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见证枯萎
作者:辛晓阳
说实在的,老高算是个有能耐懂情调的男人。他学会了弹吉他,也苦练了一番二胡,据说唱歌也不错,一首《女儿情》唱得婉转多情。所有的这些,都成了他向何伟展开攻势的倚仗。当时在部队里,老高并不是年轻能干的何伟唯一的追求者,还有一个英俊的男军官也在暗暗地向何伟表达心意,后面的这位,我叫他小亮叔叔。
吐槽完一轮,何伟大概觉得心情好一些了,她开始对着我笑,比先前的无数次笑都真诚许多。“这些年,我受的委屈都不能说,在我父母面前还要一直替他说话。”何伟继续絮叨着,语调却出奇地昂扬,让我深切地感受到能够把自己十几年来的憋闷和不甘都倾诉出来,对她而言是多么令人兴奋又满足的事。
“我几次三番让你爸去看你,给你送钱,你爸他怎么都不愿意去。”
这句话惹毛了何伟。公选课上,她一遍遍地给我打电话,直到我找个没人的地儿接听,话筒里传来她怒气冲天的一句——“我告诉你,你爸你妈当年离婚,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也不用把我当那啥看待!”

4

上天眷顾,他被分到北京三军仪仗队,由黑黢黢的农村子弟一跃成为“国家的脸面”。平心而论,老高当仪仗兵的时候吃了不少苦,训练时不知踏烂了多少马靴,还熬了一身职业病,时常闹到医院。有一次他旧病复发长期住院,病友恰好是我妈的同事。那个年代,像他这样农民户口的穷小子,能找一个工人阶级的城市女人当老婆,是非常有面子的事。病友牵线搭桥之后,两人谋面不过两三回,我爹就凭借他令人脸红心跳的一沓情诗和一手苍劲的钢笔字,成功俘获了我妈的芳心。他们像世间热恋的情侣一样憧憬着浪漫又坎坷的一生,却又像牛郎织女一般分隔两地期待奢侈的团聚。谁知婚结了,日子过了,团聚少了,没有浪漫,只有坎坷,我就是那第一个坎坷。
我觉得她简直太负能量了,日子久了就生出一股恶毒——这是个什么时代,小三都能向被她的“爱情”伤害过剥夺过的小孩吐苦水了?
我在宾馆等到了何伟,她不再年轻了,个子也比我矮了大半个头,手里提着一大兜水果,一路都在笑。我们还没谈到老高,她就急忙撇清自己的责任,表示这么多年的杳无音信都是老高的意思,她也很无奈。
说完这句话,她扭头看了我一眼。我没有吱声,脑中还循环着她说的前一句话——老高带着他小闺女去给我买礼物。我心微微一动——这么久以来,何伟终于肯让她闺女知道我的存在了?
我爹不喜欢我,从我出生时起就是这样。他说因为我是女孩,所以挡了他升军官的道。之前他的两个战友,生了儿子后都升了官,只有他生了个闺女,原本可以提干的机会也被关系户顶掉了,一把年纪了还是个义务兵。眼看着在仪仗队提干无望,他把我和我妈扔在家里,又跑到了东北当教官。在那里,他认识了何伟,白莲花一样可爱的小女兵,父亲和叔叔都是唐山有头有脸的人物,在退伍军人安置方面很有话语权。
“你妈妈把你教育得很好。”他点点头,突然咧开嘴笑了笑,很是欣慰的模样。我以为自己眼花了,转过头去盯着他爬满皱纹的黝黑的脸,这才发现他是真的笑了。我盯着他,手在袋子里抓了半天,低头才注意到鱼食袋已经空了。
“他那时跟我说,他在老家的房子是海景别墅,可以躺在房顶看大海。”她一边小心地避让着旁边的油罐车,一边愤愤地说。我笑了笑,没有接话。我妈之前跟我讲过,老高还在北京当兵时就把房子卖掉了,这种鬼话可能也就只有何伟这种年轻气盛的小女孩儿才会相信。
我觉得,何伟真的把我当成了她唯一的倾听者。离开唐山后,我极少再和老高联系,却时常接到她的电话,控诉老高在这些天又犯了哪些浑,作了啥子事。有时候我听得烦,就把电话放在一边,继续做着手边的事;十分钟后再听,她依然在源源不绝地抱怨着,完全没有发现我根本没在电话旁。
“知道你要来,你爸下午带着你妹妹去给你买了礼物,你肯定会喜欢。”车开得不快,她絮絮叨叨的,像每次见到我时那样唠叨着,“你爸虽然人品不行,但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我和何伟之间,一直都维持着这种表面的和气。相较于昔日的热络和之后的针锋相对,这算是我们都很喜欢的相处模式。
我和何伟开始产生一些正面的冲突,最初时只是言语不和,我不再像从前那样老实地听她埋怨吐槽;后来矛盾升级,我干脆拒绝接听她的电话,也不再去关注他们一家的消息,眼不见,耳不闻,心就不烦。可是老高还是不安分,他莫名地想要促进我和何伟的关系,让我们像“小姨和外甥女一样”亲切和谐地相处,今天动员何伟给我打个电话,明天劝说我给何伟买个礼物,一来二去的,我们都觉得烦,我还发了个朋友圈,说自己就是个异类,对于以前的点点滴滴,哪怕接受,也无法原谅。
我们在汽车站接到了老高。正是八月夏尾,老高站在树下,双手叉着腰,不住地注意着来往的车辆。“看到你爸没?那个小老头,前些日子我们去台湾环岛,他晒黑了。”何伟按了一下喇叭,提醒老高转过头来。车慢慢开近,我终于看清了他,穿着一件紫色的半袖,露着黝黑的皮肤,眯着眼睛表情木讷地往车子里瞅。

