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寄生虫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没有比这更为简单了。你们跟我签订一份契约,内容包括怎样从米格人和萨尔冈人压迫下拯救我的星球。”
“我得跟我的搭档好好合计合计,”阿诺尔德说,“我们的处境非常微妙。”
“关于这一点萨尔冈人可是只字未提。”阿诺尔德说,“不过这里虽是外星,但却不能改变我们已经跟萨尔冈人签订合同的事实。”
“那将带来道义上的麻烦,我无法忍受良心上的谴责。”
“您是想说没有接到我们的信函吗?那是通过宇宙特快专递发出的……那你们又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孙维梓 译)
“真的,凭良心说,”格利高里说,“归根到底正是因为你们才导致了米格人和萨尔冈人的争端。”

附:幽默科幻大师罗伯特·谢克里的一生

“那当然,正义感是一桩好事,”阿诺尔德叹口气说,“不过也应当考虑生活的需要呀。”
“哦,上帝啊!我们又开罪了哪一位呢?”格利高里惊恐地说。
“就凭如此短暂的了解,我很难决定究竟哪个种族应当被消灭,对他们的了解实在太少啦!”
阿诺尔德惊跳起来,就像坐在一根裸露的高压电线上似的。格利高里则紧张得一动不动。
“我们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阿诺尔德反对说,“不履行合同是一件相当严重的事情,恐怕我们不得不消灭那两个种族中的一个了。”
“这不会就是米格吧,你说呢?”格利高里问阿诺尔德。
两位合伙人在城里逛了一圈,不过这里的泥巴建筑并没使他们产生多少深刻的印象。他们决定在城外安营扎寨,就在种植撒乌里克田地的边缘处。他们亲眼目睹后才相信萨尔冈人如此激动并非小题大做,因为大量的球叶菜被摘下、撕碎、掰开、扔得到处开花。
后来那颗叶球滚到田地的远端,以便让这对合伙人可以商谈。
“我从来没听说连行星也会讲话!”格利高里嘀咕说。
“知道吗?”阿诺尔德指出,“我可不大相信蔬菜也能在银行里设立账户。”
“那么米格也吃撒乌里克吗?”
“说到底,我们才是行星上最古老的居民。因为我们在苔藓植物以后不久就出现了。在这以后很久才诞生动物呢。我们——是爱好和平的土生土长的居民,而且正受到外来暴徒们的蹂躏。要我说,你们的道义责任应该是非常明确的。”
“它们为什么这样做?”
“非常感谢您的警告。”格利高里在起飞前这么说。
“这是一种绿叶蔬菜,也可说是叶球菜,有点像地球上的卷心菜。我们萨尔冈人只吃撒乌里克。”
“不错,我也有同感。撒乌里克的企图究竟是什么呢?就连那个米格人……你没觉得他也在耍花招吗?”
几小时后,已经登上太空的阿诺尔德和格利高里亲眼看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当一切结束以后,格利高里开始了返回地球的航程。
“那就用抽签来决定好了。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要是我们米格人为你们提供一份新合同呢?”
“我们不需任何器官,”那棵叶球声明,“难道你们不了解:任何具有高级组织的物体都拥有智慧吗?而交际能力是与智慧密不可分的,当然,像我们这样能进行心灵感应的高级蔬菜的确不多。你们加尔伐尔大学就有人在研究撒乌里克的智能呢,在行星联盟议会甚至也有我们观察员的一席之地。我认为我们应当好好讨论一下:究竟什么人应该在这颗行星上被消灭。”
他们刚吃完晚饭,那是添加辛辣调味汁的青豆罐头。这时身旁的灌木丛中发出瑟瑟声,里面有头动物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那东西模样有点像猫,全身披着橘黄夹杂棕色的长毛。
“看来你还不了解法律的威力有多大,”阿诺尔德设法让格利高里明白,“如果我们不杀死米格,不按合同行事,那么任何法庭都不会轻易饶过我们。但如果我们消灭萨尔冈人,那么至少可以假装是犯了一个错误。”
“您打算做什么呢?”阿诺尔德问。
“我非常理解这一点。所以在完成任务的同时,你们也将获得令人满意的报酬。我们准备支付相当于他们出价的两倍给你们。”
“要知道,你们那是在破坏萨尔冈人的庄稼,”格利高里合乎情理地指出,“为什么你们不为宗教仪式而自己种植撤乌里克?”
“那就太棒了!这说明你们是为了惩罚萨尔冈人而飞来的啰!”
