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花开
作者:R·钉子
这间房间内的摆设与建业大厦内我的办公室一模一样。当初为了图方便,我让装修工同时装修了两间风格一致的房间,并且连办公家具的型号都全部一样。所以我才会将酒店公寓的房间误以为建业大厦内的办公室。
“茶馆能开成连锁店的形式,你们老板一定很有魄力吧!”我由衷地赞叹道。
“坐啊!”他指着一个小板凳对我说。
“朱弃寒,你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三个月前的星城苑小区谋杀案,媒体不是宣传得沸沸扬扬么?那个男人也叫肖英南,你说的是他吗?他怎么可能在二十二年前被我杀死!你一定弄错了!八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杀死一位成年人呢?一定弄错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再帮我查!”我抓住侦探的胳膊,几乎要抠出血来。血液好像全部集中到了头部,我感到自己的脸和脖子火烧一样烫。
“好,我不动。”男人的视线瞟向茶几,“小姐,我口渴了。”
囚徒之困境咨询社正式挂牌开张,大约在一个月以后的星期一。
可恶!
见鬼!我想起来,那天晚上骂我神经病的邻居会不会报警呢?她看到我的脸了吗?万一警察找上门,我该如何解释当晚的古怪经历呢?会把我当凶手吗?
“我明明有看见她站在这里打电话啊,为什么……”
该告诉他们真实的场景吗?我有点犹豫:“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们在电梯里做什么完全和案件毫无关系!”
“要解释消失之谜并不难。你提到她消失的公寓靠近最里间,对吗?”
电梯不知停在了第几层楼。那女人使出了全身的气力,奋力将我推开,我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她跨过我的身体,冲出了电梯。
从我租住的公寓楼窗口望出去,的确能够清楚地看见对面郁金香公寓楼内的状况。与我的楼层相对的窗户,此时漆黑一片,房间内没有人。
电视里的“新闻纵横”正在播报星城苑小区发生的诡异事件:“星城苑小区的11号楼801室发生离奇的凶杀事件,死者为该公寓的业主肖英南,现年五十五岁。他被人割下头颅,死在自己家中。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凶手带走了死者的头颅,却在现场留下了另一名女性的头颅……”屏幕的右上角显示女性头颅的照片。
“快去拿毛巾和解酒茶来!”我冲着发愣的店员吼道。
“你是?”醉酒女用食指戳着我的脸,笑起来。我扶着她坐下来,一抬头,正好对上她的双眸。她化了个大浓妆,眼影涂成紫色,面部表情有些狰狞。
“咳,咳,咳……”男人剧烈地咳嗽起来。
世界一下子清静下来。
“刚才这里是不是有位长发女人来过?”我踩在一块复合板上,稳住身体重心。
侦探今天的态度很奇怪,和那天第一次见面留下的印象大相径庭。圆形沙发外围凸起,中间陷进去,人一坐下去,整个身体会凹成一团。
“这些基本资料你可以拿回去细细阅读。我想,在你的人生里,有两件大事彻底改变了你的命运,也许我们可以就这个话题深入聊一聊。”
“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解开长发女人之谜?你认为她曾经站在这个窗口边,给你打过电话,对吗?”私家侦探眼眸发亮,笑容里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旧轮胎啊?”我掀起沙发套子,果然露出黑色的橡胶来。
“成立一家像这样的公司是我毕生的梦想呢,真的实现了啊。”侦探离开窗口,朝我迎面走来,“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为了梦想而休学,不惜和父母决裂,坚决从家里搬出来,以为靠着热情就能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真的完全是白痴的行为啊!”他指指沙发,示意我坐下来。
而八岁的我,被当作了杀人犯。
“不错!那场车祸发生在两年前的六月三十日晚上九点十分,引起车祸的原因是超速驾驶,车子翻出了高速公路旁边的隔离带,你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因为和相恋了五年的女友分手,精神恍惚,在驾车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你头部的疤痕就是当时留下的。”
我出离愤怒了,一拳打在桌面上。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这样耍我?很有趣是吗?”
“在哪里?”那陌生的声音,为什么让我无法拒绝呢?
“除了那家花店,其他家就没有吗?”
“帮助有需要的客人解决各种无法通过正常渠道寻求答案的疑难问题。”他朝我眨眨眼睛,露出促狭的笑容,“这位先生,您似乎遇到了麻烦事儿,说给我听听,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旋转餐厅不知何时旋转了方向,外面的景色呈现出与刚才截然不同的萧条。大片灰色低矮的棚户区房屋隐藏在繁华的高楼阴影之下。
“那个地方啊,”我望向斜对角与商城连成一体的酒店公寓,“一般居住的是商务人士,例如我这种人,单身,在外企工作,公司报销大部分费用,距离上班的地方又比较方便。”
小男孩捂着耳朵,拼命地跑。卧室的门虚掩着,他将门一下子推开。墙角里蜷缩着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手足捆绑起来,倒在地板上。
一片空白!他根本不认识她!
“喂,第一名,你有点儿男人的风度好不好?你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女记者作势要打他。
这样的愚蠢问题让我很头痛,更头痛的是,我每天必须要回答无数次,身心疲惫。我和阿敏的感情就是在这样的愚蠢问答中消磨干净的。是我先提出分手的,分手那天她哭得很伤心,我差一点就被她的泪水打动了。
“开门!开门!对不起,我们可以谈一谈吗?”我敲打着防盗门。
“喂,你疯了吗?”男人试图站立起来,无奈腿脚却不听使唤似的瘫软无力。
我摇摇头:“那个,我可以到2205去看看吗?”
“喂,你疯了吗?”
对面的写字楼和我所在的办公室遥相呼应。与我同一层楼,其中一扇窗户边,站着一位长发女人,她隔着玻璃窗,向我招手。阳光反射在玻璃上,明晃晃的,看不清她的脸。
“当然!”我握紧他的手,上下摇晃了三下。
该死!我走前一步,用手捂住她的嘴:“听见了吗?不要叫了!”