1

那天我们去逛了唐山的一些湖湖景景,又去海鲜店里大快朵颐了一番。说来也怪,我原是不爱海鲜的,总觉得螺壳扇贝身上都有一股怪味。但老高说靠海吃海,我身上应该有爱吃海货的基因,那天我也就吃了不少的虾兵蟹将,觉得这个时节的螃蟹真是又肥又鲜。那晚我没有同他们一起回家,总觉得我们这三人凑在一起硬装出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是很奇怪的。何伟说为了专心陪我,她专门把女儿送到了姥姥那儿,并谎称是自己战友的孩子来了,如果这两日不小心在街头碰到,叫我不要说漏嘴。
可是眼前的老高,满脸皱纹表情讷然的老高,真的太“失意”了。他的眼睛眯着,深深地陷在眼窝里,目光浑浊,呆呆地盯着前方的椅背,佝偻的背部努力地挺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在电力公司当小工。”他嗫嚅着,声如蚊呐,“在天津下面的一个县里,所以平时不在唐山。”
那次探亲回来,老高开始强硬地提出离婚。在九十年代的三线小城,离婚是件极不光彩的事。我妈挽回了几次,但黄金不足浪子不会回头,何况是老高费尽心思才奔来的“前程”。他和何伟确立了关系,打算把我这个“不光彩”的旧产物扔到老家去,就是他奋力出逃的破败的老家。对他而言,我这个灾星在哪儿长大无关紧要,只要下一个爱情的结晶能够给他带来体面的城市户口就行。
我止住想哭的冲动,用搭在窗户上的那只手死死地撑住额头,挡住眼睛的酸涩。何伟坐在前面说了些什么,声音有些哽咽。我没理会她,老高也没有,我们只是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无声地沉默着。这种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还要怎样说。
她穿着一件蓝色的防晒衣,把头从副驾驶的窗户上伸出来,喊我上车。火车站来往的车辆很多,我已经在这儿等了她半个多小时。盛夏炽热的阳光烤着大地,烤着在马路牙子上揽客的出租车司机,也烤着我。所以见到她的时候,我已经有些不耐烦,但还是硬挤出了一个笑脸,感谢她专程跑这一趟。

