，”元首之一开始庄重地发言，“我们九国元首通过一致决议，全权委托您面前的这名人类作为我们的代言人，以回答您提出的问题。”
“唷！红莲，你看了电视了吧，那个外星人挺像你家天佑啊。”一手持啤酒瓶的胖子腆着肚子从铁架楼梯上走下来。
红莲拾起原本戴在天佑手上的结绳，上面没有被利器切过的痕迹，绳结依然是死的。她很快注意到地上的香烟，也不嫌它脏污，同样捡起观察。和尚则神色不安地看着红莲，欲言又止。
“你们肯否承认绑架人类的一名小孩这等强盗罪行？”
“噢，天京的俱乐部主席，探访过这里的他要回天京了……喂喂，红莲！”手中的啤酒瓶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红莲抽走，才反应过来的胖子刚想要阻止跨上摩托的红莲，但无奈他身手过于迟钝，“红莲你可别做傻事！”
“怎么！？”在烂尾楼前的和尚用力眨了眨眼，之前看到现在却消失的不可思议之物令他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
现在，又可以100%地爱自己的孩子了。脸颊的颧骨沾上了几滴血，她没有立刻擦拭掉。她每开一枪，口中念叨的百分点便提高一些。她所杀掉的，都是来自另外八国的复制品。不，或许在这八个里面，有一个是本体吧。只因为最初有过的接触，只因为被她抱在怀里，只因为她感觉得到他的体温，这个疑似复制品的池天佑在她心里的占有率稍微高了一些。在其他八个全被杀掉以后，这个占有率达到了100%。
“姐姐……不，阿姨！大事不好啦。”
“报告老师，他昨天上数学课也睡觉了，情形跟现在一模一样。”班长站起来打完报告，有些欲说还休地捂着嘴笑。
是的，她要给自己的孩子100%的爱。
滴滴——
“公主”的疑惑更深了，在巨大的影绘世界里，之前有序排列的“树”的形象突然完全扭曲开来。作为人形数据库的“公主”与上级的链接出现某种不合理、无法调和的混乱景象……
——死了吗？
“可是这里除了我们，不会有别的人上来了，而且这香烟也是很新的样子。”和尚显然对自己和天佑走“独木桥”的技术很有自信。他的观点是认为香烟是被天佑带上来的，因为他以前见过天佑用同样的方法糟蹋香烟——
下课的铃声大作，抱着教案的生物老师在同学们的注视下昂首走出课室，在跨过门槛时噗通一下跌了个大跟斗。门外，天佑罚蹲的位置，废纸篓被一根扫帚撑着，受力角度堪称完美，即使肥胖如老师这样的人重重摔倒也未能将其震落。
在他们约定的日子来临之时，火车站熙熙攘攘的月台上，有一个女孩安静等候的身影。这一天，天佑跟着红莲搭上开往梅州的，委托搬家公司搬家用的大货车。他望着车窗外大片青黄相间的稻田似睡非睡，身旁的红莲揉弄着她那绺红发若有所思，两人各一只耳塞听着音乐。学生挎包里的手机显示：11个未接来电。
听完红莲的推理，和尚这才注意到结绳的肮脏与天佑竟有这样一层联系。
“路上吃，早餐最宜吃鸡蛋。然后这钱你拿着，别乱花。”她给了他一张百元钞，然后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从门口洒进来的阳光，以及一旁的室内赏叶植物，把这个场景渲染得温馨无比。
“为什么我会是这个笨蛋女人的儿子呢？”身着睡衣的天佑一面恨恨地挠头叹息，一面迈着无精打采的步伐朝洗手间走去。
560微秒过去了，天台上不见了一些东西——天佑，以及上空的不明飞行物。
接近了，接近了。万万没有想到看上去坚如磐石的浮游雕塑竟突然间张开大口硬生生将飞机整架吞入腹内。
呯。又一响。
最后进入主题了——鸡蛋。
“确实有趣的回答。”“公主”如婴孩般轻含玉指，他是在模仿红莲。
人类赢了。
总算清醒的天佑习惯性地舔了舔腮帮子，顺从地朝外面的当空烈日望了几眼——太阳正一如往日般分文不取地向世界贡献着日光，与澄澈的天壁一道投影在他又大又亮的虹膜里，倏忽之间，一颗流星般的物体掠过。天佑心头一动，双手攀在了窗栏上。不知是他这个动作有些滑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班里响起一阵阵此起彼伏的笑声。
