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分钟的时间，甬道已经彻底解体了，夏雪凭本能地抓住甬道右侧伸出的一个半环状扶手，她的身体贴在甬道的右壁上，更准确地说，是亚当号飞行舱的外壁！

克鲁尼的指尖变成了一把短短的刃刀，刺入了倒地的那名机器人的头部，倒地的家伙抽动了一下，克鲁尼的身体在晃动着，他像是在自语一般的说道：“在进入木星轨道之前，他以发动机故障为由，除掉了驾驶助理和武装机器人，他有同伙，他的同伙是那名护理型机器人，他的同伙除掉另外一台驾驶助理……”

“你需要修理。”夏雪看到他的伤口，克鲁尼受到致命伤，克鲁尼有两个大脑，第一大脑在头部，备用大脑在腹部。克鲁尼的第一大脑已损坏了70%，他已动用备用大脑。

“奇怪。”克鲁尼说道，“似乎有强烈的电磁讯号干扰，干扰源不是木星的磁层，似乎就在附近。我无法接通内太阳系的任何地区，包括火星空间站！”

“怎么回事。”她问道，“大家在吵什么？”

问题是，谁驾驶飞船呢？机器人吗？

“我还是快点找到亚当号。”夏雪答道，半分钟后，对讲机里传来了戴夫的声音：“首要目标是你的个人安全，其次是亚当号，夏雪，五分钟后你将穿过冥王星。”

压力缸完全被冰住了，乘员嘴边的送氧管已被冻裂，三座压力缸变成三座绿色水晶棺，在绿冰晶中，甚至还能看到乘员的嘴边闪着几个白色的空泡，那是缸体在冻上前，她们嘴中排出的二氧化碳气泡！

夏雪被他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说明白！”

2022年6月，亚当号将进入土卫六泰坦的轨道，准备在泰坦星上空建立一个空间站，6月7日，一股强大的电磁波突袭了亚当号，当时亚当号已减速，这是一个精心挑选时机的攻击，此前亚当号一直都在高速飞行，若那时亚当号受到电磁波攻击，可能会出现电脑失灵的状况，最严重的后果，就是亚当号爆炸。

接着是开舱、出舱，这是这段旅程的最后一段，没有绳索，没有动力，在打开救生艇门的瞬间，夏雪就已明白危险在哪里，她必须向远途号跃去，希望这一跃之后，她能抓住远途号的船壁，接着，再爬入远途号。

离开会议室后，夏雪拉住了戴夫。

“不，塞德娜的卫星完全是一个人造物，”那军人道，“那群生命将这颗人造物附着到塞德娜的引力轨道上，成为塞德娜的卫星。我们还认为在冥王星附近存在着一颗那群生命制造的电磁攻击武器……”

夏雪深呼吸一下，一个带着深蓝色荧光的驾驶把手，已从操控台上弹了出来，把手呈半弧方向盘形状，把手上有着三对上下结构的按钮，代表着三对量子发动同，按钮发着淡红色的荧光，这表示量子发动机完好。她轻轻地喘了口气：“你也可以驾驶的。”

“‘亚当号’不是失踪三年了吗？”夏雪低呼道。

夏雪惊异地看着那位军人，他的表情也异常激动，海皇波塞冬？亚特兰蒂斯？

艾玛脑袋上的两个红灯在尖锐的闪耀着，夏雪并没有注意，她的精力全部放在白管上，她的身体又往前拉了一下，这是个在地球训练上常用的动作，她的身体在一拉之下，已贴近了那座黄色的救生艇，艇舱像一个原始的太空着陆器，桶状，下端比上端略宽，直径不过一米，长约两米。

“你在太空行走过吗？”克鲁尼问道。

“克鲁尼。”夏雪说道，“再试试与指挥中心联系，我要看看冥王星！”潜望镜已经自动寻找到冥王星，那是一粒红黑相间的大雪球，在它的一侧，还有一个略小一些的黄色雪球，冥卫—卡隆。卡隆与冥王星之间，还漂浮着一个十字形的物体，她微微一惊，但整个冥王星体系已被远途号抛到了身后。

“向左五十米，”克鲁尼说道，“有一条外舱壁的传感器通道，你很瘦，能过去。左右两侧舱壁上有挂钩，划开你的宇航服就完了。跟着我。”他将四足撑起，一点点向左移动着，四足不时冒出了火花，夏雪微有些感动，她知道克鲁尼是用足腿帮她清障，一一切断舱壁上的挂钩，她缩缩肩膀，在黑暗的舱壁中一点点移动着，黑暗中，只能看到克鲁尼头部的红灯闪烁着。大约十余分钟后，克鲁尼的身体一点点隐到左侧的舱壁中，夏雪喘了一口气，他终于找到传感器通道。

夏雪点点头。

“他？”

“他们希望获得现代人类的DNA，那就是他们对亚当号下手的原因，他们希望把亚当号降落他们的星球上；亚当号爆炸后，他们的目标就是你，女性的身体和DNA最关键，他们想用人类的身体改变他们现在的形状。”那军人说道，“但你逃脱了。否则，后果很可怕。”

“为什么会是我，戴夫？”夏雪说道，“我要听实话。”

夏雪瞠目结舌地看着道恩：“为什么？”她低声说道，“我只是候补队员。”

救生艇！那艇以电池为动力，她曾模拟操作过，可以驾着它回到远途号，这是她离开这里的最后机会了。

“你可以回头的。”克鲁尼说道，“夏雪，我们可以重新设定航程，返回地球。”

墙壁的屏幕上，那个夸张的黑色雕像脑袋又出现了，他满脸的毛发上，长满了哭泣的人脸，只有最残暴的统治者，才会这样雕刻他的雕像，那些哭脸像征着被他征服和杀害的人。

夏雪最终答道：“我去！”

夏雪浑身冰冷，她决定做一件克鲁尼早就提醒她做的事情，返回远途号，返回地球！

克鲁尼再次用四足打开了内舱壁的壳，夏雪迟疑地说了一句：“克鲁尼，谢谢你！”

夏雪心中一动，操控把手背部有个按钮，操控着飞船外的三个潜望镜，潜望镜所拍到的画面，可直接投影操控台的前方，她轻轻地按下了操作把，操作把在空中投影出了一系列的数据，包括时速以及轨道方向，最不可思议的是，操控台上的屏幕闪了闪，竟然又重新工作了。

在亚当号任务执行的三年前，欧洲联天署曾准备派一艘单人飞船前往冥王星，这就是“远途号”任务，但随着亚当号任务的出现，远途号任务被搁置，连夏雪都不知道，还曾建造过一艘单人飞船。