5

说实话,我也相信老高办得出这种事,也就没再言语。寒暄了一会儿,她开车带我去接老高,一路絮絮叨叨的,问这问那,但凡提起老高这个人,就怨言颇多,唉声叹气。
老高是山东丘陵地走出的农村子弟,家里几乎一贫如洗,偏偏他又是个心气儿高的,不愿意像上头的五个哥姐一样守着几亩良田过日子,再娶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生个农村娃,来日像他一样哀叹自己的命运,痛恨自己的出身。
“如果我当年和你小亮叔叔在一起就好了。”
他大概是在解释为什么没能第一时间赶去接我。说完这话,他又不自在地看了看窗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生咽了下去。我看着他颓丧的模样,从来没有想到我们的久别重逢会是这样的场景。可能是因为他的惨淡,我对他反倒没有从前那样深的怨气,转而有些亲近和同情。我想了想,还是认真地问起一直想问的那句话,“你记得我的生日吗?”
“你爸这个骗子,说小亮叔叔这儿不好那儿不对,不然我也不会拒绝人家呀。”
可是这些,原来只是我的奢望啊。他不记得,他根本什么都不记得。
老高真的和我想的不一样,太不一样。
我们没怎么说话,倒是何伟话锋一转,突然开始念叨起老高的好处来。她用深切的话语描述了这些年来老高的痛苦和无奈,以及他们一家对我的思念和惦记。从渣男摇身一变成中国好父亲的老高一声不吭地倚在座位上,好似完全没有听到何伟那席真情流露的话语。我看了一眼老高爬满皱纹的侧脸,之前就算有再多想要拎出来讨论讨论的旧账,此刻也说不出来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去他们家里。从这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唐山。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不爽,何伟体贴地把车停在路旁,轻声跟我说,“和爸爸一起坐到后面去好不好?”我推门下车,毫不犹豫。坐在老高身边,瞥着我十几年来日思夜想的父亲,我突然很想大哭一场,然后去操场上跑上20圈,再跟他好好谈谈。
只有我的重新消失,才能让大家都过得轻松一些。我甚少接老高的电话,几乎断了和何伟之间的联系,就像之前的十几年那样,安安静静地活在自己原本的世界里,接受自己不可能也不应该拥有一个父亲这个事实。
有那么一瞬间,我涌起一阵解释的冲动,但是很快就被心头的无力感压了下去。或许是尴尬的身份,或许是天生的性格使然,何伟这个人对我的一切都太敏感,这是我没办法改变的事实。
偶然的机会,我和唐山的同学一起做开滦煤矿的研究,再一次到了这个城市。老高知道了我的到来,硬是让我去家里吃一顿饭。何伟热情地把我接到家里,却在上楼前叫住了我,告诉我她和老高的女儿也在家。这个曾经说要像小姨一样疼我的人,不好意思地跟我说,“等下见到你爸,先别叫爸爸,叫他叔叔吧。”
下车后,何伟体贴地要老高带我去喂金鱼。我们买了鱼食,挤在亲热的家庭中间,动作机械地往池塘里扔着面包屑,看金鱼争相上来抢食。
我没有下车,只用余光看到他拉开后车门钻了进来。我没有扭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静静地看着前方,等着何伟笑嘻嘻地来打圆场。“这是闺女啊,这是你闺女。”何伟笑着,转身望着他,又咋咋唬唬说了些别的。老高始终没有说话,我等着他,好像他也在等着我。过了良久,我认输了,微微撇过头,看着他问:“你还记得我吗?”
我笑得尴尬,老高一个穷小子,哪有这么通天的本领?那个表姨惊奇地反问,他不是找了个省长的女儿吗?那权力应该大得很!这句话把我吓得不轻,这才知道老高这个人究竟虚荣到什么份儿上。虽然知道何伟家里不过是个普通的市级干部,也不像亲戚们不着边际的臆测那样将老高奉上神坛,但我觉得老高过得应该是不错的,至少能够像他曾经期待的那样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吆五喝六,挥斥方遒。
他这样心比天高的无为青年,在农村根本待不住。幸好我爷爷奶奶怜惜,生了他一副好皮囊,又一路偏宠紧着他吃,养了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老高十六七岁的时候,上头到村里征兵,他毫不犹豫报了名,准备通过当个好兵走上仕途,最好再当个高级军官光宗耀祖。
“如果我和你小亮叔叔结婚过日子,肯定过得比现在好。”
从东北离开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明目张胆了起来。我妈带着我千里迢迢地来,千里迢迢地走,不知那时年轻气盛的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向别的女人大献殷勤是什么感受;也不知那时初为人母的喜悦,被丈夫对孩子的厌恶冲淡了多少。老高怨我,憎我,我成了他追求女人过程中“不光彩”的印记,也将成为何伟的原生家庭无法接受老高的直接原因。不过这种尴尬,很快就被他们两人巧妙地克服了,在外人面前,他们对我的存在只字未提,往后的将近二十年间,老高销声匿迹,从我的生命里彻底淡出了。
尘封了数年的小亮叔叔重新被提及,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确实令人意外。但是想起儿时小亮叔叔和善的模样,我就更加反感何伟的悔意——人家善良的小亮是怎么得罪你们了,年轻时要受到渣男的诽谤,二十年后还要成为怨女追忆的青春?
“六百多分。”我扔着鱼食,余光瞥着他微微佝偻的背颈,心情复杂。这么多年的分别,我长大了,他变老了。