抛开了手枪，她回过头抱起唯一存活下来，依旧在沉睡中的“天佑1号”，收拾心情朝着发光的飞机走去。
“燕京？你去燕京干鸟？国家高层自会有强人解决此事的。悠着点儿吧，哈哈。”说完悠哉游哉地把啤酒倒进牙齿残缺不齐的嘴里。
此刻，她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而那些从“贝壳”里出来的人在不断地靠近，呼唤着她。她缓缓抬起头，陡然间生起一股令她战栗的寒意——那个人竟捉住了一只光翅子，手掌被什么给割破了，不住地淌血。
“世界上好骗的家伙太多了。”那支香烟此刻被衔在天佑的唇间，他像吃到劣质口香糖一样嚼几下烟屁股便吐了出来。
“回答‘它们’的问题，再要求‘它们’把孩子还来！”
他话音未落，熟鸡蛋便被恢复到了刚刚诞生躺在鸡窝里的状态。
戴上飞行帽和风镜，她眺望远方。巨型“水珠”错落有致地分部在大地之上，又像一颗颗亮青色的巨型琥珀，封印着军区、工厂、核电等。烟雾、飞鸟、甚至演习中的伞兵部队全都凝固在里面，在异彩的天空下成为一道别样的风景。
数个小时之后。飞机像一把利剪，令一片机翼切着云海向前飞梭，在布帛一样的云海上划下一道长长的割痕，最后扎入云层，携带着大量阳光冲进阴暗的世界。很快，他们看见了GDGZ-2文明的燕京根据地——“岛”。
和尚说自己去过拉萨，在一座罗布林卡受赐的。
声若洪钟？不对。
“第二个路口转左？你确定？”
那是一圈圈同心圆套在一起，有不同层次灰色度的不明飞行物，迷宫般复杂的电磁纹路闪烁着亮青色的微光。
“公主”消失在屏幕里，原本的节目内容陆续回归到每一部电视上，但“公主”的余音仍荡漾在天空中，世界各地的人们表情各异。
虽然嘴上不客气地咕囔着，却还是配合着让南小寺给他戴上，系好，系一个永远解不开，只能等待自然脱落的祝福之结。门外的走廊上传来池红莲声调走高的打电话的声音，天佑认为她这样打电话是件很失礼的事情。
“我暂且接受这个理由，那么一来，我问你们肯否在我答上问题之后将绑架的这名小孩归还我们？那时你们已经不需要‘数据库’了吧！”
“本宫乃是——银河系公主！”报出身份了，广场上有一些人类的小孩放声大笑。红莲重新发动了引擎，拖着尾烟调头疾驰而去。
他的拇指在手机上熟练地摁键，握着手机的左手腕上系着独特的结绳，手腕内侧的那部分结绳显得有些脏兮兮的。那是他的小女友南小寺去西藏旅行时学会的，采用高原上特殊处理过的稻草编织而成，一旦系上的话，除非用剪刀或者利器割断（但那样意味着不吉利），不然会一直戴到自然松脱为止。
“‘妈妈’……”天佑突然认真起来，然后语气急转直下，“这两个字我可说不出口，跟你在一起总被人误会是姐弟，搞得我总是被一些禽兽同学逼问‘那个姐姐叫什么名字？’‘天佑你怎么跟这么漂亮的姐姐走一块？’烦都烦死我了。”
红莲用力吸了一口气，把骷髅十字架含在口中开始一字一顿地阐述，这样做以防止咬舌的意外发生。这使得她的声音变得完全不同了。
他房间墙壁上贴满了有UFO的科幻与游戏壁纸——很明显，他是个不折不扣的UFO迷。
“俱乐部在梅州有分会，在那里也有很多赛事。”就是赏金少了点，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妈妈……那个人，不是我啊……”浑身颤抖，但是他握着光翅子的手却抓得更紧了，翅膀扎入皮肉里。显然，那东西异常锋利。
“睡吧，天佑。”
眉心出现残酷的弹孔，少年的头颅被打爆。当场死亡。
她问自己。此时正站在虚空的世界里，没有光、声、味、触，只有意识尚存。
这一天是公元2010年10月3日。燕京。晨间大雾，白昼阴霾。
“哎——真无聊。飞碟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站在高处的天佑长长地打了个呵欠，一脚踩在锈迹未满的钢筋建材上。
在天佑就读过的学校班级，学生们观看着课室内的悬挂电视交头接耳地讨论，坐在课室后排的一个光头男生的嘴巴像泡眼金鱼一样张阖。这都是因为电视里的内容。
和尚点点头，很惭愧地说：“那现在……要报警吗？”