“不,它们不吃。它们只是用爪子把菜撕得稀巴烂,纯粹是野蛮的破坏行为。”
“我带来了自己拟就的合同,”萨尔冈人边说边从皮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并把它递给阿诺尔德,“您只消看一下,酬金的数额已经填好,那可是一大笔呢。”
“那您算是找对地方啦!”阿诺尔德先让他放心,随后再问,“那究竟是什么妨碍了你们呢?”
理查德·格利高里和法兰克·阿诺尔德两人坐在“AAA星际净化服务公司”的办公室里,各人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等待顾客上门,时光对他们而言漫长而无奈。又高又瘦且多愁善感的格利高里在桌上摆下复杂的扑克牌阵,而长着一头浅黄短发及一双蔚蓝色眼睛的矮胖子阿诺尔德则在看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放一部老片子。这时喜从天降——居然有顾客登门来了!
“任何米格人的法庭都会承认它是绝对合法的,”米格说,“米格人的法律有一条原则:和萨尔冈人的契约对任何人都没有约束力。”
原载于《科幻世界》2006年第2期
他们搭好帐篷,生起篝火,坐在折叠椅上准备欣赏红色的萨尔冈太阳如何在漫天晚霞中缓缓落山。
“我能理解您的感情,也非常同情你们。”阿诺尔德说,“但你是否知道,如果我们不履行合同,那我们的公司就得破产,对我们而言,这和死亡也没啥两样。”
作为一代科幻名家,谢克里的主要成就表现在短篇小说上,他在短篇上的成就无人能出其右,表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才华。他的短篇小说以绝妙想象和幽默文风著称于世,被认为是“一张通往奇异想象世界的单程车票”。谢克里最擅长的写作方法是将小说的主人公放入难以抉择的麻烦中,然后与读者站在一起,笑看他们如何笨拙地将问题解决。
“我想,”阿诺尔德说,“我们的公司算是完蛋了。我们没能完成合同,所以萨尔冈人的律师一定会来收拾我们的。”
“我们最好还是赶快离开吧,”米格刚刚走开,格利高里就建议道,“这种生意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是米格。在它们躲在洞穴里时,我们还能相安无事。不过现在它们开始攻击我们的撒乌里克,所以我们忍无可忍,非采取行动不可啦。”
“萨尔冈人已经先和我们签订了,”格利高里反驳说,“所以你们的合同不会再具有法律效力。”
“我们的行星需要消灭一种寄生虫。”萨尔冈人在门口就这么说。
谢克里的小说有数十篇被译成中文在国内发表,受到无数读者的如潮好评与赞誉,我社与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曾先后联合出版了《幽灵五号》和《浪漫服务公司》两本谢克里的短篇集,收录了他相当一部分代表作。
“这可是血腥的屠杀合同啊!”
“我们来扔硬币决定吧,这样就没人能指责我们存心偏袒谁了。”
谢克里是一位非常多产的作家,其作品据初步统计有四百多个短篇和15部长篇小说,而实际数字远远不止这些,因为杂志编辑为了避免罗伯特·谢克里的名字在同一期杂志上反复出现,劝其使用了许多笔名。因此在他的全集没有出版之前,没人知道他究竟写过多少科幻小说。
谢克里有四篇小说被改编成了电影,其中最富盛名的是由《大狩猎》和《第七个受害者》改编的影片,后者由与索菲亚·罗兰同享国际盛名的意大利著名演员马塞罗·马斯托依安尼领衔主演,而前者则开创了真人狩猎游戏这一热门影视题材。
“就是这么回事!”那叶球菜肯定地说,“就是我在说话。当然这只是心灵感应。作为蔬菜——我深以成为他们的一员而自豪——是没有发声器官的。”
“问题的本质不在于行动,”米格解释说,“而在与之牢不可破的联系上。自从我们伟大的格萨科发现撕碎的叶球菜可以产生出提升我们神智的气体后,我们作为他的崇拜者和追随者,就每年都举行这种仪式了。”
“通常,”那声音解释说,“我们行星是不屑和住在星球表面的各种小人物交往的。我们有自己的思维和相互间的交际,彗星时不时带来远方的新闻,这对我们已经足够了。我们力争不去理睬表层上的各种无稽之谈,但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居住在我这里的那些好战的萨尔冈人、米格人和撒乌里克变得如此厚颜无耻,使我对他们再也按捺不住了。我准备采取一些断然措施,以便一劳永逸。”
“就是你们。”阿诺尔德直言道。
“实话实说,他们中没有一个是值得我同情的。这两种人都是卑鄙的寄生虫,我将提出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方案。”
“那当然。洪水永远被认为是不可抗拒的自然灾害,是上帝意志造成的。只要我们守口如瓶,而那颗行星也不多嘴多舌的话,谁也不会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个问题就是,”阿诺尔德接着说,“我得先看看,工作安排日程中能否找到为你们服务的空隙时间。”
“说老实话,”阿诺尔德喃喃道,“我们本以为米格只是一种相当……原始的生物,就像通常说的害虫之类呢,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是一种不太大且丑陋的、几乎没有头脑的生物。它们的爪子很长,还长着一身蓬松的毛。”
“我看没有,事情的本质其实就是这样。”格利高里肯定地说,“那么在他们之间您究竟想摆脱哪一个呢?”