第九十三天,无忧花消失的日子,妈妈隔着两栋写字楼的玻璃给我打电话。那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天,她一定以为我忘记了一切吧。
我该说什么呢?他在有感而发吗?

尾声

“这个,收费吗?”
“你知道对面的酒店公寓都住了些什么人吗?听说房租可不便宜呢。”
B座2205房间果然在装修,里面有位装修工人,戴着报纸扎成的锥形帽子,正在粉刷墙壁。

“不错!”我收回视线,望向身旁的男人。
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对面的建筑物。二十二层楼,与我的办公室相面对,应该是B座2205房间。
清晨,天台上的玻璃花房笼罩在一片雾气之中,晶莹剔透的露水顺着玻璃滑落下来。
“绑架?哦,这太可怕了,我想我不会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
我们站在窗户边,眺望远处的写字楼。建业大厦对面是一栋商住两用的商贸大楼,由五层楼的商城和三十层楼的酒店公寓组成一个L形状。我的办公室刚好处于商城与酒店公寓之间的平台空档,穿过五层楼的商城,可以望见隆盛大厦——朱弃寒侦探所在的写字楼。
“啊——”她完全不听我的口令,继续发了狂似的尖叫。
“我们是高中同学。”侦探和醉酒女对望了一眼。
此刻的我眉头紧锁,最近发生了一件让我无比烦心的事情,搞得我心神不宁。我大口地吞咽着黑咖啡,这已经是第五杯了,却并没有给我带来片刻宁静。
屋内大约三十多个平方大小,仅有简单的旧家具,一张单人床,地板上堆满了各种纸盒子和尼龙线。
他看见妈妈用刀抵住那男人的下颚:“不许动!”
“Cindy,无忧花的含义是什么来着?”
“对!我不认为电梯里发生的一切和闵婕的消失有任何关系!”我要抗议侦探的自以为是。
“老人家,你认识我吗?”
疯女人!
刚才出去的那个抱着纸盒的男人一定就是杀人凶手!我奔出去寻找,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潜意识呢?潜意识里会有吗?”
“嗯。我想知道谜底。”我迟疑了片刻,问道,“宁小姐,你……”
“你,你,你到底是谁?”我喘着粗气问道。
“朱弃寒,你被雇佣了。”这次是我主动伸出手。
“花,都收到了吧?喜欢吗?”她低声地笑着,挂断了电话。人影随即从窗边消失不见。
我有些疑惑,侧过脸,望着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工人。
“Cindy,我母亲患有乳腺癌,仅有三个月的生命,你早就知道了吧?”隔着玻璃,隐隐约约看见无忧花一簇簇拥挤在一起,绽放得艳丽无比。
女店员把解酒茶端到醉酒女嘴边,朝我点点头。
“你说什么?不!你在开玩笑吗?”侦探的脸与我间隔咫尺,有股强烈的压迫感让我心跳加快,“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推开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有烟吗?”那具无头颅的尸体是……我的父亲?不,不可能!
“男子汉,怕什么呢?”妈妈抚摸着他的脸,温柔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朱弃寒将我们的会面安排在八十八层楼高的旋转餐厅内,整个上海滩的景色尽收眼底。
“你,想怎么样?”
“走开!让我进去找他!”醉酒女一步三摇晃,朝我走来,一个趔趄,直接扑倒在我怀里,“哇”地一声,污秽物吐了我一身。
“对不起,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星城苑小区谋杀案。”
“你看我像女人吗?”他摘下纸帽子,露出宽阔的额头和一头乱发。
“消失的女人,你确定不是男人?有没有易装的可能性。”
“对不起,这一切都是出自我的策划。”年轻人将名片递给我。
店员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不知道该怎么办。
男人不敢发声。
“可以这么说吧。”
“不错。商贸大楼的对面有两栋大楼,一幢是隆盛大厦,和五层楼的商城正对,另一幢是郁金香公寓,与酒店公寓遥相呼应。”
“懒得理你啊!”宁欣撇撇嘴,转向我说,“陆先生,你今天过来找侦探是不是为了星城苑小区的案子?”
“哈罗!”侦探朝我招手。
“乖乖呆着别动!听见了吗?我可不一定管得住手中这把刀,万一刀走偏锋,刺破了你的喉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谁呀?”开门的是位住着拐杖的老头儿,颤颤悠悠地把我打量了一番,“是皓宇吗?长这么大了啊!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女人倚靠在窗边,凝神望向墙角缩成一团的男人。
亲爱的阿敏,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陆先生,你对自己的父亲还有印象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人生可以自由选择,我但愿自己的记忆没有恢复就好了!为什么要孜孜不倦地寻求真相呢?残酷的真相真的就那么重要吗?我的阿敏,你为什么要唤醒我呢?
“何必呢?阿敏!”我闭上眼睛,眼角有热热的东西流淌下来。
老人拉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地朝天台走过去。我犹如一只牵线木偶,跟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
“阿敏……”
“嗯。”我低下头,将当天的情景又复述了一遍。
啊!那是——一座晶莹明亮的玻璃花房,在墨兰色的天空下闪着奇异的光芒。花房内火一样熊熊燃烧的无忧花,密密麻麻挂满了树枝——那是一株繁花茂盛的盆栽无忧花树。
我亲眼看见她进入房间后消失不见的啊!为什么她的头颅会出现在案发现场?当天晚上,我搜遍了房间所有的地方,那颗头颅绝对不在现场。
父亲?脑海里只有空白……我摇摇头。
和侦探再次约定在一家叫“紫藤茶馆”的地方碰头。“这是我们开的第六家连锁店喔!”得知我是朱弃寒介绍来的客人,店员自豪地告诉我。
“啊——”她好像受了巨大的刺激,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趴在办公桌上稍稍眯了一会儿。
天台的风,伴随着泥土的湿气,拂面而来。

“你看看这种女人!”朱弃寒抬起一只胳膊遮住脸,“是不是很可怕?”