红莲一手拼命摁在心脏跳动的位置上。她害怕自己会因为听不到自己的呼吸，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而把“存在感”这一重要的东西给遗忘掉。只是这样简单的“觐见”，已经几乎要夺取身为普通人的红莲的魂魄！
迅速把握了适应的要领，红莲与“公主”之间的交涉变得愈加轻车熟路。
色泽在它的外壳上微妙地转换，蛋壳裂开，DNA在一下一下地啄破蛋壳，“树”迅速在旁边建立起它成年后的影像——是一只母鸡的形态。
“届时还会展示这种技术来公布最后的正确答案，答对了，你们就符合低等文明的标准，接受我们的‘监护’，答错了，你们则连低等文明都不如，那么将有必要对这颗星球进行清洗……”
“你好，地球。你好，人类。你好，笨蛋。”他这次把犀利的目光射向看着屏幕的你，用眼神向你传达一种不可抗拒的旨意。你便看到了，在他的虹膜里，有着宇宙的颜色。
“没大没小！直呼我名也就算了，那些人里面不少是你爷爷辈的。”红莲一下子有些不高兴了。身为地下飙车俱乐部的高级会员之一，她的收入全来自俱乐部的摩托车赏金比赛，拿到三名以内的名次便会有丰厚的奖金。
“答—案—是—母—鸡。”
候鸟顺利降落在政府范围内的宽畅养眼的草坪上，一些穿制服的人迅速围了上来。
上面留下了他的牙印，还有起泡沫的唾液。
红莲收起天佑遗留的所有物品，风清云淡地说。“走吧。”
天佑开始换衣服了，脱去睡衣露出了左胸显眼的伤痕。这伤痕看在红莲的眼里，像一把尖刀在她的心头划了一下。她借故做早餐转身走向厨房，因为担心眼泪控制不住，流下来，会被天佑看见的。
“我们会遵守与你的约定。”新的交涉者是由光翅子拼构而成的怪异器官，“作为比人类文明更高等级的文明绝对会履行约定的事项。只是问题在于……”
GDGZ-2文明的计算机出现了。它以一种“树”的形式从人面海中生长出来，一棵，两棵，三棵，四棵，将红莲与“公主”围合。
迈开步伐向前行。她感觉自己是走在一块吸满饱和，广阔无垠的藻绿色海绵地面，一个脚步踩踏上去，却挤出来的不是水，是细腻柔润的绿光。她不断地行走，留下一个个发光的绿色足迹。
“妈妈。”他呼喊着。可是这个被少年呼唤的女人，却在恍惚间举起手中的钢枪对准少年。视线无形地聚焦于枪口，女人的表情朦胧不清。
“咕……为什么？妈妈？！”
无数的光翅子在前方聚集成一团，随后就像花罢成絮，信风飞扬的蒲公英一样，曼妙地发散开去。就在此间，“公主”华丽而盛大地登场了。而他的背景，同时出现了不知称为异度文明的恢宏建筑，还是另一种元素基础构成的巨型生物一样的东西，以压迫一切的气势俯瞰着他们。
“告诉你答案之前，你们肯否承认自己犯下的强盗罪行呢？”出其不意的提问令“公主”产生了“怔住”这一人类行为。
“……100%。”等到回过神来，八具同样的尸体已经横陈在她面前。
“反正我知道。”天佑嚼了几下烟屁股，咳了一口浓痰与香烟一并吐在地上。
她十四岁那年舍弃了自己的家庭、梦想，明朗的未来，只为了把天佑生下来。稚气未脱的她抱着婴儿，背着旅行包决然上路。因为害怕孩子可能受不了过于寒冷的北方，她追随着候鸟的踪迹，沿着铁轨一直朝着温郁的南方走去。多少次来自生活的沉重打击，让她几欲寻死。可是只要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那张世界上最可爱的脸蛋，一切苦难和重担都仿佛在那一刻化为乌有。她爱她的孩子，并且是以100%的投入去爱他，当发现自己无法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时，便会自责不已。
“上前觐见本宫。”“公主”发出一个声音。
现在的天佑待在阑尾楼的天台上，一只手轻抚着结绳，一边等待着自己手机上的QQ登录成功。他有两个QQ，一个用他本名“天佑”，是用来和网友们玩网游用的；另一个，也就是现在正自动登录中的QQ，起名“银河系公主”是为了捉弄他人用的。一如这个年龄段的很多男生一样，他喜欢这种虚拟的异性身份，他可以用这个身份去耍弄他人，以此做为消遣度过大段无聊的时光。曾经，在他和南小寺一起的日子里，这个身份从未启用过。
