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蒸发
作者:克雷顿·罗森
“帮助!”葛卫冈从口袋抽出好几页打好字的纸,愤怒地摇着说:“你听听看。我问他:‘你几岁?’得到的回答是:‘是根据哪里的时间——太阳系、恒星、银河系,还是宇宙的时间?’失踪部负责侦问他的摩斐说:‘随便都行,只要跟我们讲你几岁就对了。’结果吱克说:‘我没办法回答,你这种问法是没有意义的。’”探长厌烦地丢下纸。
“席克在电话亭前停下来,点了根烟,借机再往里头瞄——我以为自己猜对了,法官真的昏过去了——不料,我却看到席克手里的火柴掉下来,很快转身将脸贴到玻璃上。我没多等一秒,当席克转身对我招手时,我已经冲过去了。”
“可是,你知道他是怎么消失的吗?”
透过窗玻璃可以看到二十尺长的拱廊对墙,墙上并排着六个电话亭。
“对不起。”梅林尼说着,手指间不知从何冒出一根香烟。“身为魔术师,我很不想揭穿电话亭这么高明的骗术,不过如果我非说不可——基勒开始发现自己混不下去后,就知道会被人跟监。如果他和海伦·霍普用一般手法离开纽约市,一定会立刻遭到逮捕,所从唯一的机会就是突然消失。我怀疑这是吱克第一次预测霍普小姐会消失时,基勒才想到的灵感。不管怎么样,事情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是啊。他满嘴的横祸罹难,有十几名证人可以作证。吱克告诉海伦说,他会从地球表面消失。结果三天后,他真的就不见了。”
“海伦·霍普,”梅林尼说,“从人间凭空蒸发,而吱克则恰恰相反。有意思。吱克跟海伦的失踪还有什么别的关联?”
“那你的失踪,也有两个隐形人作祟吗?”我问道。
“我有种直觉,我们两人的头皮快要不保了。”梅林尼如临大敌地说,“我刚刚才想起来,我们离开店里时——”
壁钟的秒针稳稳地移动,可是感觉上却慢如牛步。就在差五秒就九点整时,我忍不住站了起来,等指针一指到十二,我便大步冲过门左转,找到站在拱廊入口里的葛卫冈,他眼睛紧紧盯着亭子。
“有的,我认出来了,麻烦就在这里,那是——是基勒法官的声音!”
门上用精致的镀金字写著“出售奇迹”,下面则是众人熟知的标志——魔术帽里的兔子。门里有个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玩意儿的玻璃展示柜,展示柜后站着魔术大师梅林尼。
梅林尼和我一边忙着思索,一边还得去听葛卫冈在电话上说什么。
吱克不是呆子,他摇头表示:“别想唬我,探长,这大幼稚了。法官已经消失,遁入外黑天了——就跟我预测的一样。”他咧嘴笑说,“你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后来我们就一直等,一直等。”马洛接着说道,“他五点十分进电话亭,到了五点二十我就很不耐烦了,我想他该不会昏倒或闷死之类的吧。有点大脑的人,都不会在大热天待在电话亭里闷十分钟,所以我开始朝他逼近,席克也一样。不过席克比我还近,所以我就留在原地。
我们在地窖的墓穴边找到基勒法官。
“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那只是幻象而已。”我告诉葛卫冈说,“万一黑道份子知道怎么变成隐形,犯罪事件就会层出不穷,而你连一件也破不了啦。”
“我也是这么想。”葛卫冈说,“吱克脱不了关系。”
“一分不差。”葛卫冈答道,“他住的公寓门房看见她走过大街,于四点十八分进入中央公园,之后我们就找不到见过他的人了。我不认为吱克的预测是碰巧猜中的。”
“既然会读心术,你问的问题也太多了吧?”梅林尼告诉他说,“我想你应该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
我们一起冲向前去,探长一把将亭子的门拉开,里头的灯熄了。
他的头被敲凹了。
我贴在他身后,听见对方答道——那是梅林尼的声音,说话的内容简直匪夷所思到了极点:“仔细听好,”那声音说,“先别多问。我在布朗克斯区,奥托利亚大道一四六二之一二号。听清楚了吗?奥托利亚大道一四六二之一二号,基勒在这里——还有凶手也在!快!”