AI道：“来自外太阳系的，是一条不间断的信息，是密码信息，老式摩尔斯密码，长短短长长，翻译出来就是，‘克鲁尼背叛了我们，亚当号的艾玛！’”

“亚当号的分解程序在一个小时前开始。”艾玛说道，“夏雪，那是你们进入亚当号的时刻，有人故意摧毁了发动机！”她的话刚说完，管道完全松散开来，夏雪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往下一沉，即将被身下的吸力卷入，但艾玛残存的手指，突然间抓住了管道尽道的墙壁，还没等夏雪反应过来，她的钢指已撕开了管道尽头的墙壁，金属碎片突然一下飘浮到半空中，接着就在空中打了个旋，径直向下方坠去。

“那跟我走。”

夏雪摇了摇头：“远途号也受到攻击，为什么维修型的克鲁尼没有叛变？”

屏幕却一下变成了雪花斑点，夏雪只听到耳边嗡的一声，仿佛有一股巨大的电磁波刺穿了船身，艾玛突然将手指搭到夏雪的肩上，又用另外一根手指指了指压力舱。

“定位亚当号。”夏雪说道，“克鲁尼，你就在我身边连接操控台，寻找到它……”

她的话刚说完，身体就已经被绳子拉起，漂浮到半空中，她像一只在黑暗深渊里游泳的鱼，身边，细碎的冰晶飞舞了起来，在遥远的太阳光下发出晶莹的色彩。克鲁尼又接着飞出，她的身体被扯到了半空中，接着又重重地被扯了下来，连续几次后，她需要识别自己的方向了，但克鲁尼停了下来，他已到了亚当号的舱体右侧。

夏雪扛着艾玛的身体向前爬去，她觉得管道在扭曲，这根管道的尽头就通往救生艇，就在她的身体接近管道尽道时，她只觉得身体一陷，整个管道似乎在下坠。

“我才是你的克鲁尼。”

“外中内三层机舱设计，外层舱厚四十厘米，三台量子发动机，可供飞行的时间长达九年。理论上说，你可以飞出太阳系，但飞船只载有半个月的食物。”戴夫陪在夏雪身边，“除了寻找亚当号，远途号还有另外一项任务。”

无人回答，船舱在显动，微微的电磁声音在耳机上流淌。驾驶舱右侧有个隔离舱，是供亚当号乘员休整的地方，穿过隔离舱，就是发动舱，克鲁尼最有可能在那里！更重要的是，她看到隔离舱的门是虚掩的，还在微微晃动。

“我想他爱上你了，”戴夫说道，“你明白的，你一直问为什么选择你上远途号，除了你的身材矮小是优势外，我们曾把所有女宇航员的照片摆在克鲁尼面前，唯独看到你的照片时，克鲁尼出现了思考紊乱这种典型的恋爱思维……”

“金字塔。”那军人说道，“有埃及样式的，有苏美尔和巴比伦样式的，还有玛雅样式，那卫星上的金字塔，几乎全部能够在地球上找到，还有文字，金字塔上的文字，图画文字是玛雅文字，楔形文字是苏美尔人与巴比伦人的。还有那尊雕像。”

夏雪只听到刷刷的两声，静电枪射出的电流击打在地板上，这要不了她的命，但足以让她昏迷，她心中微微一动，这家伙不想要她的命。

三个小时后，远途号已关闭了两台量子发动机，它距离亚当号只有三万公里；又过了十分钟，远途号已经关闭了第三台发动机，他正在一点点滑近亚当号。

“克鲁尼的自我识别系统不是一个长着钢铁手足的怪物，而是一个四十多余岁的蓝领工人。”戴夫说道，“克鲁尼有情感，与以往的AI不同，这也是远途号的一个任务，看一下有情感的AI在太空飞行中有什么表现……”

“很糟糕。”AI说道，“舱内温度是零下212度，不可能有生命存活。”

那雕像的脸，也慢慢地浮现在屏幕上。那是一张人的面孔，雕像长了一张国字脸，整个面孔的周围，却长满了弯曲的头发，屏幕移近到那雕像的头发上，每一根头发的发端上，都长了一张人脸！

夏雪看到艾玛一点点将最后一只右手向上提，足足花了半分钟的时间，才把她的身体提到了远途号的舱壁外，解锁开舱门，打开登陆舱，封闭舱门，脱掉宇航服的瞬间，夏雪才发现，自己的羊毛内衣已完全湿透了，她创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但这奇迹，是克鲁尼和艾玛一起陪她创造的。

“动力系统呢？”夏雪说道，甬道内就有电脑，电脑带有防冻保护，她随手打开了舱壁上的电脑，输入了原始密码，轻松地打开电脑。按照亚当号的飞行计划，一旦准备进入土星轨道，三位舱员将从压力舱中苏醒，并重设电脑密码，亚当号的三位舱员可能根本就未醒来，飞船就已被带到柯伊伯带。

夏雪只觉得有一股风突然从气压门内冲了过来，门一打开，克鲁尼就冲了进去，夏雪是被他带入亚当号。她对亚当号很了解，飞船的后半部就是空间站，前半部则是发动系统和控制舱，连接前后两个部分的是一条甬道，甬道直通已打开的气压门，现在，夏雪就位于这条甬道内。

“我比克鲁尼丑多了，”克鲁尼说道，“他是老了都有人爱的帅哥，我是异形。”

“五台，”她的AI答道，“驾驶助理型AI两台，她们就叫艾玛，医护服务型一台，战斗型一台，还有一台与我长相一样的维修型AI。还有五小时，你就会接近亚当号。我无法接通冥王星内太阳系的任何信号，但我现在收到了三条信号，一条冥王星附近的干扰信号，两条来自于前方，除了艾玛的那条，另一条仿佛是数字密码，我无法解读。”

夏雪不明白。

落入老鼠手中的后果就是，你会成为老鼠手中的老鼠，夏雪心中不寒而栗。

夏雪径直向隔离舱的门奔去，隔离舱很小，有一座长约七米的格栅铁桥与发动机舱连接，进入发动机舱……

被克鲁尼唤醒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钻出压力缸，中控台上显示已经飞行了超780亿公里，这代表着飞过了海王星。超光速的通讯通道已由克鲁尼建好，指挥中心发来三条信息，前两条是给AI关于调整飞船飞行姿势的，最后一条是给她的。

亚当号又倾斜了一下，船舱晃动的频率突然加快，夏雪打开左侧墙壁，这管道是L型，她位于L型的尾端，这是一条电源和气压管道，本就狭窄的方形管道内，左右侧又布满了各种线路，夏雪爬入管道仅仅爬了五米，她就看到前方的管壁上闪着红光，那是机器人眼睛反射出的光芒。