有外线电话进来,我抓起听筒。

“真麻烦!”女人将茶杯宽口对着他的嘴,使劲灌了他两口水,茶水顺着下巴泼出来,流淌进颈项里,白衬衣的前襟湿了一大片。
“如果,我来假设一下当时的情境:闵婕将你推倒,跨过你的身体,跑出电梯,你迅速爬起来,看见她进入走廊尽头的房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性呢?你跌倒之前看到的女人和爬起来之后看到的女人不是同一个人?”朱弃寒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肖英南。”
“朱先生,请帮我查一查,我,陆皓宇,究竟是谁?告诉我,我是谁?”
小男孩极不情愿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好奇心让他忍不住又蹑手蹑脚地返回妈妈的卧室,他趴在门缝上,倾听里面的动静。
“原来是家贸易公司,上个月租约到期,已经搬走了。新搬来的好像是个什么咨询公司,正在装修房间,还没有正式开业。”
“事儿真多!”妈妈将米老鼠的茶杯递给男人。
这是什么花?花朵小如指甲,一朵连着一朵聚集成团状,像燃烧的红云。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花。
“你,就是新搬来的咨询公司员工?”我捏着他的名片问道。
她快步走向我,在我面前蹲下来。她的头发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淡淡香味,如瀑布般披散下来。她忽然用刀抵住我的下颚,眼睛里露出疯狂的意味。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地发抖,她在害怕什么吗?
由于地理位置较偏僻,老式居民小区的环境显得杂乱肮脏,进出的年轻人相对较少。按照Cindy提供的地址,我在靠近小区中央的位置找到了对应的单元——一幢土黄色外墙的多层建筑。其中西面高层的阳台上,搭建了一个小小的鸽子笼,鸽子笼后面红色的屋脊上停留了一排白色、灰色的鸽子,发出“咕咕咕咕”的叫声。
我眼见她穿过走廊,进入一个房间,“砰”地关上门,“咔嚓”一声由内反锁。
我勉强挣扎着爬起来。
男人不敢发声,双眼死死瞪着面前这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她是谁?他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努力翻找着曾经可能与自己的关联。
“你到底是谁?”
天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就是你的前女友,对吗?”
“皓宇,外公都不肯叫了吗?”老头儿用拐杖撑着身体,在床沿边慢慢坐下去。
“我从小生长在单亲家庭,由母亲抚养长大,这些我都记得啊。只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感到很惶恐,我快不认识自己了。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侦探先生,你快告诉我!”
然后,那女人走了进来。她的神情看上去有点儿落寞,靠在落地窗边,凝视着窗外的风雨。我不敢惊动她,只是用眼角悄悄地观察她。
“对啊,我们都是他的忠实粉丝呢。很有魅力的男人哦!”女店员露出花痴的表情。
啊?那张脸……不正是那夜我跟踪的女人吗?她竟然、竟然被谋杀了吗?为什么啊!我的心莫名地痛起来……
“Cindy,打电话给花店,我要订无忧花。”一大清早,我就给助理安排了这头等重要的工作。
“你看我这里,还不错吧?”他抱着双臂,用低沉的语气缓声说。
我需要亲自去访一访那位神秘的送花人。
小男孩感到眼前好像绽放了一朵硕大无比的血色烟花,整个天空变成了鲜红色。
“皓宇,这一点儿也不有趣。”沉默良久的阿敏开口说道。
“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位长头发的女人进出?”
“不记得了吗?”她轻轻笑了两声,阴沉的语气里似乎有某种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啊——”女人的尖叫声响彻穹空,水果刀飞了出去,落到了桌角处。
“这块酥油饼你为什么不吃了?你以前很爱吃的,为什么不吃呢?你不爱我了吗?”
“很普通的男孩子。”Cindy忽然压低声音,“老板,是不是您的暗恋者送的啊?好浪漫哦,要是有人送我这么一大束花,我肯定开心死了。不过,一般都是男人给心爱的女人送花……”
“是的。并排有四户人家,闵婕消失的房间是第四间。”我记得很清楚。
如果此刻把他从这窗口推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她犹疑着。炎夏的雷震雨恐怕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必须马上下定决心才行。
“这位小姐,你,没有问题了吗?”想起她醉酒时的模样,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OK,我这就去查。”
“可是,那具无头男尸又是怎么回事?”
“好!成交!这条谜题免费解答。我相信你一定还有更大的谜题需要解答。”侦探朝我伸出右手。
“对,是这样的。”我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公寓里还多了一具无头男尸。”
我从噩梦中惊醒。好真实的感觉!
“不!”我叫起来。“我百分之百肯定,刚才我就是站在这个位置,遥望对面,看见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在颈项间比划,绝对不会错。”
“嗯。”我痛苦地闭上眼睛,“那位绑架我的女人闵婕,我终于知道她是谁了。”
“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下班前必须将花摆在我桌上。”
夜晚的街道抛开了白昼的喧闹,摇下车窗,习习晚风吹拂着我的脸颊,让我暂时忘记了疲劳和烦忧。副驾驶的位置上摆着一大束火红的花朵,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小板凳二十公分高,我坐下去以后,身体重心偏后,两条腿必须伸直出去才能保持身体平衡。
“对!”
“OK?”
那女人用双手捂着耳朵,拼命地摇头,似乎想摆脱什么。接着她跑进了小区。
“陆先生,吴编导就是宁欣曾经提到过的死对头。”侦探继续说道,“宁欣所在的《传奇世界》是虹辰传媒旗下的杂志,她和吴编导隶属同一家集团公司。上次宁欣给我的企划书就是吴编导的作品。”
她竟然咬我的手!疯女人!