他郁郁地看着盘子里的小牛肉。
奥托利亚大道的地址并不难找,我们到达时,前面已停了三部巡逻车。两名穿制服的警员站在门廊前面,其中一名背贴着墙坐在下头,一手扶着垂软的手臂,只见他袖子上血迹斑斑,头顶上的门玻璃有两个圆圆的弹孔。我们冲过去时,枪声从房子后方传来,第二名警员抬脚去踹前头窗户,然后拿着枪从窗口钻进去。
马洛咕哝说:“有啊,可是电话亭里不可能有人绑架基勒,否则不就变成两个隐形人了嘛……”
里头只有一样东西。我弯下身,从地上捡起梅林尼刚才借去的那枚铜板。
葛卫冈抬头看着他说:
葛卫冈骂道:“拜托你别再分析那些骗术了,只要简单解释席克是怎么挪开纸卡就行了。”
接着梅林尼静静问道:
梅林尼的黑眼炯炯发光。
“而且我们只讲了一半,”马洛沮丧已极地说,“我走进去,拿起基勒刚才所用的听筒,喊了声‘哈罗’,心想也许刚才接他电话的人还在另一头。”这时马洛讲不下去了。
“布莱帝,你把整个地方再检查一遍。还有,要总部火速加派人手过来。”
不管吱克所说的神力是真是假,他的确是有办法让葛卫冈哑口无言。探长张开嘴,却依然吐不出半个字。
席克皱眉看着电话亭说:“亭子的门关上,有人在玻璃缝里塞了一张写着‘维修中’的纸卡。我把纸卡拿开,免得别人奇怪我干吗用坏掉的电话,然后走进去关门,想听清楚法官在说什么。可是没有用,他讲话的声音很低,根本听不清楚。我又走出电话亭,把纸卡塞回门上,走回牡蛎酒吧,以便法官出来时,我就能跟踪上了。我行经法官的电话亭时,还瞄了一眼,他正用嘴贴着听筒讲话。”
葛卫冈确实开骂了,但这回没有咆哮。
“对不起,探长,那套方法在这里没办法用,那不是一样的戏法。从某个角度来说,基勒的情形是种奇迹,甚至更棒。他应该去当魔术师,当法官简直是浪费,对吧?不知道他在手提箱里塞了多少钱陪他一起上外黑天?”他顿了一下,然后补充说,“也许多到用不完,多到足以形成杀人动机吧。”
葛卫冈往舞台上一看,看见骷髅在箱子内渐渐显形。他闭上眼,摇摇头,然后又看一遍,结果还是一样。接着梅林尼的身体开始在骨架上汇聚,最后变成半透明,而后坚实。
“目前还有一个真的会让心理学家头痛的问题。”梅林尼说,“吱克的两个预测都准确无误地兑现了,所以事情的真相究竟为何,他再也不会相信了。我怂恿他预言我何时消失,目的是要让他知道他没那么神。如果他并未知情真的料中我消失的时间,对自己的超能力便会信心产生动摇。可是若被他知道我准时消失,那就麻烦了:就算他看见我,也会以为我是警方故意找来打击他的冒牌货。”
葛卫冈受够了,他自己对着矮子胡乱划个符,口中喃喃念咒:“把他带走!”葛卫冈的咒语立即生效了。
葛卫冈的预测完全不准。他命人将吱克带到现场,二十分钟后,当吱克坐着巡逻车抵达,并得知基勒法官消失的消息后,竟然乐不可支。
葛卫冈说得没错,我们两人一起看着他接电话。葛卫冈听了一会儿,说道:“好吧,立刻加派两倍人手监视他,每十五分钟回报一次,他若有任何要去火车站或机场的意图,就立即通知我。”葛卫冈挂断电话,转头对我们说:“基勒跑去第一银行,在保险箱那边待了十五分钟。他拿了一个手提箱,你们可以猜猜里头是啥,应该就是贿赂金吧。”
“理由有一个。”葛卫冈答道,“不过我不认为吱克会知道,我们找不到吱克在派对之前见过霍普小姐的证据,而且她想消失的理由,几乎不会有人知道。”电话又响了,葛卫冈伸手去接。“海伦·霍普是凯法官的情妇,他不回家陪老婆时,就去海伦·霍普那里!”
我告诉葛卫冈说:“我看他又在发神经了。”
葛卫冈已经听到快抓狂了。
接着他从门口钻出去,很快越过门廊走下台阶。布莱帝跟在他后头。
“梅林尼,我去你那里时,你表演用的隐形设备……形状大小跟这个电话亭差不多,我想知道——”葛卫冈表示。
“你没认出是谁的声音吗?”
探长一点都笑不出来。
电话筒悬在钩子下,地上有一副牛角边的眼镜,其中一个镜片碎了。
“他趁马洛稍稍分神时动手的——在马洛以为基勒消失之后,马洛看到席克一脸讶异地看着亭子,又匆匆对他招手,那些动作,加上席克后来又说电话亭已经空了,马洛便以为法官早已不见了。事实上,当时基勒还在席克所观看的电话亭里头,耍的就是时间点的技巧。”
“基勒?”葛卫冈故作惊讶地说,“他怎么了?”
接着探长的手电筒找到敞开的地窖门了。
“没有,他答应了,就在这时,吱克又做出第二项预测。就在他们正要把他带出去关回牢里时,他用手做了一些奇怪的动作,然后信誓旦旦地宣布说,外黑天也将把基勒法官吞噬掉!”
“不过,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葛卫冈坚持说,“而且他自己也很清楚。”
“好吧,席克是个说谎的烂条子,但马洛可没有,他说他每秒都盯着亭子看。席克如何避开他,把纸卡移回原来的亭子上?”
我从他手上把信拿过来。
“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梅林尼问,“他肯说吗?”
外太空来的外星人应该有三只眼睛,或至少长了绿头发吧?吱克的模样实在令人失望:他身材矮胖,穿着皱巴巴的灰西服,仅有的两颗眼珠子苍蓝无神,而且还戴金边的双焦眼镜,一头淡茶色的头发,稀落得几乎连头皮都盖不住。
“自从有了十足把握后,我们就二十四小时全天跟监了。”梅林尼桌上的电话响起,葛卫冈继续说道:“他们每小时都得回报他的动向。电话应该是找我的。”
“他没有走出来啊。”席克警官像跳针的唱片一再坚称说。“我每一秒钟都盯着那道门,就算他把自己变成电影里的隐形人,还是得开门吧,可是门连动都没动,我每一秒钟都盯——”
“我还在那段时间中打了个电话。我拨了第二个电话亭的号码,等电话响后,我走进亭子里把听筒拿下来,将铜币扔到地上,然后赶回你们的餐桌。两个听筒都拿开了,但线路是通的。”
“妈的,电话不通!”