“说得更精确一些,他们都在为特权而争吵。他们都想争夺我们,摧残我们,消灭我们。我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夸大其辞?”
“我尊重你们,愿意让你们好好考虑一下。”米格说,“可是别忘记萨尔冈人是该死的,如果你们同意,不但能挣到一笔巨款,而且还能获得一个文明种族的衷心感谢。”
“不管什么形态的智慧生物,总归有办法赚钱的。我们通过控股的‘撒乌里克娱乐公司’出版书籍和杂志,还编辑各种主题的数据库。我们在农业领域里有巨大的优势,因为只有蔬菜才是园艺方面的专家。我想你们会发现我们的财务情况好得不能再好了。”
“请听我讲,”格利高里说,“事情是这样的:几天前我们那里来了一位萨尔冈人,是他出钱让我们来清除行星上的寄生虫的。”
“宗教?有什么宗教要把叶球菜开膛破肚?”阿诺尔德嗤之以鼻。
与大多数伟大的作家一样,初闯文坛的谢克里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随即他的那些以轻松奇巧取胜的小说开始出现在各种各样的流行刊物上,甚至包括《花花公子》。1954年,谢克里出版了第一本短篇科幻小说集《人手难及》(Untouched By Hunan Hands),与雷·布雷德伯里等人一样,谢克里的作品个性鲜明。在那个原子能技术迅猛发展的特殊时代,科幻小说一度沉迷于技术之中,从原子弹到导弹运载火箭,类似题材在科幻小说中屡见不鲜,而谢克里却另辟蹊径,用辛辣的笔调对当时愈演愈烈的军备竞赛加以批判。他的作品所具有的高度讽刺性和包容在自由奔放的幻想中的对人类文明的自省,不仅在科幻小说界,就是在主流文学界也得到了极高的评价。谢克里因此被誉为“马克·吐温和欧·亨利的忠实继承者”。
“别以为我认为你们比别人更好。据我所知,你们和我的这些居民统统都是寄生虫,只不过你们是其他星球的寄生虫罢了。而且如果有人知道是我把你们杀了的话,就会有其他像你们这样的人,带上原子弹或激光大炮来这里,把我也消灭掉。所以还是趁我现在心情不错,赶快滚开吧!”
“呃,我有点难以启齿,”格利高里承认,“我们并不了解你们米格人也会讲英语。”
他们决定明天一早就开展工作。阿诺尔德从参考书中得知米格对番木瓜的蛋白酶过敏,只要把浓度为百万分之二十的这种溶液喷洒在米格身上,它们就万难承受,只有立即敷上凉爽的湿布才能幸免一死。这两位合伙人随身带了罐装的番木瓜,简直够消灭好几个行星上的米格了。
格利高里接过合同并仔细阅读起来。“怎么,如果不能完成合同,违约金将是我们酬金的两倍呢?!”
当他离开有五十码远时,已经脱离了心灵感应的交流范围,阿诺尔德这才说:“不管他有多聪明,我就是不喜欢这棵卷心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然不是所有的米格人都会讲。不过以我来说,我可是在科涅尔大学毕业的呀。”
“说得对。”格利高里回答说。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阿诺尔德叹息说,“那么您想怎么样?”
来的是萨尔冈2号星人,獐头鼠目,身穿白色服装,手拿一个高级皮包。
格利高里并不喜欢这样的条款,但在合伙人阴郁目光的逼视下他也别无出路。那种目光在暗示还没支付的账单以及即将到期的银行债务,所以他只得在合同上缓缓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点我难以完全苟同,”格利高里声明,“为什么你们要毁坏撒乌里克蔬菜呢?”