“克鲁尼！”夏雪叫道，“我没有失重，尾部的稳定舵仍在转动，这说明三台发动机里至少两台还能工作，你接入操控台，查清楚状况！”她站起身来，眼睛已能适应舱里的黑暗，这是绝境，是她无数次在大脑里想象到的绝境，电力通讯中断，舱体太小，如果空气转换器无法工作，最多十五分钟，她就会二氧化碳中毒而死。

塞德娜的卫星，那粒孤零零的小天体，直径不过几十公里，理论上应该是塞德娜从柯伊伯带上俘虏的一块巨大的冰石，本应该像石头般长满钝角和不成模样，但卫星却诡异的形成直径在三百公里以上的星体才能形成的球状，那卫星也是黑色的，奇异的是，夏雪却分明看到那卫星上闪烁了数点红光，红光一闪一闪，仿佛在向外发射着信号。

艾玛似乎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瘫倒在登陆舱上，她的身体很糟糕，足部完全消失，左右各两支臂膀，一支已毁，另外三支臂膀各有不同损害，每支臂膀本有六个手指，但现在总共只剩七个，夏雪将艾玛的身体拖到登陆舱，她对着控制台的屏幕点了一句话，“回家。”

“不是无法接通吗？”夏雪问道。

这些金字塔有些是尖顶，顶部有一颗巨大的、直径至少数米的红宝石，红宝石一眨一眨，有些金字塔是三层平顶结塔，顶部有一个长方形的台状物。那些山峰最高的一座山峰上，还竖着一座巨大的雕像，雕像是黑色的，仿佛黑色的闪长岩石铸造，电脑计算出的高度约为一百二十二余米。

“我可能会死。”夏雪说道，投影处，摄像头拍摄到柯伊伯带的景色，黑暗的空虚，偶尔一两片光点从黑暗中快速闪过，那光点可能是一颗直径在三百公里以上的矮行星，在远途号的快速飞行下，那光点让人觉得不真实。

“我们受到了撞击。”AI说道，“夏雪，电力系统在撞击中受损，情况不明。”

“搞清楚亚当号发生了什么，活着回来。我们就能重拾信心，你如果死了，那是双重失败。”戴夫道，“夏雪，我希望你能活着回来。和亚当号一样，远途号拥有一台人工智能（AI），他是你最大的帮手。”

在亚当号甬道和舱外所遇到的剧烈晃动，并未停止，她滑下了连接杆梯，来到压力缸舱，亚当号的压力缸是立式的，灯光昏暗，只有门后的一盏警报黄灯在闪烁着，夏雪看到杆梯前方的三座绿宝石般的缸体闪闪发光，三名乘员站在压力缸中间，面露浅笑，她的心突然间跌到了谷底。

克鲁尼正飞快地用手足测试着东西：“我们必须遵守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定律，一旦思维里出现了背叛三定律的想法，装置在我们身体里的装置会自动点爆，我们身体内所有关节的液压动力将突然消失，五分钟后，身体将瘫痪，十分钟后，头部将自爆。”

“亚当号任务失败。”夏雪说道，“三名乘员全部死亡。”她的话将被记到头盔里的闪存卡上，压力缸根本就没有冷冻装置，最低水温就是五度，这三人被冻成这个模样，是因为有人将冷冰的氮气注入了压力缸中，让亚当号的三名乘员在休眠中冻僵死亡！

“是塞德娜的卫星！”夏雪打断道。

克鲁尼的笑音刚落，夏雪就听到了吱吱的声音，她面前的机器怪兽像一只突然被抽去了连线的木偶般，啪的一下倒在了地下，那倒地的克鲁尼身后，还站着另一个同样型号的机器人，但那机器人的脑袋只剩下一半，红色的双眼一只已失去，另外一支闪着微弱的红光。

柯伊伯带并非像土星环那样，满是碎冰、拥挤异常，它更像是大爆炸后不久的宇宙，一片无尽的黑暗，视频播放的频率是拍摄速度的千分之五，亚当号虽是一艘长约一百二十米的巨舰，但在太空中，只算是一块小小的冰屑。

“嗨。”一个熟悉的男声在她背后响起，夏雪转过头去，NASA联络官戴夫满脸严肃，“谢谢你能来。”

夏雪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她莫名地忍住了：“能接通指挥中心吗？”

“我们找到了对亚当号和远途号发动攻击的人，”那人说道，“夏雪，被攻击时你当时有什么感觉？”

夏雪点点头，整个会议室又开始沸腾起来，英文、德文和意大利语交织在一起。

“克鲁尼？”夏雪惊喜地叫道。

夏雪跟着克鲁尼再次进入亚当号，眼前一条仅仅能容下身体的狭窄舱壁，亚当号一共有三层舱壁，中间那层舱壁的厚度达到一米。她就在中层与外壳舱壁间。

“放大三百倍，对准左侧部位。”道恩说道，“夏雪，你能看到NASA的标志！”图案放大后，一个模糊的、蓝底圆形图案出现在屏幕上，NASA四个红字清晰可见。

塞德娜？夏雪心道，那个绕日飞行最遥远的小行星？她看着操控台，远途号的操作系统很简单，只有当飞船速度降至时速千公里下时，才需手动操纵，其余时间，电脑完成了所有的一切。

“他们为什么要攻击亚当号？”夏雪问道。

“天哪。”夏雪惊呼道，这样大小的带有NASAS标志的飞船，只可能是亚当号。

夏雪语塞，那人打开了墙壁上的大屏幕，远途号摄影机拍到的画面一一在屏幕上播放着。

原来嘈杂的会议室，此刻突然间变得安静起来。

夏雪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屋内静了静，数十双眼睛看了她半分钟，弄得她很不好意思。会议室里坐满了全世界顶尖的天文学家、物理学家和核工业学家，作为一名候补宇航员，她对能进入会场很激动，但也很纳闷，为什么要我到这里来？

会议室的屏幕中央，正播放着“新视野号”在两天前拍摄的画面，拍摄地点是距离地球500个天文单位，750亿公里外的太空中。太阳在黑暗的太空里像一个椭圆形的光环，那光环还罩了一层层淡淡的黄雾，穿梭在太阳系边际处的“新视野号”的摄像机，还录入一股奇怪的声音，像是冬季深夜里寒风吹打着树梢时的尖叫，这是太阳系边缘太阳风梢所带来的杂音，声音很小，却足以听见；无尽的黑暗似乎包围着“新视野号”。柯伊伯带是海王星外的行星带，那里分布着一大群直径在六百公里以上的球形天体，最著名的包括冥王星，最远的柯伊伯带行星是塞德娜。