“你有把握那是他的声音吗,马洛?”
那个“有人”还在开枪。葛卫冈、布莱帝和我循声从窗口望进去。先前进去的警员正在厨房里,朝后门边的柱子开火。对方的枪火在户外一片漆黑中闪动,警员对着火花射击。
梅林尼挨向前说:“噢,有的,我们去吃饭吧。”
“应该是……”马洛重述说,“原来如此!那纸卡是骗人的,那架电话根本没坏,而基勒的声——”马洛两个箭步冲进电话亭拿起听筒,扔进一个铜板,等拨号声响起。他皱着眉,摇摇听筒,又重弄了一遍。
“疯子。”葛卫冈咕哝说。
可是屋里到处都找不梅林尼,一直等五分钟后,我们正在开基勒的手提箱时,梅林尼才走进来。
不过他身上散发着一种笃定与自信,他那高亢的细嗓音傲慢而霸气,让人觉得此人虽相貌不扬,却不可小觑。
梅林尼点点头。
“关联多了。”葛卫冈说,“一周前的星期二晚上,海伦到公园大道的史密斯太太家参加派对。她都快被送到贝里维疗养院了,专爱搜集西藏雕像、中古世纪遗物以及像吱克这种怪胎,吱克那晚也在——帮人读心。”
葛卫冈愤愤地说:“你的意思是说,我到外头监视第二个亭子时,餐厅里的罗斯却盯着第三个亭子看——而我们两个以为我们看着同一个亭子?”
“好,我就来,他只要想通过登车门,就把他抓起来。”葛卫冈重重摔上电话,朝门口走去。他回头说:“基勒在中央火车站,你们若想跟,我车里还有空位。”
“接着第二名隐形人再次行动,他走进放纸卡的电话亭里,将染血的眼镜打碎摔在地上,然后拨法官的号码,等基勒接听后,隐形人再从电话亭出来,任听筒悬在半空中。这是我长久以来,看过最高明的误导手法。谁会怀疑他是从‘维修中’的电话亭打通的?”
探长咕哝说:“你是说他在‘起肖’吧。”
葛卫冈忍不住骂道:“够啦,别闹了!我经常祈求基勒能凭空消失,可是我现在最不想要的就是这个。总部的人都知道,基勒当了法官之后,就一直固定跟卡斯塔里帮的人收钱,可是我们动不了他。他是颗政治炸弹,动他一根汗毛,第二天就有新官上任,牵连下面一狗票人。可是三个星期前帮派老大跟基勒起了冲突,据第一手线报说,我们可以动手捉基勒了。我们不眠不休地搜集证据,希望能送他去坐九十九年大牢,就怕他会耍花样溜掉。结果眼看就快让他就地正法了,竟然给我出这种包。”
就我看来,吱克并不是目前为止唯一莫名其妙的事,探长的手下把中央火车站里外翻遍,唯一跟基勒法官有关的线索,就是电话亭里那副摔碎的眼镜。葛卫冈已经完全没辄了,他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叫手下再搜一遍。
“好啦好啦。”探长骂道,“你也不用那么夸张,反正他从马洛监视的那个登车口走出去,跳上火车很快离开了;十分钟之后又在一二五街下车。”
“别跟我争,”梅林尼边下车边说,“如果吱克的预言成真,这将是我在地球上的最后一餐,我想在这儿用餐。走吧。”他越过人行道,朝“强森自助餐,通宵营业”的紫绿色霓虹招牌走过去。
“我不喜欢这样。”我说,“再三分钟就是——”
“这是改良过的魔法,”梅林尼说着从布幕间出来走向我们。“我订单多到接不完,这玩意儿很抢手。”他对葛卫冈皱眉说道:“不过,你看了好像没什么感觉。”
“马洛从人群中向席克奔去时,席克只要往左移两步,看着插上‘维修中’纸卡的电话亭,然后用身体挡住,以左手将纸牌挪到左边——也就是真正坏掉的那座亭子上面就好了。这两个动作一两秒内就完成了,等马洛赶到时,‘坏电话亭旁的亭子是空的’,基勒已经消失到吱克所说的外黑天去了,但实际上他只是动也不动地乖乖坐着!”
“很快就会吗?”梅林尼问。
一会儿之后,电报局已经把葛卫冈的命令传给奥托利亚大道附近的巡逻车了。葛卫冈和我冲到街上找他的车,布莱帝一看到我们,立刻发动车子,我们两个跳上车后加足马力奔驰。布莱帝闯红灯转到第五大道,一行人在震天嘎响的警笛声中火速杀往上城。
“一个疯子还不够吗,你干嘛也来凑热闹?”
“我已经跟他谈过了。”探长嘀咕说,“之后我就一直消化不良了。他干了比读心术还糟糕的事,他帮人算命。”葛卫冈愤愤地看着梅林尼说,“算命的不都是报喜不报忧,专门哄客人开心的吗?”梅林尼点点头。
一片死寂。
“我明白你为什么会怀疑他了。”梅林尼说,“所以你把他捉来侦讯,结果得到一堆没什么帮助的答案?”