“……本宫期待着，她将出现在地球上。”他用仰望的视角把话说完整。背景是飞船舱内，他像在对某个上级说话，声音却穿透了整个地球的天空。随着影像愈加清晰——所有电视都是被强制接收信号和播放影像——他那宛如蛋白般的身体也变得愈加半透明化，人们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血管、神经、骨骼、连着眼球的大脑，以及轻轻扩张跳动的心肺。人们都注意到他的心脏是在右边的。
“那有什么好笑的？”老师又喝问。
一枚去壳的熟鸡蛋悬浮在半空。让人感觉像从“公主”的身上取来之物似的。
停下摩托车的池红莲单脚踮地，在人海中望着城市广场上方的大屏幕电视，戴头盔的她依然清楚地认出了那个少年的容貌。
“嗄……是人形数据库啊。你可知晓现在能与我畅通无阻地交谈可是为何？如果没有人形数据库的存在，这种沟通是根本无法成立的。‘强盗’？若是被人类误解了我们的行为，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我上学了。”弄好头发的天佑拾起挎包准备出门。
“嘿！你去燕京做什么？”驾驶员用盖过引擎的声音问她。
看不到自己的笑，也看不到头顶的天空所发生的事情。坐在管材上的天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处于一片巨大的阴影覆盖之下。
他进了那栋烂尾楼，跑上几层楼梯，张开双臂平衡着走过一道独木桥一样的横梁，再爬完最后一段挑板楼梯，踹开铁门登上天台。天台的护墙起得东一块西一面的，他坐在没有护墙的边缘处，也不担心一阵大风吹来把他推下楼去。良久，还是没有刚才在课室里发现的飞碟的影子。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那一枚熟鸡蛋由光翅子召唤到了“公主”的手中，悬浮着。“公主”又伸出一支纤指点了点地面，炫彩光音中，足下的地面即刻间囊括了地球上60亿人的脸庞，就好像肥沃的土地迅速长出的茂盛森林一样，每一片叶子就是一张人脸。现在全世界的电视、收音机，一切媒体都被动地直播这里所发生的历史时刻，“公主”要全人类作历史的见证。
刷牙。洗脸。更衣。弄发型。
电光石火之间，她举起了手中的枪……
“唔？”
这句话被提速的红莲抛到了后轮胎排空的沙尘里，连同胖子一同被笼罩了。
驾驶员放声大笑：“哈哈！皮之不存，毛将附焉？”
“你指什么？你知道刚才那人说的地方怎么走吗？”天佑端详着手里捏的香烟，然后塞进嘴里。
天佑转了几下手腕欣赏着结绳，轻易的允诺脱口而出：“好，放假以后，我跟你一起去雷州吧。”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有些透不过气了，他可不想在自家床上英年早逝，于是发动了他的小宇宙，“咿呀”一声把被子和红莲一并推落到地毯上。
这个声音是地球上任何事物都无法藉由振动产生，分明震耳欲聋，却又天地空寂。它完全占据了你的鼓膜你的大脑，由不得其它杂音的存在，成为一道绝对的指令。
事无巨细，红莲将那一天整天发生过的事情和盘托出，其中也包括和尚告诉她的关于天佑在课堂上的一切——当时她想知道，也仅仅只是想知道而已。候鸟则是不时点头回应，问了一些令他有兴趣深入个中因由的问题。
驾驶者答应了，并请她在后座坐好。“因为飞机马上要脱离地面。”他说。
“你们真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两只蛋。”红莲说着一手把鸡蛋和纸袋取出来，看了看挂钟和燃气炉上在煮的开水。几天没有回来，厨台上显得很乱。她养的水仙因欠缺照料而萎蔫不振，水线也退到卵石之下。
疾驰的红色摩托以极短的刹车距离停在了一处工厂前的空地上，激起沙尘滚滚。
“来自GDGZ-2星系的高等文明，我们和你们一样，是个崇尚技术的文明，相信技术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为我们带来一切需要之物……请看这枚取自地球的‘卵’，已历经高温破坏了其DNA……”