AI是有等级的，战斗型为D级，最简单级别；医疗型为C级，较简单级别；维修级为B级，复杂级别；驾驶级为A级，最复杂级别。亚当号受到电磁波攻击之后，自动导航系统和通讯系统中断，而在五名AI中，两名维修型AI显然受到了电磁波施放者的控制，但奇异的是，D、C和A级的AI，却在电磁波的攻击中保持正常，两名维修型AI展开了一场追击屠杀，整个亚当号，幸存者只剩下了两名AI，一名维修型AI，还有一个，就是逃生了的艾玛。

“给亚当号信号。”夏雪说道，“我们要进去。克鲁尼。”

“他为什么没有自爆？”夏雪问道。

夏雪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已经滚到了驾驶舱的操控台前，那里有一个台阶，台阶下是一个小小的休息区，休息区里有一个半月形的小吧台，吧台里面，摆放着维生素水，这水能弄坏克鲁尼的枪。

夏雪有些茫然地看着戴夫，进入压力缸前的记忆又在脑海里一一浮现：“我回来了？”

我要找到他，夏雪心道，她只觉得自己的耳机有微微的电磁声：“克鲁尼，你在哪里？”

这里还剩一个AI！只有一种可能，管道里还埋藏着最后一个叛徒，准备致她于死地的那款医护型AI。夏雪呆在了原处，她进退不得，任何一丝动静都足以引起藏在这里的机器人发现自己！她和那机器人各位于L形的两端，夏雪的身体向后退了一步，她的脚踏上了一块变形凸出的钢板，发出了咔的一声，她猛地抬起了头，管壁上红灯的位置没有变，还在原地闪烁着，她的耳机里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嘶啦声：“是谁在接近我？”

克鲁尼的身体在飞船的外壳上爬着，夏雪艰难地跟着他，每隔两米，夏雪就能抓住一个凸出的扶手，当克鲁尼完全爬到亚当号的顶部时，遥远的太阳突然间从前方跳了出来，就在这时，亚当号的身体突然抖动了起来。

“有七次飞行训练。”夏雪道，“没走过。”

就在这时，夏雪突然觉得船身猛晃了一下，甬道原本亮着灯，灯光突然开始闪烁，“甬道即将与船体脱落。”

“你在执行任务时就应该明白。”克鲁尼说道，“他们想用你创造一个奇迹，来诋毁一个巨大的失败行动的影响，两个小时后，即将接近亚当号。夏雪，所有信号都消失了！”

“备用电源已开始供电。”克鲁尼道，“但通讯系统无法恢复。”

“是。”克鲁尼答道，“我们必须立刻返回远途号。”

“是一种外星生物发动的攻击，”夏雪说道，“他们行事方法小心，我觉得他们无法登上亚当号，他们试图把亚当号降到塞德娜的卫星上，我的到来，打破了他们的计划。”

一颗巨大的、红色的行星突然从天际边上跳了出来，那颗行星的左上角还带着一颗暗黑色的小行星，塞德娜，夏雪心道，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会在这时看到塞德娜。这是一粒让科学家们无法解释的小行星，它与所有的海王星外矮行星完全不同，其余的矮行星，其运行的轨道，且明显受到了海王星的引力影响，呈现近圆形倾斜角度小和椭圆形倾斜角大的特点，唯独塞德娜，它没有受到了海王星引力的影响，甚至远离了大多数柯伊伯带的矮行星，孤独一人、带着它的卫星飘荡在太空中，距离太阳最近时，仍是海王星距太阳的两倍远，时至今日，科学家们仍无法知晓，塞德娜是如何形成这样的轨道的。

那是两张异常奇异的脸，黑色的刺状毛变成灰色，一点点蔓延到那东西的面部，整个面庞呈三角形，尖嘴尖鼻，腮边对称的长着刺状毛须，小眼，更让人惊奇的是，它们只在嘴边戴了一个简单的呼吸面罩，身体上没有着任何保护措施。

“我仍然有很多的疑问。”夏雪道，“我不明白，为什么维修型的机器人会在电磁波的攻击下叛变，为什么叛变后没有自爆？”

“不要管我说的话。”艾玛又写了一句。

甬道晃动的越发厉害，格栅般的地板已经开始下陷脱落，夏雪不断地跳起来，她甚至觉得甬道已经开始分崩离析了，这情景出现的前提是，空间站与亚当号完成了脱落，或者有人手动操作完成这一任务。她觉得脚下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吸力要将自己的身体吸入，若无法赶到驾驶舱，她将永无法返回远途号，成为一具太空行尸，不断地在外太阳系漂移着！

“那就代表着，曾有机器人决定违反三定律。”夏雪说道，“否则不会设计这种自爆程序。”克鲁尼突然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它的脑袋转向她，机械复眼中透露出奇怪的神色，仿佛在说，“你何必关心这么多？”

艾玛按下了救生艇电脑旁的黄钮，接着又按了一下红色的启动键，白管解开，动力启动，救生艇如同被弹出的子弹一般，径直向太空中飞去，艾玛怎么了，夏雪刚想到这里，艾玛用她的钢指在操控台的触屏上又划了一句话，“他们想控制我！不是第一次了！”

箱子的上端，有一个圆锥形的、两罐可乐长短的脑袋，与克鲁尼不同，艾玛的腹部和四肢有伤，但头部完好无损，她看夏雪时，点了点头。

夏雪捞出了一瓶维生素水，她猛地滚出了小吧台，最近一枪擦着她的面罩打在了地板上，地板被打得冒出一阵黑烟，她掷出了那瓶维生素水，水瓶正对着那克鲁尼的面部，本能，夏雪心道，无论是机器还是人，都有基本的防守本能，他一定会打爆这瓶水。

她要我进去，夏雪心道，艾玛的身体突然磁磁作响，她一定受到了电磁波的攻击，夏雪只见艾玛脑袋的红灯突然剧烈闪烁着，艾玛猛地将自己的两根手指插到她大脑里，只见电火花一闪，艾玛的身体向前冲去，她在自残！夏雪刚想到这里，艾玛就拖着夏雪的身体挪向压力缸。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在她进入亚当号后才出现的，有人想把亚当号上发生的一切永远埋藏起来，他们，夏雪心里蹦出了这两个字，他们会是谁？