布莱帝点点头。
探长点点头。
“我也不认为是。”梅林尼同意说,“不管怎样,反正不会是巧合就对了。吱克现在人呢?心理检测报告出来后,你还能把他拘留在那里吗?”
魔术师开心地笑着,挪开电极上的手,然后弯身行礼,绿色的电流再次在他头顶上嘶嘶乱响。接下来舞台布幕便拉上了。
葛卫冈终于心服口服地说:“他跟马洛讲完电话,走出隔壁电话亭之后,才真正消失掉。”
“探长,看我看紧点,如果我像他预测的一样消失掉,你就会明白基勒是怎么失踪的了。如果我没消失,吱克就有麻烦了,他会开始露出马脚。”
“离你门外十五呎的电梯旁就有个邮筒,我不是魔术师,可是我会记得离开时帮你把信丢到里头。”我指着躺在柜台上的电报问道,“你啥时开始卖隐形人了?我倒想见识。”
梅林尼继续念道:“问题:‘霍普小姐现在人在何处?’回答:‘想不起来了。她被外黑天诸神召去了。’”梅林尼抬起头说,“之后你是不是把他送到贝里维了?”
他突然打住话,因为梅林尼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他咯咯笑道:“别乱下结论,探长。表象是骗人的。这不是脱衣表演,罗斯也没疯,他不是在自言自语,我就在这儿,在舞台上。”
“你是说我们搜错电话亭了?其实你当时一直都坐在隔壁的亭子里?”
“而马洛还瞪大眼睛看着电话亭,”梅林尼补充说,“就算他转头看着亭子外,视线也会被站在那里的大块头席克挡住。之后基勒便大大方方地从车站走出去了,每个出口都派人留守了——只有一个例外,就是那个可以让六列火车通过的大出口!”
“我想我射中他了。”警员说。
我找到一枚递给他。葛卫冈狐疑地问:
副队长忍不住大声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敢有把握了,不过你若听过基勒的声音,绝对不会认错的,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感冒的牛蛙。”
健壮木讷的资深警佐席克警官也是摇摇晃晃,神智不清。
葛卫冈冷冷地预测说:“那家伙会希望自己从没听说过基勒这号人物。”
“那张看起来不像戏票嘛。”我嘲讽地说。
葛卫冈又把名字说了一遍。
“马洛。”葛卫冈冷冷地打断他说,“你的脑袋是哪里乱了套?”
“如果我刚才没听错的话——”
“好了,”他头也不转地说,“走吧。”
“他不会得逞的。”葛卫冈说,“你看好那个电话亭,我到外头从街道的入口监看,等时间一到,再过来跟我会合。”
“还有,”我补充说,“马洛和席克不可能数错车站的电话亭,又搜错亭子,他们一直都盯着整排的电话亭。”
梅林尼不是容易吃惊的人,但连他听了都频频眨眼。
“探长,你坐这儿。罗斯,你坐那边,还有,我先告退一下,马上就回来。”
梅林尼穿过门时,我很快看了窗子上的壁钟一眼。梅林尼立即又出现在窗后的拱廊中,直接对着右边第二座电话亭走进去,亭子的门关上了。
“好吧!记得马洛接下来做了什么吗?他原本在大厅中央的服务台附近,赶紧要冲到电话亭边,马洛说:‘我像花式溜冰选手一样使出浑身解数,飞挤过搭车的人群——’他是那样做没错。五点二十分过后,车站里挤满通勤的人,他又急得不得了。马洛不可能边快跑边死盯住席克和电话亭,否则他不撞到满头包才怪。他只想到要看路,没想到继续盯着电话亭,因为他以为基勒已经消失了。
“说到爸妈,”他咕哝说,“我真希望能找到他爸妈,他不但说他无父无母,而且还发誓从来没有半个亲戚!到目前为止,我们也没能找出半个。”
里头空无一物。
“我像花式溜冰选手一样使出浑身解数,”马洛接着说,“飞挤过搭车的人群,然后停在席克身后,从他肩上望进去。”
“如果可以有一个隐形人,为什么不能有两个。”梅林尼指说。
“你别无选择,除非你承认我可以坐在四面都是铁栏的警局大牢里,凭意志力让基勒法官从人间蒸发。对智力有限的地球人来说,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有充份的不在场证明。再见了,探长。”
葛卫冈踏上前来,朝着门口紧闭的电话亭看。
葛卫冈愁容满面地转身说:
探长四下看着房间,再看看空旷的舞台,然后又戒慎地瞧着我。
两名警官挟着吱克,转眼之间便穿过走廊,绕过角落,消失无踪了。
“是基勒的眼镜。”席克说,“我看着他走进电话亭,他一直都没出来,可是也不在里面。”
说完他转身走向我们从街上进来的那道门,出去之后就不见了。
马洛略示迟疑,然后慢慢而坚定地告诉我们说:
我们不久就知道了,法官在我们冲进火车站前两分钟,便穿过登车门了。我们发现马洛副队长被人用锤子敲中脑袋,一脸昏沉困惑样,连话都说不清楚。
“我不管大老板是不是会把我毙了,有件事我非常确定——自从法官走进电话亭后,我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那个亭子。”
“也许基勒法官就是像这样消失掉的。”他慢慢松开手指,银币不见了。
我还是有听没有懂。
吱克摊开双手。
没比这更容易激怒警探的话了。葛卫冈射向那矮子的眼神,可以轰掉一面墙。葛卫冈张开嘴,却意外地没臭骂吱克一顿。他闭上嘴,重重咽下口水,一句话都没说。
“可是,唯一接近基勒那座电话亭的人是——”
“他就这么大剌刺当着马洛和席克面前干这些事吗?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因为他是隐形人?”