内线电话响了:“您的快递……”
“嗯……如果是我,我不会绑架他,顶多会恨他一阵子。当然,也不排除那种极端自私的爱,爱之深,恨之切,也许会做出疯狂的行为来。”
“通常凶手将死者的头颅割下,一定有他的必然理由,他一定不希望别人查出死者的身份。”
“可是……”
那日,明明狼狈到极点,这辈子从未吃过这种闷亏,却丝毫没有心痛的感觉,反而怀有某种说不出的期待。
身体里的血液一下子全部涌向头部,我感到自己的心狂跳起来。
“喂!等一下!”我迅速地爬起来,跟随着她的身影。
“所以你绑架了我……”
外面的天空,黑压压的,好似末日来临。一道刺眼的亮边划破天际,轰隆隆的巨雷震耳欲聋,豆大的雨滴敲打着二十二层楼的窗玻璃,噼里啪啦乱响,大雨如开闸的洪水,倾泻而下。
“好!”我苦笑着,睁开眼睛,凝视着眼前伤心欲绝的女人,“和你分手那夜,我的车翻出了车道,你知道吗?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居然上天还眷顾我,让我失去了记忆。如果永远都不会醒来该多好啊!阿敏,和你分手的那天早晨,我还是多么幸福的人儿啊!当我流露出要和你结婚的意愿时,你的母亲无意中提到,你的亲生父亲,他,他的名字叫——肖英南,我杀死的那个混蛋,竟然,竟然也是你的父亲!很可笑吗?”
我和侦探一起回到我办公室所在的建业大厦二十二层。
“很不幸,那件事情以后,她失踪了。你由于年龄太小,在劳教所待了两年,释放后由外公抚养。”
“侦探先生,你能告诉我那个女人究竟是如何消失的吗?”
“行啦,朱弃寒,我缴械投降!”女记者拉开皮包,将一叠稿纸放在桌上。“这是你要的企划书影印本,从死对头那里偷来的。”
我扭过头,望向酒气的来源。一位打扮时髦的姑娘喝得醉醺醺,摇摇晃晃地来回推搡店员。
“星城苑小区谋杀案?”侦探疑惑地皱起眉头。
妈妈突然将刀刺向那个男人。也许处于本能,他的头偏向一边,肩头却没有躲过刀锋。血流了出来。
至今我仍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将我绑架的。隐隐约约还记得,我是在地下车库被人击中后脑勺昏迷的。待我苏醒过来时,便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公寓中,手足被捆绑起来,无法动弹。
“快递员?长得什么样?”
“二十二年前,八岁的你,亲手杀死了他。”侦探的脸变得有些冷酷。
“女人?”他咧开嘴笑起来,“就我一个人一直在这里,没有什么女人。”
我现在一闻到那该死的无忧花味道,几乎都要恶心得吐出来了。
“可恶!没道理啊……”
“你在说什么啊!”小板凳朝后翻倒,我一屁股摔坐在地板上。
“如果发现尸体的人,并没有技术检测手段来解开死者真正的身份呢?”侦探望向宁欣,“大记者,你说对不对?”
“然后,那个男人只要将假扮的衣物装在纸盒子里走出来就可以了。完美的消失,不是吗?”
“为什么又要加班?说好今天一起吃晚饭的,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
“和父母的关系啊……”好像是很久远的记忆,我竟然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Cindy,再给我来杯咖啡。”我按下免提键,拨通助理的分机。
窗户的外框还包着糙纸板条,几块玻璃斜靠在窗台下面的墙边,窗口毫无遮拦地洞开着。外面视野辽阔,深蓝色的天空一望无际。斜对角四十五度,我所在的办公大楼被商厦屹立的广告牌遮去一半,根本看不见我的办公室。
“也就是说,你亲眼看见一位女人跑入由内完全锁住的公寓后,却出来一位男士,那女人消失不见了,对吗?”侦探顿时两眼放光,精神亢奋。
“这就对了。”侦探挠着头发,嘻嘻笑着,“所以从这个窗口根本无法看见长发女人打电话的身影,这也就意味着,当时的你,一定不是在这个位置打电话,对吗?”
“少废话!”
从那一天开始,我每天都能准时收到一束火红的无忧花。打电话给花店的老板,要求他们停止送花,可他们居然拒绝了我的请求。
处理外套上的污秽物花费了我不少时间,等我洗完手脸出来的时候,侦探朱弃寒已经到了,他正和醉酒女谈笑风生。
在我看来,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比如我的前任女友阿敏,她会一天之内问无数个无聊透顶的问题。
愤怒的火焰一下子在我的体内熊熊燃烧起来,我感到浑身血液沸腾,血脉贲张。我一把抓住女人的长发,她的头猛地朝后仰下去,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我的另一只手将她用力搂进怀里,低下头,猛然间堵住她的嘴。
“乖乖呆着别动!我可不一定管得住手中这把刀,万一刀走偏锋,刺破了你的喉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阿离!”侦探扬起手。刚才那位花痴女店员拿着菜单跑过来,“给我们来一壶碧螺春,几碟小点心,你看情况随意上。”
“这两年来,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我恨你恨得发疯!你却失踪了,我到处打听你的下落。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原因,我不相信你真的那么狠心抛下我。你一定有苦衷对不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让我和你一起分担,不好吗?”
“所以你是背对着电梯门,对吗?”
“喂,小姐,我没有手啊。”
我是一家外资公司驻上海办事处的首席代表,三十出头,自认为风度翩翩,我喜欢脸上永远保持着冷淡的职业微笑,让人无形中产生距离感。
“奇怪!那幅广告牌什么时候出现的?我敢肯定刚才,也就是半个钟头前,它一定不在那里。”我记得很清楚,与那女人通电话的时候,视线非常清晰。
“老板,再喝就是第六杯了,咖啡喝多了对胃不好。”助理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提醒。
“好,我不动。”男人放松肩膀,将视线从女人的脸上移向一旁的茶几,“小姐,我口渴了。”
也许那位绑架我的疯女人,其实真正想要报复的是她曾经的爱人吧。唉,女人啊,我永远搞不懂她们的心思。
“Cindy,按我说的做吧。”挂上电话,我疲倦地朝背后一仰,旋转椅打了个转儿,歪向一侧。
是她?那位绑架我的疯女人!
