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的夜车
作者:熊德启
终于,马大头再一次坐上车,再一次试图发动。
每浇一次水,马大头都在车里狠命地转动着钥匙,而车子却始终沉默,如头顶的夜空。
没等他讲完,我的手机忽然没电了。
2006年12月24日,美国华盛顿州,塔科马市,大雪。
学校早就贴出告示,平安夜这一天全校停摆,连食堂小卖部也一律关门。
又是一个多小时过去,车子再也没发动起来。
而晚饭的时间早已过去了。
那个平安夜,我们三个人走了很远的路,找到一家尚在营业的加油站,在加油站的便利店里一人吃了两个用微波炉加热的热狗。
而我却总是不自觉地想起那天,想起那辆打不着火的车,想起马大头和呦嘿,虽然我们早已断了联系,各自天涯。
拿可乐干了一杯,算是苟且的庆祝。
我和呦嘿站在路边,一脸懵逼。
“什么事?”
没什么矫情的理由,只因为他家太远了需要坐飞机,而我又不想买机票。
马大头是瑞典人,据他自己说他是瑞典球星伊布拉希莫维奇的好朋友,当时我信了,现在很怀疑这件事。
“圣诞快乐!Merry Christmas!熊桑!”
马大头准备把车从拥挤的车位里倒出来让我们上车,谁知车子的屁股刚刚上路,脑袋却又熄火了。
我们哆哆嗦嗦地来到学校边上的停车场,马大头的车却打不着火了。马大头连试了好几次都不行,随即告诉我们,这辆车确实有这个毛病,防冻液不好,水路冻住了。
哟嘿是日本人,真名叫什么什么洋平,而“洋平”的日语发音竟然就是“哟嘿”。
各自回到宿舍,已是深夜。手机响起来,是哟嘿的电话。
那年我读大一,拒绝了美国同学一起“回家过年”的邀请,独自留在了空旷的宿舍楼里。
下午在学校里晃荡了一圈,居然遇上了两个和我一样在圣诞假期留宿学校的人。
我们三条好汉原本打算各自蜗居在宿舍里吃点零食来“了此残夜”,谁知正好聚在一起有了陪伴,便琢磨着一起度过。
“牛逼啊!”我也拍手叫好。
可惜,这车子似乎已经完成了今夜的使命,就此休眠。
“熊桑,你的电话打不通了,我今天一直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
轰!车子发动起来了。
纵然握不住那样的时光,却被手掌温热了,气味晕开来,芬芳得像一朵花。
“你也是的哟嘿桑!Merry Christmas!圣诞快乐!”
我很感动,虽然他是个我理应要“恨”的日本人。
“丫哒!”拿着热水壶的呦嘿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日语,高兴地跳了起来。车里的马大头呼喊着听不懂的瑞典话。
但就这么摆在路中间也不是办法,于是我们在光溜溜的雪地上吭哧吭哧地推着车,把它又一点点挪回了车位里。
我和呦嘿自然是积极响应,傍晚时分各自裹上厚重的衣服去找马大头集合。
十分钟后,有人敲我的房门,开门一看,是哟嘿。
一个多小时过去,车外的我们越来越冷,车里的水管却不知道是否热了起来。
别着急,一切都会好的,我们拿热水浇一下。他又说。
他住在另一栋宿舍楼里,专程过来,竟然只是为了对我说这句话。
“离合没踩好,等我一下。”马大头不好意思地从车上探出他的大头来。
深冬,天色早已黑尽,只剩棉花糖一样的雪花从黑色的天空中落下,风扫过,整个学校都异常安静,似乎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它们像是夜空里的某一颗星星,随着白雪跌落凡尘,化在手心,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一颗。
宿舍里才能烧热水,和停车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近。于是乎,为了在这个平安夜能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我们轮流去宿舍烧水浇车。
学校地处偏僻,而马大头是唯一有车的,一辆不知道几手或十几手的手动挡小破车。他提出,我们开车出去,凑钱吃顿好的。
美国的圣诞平安夜便如同中国的春节大年夜,如果不与家人团聚,那是很不“够味”的。
十年过去,每一个平安夜都比那个晚上要更有趣、更精彩。
“熊桑,有件事情忘记告诉你……”
或许那辆车也想过一个平安的夜晚,于是偷了个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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