“你不是想吃东西吗?”
葛卫冈告诉马洛:“好了,别太紧张,事情一件一件来,别乱了阵脚。”
“换了两次。”梅林尼点头说。“第一次是基勒在牡蛎酒吧时,第二名隐形人——因为没人监视,所以是隐形的——把纸卡挪到隔壁右边的亭子上,几分钟之后,基勒走进有插纸卡之亭子的右边那座亭子,其实这时候,他是在坏电话亭往右数去的第二座亭子。
“你们在那些东西消失之前赶到啦。”
“那边离席克家——也就是我们此刻所在的这栋房子——不远,基勒打算在这边躲到警方风声暂息。法官有很多高明的花招,谁会想到要去追捕他的那位警察家中找他?”梅林尼说。
“我们找到他了,探长,在墙后的灌木丛中,人已经死了,您知道是谁——”
“他们没有数错,”梅林尼说,“他们只是没去数而已。我们检查的是右边数来第五个亭子,可是马洛和席克都没提到这点。”
“那是不可能的。”葛卫冈嘀咕说。
“今天是周五。”梅林尼说,“法官似乎有遁逃的强烈动机,这点吱克或许知道,或许不知情。霍普小姐也有必须消失的理由吗?”
“你知道吗,”他若有所思地表示,“如果法官确实在外太空特快车上订了座位——目的地是外黑天——不知道要搭那班火车应该走哪个登车门。”
“没人应门,不过我们想闯进去时,就有人开始射击了。”
葛卫冈转头对梅林尼说:
“健忘是很危险的。”我说,“幸好本人的记忆力还不赖。”
他正在帮一名客户将六颗撞球、几束羽毛花、一幅鸽子图、骷髅,以及十几叠扑克牌包起来。这位客户弹弹手指,凭空变出一叠五元钞票。梅林尼将销售的款项登记下来,从现金抽屉里拿出半根胡萝卜,喂给附近一根树干上张着粉红眼睛、好奇打探这一切的兔子,然后转身看着我。
“他说得对,”葛卫冈嘟嚷说,“没人听得懂他在胡诌什么。”
“剧本是那么写没错,”梅林尼说,“可惜基勒法官忘了两件小事。他忘了一个凭空从地球上消失的人,是个最佳的谋杀对象。而且他还忘了,一个贪赃枉法的警察,绝对受不了一皮箱现金的诱惑。”
“找到基勒的尸体了。”他发牢骚说,“在一个打开的墓穴边,如果你们再——”
“我只是做预测而已,其他的关我屁事?”
梅林尼离开约五分钟后回来,他连坐都没坐,直接探过桌面问:“你们谁有铜板?”
梅林尼凝思说:“这样说来,咱们面对的是个能穿门而出的隐形人了,简言之——就是鬼喽。我想到另一件事了,你们有没有人注意到,那些碎玻璃上面,有几个看起来像是血的斑点?”
“从外太空来的访客。”梅林尼说,“又会读心术,我非跟这位仁兄谈一谈不可。”
“随便哪里都行,只要不用再看到电话亭就好了,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我什么?”
“一开始我以为他要上楼,因为他开始往侧边走,可是他到这排电话亭查看电话簿,然后进入中间的电话亭。他一关上门,席克就走进基勒左手边的电话亭里了。”马洛指着说,“就是那个上面有‘维修中’标示的那个。”
说完之后,调查就陷入僵局了,怎么钻都钻不出来,而且越拖越胶着。几分钟后,布莱帝回来报告说,所有车站出口在基勒离开牡蛎酒吧之前就都布好人手了,没有人看见基勒躲起来,也没见着他的踪影。
“所以我们在检查第二个电话亭时,你其实就坐在距离只有二尺的隔壁间,用电话告诉葛卫冈说,你人在布朗克斯区,对吧?”
葛卫冈的声音插进来说:“梅林尼,马洛和席克若不是疯了,就是这个电话亭有两个出口。亭子后面是一片钢板,后头是坚硬的大理石,不过如果亭子的侧壁上有活板,基勒就可以溜进那个‘维修中’的空亭子了……”
“这里所有出口都派了人手吗?”葛卫冈再次将他打断。
他悲伤地摇摇头,“当然不是了。那是我老婆一个礼拜前叫我寄的信。”
“当然了。只有精通第七律令的人才能了解。”矮子耸耸肩说。
“没错。只要误导你们的想法就成了,不需要去欺骗你们的感官。你虽然看到了,却不是你心中所想的,所以——”
“且慢。”探长抗议说,“你不是说基勒不可能处理电话的啊,因为他根本办不到。你第一次离开餐厅时,罗斯和我并没有跟监,但我们已经跟踪基勒一个星期了。”
“他们观察他一个星期后,交出一份报告,里面全是又臭又长的术语,反正意思是他疯了——但不会伤人。我才不信呢,任何可以在事发之前,大声预测某人会在周二下午四点二十分失纵的人,一定知道很多内情!”
