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故人来
作者:苏更生
人们大笑起来,好像每个人都知道一些秘密,只有我站在街头淋雨,茫然不知所措,我对他们不怀好意的笑声感到愤怒,于是转身就跑。跑到爸爸工作的工厂里,这里竟然起了大火。一场暴雨的不熄的大火,人们若无其事,四处走着谈论着自己的事情,对眼前的火势毫不关心。我跑上二楼,到爸爸的办公室里,也是空无一人。只是火越烧越大,走廊里的楼梯被烧断,我掉了下去。幸好抓住了路过人的领带。我清楚地记得,那个人黄色领带,整齐的西瓜,手臂里还夹着公文包。他嫌恶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走了。诺顿先生,这是我做梦的上半场,有时候我还会梦到下半场,有时我在这个时候就醒了。
还是说梦吧,诺顿先生,起码它是指向人心的隐蔽路径。你有反复地做过某个梦吗?我从小时候起,就开始做一个梦。梦里下着大雨,还是小孩的我从床上醒来,发现家里空无一人,于是我跑出门,发现雨铺天盖地,路边的缝隙里,水急切地流淌,进入下水道。我跑到街上,夜市竟然还未收尾,挑着担子卖水果蔬菜的人带着斗笠,准备回家。我问他们,你们看到我妈妈了吗?
其实我已经隐约有些知道了,我一直在被什么困扰,只是它仍晦暗不明,但我有种预感,其实它已经来到了我的身旁。这一次,我真的要与它面对面,然后在梦里与它永久道别。
你好呀,此刻我桌上的台灯亮着,窗外的天已经暗了很久了,我认真听了听,起风了。北方的风,穿过了房屋,一路南去,不知道会在哪里停下来。我最近又开始看起了几本书,一本关于宇宙,一本关于人心。
您东半球官方指定唯一的女朋友
苏更生
爱德华·诺顿:
宇宙和人心,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了,我甚至无法了解自己,何况他人。不过我还是同意霍金先生的看法,宇宙是混乱的,无序的。你看,我成熟且灵活地接受了两套队里的观点,并把它们运用在不同的领域,解决生活中问题。我知道这很矛盾,也知道自己不够笃定。但是诺顿先生,这些都不重要,对吗?
诺顿先生,你说我梦到的到底是什么呢?只有耿耿于怀,它才会反复如梦而来。而我早已经忘了,让我的介怀的,竟然是什么。有人告诉过我,真正的释然靠的并不是时间,而是决心和勇气,遗忘只是个逃避的笨办法,而有决心和旧日了解,才是真正的勇敢。可是,即便我有了答案,但问题是什么呢?
人是需要道别的,与故人,与旧事,与从前的自己。诺顿先生,你知道吗?人心之所以复杂,因为人并不是固定的,他更像是一条流淌的河,随时变化,毫无规则。我之所以阻塞在此,不能前去,无非是有块石头,以前我绕了过去,可是这次,我不想逃避了。
夜已经很深了,我很快就要睡过去。我最近睡得不太好,半睡半醒之间,看着我的猫爬在身边,一个在枕头边上,一个在脚边,他们俩也会做噩梦呢,有时候会紧张到抽搐,我轻轻地搂住他们。小猫睁开眼,看见是我,又翻个身睡过去。他们睡的很安心,于是我想了一会屋外的世界,然后想着我得赶紧睡着,我不想再想任何其他的事情。
有时大叫着醒来,有时哭着醒来,关于过去,我并没有多痛心的故事可以隐藏,只是这个梦,却一直困扰着我。在梦的下半场里,我在工厂里四处游荡,这里仍然灯火通明,有群学生围观在医务室的门口叽叽喳喳,我也走过去看。他们看的是一副棺材,大夫收着钱,看一眼死人五毛钱,可惜我临时从家里出来,没有带上钱,只在站在门口。无论做了多少次这个梦,我都没有见过那棺材里的人,究竟是谁。
晚安。
比如说,梦。诺顿先生,每个人都会做梦的吧,在夏天做冬天的梦,在秋天做一生的梦。前阵子,有位故人来梦里看我,她仍旧没有变,20年了,烫过的头发仍然卷曲,在厨房切菜。我刚想抱住她,她扭过脸来跟我说了一句,我都知道。我还在诧异,那么远的路,那么长的时间,我什么都没有说,她怎么会知道呢?
诺顿先生,这是不是这个最复杂的东西?霍金还好意思写一本《时间简史》,不过他挺有意思的,他说自己注意过,即使是哪些声称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而且无法改变的人,过马路之前都会左右看看。挺好笑的,诺顿先生,虽然他如此嘲讽,但是我仍然相信,有些东西早已注定。
刚想问清楚,梦就结束了。后来有人告诉我,如果梦到逝者,千万不要跟他们说话。我想也是因为这样,就在我准备开口的刹那,她就走了。诺顿先生,你说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呀。20年的故人旧事,一夜之间就回到梦里。人心真是无法丈量,隐蔽而幽曲,记忆和念头藏在时间的褶皱,往事会在梦里静悄悄地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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