“BINGO!”
“极端的爱?会绑架陌生男人吗?”
我走进电梯,电梯门在背后缓缓关闭。刚才剧烈的奔跑,让我有点儿喘不过气来。那女人捂着嘴,双眼圆睁,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瞪着我,不停地颤抖。
只是,我却习惯了那花的味道,居然第一次,为了那不再出现的无忧花,我失眠了。
“我?”醉酒女做了个鬼脸,“不好意思,陆先生,刚才吓到你了吧?我是《传奇世界》的记者宁欣,你叫我Yvonne好了。”
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腿脚变得僵硬,我稍微挪动了下身体,想换个舒服点儿的姿势。大约我翻身的动静太大,她被惊动了。她的视线转向我,我感觉到她的视线中有股强烈的敌意。她似乎在恨我。可是,这女人我以前从未见过,她为什么将我绑架呢?
“多谢啦!老同学!”侦探欣然接过稿纸,兴奋地翻阅起来。
“可是,我从对面楼里的窗户看过来,她就站在这间屋子的玻璃窗边,绝对不会弄错!”我顾不得脚下的水泥和石灰,大步朝里间的窗口走过去。
“对不起,我们不能满足您的要求。客人在我们这里预订了三个月的无忧花,钱款已经全部付清了,我们必须履行合约给您送花。真是万分抱歉!”老板在电话里不疾不徐地说。
“对不起,老板!她不让我告诉你。”
原来这位在案发现场出现的年轻人,真正的身份是一名编导。他本来一直有拍摄推理短片的打算,正好闵婕找到他,希望他帮助她策划一起谋杀案,闵婕想再现肖英南死亡的场景。于是这位天才编导便设计了案发当晚的无头男尸,尸体是他找医院的朋友借来的,因为怕我发现死者的身份。闵婕瞬间消失的诡计并不在企划书的内容中,他想给这个互动节目增加一些特别的趣味环节,所以根据当晚的情形,突发灵感设计了那一幕。
“怎么,你们认识?”我望着他们默契的举动,不禁问道。
男人挣扎着抬起头:“你?你是谁?”他惊讶地睁大眼睛,直起上身。
她双手捂住脸孔,蹲坐在地板上,身体瑟瑟发抖。
“陆先生,听宁欣说你碰到了诡异的蒸发事件?”朱弃寒恢复侦探的本色,目光锐利地凝视着我。
突然间,一道寒光闪过。男人的身体侧向一边,他的右肩却没有那么幸运,刀锋划破衬衫,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他啦,高中时期,我简直恨死他啦!”醉酒女捶了侦探一拳,“害我长年处于千年老二位置的朱弃寒啊!”
“不如你雇佣我啊!”装修工人走上前,和我并排望向窗外,“你是我公司的第一位客人,可以给你优惠喔。”
“据我所知,那广告牌昨天晚上就挂上去了。”侦探指着商贸大楼的方向说。
“你的意思是,闵婕根本没有进入过最后一个房间,她的消失其实仅仅是一个假象?”
“你,是谁?”我紧握着电话,手心里开始冒汗。
“从公寓走出来的男人,有没有可能是女人假扮的呢?”
“谢谢!”我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味道刚刚好,苦殷殷的香味,很适合我此时的心情。
那男人蠕动着,向妈妈爬过去。
“喂,小姐,我没有手啊。”他朝身后呶了呶嘴。
我将店员送来的毛巾递给她,又转头吩咐女店员:“你帮忙照顾她一下,我去卫生间处理这身脏东西。”
“妈妈,我害怕!”小男孩偎依进妈妈怀里。
“我刚才说过了,您是我的第一位客人,我会给您极大的优惠价格。”
“很痛苦的过去吧?”
“难以启口是吗?”侦探微微一笑,“你们是不是在亲吻?刚才你有提到,你曾经近距离地接触过那个女人。”
外面下着好大的雨,电闪雷鸣。
朱弃寒将转椅拖到我的面前坐下来:“是的,你的确不对劲。根据我的调查,两年前,你曾经发生过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脑部遭到撞击,脑内神经受到部分压迫,影响到了你的记忆力。简单点说,你患有选择性失忆。”
“绑错了人?我怎么没想到这种可能性……”
“这裙子好看吗?回答得那么勉强,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朱弃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望向侦探。
“不可能。”我摇摇头,“那男人比我高出半个头,我一米七九,他应该身高在一米八三左右。”
“现在DNA技术那么发达,查出死者的身份并不是一件难事啊!”侦探连续剧我也看过一些,利用割头颅的方式来掩盖死者身份的做法早就过时了。
“啊!老板他现在不在这里,您有什么需求吗?”女店员马上迎过去,陪着笑说。
阿敏死死盯着我的眼睛,泪流满面:“皓宇,我知道你一定不愿意见我吧?为了找寻你的下落,你知道我忍受了多少身体和心理的折磨吗?终于,老天让我找到了你,就像你的母亲当年绑架你父亲那样,我也要将你绑架!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不认得我了,你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我们之间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你竟然全部忘记了。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甘心!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你恢复记忆,我要唤起你所有的记忆!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究竟为了什么原因而狠心抛弃我?”
《新闻纵横》本身是一档真人新闻秀互动节目,会拍一些真实的案例,由观众来解答谜团。但是,星城苑小区杀人案件的企划书被宁欣偶然发现了,她偷偷地影印了企划书,还偷偷去跟踪我。于是,吴编导不得不变更计划,放弃播出这期节目。
“坏蛋!不许欺负我妈妈!”小男孩立刻推门闯进去,飞快地拾起桌角边被妈妈遗弃的刀,毫不犹豫地一刀捅进男人的胸膛。

“这是我吗?”