矮小的吱克说完就真的迈开步伐,在场的警官们看到吱克对探长如此无礼,一时都错愕起来,足足等吱克走了六呎距离后,才回过神将他抓回来。
电话亭是空的。
葛卫冈看着梅林尼。
“别这样,你的语气跟吱克一样。”梅林尼抗议道。
这时我终于明白了。
吱克依旧笑容不改地摇头说:
“你一定得试试看,罗斯,像今天这种大热天,这样最舒服了。”
梅林尼点头说:“等你们走后我才从亭子出来,这是标准的魔术伎俩。观众不能看见铜板、兔子或消失的女郎,因为这些东西都在魔法师假装将它们变不见之前或之后,就已经跑掉了。观众大半都盯错了时间。”
梅林尼不往适合谈话的角落桌子走,反而挑了餐厅正中央的桌子,他甚至还帮我们选好位置。
骷髅边说边晃,且愈变愈暗。一会儿之后,骷髅消失了,箱子里似乎整个空掉了。如果梅林尼还站在那里,他当然是隐形的。
我觉得不妙,葛卫冈也是,他抗议道:“等一等,你不会是想——”
“你知道吗,探长。”梅林尼插话说,“这个案子非常匪夷所思,而且有另一件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葛卫冈骂道:“他们说基勒走进‘坏掉的亭子右边那座’,而亭子旁边的那一座确实坏掉啊。”
贝尔先生发明的这架电话显然是坏的。
葛卫冈站起来,我听见他的椅子在地上刮响,不过眼睛半秒钟都不敢挪开梅林尼进去的那个电话亭。我可以从头到尾看见整扇电话亭的门,以及里头昏黄的灯光。
吱克用罗马皇帝的倨傲眼神瞄了梅林尼一眼:“是的,”他说,“那又如何?”
梅林尼的办公室后面,有个权充工作室、运送部门,偶尔还拿来当做戏院的大房间。一会儿后我站在那里,看着梅林尼踏入小舞台中央一个棺材状的直立式箱子内。他面对我微微笑着,然后啪地弹着手指。箱子内壁上两侧的铜制电极便冒出火花,一大朵绿色电花滋滋作响地跳到梅林尼头顶上。梅林尼抬起手臂,强烈的电流一弯,分成两道缠在他指尖上;梅林尼双手分别抓住电光闪闪的球形电极,电流便消失了。
“探长,你要去哪儿?”梅林尼回过神问。
“那么,你承认法官的消失是你搞的鬼喽?”梅林尼说。
“千里眼、读心术、超感应,”他说,“我们只进最好的货。我知道你是来拿当红新歌舞剧《安妮·奥克蕾》的戏票,我答应帮你弄到手。戏票已经在我这儿了。”
“我知道,不过基勒进去的并不是维修亭子旁边那一座,他进去的是标著‘维修中’亭子的隔壁,两者是不一样的。”
梅林尼的行为突然变得跟吱克一样怪异了。我很清楚他应该不会挑这种地方吃最后一餐,而虽然他说自己饿了,但我发现他的餐盘里只摆了一点饼干和一碗汤,并且还是他很讨厌的豌豆汤。
“那有啥不好?”梅林尼很好奇,“你不是一向讨厌基勒吗?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哩。”
我强自镇定,找到铜板放进投币口里。葛卫冈听到电通话声后,才收住粗口,手忙脚乱地拨着电话。
“很快,在九点钟响前,你会到遥远心大星的外黑天诸神面前了,而且那儿——”
我看得出来梅林尼也好不到哪儿去,他靠在电话亭对面的墙上,郁郁地瞅着空掉的电话亭。马洛和席克一脸倦容,沮丧到不行,葛卫冈下令要他们两人回家睡觉。一小时后,葛卫冈得知第二次搜查结果与第一回同样没有斩获后,突然要戴朗副队长接手处理,自己转开大步离去。
“如果你再继续帮吱克心理分析下去,警方就用知情不报的罪名将你逮捕。”葛卫冈不耐烦地咆哮说,“有话快说吧。海伦·霍普没被跟踪,所以她要失踪并不难。她只要离开家,连牙刷都不用带——这样吱克的预测看起来就更神准了——然后搭飞机到蒙大拿、墨西哥或某个基勒以后可以跟她会合的地方就好了。可是基勒是怎么消失的?你可别再跟我乱扯那两个隐形人的事。”
“电话上的声音。你想想看,如果基勒照马洛和席克说的,让听筒悬在半空中,遁逃后跑到另一个电话亭打电话回原处,那么电话一定会处于忙线状态,根本不可能打通。他得把听筒挂回去才能打通电话,可是电话亭里得有人接听,再让听筒悬在那边让人看到才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件事都得有两个隐形人才办得到。”
“这一带又没什么像样的餐厅,为什么要——”探长抗议说。
“然后呢?”葛卫冈催他说,“你就说吧,有人回答吗?”
梅林尼突然一弹指,凭空变出一个银币。他让银币入左手掌,然后握掌将拳头送到吱克面前。
“原来你第一次离开餐厅,再回来跟我借铜板之前,就已经把铜板放进第二个电话亭里了。”
半点状况也没有。
魔术师笑了。
吱克淡淡地火上添油说:“怎么,”他不耐烦地跺着脚,“我还在等你回答。”
“这部分还算简单。我曾经提过,基勒的失踪有两个隐形人从中作祟,我弄清楚第二个隐形人是谁后,只要到电话簿里找他的名字就行了。”
梅林尼无需回答,显然他就是那个意思。
梅林尼点头说:“没办法,司机拒绝效法各位闯红灯。你们找到法官没?”