“我查明了系统状态。”AI道，“夏雪，我确定我们受到了攻击，但攻击似乎是有选择的，通讯和照明系统中断，发动机完全，呼吸系统完好，夏雪，飞船还能动，但要手动操作！”

“不。”夏雪向前冲去，“我必须查清真相！”她根本没有等她的AI，她解开了他们之间的绳扣，径直向甬道前方冲去，甬道的尽头左侧，就是飞船的驾驶舱。

“你为什么认为是外星生物呢？”那人又问道。

夏雪的身体向下一跳，这能跳得足够远，必须依靠艾玛的配合才能爬到远途号上，她只觉得头微微一晕，身体已悬挂在半空中，抬头一看，艾玛的身体也浮在半空中，艾玛的两支左手扒在远途号的舱壁上，一只右手却紧紧地抱住夏雪的左臂。

“乔治·克鲁尼。”戴夫笑了笑，“亚当号上装备两台克鲁尼，在太空中，带有磁音的男声会让女人有安全感。亚当号装备了人类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AI，远途号是第二个拥有人工智能的飞行器，他们能自主思索。他们遵守机器人三法则：保护人类整体利益并不得伤害任何人类。克鲁尼是你在太空中最重要的帮手。”

夏雪笑了笑，她登上了远途号。前端的控制台已打开，完成与发射基地和指挥中心的联网，克鲁尼从控制台一侧走了出来，这是个一米高的小个子机器人，看起来更像是一只昆虫，腿的上方，是一个长方形的上肢，上肢的前端，有一个半圆形的脑袋，脑袋上端的两侧有两粒红色的灯管，那是克鲁尼的眼睛；上肢的左右两侧，各有三支可伸缩的臂膀；上肢的下端，则有四只长约三十厘米的腿足，夏雪知道，这机器人的手足都是可伸缩的。

屏幕上显示了远途号在受到最后一次攻击前的画面，当时摄像头拍到了波塞冬的雕像下，有两个黑色活动的身影，随后的电磁攻击让远途号的屏幕花了，但摄像头仍然将画面记录到闪存上。

夏雪只觉得心噔的一下，但如果亚当号是被飞船上的维修型机器人克鲁尼挟持，那个AI一定会切断所有信号，不可能向外释放一条求援信号。

塞德娜卫星上的金字塔浮现出来，这些金字塔很明显都是由地球上的花岗石建造的，经过处理的画面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其表面石头的裂纹，而它们的金黄色，应该是金字塔的外层，被渡了一层黄色的金属膜。

戴夫闪避着她的眼神，不作回答，夏雪又追问了一句，戴夫终于答道：“因为你的个子是所有候选宇航员中最矮的，155厘米，你是娇小的中国女孩。”

真心如此，眼前仿佛如同《星球大战》的画面，一大群长条状的冰块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包裹成一个圆球状，它们之间互相挤碰着，不断有碎冰被撞出圆球，在这团冰块的下端，夏雪已经看到了亚当号，这是一艘传奇飞船，货舱里装着一个空间站，它拥有类跑车形状的舱体；它的动力系统已关闭，如同一艘浮在死海里的船，轻微地摆动着，NASA的标志在黑暗里异常显眼。

“以每小时五百公里的速度滑行，”AI说道，“画面就美多了。”

“我进来了，”克鲁尼道，“通道只有两米深，跟着我下来。”

“没错，我才是你的克鲁尼。”那受伤的机器人说道。他微微转动了下脑袋，他的整个左脸几乎被完全削掉了，他的手里也握着一把静电枪，“夏雪，你得独自返回远途号了。”

首先必须还原亚当号发生的一切。

艾玛抬起了脑袋，红灯闪了闪，屏幕上却突然响起了警报，一个大红色的B字突然窜了出来，B级警报是提醒，舱外，最多一万公里内存在着智能生命。

戴夫指了指会议室中央的屏幕：“记不记得‘新视野号’？”

是那根白管！救生艇上还连着白管，白管正被卷入爆炸形成的气流中！

“他们是人，鼠人。”那军人说道，“当恐龙被毁灭时，老鼠在地下挖洞，躲过火山爆发产生的毒气，因此恐龙死了，老鼠却活了上亿年。那群人在塞德娜轨道上定居后，他们也许做了基因调整，对身体进行了改造，所以他们的身体会成这个样子，他们的带毛外壳就像宇航服一样保护他们的身体。

戴夫说道，“亚当号在距地球790亿公里外的太空里，从未有人活着到那么遥远的太空里。远途号的机舱狭小，你越矮小，生存的几率越高。”他的声音有些悲凉，“我认为，亚当号的三名乘员已经死亡了，那只是一艘死船。但你若能从亚当号上活着回来，就能抵消亚当号失败给人类造成的阴影。夏雪，你本是一个弃子，但弃子有时要承担重生的希望。”

夏雪并非全无胜机，机器人除了受制于建立在机器人三原则上的自爆系统外，还受制于另外一项人类的自保措施，夏雪的左手不经意地动了动，她戴了一块特制的电子表，表面上只有两个数据，地球时间和宇航服的含氧量检测。还有第三个功能，有一个小小的、章鱼脚的触钮系在夏雪的左手尖上，只要对这个触钮连按三次力量，她将引爆克鲁尼。

“艾玛！”夏雪叫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打开了登陆舱的气压门。”克鲁尼看着悬在它的身下夏雪，“你别动。”夏雪哼了一声，她只觉得身体微微一沉，克鲁尼已经扯着她的身体进入了登陆舱，舱外服头盔上的仪器显示，附近有重力存在，这重力存在只能出现在亚当号了，这说明什么，亚当号的发动机仍在工作！

夏雪将枕头扔到戴夫的身上。

夏雪看着克鲁尼，他头顶的红灯不断闪烁着。情绪，这是愤怒的情绪，不，是激动的情绪！自从人类与AI一起搭档之后，人类也拥有自己人机共处法则，第一条法则就是，当AI拥有情绪时，视为危险，当AI拥有感情时，视为极度危险。

塞德娜的红色是由其地表富含的氮冰冻甲烷所造成的，当塞德娜出现之后，这颗星球的其他特征就显示出来，红色的星球上布满了黑色的线条，无法解释，可能是山谷，也可能是星球表面其他物质。夏雪心中突然平添一股恐惧，这粒太阳系中最遥远的星星，它的出现让整个环境变得更加压抑了。

“什么讯号？”夏雪喘着气，一切都太糟糕了，墙壁已经破碎，但飞船在解体，原本固定在墙壁后的救生艇，已经飘到七八米外的地方，它与破碎的墙壁间有一根白管连接，艾玛的钢指又抓住了白管，夏雪顺势向前一冲，也抓住了那根白管，她抬起头来看看艾玛，“谢谢！”