“侦探,我全都想起来了。”我拨通了朱弃寒的手机。
“老板,您的咖啡。”助理将刚煮好的咖啡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我将车开到人行道旁边的临时停车区,打开车门。我必须追上她问个清楚。进入小区,靠近门口的地方立着一面转弯镜,镜子里映出一个奔跑的女人身影。我朝相反的方向追过去,果然看见她跑入一栋公寓楼,我随即跟了上去。
“有人在吗?”木质门油漆斑驳,轻轻地敲门,门框边上的粉末簌簌地直往下掉。
外面风雨交加,雷声大作。我想呼救,可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发不出丁点儿的声音。
Cindy捧着一大束火红的花走进来:“老板,有人给你送花耶,好奇怪的花。”
“朱先生?”
“皓宇,你和我都是没有父亲的孩子,我们都是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我甚至连自己的父亲叫什么都不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能够互相吸引走到一起的原因吧。你不觉得我们太相似了吗?七年前,你告诉我,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你恨他,你一点儿都不后悔自己的行为。那个混蛋男人玩弄了你的母亲,他甚至都不记得你母亲的存在。一夜情的后果便是,你的母亲有了你。你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你说你最讨厌男人抛弃女人,你绝不会做那样无情无义的男人!可是,两年前,你为什么要抛弃我?”阿敏的眼睛慢慢变红,隐隐闪烁着泪光。
“你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就能看见我。”
“长头发的女人?”保安露出困惑的表情,“你知道她的名字吗?”
“是!那天晚上让你受到惊吓了,真对不起!”
那是妈妈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她失踪了。
Cindy有些诧异。
“你不用担心她啦,这个女人是钢铁做的,没有关系的!”朱弃寒故意说。
卧室里摆成一圈圈的无忧花此时无精打采地簇拥在一起。
“Cindy,帮我查一下这是什么花,还有,去快递公司查出送花人的背景。下班前告诉我结果。”
侦探将茶杯握在手心里,呷了一小口,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陆先生,当时你和闵婕在电梯里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认识我吗?”
我成了咨询社第一位上门的客人。半圆形的前台桌子上支着一个约三十公分长、二十公分宽度的塑料立牌,上面用楷体写着“囚徒之困境咨询社”。墙壁虽已粉刷一遍,仍显现出一道道波浪形印迹。再朝里走,来到一间二十平米大小的办公室,仅有一张原木电脑桌,一把旧转椅,靠近门口的位置摆了一个灰色圆形沙发。朱弃寒此时正站在窗户边,凝神望向窗外的天空。
“你别理她这种没有头脑的女人,我们谈正事。”侦探打断我的话。
“你确定没有见过一位长头发的女人,站在窗户边打电话?”
“这是我的名片。”他从沾满污渍的上衣口袋,用两根手指夹出一张名片。
电话那头,侦探开出了他的第一份报价。
“好,我来安排。”
“呃?”装修工人转过头,露出探究的眼神。
“可是,老板,恐怕没有办法了。”助理咬着下嘴唇,小心翼翼地说,“那家花店好像搬走了,电话打不通。”
我的后脑部分的确有一块凸起的疤痕,原来如此;“另外一件大事呢?是什么?”
我冲进房间,眼前的景象让我目瞪口呆。
“别装了,想故意博取同情是吗?”妈妈将杯中剩余的茶水全部倒在他的头发上,“要喝就喝个够吧,你!”
“自从那个混蛋死了以后,我们有多少年没见过面了?你那时还小,只有八九岁,可怜的孩子。皓宇,这些年你过得很辛苦吧?”
“对啊。我住的酒店公寓也设计成办公室的样子,方便我处理公务。”
“陆先生,你很上路嘛!我稍微一点,你就通了。”侦探拍了拍我的肩膀。
男人似乎动了一下。他的双手被绳索缚住,反扣在身后,脸朝下,身体歪倒在地板上。“这是哪里?”男人的声音仿佛遥远的地洞里发出来的,闷热而潮湿。
“如果,闵婕进入的并不是最后一个房间,而是前面的任意一间,几乎在同时,那个男人假扮成闵婕的样子从前面的某个房间里跑出来,戴上假发,穿上女人的衣服,迅速地奔入目标房间,你会不会错把他当作闵婕呢?”侦探将茶水一饮而尽。
“为什么你一定要知道真相呢?”我感到好冷。
“老板!”助理似乎要哭出来,“我……”
“皓宇,花都收到了吧?跟我来!”老人笑眯眯地对我说。
这层楼是一梯四户的格局,我所站立的位置是靠近最里面的一间。在我敲门的期间,有户住户将门开了一条小缝,吼了一嗓子:“神经病啊!深更半夜吵死人了!”
关于我的介绍资料竟然有一千多页,包含详细的数据分析和相关证书、证明材料。
“老板,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习惯,就像我习惯了助理煮的黑咖啡,还有,习惯了每日准时送达的无忧花。
“陆先生和父母的关系怎么样呢?”侦探脸上的线条终于舒展开来,恢复了明亮的眼神。
“当然有关系!”朱弃寒捏着茶杯底部,轻轻地转动着,“而且,关系还相当重要呢!这关系到最关键的几秒时间差!从你摔倒——哦,可能不是你故意摔倒,也许是闵婕将你推倒,我说得没错吧?你仰面倒下去,再爬起来,追踪闵婕,你用了多长时间?还记得吗?”
一股强烈的酒味儿从门口飘进来,紧接着有女人醉酒的高声呓语:“喂!小姑娘,叫你们老板滚出来见我!”
“所以,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闵婕并不在你的视线当中,对吗?”侦探眯起眼睛注视着我。
女记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再开腔。
“虹辰传媒的编导吴准基?”
“不,不,你在撒谎!我没有杀死他!我看见有个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纸盒子,是他!凶手一定是他!错不了!”