“噢,他肯的。”葛卫冈厌恶地说,“他讲太多了,而且没一句话说得通。他说他是暂时到地球访问的——他来自心大星(天蝎座之红色一等星)的黑云天。我这辈子神经病看过不少,不过这个可以拿冠军。”
他不需再提出第二次邀请。搭电梯下楼时,梅林尼说了一句没啥帮助的话。
“不是,不是这样。他之所以隐形,是因为没人会料到。”
“那你的银币,还有听筒——”我才开个头。
如果吱克在旁边预言我们是在赴死,我也绝对不会怀疑。我们在车阵中蛇行穿梭时,好几次差点就去见阎王了。
梅林尼正色说:“一个精通第八律令的人,一个对你所说的话怀有疑虑的人。”他又弹了弹手指,让吱克的鼻尖下让银币重新出现。梅林尼把银币递给吱克。“这是个测验。”他说,“让我见识一下,看你把我从外黑天取来的银币送回去。”
魔术师摇摇头。
“别说话!”葛卫冈命令说。
葛卫冈突然打开小手电筒,射出一束薄光。那光线在厨房游走一圈,然后停住,照到门外的动静。我们看到第三名员警坐在门廊地上,看着自己染血的腿咒骂不已。
梅林尼说得没错,我还没把梅林尼太太的信寄出去。
最后那个字说得急迫万分,听得我背脊发凉。接着我听见喀一声,电话挂断了。
亭子里的听筒悬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梅林尼提出反驳:“不,诡异的是,吱克是这整件案子中最精采的演出,你自己也说过,江湖术士不可能做出那么精准的预测。但他真的相信海伦·霍普和基勒法官会到外黑天去。”
“贝勒什么?”我问。
“是没感觉。”探长郁闷地回答,“有人也许喜欢看人凭空消失,我可不会,尤其是光天化日之下发生在中央公园的时候。”
一会儿之后,梅林尼又对葛卫冈的推论挑出一项毛病,他很快地将两个电话亭彻底检查一遍,然后说:“里头没有滑门、活门、活壁或任何形式的秘密出口。侧墙都是完整的单片薄钢板,后边的墙甚至更坚实。电话亭里只有一个出口——就是基勒进去后消失的那扇门。”
“我猜,这回吱克的预言里并不包含外黑天会吞噬法官的确切时间吧?”梅林尼说。
梅林尼将纸张捡起来翻看,然后大声读出其中的资料。
“没有啦,我把法官的魔法略做改善,一个人就搞定了。”
“怎么可能有人叫这种名字。”我说,“他爸妈是文盲还是怎么了?”
受伤的警员很快跟我们报告说:
葛卫冈看起来半点胃口都没有,大概勉强只能灌点鸡汤吧,不过他还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我们坐进葛卫冈的车,布莱帝载我们越过城中心,在梅林尼带领下,停到威灵斯顿大楼前。
葛卫冈喉里咕咕作响,就在他正想破口大骂前,梅林尼静静说道:“我知道你会读心术是吧,吱克?”
梅林尼咧嘴一笑。
“什么事?”
“现在我知道了。”葛卫冈打断他说,“是席克警官。”
他看看从箱子里跌落出来的现金和可转让证券。
门廊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接着布莱帝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就是九点整了。”我把话说完,“也就是吱克预测的时间!”
这位外太空来的访客听了并不以为意,他凝视梅林尼一会儿,瞄了葛卫冈一眼,然后闭上眼睛,用苍白的手指压着自己的眉毛微微笑道:“我明白了,是基勒法官。”
“就算没有,也都在赶来的途中。”席克答道。
“等风声过后,他可以换个胡子造型或把胡子全剃光,再去找霍普小姐会合,两人带着大笔钱财双宿双飞,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我说。
“你现在看到的,正是我当时看到的情形。”马洛把话说完,“你也可以把我送去疯人院观察。不可能!没道理嘛,我简直不敢相信,可是事情真的就是这样。”
可是梅林尼的超能力似乎有点突捶。他搜遍外套一个个口袋,找到一颗蛋、三呎长的绳子、几条艳色手巾,以及一张皱巴巴写着“火速需要隐形人,周一前运至联合中心。神秘人尼蒙”的电报,偏偏就是没找到票。梅林尼讶异地眨眨眼,皱眉看着刚刚从胸口内袋掏出来的信封套。
“有啊,找到了。我很想知道,纽约房子这么多,你怎么会偏偏挑到这一间?”
“简直是桃乐丝·安诺案重演,我们只有一件事没让报纸知道——就是那个贝勒·吱克。”葛卫冈点点头说。
可是梅林尼已经离开了,他大步朝面街的门走去,探长从椅子上半起身,作势跟过去。可是当葛卫冈看到窗户后面时,便停住了。我们两人所面对的那扇窗子嵌在与街道成直角的侧墙上,而且窗子不是向外开,而是朝穿过威灵斯顿大楼的拱廊开进来。
“我真希望你也消失掉算了。”马洛酸酸地说。
葛卫冈和我两人异口同声说:“纸牌被掉换位置了!”
“噢。”梅林尼说,“我懂了,难怪你心情这么差。那个上星期去散步后,再也没回来的合唱团女孩海伦·霍普还是没找到啊?还没有线索吗?”