“您运气真不错,”阿诺尔德声称,“这几个休息日我们恰好有空。现在剩下的就是商量报酬了,接下去我们就能飞到你们那儿。这是我们的标准合同,请过目。”
“米格是什么?”格利高里问。
“麻烦还只刚刚开始呢。”不知是谁,在他们身后突然接口道。
四天后,他们的飞船从亚空间浮出并置身于萨尔冈红矮星附近。几小时后,他们已降落在萨尔冈2号星上。这就是那颗住有萨尔冈人和寄生虫米格的行星。
阿诺尔德点点头说:“不错,还有萨尔冈人——就是把我们卷入这场旋涡的人——也是没有原则的家伙。”
“这有多么荒唐!”米格高声嚷道,“他们才是真正的寄生虫和害虫呢!我们可是文明的生物!”
“我?我们?是寄生虫?萨尔冈人这样称呼我们?即使我们之间在某些地方的确存在分歧,但这么说话也太离谱啦!他还想让你们来杀害我们?”
“寄生虫?谁是寄生虫?”
“这我可不干!”
“我在这里呢。”那声音又说。
“噢,不!”格利高里发出一声呻吟。
“难道你指望我们能为米格的行为找到符合理性的理由吗?”
“这与我们所付的大价钱是相称的呀。”萨尔冈人说,“我们需要尽快看到结果,因为现在正是我们的收获季节。”
格利高里忐忑不安地望着他这位合伙人。
“我是行星的声音,就是你们称为萨尔冈的这颗星球。”
“那当然,我会看的。”阿诺尔德答道。
罗伯特·谢克里1928年出生于纽约布鲁克林,童年在新泽西州北部小城度过。高中毕业后,谢克里加入美国陆军赴朝鲜战场服役,回国后就读于纽约大学。大学毕业后谢克里即开始科幻小说创作,并在杂志上发表了他的第一篇科幻短片小说《最后的考试》(FinalExamination)。
“恐怕不全是这么回事吧。”阿诺尔德含糊地说。
他翻开订货簿,上面的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满人名和日期,这是阿诺尔德为了应付这种场面而精心设计的。
“我将把全部陆地淹没到十米深的水下,永远摆脱这些萨尔冈人,还有米格人和撒乌里克。不错,有些无辜的生物也将蒙受池鱼之灾,但这就是生活呀,你们还有一个时辰可以离开这里,再以后我就不对你们的安全负责了。”
格利高里也阅读起来,他摸摸头顶说:“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想这一段能使法官哑口无言吗?”
“但是蔬菜怎么能进行心灵感应呢?”阿诺尔德实在无法想象,“它们既没有大脑,又没有其他合适的思维器官。对不起,我并不想冒犯您。”
“我多么厌恶所有这一切呀!”
格利高里刚说完这话,从不远的山峦那边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响声。天气说变就变,一片铺天盖地的积雨云以压顶之势袭来,它风驰电掣地逼近,一个雷鸣般的声音在空中回响:
2000年,为奖励谢克里一生对科幻文学的杰出贡献,星云奖评委会特别授予他“大师奖”。这是用英语写作的科幻作家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誉。
“萨尔冈人信奉他们自己的愚蠢宗教,根本不准许我们来种植。我们当然宁愿去撕碎自己的叶球,谁愿意去用别人的呢?”
“既然如此,先生,”阿诺尔德笑了,“您说得对。我认为我们是可以为你们提供服务的,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要是换了我,就不会像您这样武断地来看待外星人的宗教仪式了。”
“但我们得从三种可能中选出一种来哩。”
在萨尔冈的乌戈市虽有人接待他们,但其他的居民都去疗养地度假了。尽管旅游团体可以享受非常优惠的折扣,但那仍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人们就以这种方式等候他们的行星摆脱这些寄生虫。
“知道吗?其实我们只需随便消灭一个种族,就能把这桩事情了结啦。说说看:消灭哪一种?”
阿诺尔德又翻来覆去地阅读起那份合同,后来他望着格利高里说:“不,信不信由你,依我看我们可以高枕无忧啦!你来读一下合同中这最后的一个自然段。”
“那么撒乌里克又是什么呢?”
“我当然是米格,”那头小兽断言道,“而你们,先生,是从‘AAA星际净化服务公司’来的吗?”
“是谁在同我们讲话?”阿诺尔德昂起头问道。
这两个合伙人齐刷刷地转过身,但除了一棵孤零零立在他们营地附近的撒乌里克外,什么也没有。尽管事情很蹊跷,不过这棵叶球菜看起来倒是比他们见过的大多数撒乌里克更为聪明。难道它也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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