“谁送的?”我问道。
十字路口,红灯,我将车停在斑马线前面。一位年轻的姑娘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突然飞快地穿过马路,瀑布般的秀发在夜色里飞舞。她朝着街对面的小区跑去,好像听到什么声音,猛然间停住脚步,回头张望。小区门口的霓虹灯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她似乎受到了惊吓,双眼惊恐地望向我的方向。
二十二年前,那一天,我的世界里风雨交加雷电轰鸣。八岁的我,举起手中的刀,刺入那个被母亲称为混蛋的男人的身体里。他是你父亲,妈妈平静地对我说。我亲眼看见妈妈将刀一点一点地从男人的身体里拔出来,高高地举过头顶,猛力地朝他心脏的位置准确地刺下去。鲜血如喷泉般喷射出来,我就那么呆呆地站立着,小小的身体沐浴在血雨中。
“啊!啊!啊——”
“别装了,想故意博取同情是吗!”女人将杯中剩余的茶水倒在男人的头发上,“要喝就喝个够吧,你!”
我已经懒得去思考神秘的送花人究竟出于什么目的给我送花。也许就是个仰慕者罢了,这个借口让自己很受用。九十二束无忧花并排挨着,躺成一个重叠的圆形,碎碎的小小的花朵大部分已经干枯,簇拥着围绕在一起,就像一个巨型的花圈。
“事真多!”女人不耐烦地站起来,抓起米老鼠的茶杯,递给男人。
分手两年后的今天,我居然还能想起阿敏曾经提出过的那些愚蠢问题,却记不起她的脸。
“怎么可能……”这实在匪夷所思啊!
“从你们女孩子的角度来说,在什么情况下,你们会有绑架男人的想法?”
我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对着那满眼的红色,按下快门。
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嗯,还行。”我再次环视房间内的简陋空间,忽然觉得有点儿心酸。
“可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忘记这一切,我的儿子。妈妈的手温柔地搂着我,在我的耳边轻声细语。
“什么意思?”
该怎么办呢?
“酒店公寓前面是不是还有一幢公寓楼与之相对?”
我拨通了助理的手机:“Cindy,无忧花找到了吗?”
可是昨晚,我明明是躺在公寓里失眠了一夜,然后一大早到建业大厦的办公室里去工作,还吩咐助理去查询无忧花的下落。为什么会在公寓里看见商贸大楼里发生的景象呢?我不记得中途曾经回到过住处,难道朱弃寒的推测有误?还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呢?
“我明白了。”侦探端起茶壶,给我和宁欣各斟了一杯茶。
他醒过来了?女人的心猛地收紧,她两步并作一步,走到男人跟前,蹲下去,对着他的耳朵低吼道:“老实点!不然要你好看!”
“真麻烦!”妈妈将水灌入男人的口中。
“这位先生,你是不是被人耍了?”装修工人幸灾乐祸的声音。
吴编导摸着后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那个片子仅仅是为了给您看才特别剪辑出来的片段。留在案发现场的女性头颅画面,也是后来才增加进去的。其实……我们在你家的电视上动了点手脚,利用录播功能储存在电视机顶盒的硬盘里,设定好时间后,会自动播放给你看。”
“皓宇,那个混蛋抛弃了你们母子俩,所以你才会做出那样的傻事,对吗?告诉外公,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名片正面印了三行字:囚徒之困境咨询社,调查咨询员兼私家侦探,朱弃寒。
“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水平。”我透过空洞的窗口,望向四十五度角方向的广告牌。“除非你能帮我解开这个谜,我就雇佣你,价格方面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我一定要知道!哪怕立刻死掉,我也要知道真相。”
“拿进来。”
“我的母亲呢?”
“我知道你会的。”侦探嘿嘿笑着,握住了我的手。
一切的匪夷所思,竟然都是虚幻的互动节目!他们怎么可以任意践踏别人的生命呢?
“按理说,实现了长久以来的梦想,虽然还不算成功,可好歹是迈向成功的开端啊,为什么我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呢?今天是开业第一天,在这么著名的办公楼里租有一套独立的空间,我应该开香槟庆祝才对呀,为什么却一丝一毫的兴致都没有呢?”
“找到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您记下这个地址……”她在电话里报出一长串地名。
女店员收起菜单退下。
肖英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啊,电视新闻里,那位无头尸体。难道!
“闵婕离开电梯之前,是不是先跨过你?你说你当时摔倒在地?”
“错!我既是囚徒之困境咨询社唯一的员工,也是唯一的合伙人。换句话说,我是一名自由职业者,成立了单一法人的私人公司,如果生意好的话,也许我会雇佣几个下属。当然,目前我还在创业阶段。”那位自称调查咨询员兼私家侦探的家伙自信满满地盯着我的眼睛说。
时间永远是最好的治疗师。忙碌的日子让我没有精力,也没有动力去探索案件背后的原委。
“帮我查下B座2205是哪家公司?”一楼前台负责接待的是位年轻的保安。
“绑架陌生人!一定不会。除非绑错了人……”
“什么?选择性失忆?”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桥段,居然在我的身上真的应验了吗?
“老板,没其他的事,我先出去了。”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瞬间,我的右手挡在了自动门的缝隙当中,自动门又缓缓朝两边开启。那女人发了疯似的按关门键,企图阻止我进入。

引子

“一个忘恩负义的混蛋。”妈妈将他送到门口,“乖孩子,先回自己房间睡觉。”
“二十二年前,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你已经忘记了吧。”侦探将烟塞入我的口中,我接过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燃火。一下,两下,手抖得厉害,一点儿也不听使唤。侦探帮我点燃香烟。
侦探缓缓转过脸,若有所思地瞟了我一眼,又将视线转向外面。
“外公?”
我讨厌速溶咖啡的口感,茶水间里有新鲜的咖啡豆和煮咖啡机。助理每天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为我准备咖啡,当初招聘Cindy作我的助理时,就是看中了她这门特殊的手艺。
“传说,佛祖释迦牟尼诞生在无忧花树下,故无忧花树被尊为圣树。蕴含绽放希望,无忧无愁的意思。”
“进来坐啊!”