2003年，加州大学麦克·布朗教授发现了最远绕日行星塞德娜，从而彻底改变冥王星的命运，三年后，冥王星被降格为柯伊伯带里的矮行星，同年，新视野号飞船发射升空，它将对冥王星以及柯伊伯带进行人类的第一次探索。

这是感情，天，她的AI展现出了感情！

“你们是一群混蛋。”夏雪骂道。

“操作把手已弹出。你受过训练的。”AI的声音也开始变高，“夏雪，你可以的。”

“因为与其他类型的机器人相比，维修型的瞬间思考能力更强，甚至要超过艾玛的瞬间思考能力，施放者的电磁波能够改变维修型机器人的思维方式和态度，一旦AI的态度改变，自爆程序的命令根本无法施发。他理所当然地放弃自爆。”

它们肯定不是人！

艾玛躲在管道内，它不断地发出求救信号，但艾玛的低增益信号无法穿越冥王星，因为那里，施放者还留下了一台仪器，阻隔了艾玛的呼救，但新视野号上的高增益信号，最终穿过和突破了施放者在冥王星附近留下的电磁干扰仪；受到攻击后，亚当号的三台发动机只有一台能使用，维修型的AI将亚当号驶到柯伊伯带，又恰好被新视野号发现；于是，夏雪登上远途号，决定进行一次救援行动，远途号也受到那电磁波攻击，第一次攻击来自冥王星附近，随后的攻击来自施放者的母星，塞德娜的卫星上！

雕像的脸严正肃穆，威严似君王，但每一根头发上的面孔，却是慌张、茫然，甚至是惊恐。雕像一手持仗，另一手握着一根圆柱，屏幕上出现了那圆柱的镜头，那上面的文字异常混乱，有图画文字和线条状的文字；也就在这时，那雕像的下方，突然出现了两个小黑点。

内舱壁一打开，克鲁尼第一个跳了出去，夏雪第二个，她对亚当号极了解，她是滑下去的，几乎与克鲁尼同时落到亚当号的驾驶舱内，她滑到驾驶椅上，而克鲁尼则落到地上。

夏雪猛地看了一眼克鲁尼，她突然间有一股奇异的恐惧感，克鲁尼丑极了，在夏雪看他的时候，他头顶的灯再次一闪一闪，仿佛感受到了夏雪的不信任。

他们？他们是谁？

夏雪没有说话，她的大脑里浮现的是亚当号压力缸舱的三座冰棺，再接着，是克鲁尼挥舞着足脚时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夏雪终于睁开眼睛，她躺在床上，床头柜上摆放着一朵花，转向床头，戴夫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冥王星与冥卫一之间，有个人造物体！

一出舱门，夏雪只觉得自己的脚下传来炫目的颜色。亚当号在解体之后爆炸的冲击波依然残留在太空中，她低下头，亚当号已变成一堆宇宙金属垃圾，让她惊奇的是，船体已经粉碎为数万片不超过一米长的碎金属片，但这些金属片依然紧紧地凝结成船形，仿佛船体中心仍然有一个小小的引力场——那可能是发动爆炸之后产生的力场。除非被冰块撞散，否则亚当号应该能以这个形态漂浮很久。

夏雪喘了口气，心道有这种攻击吗，谁会在这种时候发动攻击？

就在水瓶将击中克鲁尼面部的瞬间，他的第二只右手一把抓住了那瓶水，夏雪甚至听到了克鲁尼的笑声：“笨蛋，我不会开枪打水瓶的。”

是个女声，医护型和驾驶型的AI，统统是女声，夏雪没有回话，那声音继续说道，“我是艾玛，我一直在求救，我的电力随时可能中断，请回应！”

克鲁尼给亚当号发了三次信号，三次信号都石沉大海，无人应答的情况也在预料中，夏雪把远途号停在亚当号的机尾下方三公里，克鲁尼轻松地飞了出去，他与夏雪间有根软绳相连接。

视频转到第4分17秒时，突然间停住了，会议桌站起一个男人，那是NASA的署长助理道恩博士，他看着夏雪说道：“就在这里，新视野号奇迹地拍摄到了亚当号，放大图像，一百五十倍。”他的说刚说完，屏幕上已经出现了一个白色的长条状物体，仅从外表上看，根本无法分辩那是什么物体。

“你在说什么？”夏雪惊异地说，更令她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艾玛右手第二臂手指伸出，拨开那个月牙形的栓圈，夏雪几乎同时拉开了下侧的门闸，救生艇的空间小极了，她倦身而入，已经塞满了半个空间。

几乎就在同时，艾玛残存的手指已经打开了救生艇的电脑，坐标上已经搜索到远途号的位置，右上端两点钟位置，五公里。夏雪只觉得身体突然一晃，救生艇仿佛被一股巨力拉着，正在下陷。

夏雪走到了受伤的克鲁尼身边，眼前的一切已经证明了亚当号曾经发生的一切，维修型机器人突然暴动，但还有四名机器人呢？

“我要进去。”夏雪说道。

夏雪爬上杆梯，重回到驾驶舱中，克鲁尼已经不见了，驾驶舱里没有任何活物。

“我的临终遗言就能传回地球。”夏雪苦笑道。

艾玛的手指已撬开了压力缸的外壳，直接伸入到压力缸的内部，压力缸内呈液态的水慢慢凝固起来，她的另一根手指握住氧气管，将那管子塞到已经躺到碎冰中的夏雪嘴中。

“很糟糕。”克鲁尼说道，“动力系统仍在运转，飞船随时能够起飞，但空气循环系统似乎出了问题，船出现过损坏，但还能动。”

如果亚当号还剩下最后一个英雄，那一定是艾玛。

“我们在过去的三小时内制订了一个登陆亚当号的计划。”道恩说道，“我们认为执行这个任务最好的人，就是你——夏雪！”

“怎么会？”夏雪叫道，“有人在操纵飞船！”

夏雪想过无数次，亚当号已经被彻底破坏了，但她发现内部的一切都保持完好，驾驶台上自动驾驶仪在工作，其余仪器都处于低耗的睡眠状态，驾驶台前的大屏幕，也保持休眠状态，她看了一眼克鲁尼，她的AI挥舞着六支手，似乎在测量什么。她转过头去，向驾驶室的后方跑，驾驶舱的尾部，有一个向下的爬梯，爬梯下面，就是乘员的压力缸舱。