2

我妈带着不足三岁的我到部队探亲时,很快便发现他们三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在我妈心目中,何伟是个心机颇重的女人,比如她当面对我好到贴心,背地里却因为我的到来对老高大发脾气。花心老高的日子不好过,既要敷衍着远道而来的妻女,又要哄劝着他闹情绪的小女人。不过虽然我亲爹不愿理我,好歹还有善良风趣的小亮叔叔,经常带着小不点的我去逛去玩,在我早年零星的记忆里,很幸运地存上了小亮叔叔的影子。
何伟摇着头,苦笑着,“一个人活在世上,竟然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你想想你爸这个人多么失败。”已经是何伟枕边人的老高,冷血、无情,偶尔还无理取闹。他不疼孩子,也不爱老婆,哪怕人家何伟为了他付出了宝贵的青春,他也不知道珍惜,没几年就又出轨了,妥妥的渣男中的战斗机。
什么时候毕业?男朋友还谈着呢吗?你爸真不是个东西。这是每次见面,都卯不过去的三大话题。因为此时车上只有我们两人,所以前两个话题被飞快地带过。她开始像之前无数次那样,花式吐槽我那个渣爹老高,吐槽他是如何用不入流的花言巧语,把她这个“家庭背景雄厚”的黄花大闺女骗到手的。
“那啥”是啥?小三么?我体谅她说不出口的尴尬,不追问,也不反驳,只是听她愤怒的控诉和委屈的痛哭。在她的心目中,我终于变成了和老高一样的人,白眼狼,没良心,不遗余力地折磨她伤害她,对她的所有真心视而不见。
我思念父亲,却不能说出口。我记得那个小个子的“伟伟阿姨”,隐约知道爸爸大概是和她结婚去了,可是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结婚,老高就不要我了,甚至就这么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你高考了吧?在北京上大学?考了有五百分吧?”老高突然开口,声音皱皱的,很容易就被旁边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淹没了。

3

从小到大,我听惯了周围邻居暗地里对老高崇敬的言论,也以为他对我的遗忘一定帮他挣得了一个锦绣的前程。虽然记忆里的他已经有些消磨褪色,但我也总觉得仪仗兵出身的老高应该是个意气风发的男人。亲戚们把他吹得神乎其神,上高中时我去亲戚家小住,还听那位朴实的表姨妈感慨,“如果你爸还在这儿,我们家涛涛一定就能进部队当军官了。”
当然,从我的角度去看待他们两人相识相知白头偕老的历程,是不公允的。好在我妈强势地留下了我,以防我这个绊脚石再沦为他们爱情的牺牲品。他最后一次来小城看我时,我正高烧住院;不知什么原因,何伟也跟了过来,他们在火车站广场拉拉扯扯,大吵一架。老高一个人去医院看了我,用美食诱惑把我拐下楼去——伟伟阿姨想见见我,但或许是碍于自己不太光彩的身份,她没法光明正大地出现。当时我才五岁啊,烧得昏昏沉沉的,却莫名地记得那一天的点点滴滴。那天,我和父亲最后一次见面,我问他什么时候再来看我,他说很快就来,可是他再也没有来。
“太可气了,后来我跟他回家,才知道你们老家的村子根本不靠海,破了吧唧的土屋,根本不是什么别墅。”她说完,又习惯性地添上一句,“你爸就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掰着手指,常年和电线打交道的指肚上长满了老茧,“你是五月生的?”他低着头,小声地计算了一番,“你是七月生的吧,反正是夏天。”我心中涌起一阵苦涩,但是却无法说出口。在之前的无数年里,每当生日的时候,我都会默默地想,会不会在陌生又遥远的地方,有一个男人偶然看到了手机上的日期,突然想起他在远方还有一个骨肉相连的亲人,在等着他回去。就算再不喜欢那个孩子,他会不会也心头一软,想起小女孩追着他叫爸爸的模样,突然兴起回去看看她的念头。
他们过得也不怎么好,至少没我想象的那么好。虽然生活富足,老高也如愿获得了体面的城市身份和一个稳定的铁饭碗,但何伟却没有收获年轻时期待的相濡以沫的爱情。在何伟看来,老高虚荣、偏执、爱面子,做人做事只为自己考虑,根本不知道“负责任”三个字怎么写。何伟怀孕时,每天挺着肚子踩着自行车挨家挨户抄电表,风里来雨里去,老高竟然还要她一日三顿回家给他做饭。大男子主义也就算了,关键是眼高于顶,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充满了情绪,就连何家给他费心安排的工作也看不上眼,日子久了干脆消极避世,甚少跟人打交道。
老高动了动嘴唇,没有吱声。车子尴尬地行进着,只有何伟自己在絮絮叨叨说着些什么。我看着窗外,回想着她一路来的吐槽和怨念,突然觉得又吵又烦。
15年后,我在唐山找到了他们。凭借着一点模糊的线索,我找到了他们的家,又从租客那里拿到了何伟的电话。何伟警惕性很强,始终不承认认识老高这个人,直到我自报名号绝望大哭时,她才恍然一般,把在天津工作的老高叫了回来。
说起来,我那个骗子爹和何伟之间的纠葛,从我出生不久就开始了。
对于这些,老高没有表态,也没有反驳。在他和何伟的关系里,他没有说话议价的权力,这一点我从最开始时就意识到了。再者说,可能老高自己也不愿意我大摇大摆地跑到他二女儿面前自报大名,有损他在何家无能良婿的形象。我们各怀心思,匆匆地告别了这对每个人而言都兵荒马乱的一天,第二日,我就带着何伟送别路上新吐的苦水,逃也似的回到了北京。
我到唐山的时候,是何伟来接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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