“为这九个国家，我们生产了八个复制品，以人形数据库为本体的八个复制品。人类相信自己是由‘上帝’这一至高无上存在制造出来的，自身却存在诸多瑕疵。我们并没有重复‘上帝’造人时的错误，甚至一一修复了本体身上的错误，使九个‘公主’几乎达到完美的一致……”
可那是错误的，完全相反的方向。
蹲在走廊靠窗户位，在课室内刚好能看见他头上顶着的废纸篓，随着天佑改变蹲姿而轻轻晃动着。
“噢，给你添了麻烦真抱歉，可想当年我为了把你生下来，什么都可以不要，就连成为钢琴家的梦想都一并抛弃了……”
“你叫什么名字？”驾驶员攀着竖梯上来，从网袋里取出一罐啤酒递给红莲便问。
“那是？”
这边，“公主”的表情一直是微妙的。此刻，他没有了动静，只有瞳仁迷离不定，兴许正在用脑电波向上级提交一份申请和等待复文。
“早！阿佑。”红莲见到天佑，爽朗地给了一个精神奕奕的笑容。回到房间的天佑不理她，自顾打开衣柜找衣服。
“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
“总理阁下，数十个紧急会议都在等候召开！武官们个个剑拔弩张，都强烈要求您签署战时动员令！”
驾驶者尚感机身奇怪地晃动时，尖锐的瓶锋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那个人……不是我啊！啊啊啊啊！”他失去理智了，奔跑着要冲过来，“杀杀杀！杀了那个复制品！”
他们看见了一架白色的小型飞机驶上了工厂后方的简陋机场，准备起飞。
“约定好咯。”南小寺说着展露出笑颜，像窗台上被煦风吹拂的水仙花一样欣然。
“……请说明白些。”
小鸡不断地啄落蛋壳片，未知的世界在等着它，全世界都在注视着它。它踌躇了一会儿，勇敢地迈出蛋壳——用了右爪！
置身于一个神秘的空间，透过四棵“树”的身躯，红莲听见了另一颗星球上无数传唱而又消散的歌谣，如同遁入幻觉，看见的是巨大怪人行走其间的影绘世界。“树”在运行计算程序的同时，以它特有的方式为红莲显影一个文明的记忆。
“本宫对此表示深深的疑虑和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出现‘人形数据库’与上级系统认知辨识无法对接和矛盾的情况。”“公主”端正身躯，宇宙色的瞳仁中带着质问。
来不及自责的和尚乖乖掏出手机和百元钞，以请罪的姿态呈给红莲。红莲只取走了手机。
“啊，你是……”一堆数据突然涌入视野，“公主”惊住了。
子弹击中了少年左胸，一朵血花绽放。少年充满惊恐和困惑的眼神紧盯着他的妈妈，试图寻得一个解释。
“你竟然知道这个数据库所拥有的人类名字？”“公主”重新审阅数据库，眼珠快速跳动着试图寻找依据。
他没有拨打110，而是走上前去，拾起天佑的手机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他的左手腕上有条和天佑的一模一样但颜色不同的结绳。看到地上的香烟时，他恶心了一阵，想吐口水，但还是忍住了。他翻了翻校服和内衣的口袋，找到一张百元钞和一个纸袋。打开纸袋，里面什么也没有。
上方，是群鸟散尽、乌云排开的黛蓝色夜空。地面没有光，只有一些比黑暗更深邃的暗流在浑浊地旋转着。
南小寺给他系好后，看了看桌子上的台历：“暑假你会来雷州看我吗？”她幽幽地看着天佑。
——阿佑！
老师伸手指向窗外，一记肥厚的巴掌怒地拍在他的课桌上，嘭的一声，强大的弹性势能把少年震得弹跳起来。“池天佑同学！我问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冰箱打开以后，发现没有什么可吃的了。牛奶盒空了，火腿面包也吃完只剩下数个空纸袋，蛋托上只剩下两个鸡蛋。
“知道啦知道啦，你的故事我听过N遍了，要不要我来背给你听？”
手机响了起来，是天佑的手机铃声，它出现在和尚的身上。红莲转过身，手里的手机正在拨号中。
红莲抬起头望向天空，背对着和尚。
“短时间内能创造出这样的技术条件，那么这项建议值得接受。”
“天佑同学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和尚望着消失在街景深处的路人，快步追上离去的天佑，问他。