“他手中的石柱刻着他的名字和祷文，”那军人道，“伟大的波塞冬，海洋的管理者，五大洲的主人，他的功绩建立在败者的身体上，他是最后的真神！他是亚特兰蒂斯永恒的主宰！”

“发动机被启动了，但不像是运转发动。”克鲁尼说道，“我们得赶紧进去！”

夏雪当然记得新视野号，那是人类第一艘探索冥王星的无人飞船，它于2015年夏到达了冥王星，那是十年前的事情，现在是2025年，新视野号现在正快速地在柯伊伯带穿梭，最终的命运与旅行者一号和二号一样，它将冲出太阳系。

“艾玛带你回来了！”戴夫道。

这可能吗？亚当号已经粉碎了，乘员死亡，两艘船上的六名AI，只剩下艾玛这一位，附近怎么可能出现智能生物！

“NASA已经意识到维修型的问题，其实克鲁尼是最后一台维修型的AI。在他上远途号之前，我们给他加上了情感系统。”戴夫避着夏雪的眼神，“这是必须的，你要明白……”

戴夫嗯了一声，眼球微转。

“我已经完了。”克鲁尼摇了摇残缺的脑袋，他红色的独眼盯着夏雪，“我的神经枢被他打了两枪，现在我动用了备用电源，我的控制芯片随时可能烧毁。当时他伏在控制室里，突然从我身后发动攻击，他没有同伙，只剩他一人……”

“我们在一百六十余位数年前参加了亚当号任务候选的宇航员名单中挑中了你，”道恩说道，“你只需要回答，去还是不去。”

“发动机爆炸了，”艾玛道，“我又接到了讯号，来自外太阳系的信号！”

在数次电磁波攻击中，远途号已受到了重创，但艾玛在最后时刻，用自残的方式摧毁了自己的信息接受功能，她控制住了远途号，最终艾玛将远途号带回到地球上，远途号降落后，艾玛几乎完全报废！

远途号的屏幕上，塞德娜的卫星一点点变大，这座小行星上，远途号的自动捕捉影的外摄像头将它的全貌完全拍摄了下来！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卫星北半球的一部分，北半球上巅立着数座高山，每座高山的顶部，则树立了一座淡黄色的金字塔。

夏雪转过头去，亚当号的后半部正一点点地向后三十度倾倒，一点点倾倒在黑暗的太空中，它后倾的方式很奇怪，仿佛有动力正在从后面拉扯着它，就这样，亚当号的后半部，装着空间仓的货仓渐渐变小，消失在太空中。

夏雪并没有动手，她一人无法返回远途号。

“艾玛，”夏雪看到这救生艇有上下两道门闸，“帮我开门！”

“我们会再次派出飞船前往塞德娜，海军陆战队将加入到飞行计划中。”那军人说道，“我们需要一位有经验的船长，夏雪，我们希望是你。”

“我们确定这是亚当号。”道恩说道，“夏雪，我们需要派一人去亚当号，看看那艘飞船究竟发生了什么，它本来应该飞往土星，在土卫六上空建造一个空间站，它失踪了整整两年，这两年里，亚当号没有发回一条信息，我们需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担心，我们的速度可以轻松摆脱冥王星的引力场。”克鲁尼的话音刚落，远途号的头部像撞到什么物体，夏雪只觉得身体向前一冲，头已撞到了操控台，包着数层软羊皮的操控台没有弄痛她，但当她的身体被反弹回来后，整个舱体一片漆黑，只有一点红光在她的前方闪烁着。

“我们仍未收到亚当号的任何回信。”戴夫的声音传来，“二十三个小时后你即将接近亚当号，登上亚当号。克鲁尼会帮助你做出选择，还有一件事。”他顿了顿，“塞德娜即将进入近日点，你可能会接近这个行星，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可以进行简单的勘测。这是NASA的要求，不是我的。祝好运！”

道恩看着夏雪：“你还记得远途号吗？那就是你的飞船。”

她推开了隔离舱的大门，这是亚当号唯一一座拥有粉色墙壁的房间。她的克鲁尼正静静地站在隔离舱的中间，背对着她，当她打开舱门时，克鲁尼转过了头。

“我受到了攻击，躲在这里，只为等待救援，”艾玛说道，“你能带走我吗？”

“我要听实话，”夏雪说道，“为什么克鲁尼没有叛变？”

“奇怪！”克鲁尼又说道，“夏雪，我收到了一条信息！”

“我们认为那卫星上存在着高等的智慧生物，但绝不是外星生物，应该就是地球上的生命，在数万年前，这群生命因为某种原因离开了地球，他们最终将塞德娜作为自己的定居地……”

这股电磁波攻击，是一系列由线条和数字组成的编码构成的，NASA后来发现这些数字线条非常简单，但对于飞船的控制系统和机器人来说，这些编码具有一种近乎鸦片式的麻醉作用，能将亚当号上的电脑和AI变成受其控制的僵尸。

夏雪还未回答，只觉得通讯器咔的一声断了，接着飞船微晃了一下，再接着，她觉得飞船突然间猛烈晃动起来，她看了一眼克鲁尼，他紧盯着操控台，显然也感受到了这次震动。

“我想这是机器人的第四条法则，当受到外力控制且失去正常程序时，机器人有自我思索的能力，将凭借着情感本能进行行为。那就是保护他爱的人，那就是你。别拿杯子砸我，我这就滚！”戴夫叫道。

“阿门。”戴夫念道，“你终于转醒了！”

“我必须要杀了你，夏雪。”克鲁尼说道，他举起了第二支左手，那上面握着一柄静电离子枪。

“那东西至少有上万年的历史，它还在工作。”那军人说道，“数万年前，那群生命拥有的科技，一定超过今天的我们。他们把塞德娜当作归宿地，显然有原因。我们认为，当时这群人准备离开太阳系，但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留在塞德娜的轨道上，算是太阳系最后的看守者。”

话被堵到嘴里，远途号的轮廓已出现在舷窗外。

这任务夏雪听说过，远途号将在太阳系里，投置三枚伞状的通讯器，建立一条超光速的声音通道，但能否完成任务夏雪也没底，若完成这个任务——

艾玛根本没有反应，亚当号的发动机已爆炸，夏雪可以确定是那个维修型的机器人干的，这股强大的冲击波已经形成了一个力量涡井，艾玛卡在夏雪的脖子上，她俩漂浮在太空中。身下，爆炸形成的气流正在准备将她俩吸入，夏雪已打开救生艇的上闸，那是一个可扭动的把手，下闸则复杂得多，那是拉动式的把手式闸门，将把手从门里拉出，门自然会打开，但把手上面还装了一个保险栓，那是个月牙形的带齿栓圈，夏雪试了几次，这个栓大概是为了防止救生艇在遭受到冲击时还能保持门的完整，很难打开，现在，这栓成为夏雪的生死槛。