探长小心翼翼地问,仿佛深怕答案会令他没面子:
葛卫冈拿着听筒愣了一秒钟,然后所有情绪翻涌而来,他猛力摇着听简,再度破口大骂。
葛卫冈出声大骂,一把将我推开,踏进亭子里拿起听简。他颤着声对电话简说:“哈啰?”
马洛的报告通常跟对数表一样,非常客观精确,但今天却不然。他的第一段话比嗑药者的梦呓好不到哪儿去。
“可是你刚刚才到,对吧?我听到计程车停在外头的声音。”
“那么,我最好先谈我是怎么消失的,因为只有一个隐形人——以及一堆电话亭。”梅林尼趁葛卫冈快开骂前,连忙正色说:“在餐厅时,你和罗斯坐在我挑的位置上,你从窗门看我走进我说的右边第二个电话亭。从窗子看过去,那确实像第二个电话亭,但整排亭子的两端其实超过窗口跟你的视野范围,从外头看,电话亭总共有九个——而不是六个——我进去的其实是第三个亭子。”
“我说得很清楚了,”他冷冷地对葛卫冈说,“任何情况下,都不准在下午五点到七点打扰我,探长,这点你很清楚。你立刻解释这些白痴为何没遵守我的命令!”
“那是一般的标准程序啦,吱克说了别的啦?”
“他们已经赶来了。”席克说,“事情一发生,我就打电话过去了。”
副队长难过地摇摇头说:“这倒没有,不过待会儿我一下班就要去——”
吱克不再笑了,他皱眉怒目而视说:“银币自然会回外黑天,”他抬起手,快速地在空中划行,“你也会跟着去!”
“那些都是所谓的‘证明’,”梅林尼笑道,“是编造来证明你们找对亭子、防止你们起疑的证据,而且还能防范你们检查其他电话亭,以确定自己没有找错。”
“你这位叫吱克的朋友,越听越有意思。”梅林尼说,“你们一定有跟踪基勒吧?”
自信满满的吱克首次露出狼狈的神情,他眨眨眼,缓缓问道:“你究竟是谁?”
“好啦好啦,吉普塞玫瑰小姐(美国著名脱衣舞娘),”我说,“我看完你的脱衣秀了。”我听见后面办公室的门开了,便回过头,结果看到葛卫冈探长正盯着我瞧。“你最好把衣服穿起来,”我又说,“咱们有客人。”
梅林尼笑了。
“是啊,他对这点闪烁其词,只说基勒会在这星期结束前消失。”
“是的,有个人说:‘跟踪到此结束了,副队长。’然后对方就挂掉了。”
“我也是。”席克也重重强调说,“半秒都没移开过。”
一时之间,我还看不出什么动静,但接下来,梅林尼的身体开始慢慢变成透明,箱子的背墙也越来越清晰了。梅林尼身上的衣物血肉逐渐融去,只剩骨架还在。突然间,梅林尼的颚骨开始移动了,白晃晃的牙齿跟着梅林尼的声音一起咬动。
“检察官带他去刑事法庭的基勒法官那儿,要求拘留这名重要证人。”探长的脸色比以前更难看。“偏偏又是基勒法官。”
“根本说不通嘛。”马洛绝望地说,“基勒从银行坐计程车直接到这里,席克和我就跟在他后面。他到下面楼层,进‘牡蛎酒吧’点了杯白兰地,席克趁他喝酒时打电话要求加派人手以监视每道出口。时间够他们赶过来,因为基勒点了第二杯白兰地。他正要从酒吧出来时,我走到火车站楼层中央的服务处旁,抢先在他前面,这样不管他要去哪个登车门,我都不会跟丢。席克则留在原地以防基勒又上楼时,随时可以跟过去。
梅林尼摇摇头说:“只怕你治不了他的罪。吱克虽然脱不了关系,但他并不知情。魔术师最高明的骗术之一,就是‘临场找人即兴演出’,在观众不知情的状况下,让观众临场帮忙。基勒就是这样利用吱克的。他利用吱克的预言要弄消失的戏法以掩人耳目,但吱克却不知自己被拿来当成模糊焦点的工具。”
葛卫冈转头对陪我们同来、还坐在车里的警员说:
“好吧,换你说了。”葛卫冈转头对警官说。
“叫那些人留在原处,等候下一步命令。”葛卫冈说。“再派人来——需要多少派多少——然后开始搜查这个地方,我要你们搜遍每一吋地,还有每座电话亭。如果马洛听到的是基勒的声音,那么他应该在其中一个电话亭里,而且——”
问题:“你怎么知道海伦·霍普小姐会失踪?”回答:“你知道多空间第五定律的理论吗?”摩斐:“什么?”吱克:“多说无益,你显然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得先打个电话。”魔术师答道,“有吱克的魔咒压顶,我看你们最好盯着我打电话,看着我后面的窗子,看紧那个空电话亭——右边数来第二个。眼神片刻都不能跑开哦。”他瞄了瞄手表,“如果我三分钟后没回来,你们最好开始进行调查。”
“他干了什么事?”我问,“否决检察官的要求吗?”
“你是说,他还说出正确时间?”
葛卫冈僵在当场,一会儿后才缓缓拉开电话亭的门。
梅林尼看看挂在收银台上,写着“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加框标语,随即大皱眉头。“你想要真正的奇迹,是吧?我们保证我们的隐形人是看不到的,不过如果你想见识一下,不妨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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