所有人都产生了同样的疑问：他是谁？和之前的彗星雨以及各地的骚乱有何干系？他的目的是什么？
只能做水煮蛋了。她这么想着把鸡蛋丢进沸水里，内心愧疚无比，又像被什么击开了一个空洞。
“啊，在下的自我介绍。敝姓候，天京的赛车俱乐部名誉主席——候鸟。”
天佑揉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面前拉长了脸皮的生物老师，随即又自顾自的趴在课桌上睡过去，完全无视了体重超过200斤被尊称为老师的男人。
天佑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也知道冰箱里只有这些了，但他不想吃，于是装作系紧鞋带，走时把纸袋“忘”在了鞋架上便出门了。
和尚有些气喘，脸上还泛起红晕，用力咽下一口唾液后，对走上前的红莲说：“天佑……天佑被UFO绑架啦！”
红莲犹豫了一下，这犹豫被驾驶者看在眼里。他从怀里抽出一把手枪来交给她：“用这个挟持我比较酷，那个破瓶子就丢掉吧。收好枪请你赶快坐好，因为我也要去燕京！”
这一天是2010年9月8日。碧空薄云，微风偏南。
进了烂尾楼，和尚在前面带路。“要穿过一段没有楼板的架空层才能上去天台。”他熟练大胆地走在梁桥上，后面紧跟的红莲同样面无惧色。
覆盖在天佑身上的薄膜已经完全挥发掉了，赤身裸体的天佑倒在了红莲怀里，状态昏迷。红莲抱着天佑，这才赫然发现他的左胸口并没有本应该有的疤痕。
这次屏幕切换成另一颗星球上的文明覆灭的景象，时长3分钟的“电影”足以令人类之中最好的电影导演精神崩溃。
扳机被扣下了。
屏幕切换到陆续出现的9个国家首府上空，“它们”的根据地如同一个个悬浮的岛屿奇观，连四周的天空都翻滚着像阴暗海潮和宇宙黑洞一样的能量波。
他们在飞往燕京的途中降落在信州的俱乐部机场，补充机油和清水，稍事休息。
“破壳而出，迈出了左爪；成年后，与另一只鸡产下的第一只蛋，是太阳的颜色！”
“你知道吗？阿佑之所以孤僻，是因为他受过严重的伤害……变得不轻易相信任何人，还有猜忌他人。即使明知道并非所有人都会伤害他，但他就是无法敞开心胸。”红莲伸手捉住和尚的左手，看他戴在手腕上的结绳，问他是怎么来的。
红莲摘下了飞行帽和风镜，把骷髅十字架吐出来，以胜利者的姿态正视着“公主”。
可是。
有了奖金，便可以维持这个二口之家。
铃——
“请给我准备一架小型飞机飞往燕京，要快！”红莲把头盔摘下来，用一种坚毅凌厉的目光请求道。
红莲没有回答。遍布空中的光翅子集结成九个团块环绕在“公主”和红莲的周围，它们通过每个个体的飞行姿势的细微变化来控制光线折射的明暗度，令九个团块渐渐清晰地浮现出九个影像——九国的元首。
“他那时看着太阳说：‘今天的月亮好晒啊。’”这回是全班哄堂。但老师可笑不出来，一伸手把贴在窗户——像贴在海族馆的观光玻璃上的海星一样——的天佑扯了过来。
暗黑无光。
——简直就是一个怪物！
红莲不禁轻叹，想如果“虫”有名字的话，那应该就是“光翅子”吧。
“哼，笨蛋。”天佑嗤笑一声，想起还是在十五分钟之前在街口遇见的这个路人。那人正向天佑问路。
“从一开始我们便轻视了人类，为此，我们仅挑选了技术最为发达的九个国家……”
“这并没有什么不可理解的，”红莲找回了主动权，自信溢于言表，“只是你们的数据库——池天佑这个孩子本身的问题罢了。”
“这么一来，就变成额外的回答了。而我们的条件只是，借此机会向你们证明，我们的文明在某一方面绝不在你们之下，请你们以平等的态度与我们睦邻友好。”
“我不但会告诉你，这枚蛋孵出来之后是公鸡还是母鸡，还可以告诉你，它破壳而出迈出的，是左爪还是右爪，成年后与另一只鸡所产下的第一只蛋，是太阳的颜色（黄色），还是月亮的颜色（白色）！”
“看吧，决不会是普通的绑架。”和尚激动得语无伦次，“一般绑匪怎么会……也没有理由这样做吧？”
“51%……”砰。
喷口的水流不急不缓地冲刷着轮胎，忽地听到一个声音从街道那边传来。
“你们有三天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