“不可能。我曾经和那个女人……有过近距离的接触,我敢肯定她应该是女人。”电梯里的一幕一点点浮上脑海,我感到心中升腾起某种异样的感觉。
“啊——”妈妈仿佛受到了惊吓,她丢弃了刀,捂着脸发抖。
女记者用手支撑着下巴,斜觑我。紫色眼影使得她的眼睛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她为什么流露出那种眼神?
“就算是吧……”侦探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意识到这一点让我感到很不爽。
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命运真悲惨啊!先是被不认识的女人莫名其妙地绑架,然后又收到不知道哪个淘气鬼恶作剧送的花,还要被卷进可怕的古怪凶杀案中去,天啊,我是不是上辈子做了见不得人的罪恶勾当,需要这辈子来偿还!

无忧花,代表没有任何忧愁的意思吗?
头——痛得厉害,好像马上要裂开了似的!原本混沌的脑袋,此时竟意外地清醒,过去发生的一切,忽然像回放的录像带,记忆全部都回来了!
真该死,为什么就是忘不掉她呢?
可是,我的心……竟然痛得要死掉一样!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长啊,我差点儿以为自己活不过来了。
九十二天之后,每日必达的无忧花再没有出现了。大概永远不会出现了吧。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呢:“父亲?他叫什么名字?”
“请问?”我踮着脚尖,寻找地板上空隙的地方落脚。
装修工人跟在我后面,一个劲儿地埋怨:“喂!小心脚下!这些原材料我可下了血本的,你若糟蹋了好材料,我可和你没完!”
“陆先生,我当然相信你没有撒谎。但是,有时候人的思维常常被某种显而易见的常识蒙蔽,反而看不清真相。”
“是我,我想见你。”电话里的声音是陌生的,低沉得有点儿嘶哑,语气却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个沙发是个旧轮胎改造的,坐着感觉很怪吧?”他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客厅的地板上躺着一具穿着棉质睡衣的男人尸体,颈部以上的部分竟然不翼而飞!那女人呢?我发了疯似的将卧室、卫生间、厨房全部搜索了一遍,除了这具没有头颅的男人尸体,没人其他人!那女人不见了!而所有房间的窗户全部由里反锁!
“那个人是谁?”小男孩好奇地瞅着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如果,人生能够重新选择,我多么希望记忆可以永远不要恢复啊!
“不知道啊,我找过了,花束里没有夹卡片。刚才还特意问了送花的快递员,他也说不清楚。”
“陆先生你,是不是凑巧也住在二十二楼呢?如果我推测得没错的话,陆先生一定不是在这幢大楼里看见那位神秘的女士,而是在你自己的酒店公寓的房间里,透过窗户,望见郁金香公寓楼发生的某个预先设计好的场景。”侦探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忽然感到背脊发凉,似乎被某种东西击中了要害。那种感觉很糟糕。
“这么快就忘了吗?”她将一只手平放在脖子上,做了个割断的动作,“就在这个房间。”
“可以。不过,你要在这里登记一下。”保安将签名簿递给我。
“陆皓宇先生,你委托我帮你查清楚‘你是谁’的问题,我可花费了不少功夫呢。”他从抽屉里拿出文件袋,丢给我,“这是你所有的背景资料。”

“不许动!”女人用水果刀抵住他的下巴。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防盗门终于打开了,走出一位年轻男性。他比我高出半个头,手里抱着一个四方纸盒。他冷漠地瞟了我一眼,径直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喔?”侦探挑起一侧眉毛,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你住在那里吗?”
“你的母亲陆琪琪并没有结婚,就生下了你。那个时候未婚生子应该需要相当大的勇气吧,你的母亲一定是位意志异常坚定的女士。你的童年非常孤单,在你八岁那年,你的父亲突然出现了。”
“可是,为什么我在电视上看到了新闻呢?”这是当时的疑惑,我并没有在演戏,怎么会有那么真实的逼真效果?
“无头男尸啊,旁边还有一个女性的头颅,就是那个女人绑架了我!还有那个手拿纸盒子的男人,我亲眼看见的,绝不会有错!他们才是杀死肖英南的凶手!”
她看见我了吗?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对,就是那起有名的谋杀案,很多媒体都有报导啊。你知道的,对不对?”
“出去吧!”我朝她扬扬手。最烦女人的眼泪,廉价的毫无用处的咸水。
“这是个事实!也许你一时还无法接受。”侦探用力拍拍我的肩膀,“如果换做我,我恐怕也无法接受。”
“喂!你,住口!停下!不要叫了。”我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拜托,不要叫了!”
我从未设想过,与《传奇世界》的女记者居然会是以那样的方式会面。
Cindy看上去有点儿慌乱。
“嗯,这个季节好像真的没有办法,打遍了所有花店的电话,都不知道有这种花。”
“嗯。她就是阿敏,和我相恋了五年的阿敏。我想见她。”
他究竟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头……好疼!像要裂开了一样!脑子里好像有千军万马奔腾,身体里的血液要燃烧起来一样,我竟然无法控制!完全无法思考!
Cindy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种花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无忧花,又称为火焰花,主要生长在温暖的南方地区。这个季节上海不应该会出现才对呀。送花人的背景资料没有查到,花店的伙计说,送花人是通过电话预订的……”
“疯女人!”男人咬牙切齿地咕哝着,慢慢朝她爬过去……
“也就眨眼间吧。几秒钟我没办法估算。”
我坚持不懈地持续敲门。
但此时,我们却无法看见隆盛大厦的全貌,视线被商城楼顶上的巨幅广告牌遮挡去一大半。
圆桌四面围坐着四个人:侦探,我,闵婕以及案发当夜那位手捧纸盒的年轻人。
“呃……Cindy,介意我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这个职业究竟是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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