“亚当号，本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航天项目。”道恩沙哑着嗓子说道，“包括欧航署、中国航天的专家都加入了这个项目，仅耗资达到一千五百亿美元，亚当号失踪后，地球再未向太空派出一艘载人飞船，这次失败给人类的探索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我们想到过亚当号出现的无数问题，包括与小行星撞击和坠入土星，但从未想到，它会出现在柯伊伯带里！”

“机器人会不会背叛人类指令？”夏雪此时问了一句最糟糕的话。

两个黑色的、驼背的身影出现在雕像的下方，屏幕将两个黑色的身影慢慢放大，那东西似人形，但是浑身上下长满了看似坚刺一般的黑色毛发，如同一块黑色带针盔甲一样套在身上，黑刺顺着背部一直长到身体的头部，再接着，画面切换到那东西的面部。

“亚当号装备了几台AI。”夏雪问道，“我记得是四台。”

夏雪没有犹豫，亚当号正在出现解体迹象，她无力深究，克鲁尼已死，她的勇气突然消失了，她再次滑入了压力缸舱，救生艇在压力缸舱的后部，这是一条近路，她需要再次穿过两根管道，需要五分钟的时间，这时间也许够了。

夏雪没有说话，做完了三个小时的体检后，她被带到了远途号的面前。

夏雪点点头，人工智能有时比人类更复杂，在接近远途号时，救生艇的反方向发动机启动，在距离远途号五六米的地方，停住了。

留在这里只能死，左右是个死。她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克鲁尼，觉得眼前这个家伙有些不同，她的克鲁尼是银色的，眼前这家伙，手臂上粘有太多的污迹，她又往后退了一步，已经走到了亚当号的隔离舱的大门后，她顺势一滚，已经滚到了操控台的后面。

“是十字形状的，”夏雪道，“我见过。”

夏雪跳入了通道中，脚已经踩到了金属板，这是亚当号的内舱壁。

夏雪在冰水中感受到一种温暖，她的眼睛慢慢闭上，意识一点点被冰水所淹没。

“克鲁尼背叛了我们，亚当，艾玛。”夏雪突然想到了这条信息，但这条信息又是谁发的，这三名乘员在进入压力缸就没有醒过来，她的背上突然起了一层冷汗，难道是他们的幽魂发出的求救短信？为什么地球从来没有收到过亚当号的任何信息呢？

“反叛者已经全被解决了。”受伤的克鲁尼声音沙哑，他用他的一根手指一点点刺入了那倒地机器人的大脑里，“他刚才偷袭了我，我倒地后他以为我死了，他没有想到我会装死。”

“你不相信我。”夏雪被吓了一跳，克鲁尼突然冒了出来，像一只吸血蝙蝠一样趴在她的上方，“亚当号进入自锁状态，我们现在回去，还得及。”

十天后，夏雪出院，她被接到NASA位于佛州的基地，戴夫小心地把板着脸的夏雪迎到地下室的一间房子内，她本以为会遇到心理咨询师和体检师，但眼前却坐着一位肩挂四星的军人。

“不。”夏雪咬着牙说道，“给我定位亚当号，找到它！”

那军人凝重地摇了摇头：“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我们做出了数十种推论，但最重要的一种推论是，临时起意，存在着明确的目的性。”

“起航了。”克鲁尼说道，“发动机在半小时后启动，夏雪，你要进入压力缸了。”

夏雪看着列席的专家们，他们都看着夏雪。

“准确地说，”夏雪道，“这艘船不适合搭乘人类，但适合机械智能。”

“‘新视野号’在昨天上午发回一段视频。”戴夫把夏雪拉到了拐角处，“我们确信，它拍摄到了‘亚当号’！”

“克鲁尼。”夏雪跪在地下，她微微觉得眼角有点湿润，她一直怀疑着他，但他却是最忠诚的伙伴，克鲁尼已报废，但夏雪的耳边依然传来了他大脑传输中的最后一句话：“我才是你的克鲁尼。”

黑暗中，克鲁尼头上的灯闪了闪，没有回答。夏雪的眼睛已能适应黑暗，飞行轨道已确定，她在训练中能熟悉的驾驶远途号完成这种飞行舱，一切都要用手动。“把手背部有潜望镜。”克鲁尼道。

这其实只是一个单人飞行器，机身长约七米，鱼雷型，内舱约有四米，前端有一个中控台，中控台后有一张单人椅，放倒时可做床，椅子后面，是一个横置的压力缸，缸内注满了-2°的冰水；远途号装备了人类第一台量子发动机，其飞行速度约为光速的三分之一，按照这个标准，远途号飞到了亚当号身边，只需要九天。

他的四足突然嵌入亚当号的机壳上，接着四足转动起来。“快点进去！”他的四足扬起，一块椅子面大小的舱盖已被他掀起。克鲁尼顺势钻入了舱盖后面的洞中。

她松开了驾驶把手，穿上了舱外服，拎了一个专门备给她的工具箱，掏出了里面的静电枪别在腰后，“你在我前面。”

她盯着克鲁尼，那AI迎着她的目光，极倔强地来了一句：“是的。”

“不！”艾玛回答道，“我收到了指令，我的回答是不！”

“他的大脑收到一股奇异的电波，电波获取日是2022年的6月，无法识别，是数字波纹，夏雪，有人给他输入指令，数字指令！”克鲁尼突然抽出了手指，他的身体不断颤抖着，“你熟悉亚当号，你应该知道，还有一艘小型可弹射救生艇，找到了那个救生艇，夏雪，那个信号来自外太阳系……”克鲁尼的话刚说完，他的背部突然冒出了一股淡烟，身体也像一只被抽去了布线的木偶一般，倒在了地下。

夏雪的身体瞬间停住了，艾玛，是驾驶型AI的名字，她逃过了追杀！夏雪的身体向前钻去，亚当号似乎开始翻腾，她终于爬过了管道的弯口，她看到一个方形的箱子，箱子正面有一个漆黑的屏幕，箱子的左右两侧，圆锥形的钢管散落开来，那是艾玛的手臂，夏雪还看到了四五根破碎的钢质手指散落在银色的管壁上，艾玛受到了重创！

夏雪点点头，她钻到了压力缸里，压力缸左侧外沿的显示屏黑屏了，她确定远途号受到了数次电磁波攻击，有些仪器已失灵，如果没有意外，那攻击一定来自塞德娜的那颗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