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
作者:沈大成
提出宽带要求后不久,紧接着有一天,有线电视突然出现了故障,晚上,整层楼的邻居都收不到信号,无聊的老人只能悻悻地睡觉。
电影本身拍得并不很好,相比剧本,导演比较弱。只是由电影一想到现实生活中也可能存在这样知人知明不知心的邻居,就有一点胆战心惊,过于轻信陌生的邻居,会不会也落得被杀死的下场呢?
我烦恼的时候,就画三居室的房型图,同时画上我家的两居室。我们是老公寓,大家都没有厅,两套房子连在一起,顿时成了五室零厅的罕见格局。我暗想,等我有钱就把隔壁买下来,把他们全部赶走,把两户打通,门一关,拥有这壮伟的豪宅。而曾经住在隔壁的那些不好好丢垃圾、关门声音很响的人,他们永远是Loser,一辈子也坐拥不了我这种房型!
今年,一个本地的中年人住了进来。他独立租下其中一间卧室,虽则其余两间卧室仍然住了很多人,但大环境上还是清净了不少。
我想稍微说说这只三花猫,她原本四肢健全。小猫个性过于大条,随便什么人走过,她都要在脚边莽撞地转来转去,以为人总是带着食物出现。她吃饱后,给自己找了个嬉戏的地方。小区门口有相连的两扇铁门,小的走人,大的走车,大小铁门一起打开时,两扇门连着门柱形成一个三角形,这小猫就呆在这个三角形里,舔毛,追尾巴,满地打滚,不顾旁边车来车往。
而我自己的未来呢,不知到了他的年纪又会住在哪里,房间有多大,会被邻居怎么看?
中年人和我一起走出电梯,跟我说一句再会,之后开锁走进隔壁,轻轻地关上门,啪嗒一声,令听到过那么多次重重摔门声音的我,心情湿润如久旱逢甘霖。
每个人进出门口,都能透过镂空的铁门看到地下有这样一只猫,她这种贫穷而滑稽的圈地意识,使人看了颇为怜惜。
啊?我大感意外。这么快就想要分享财务了吗?并且,你的动手能力倒是蛮强的。
虽然图纸画了几张,敲墙的方案定下几套,连玄关怎么做也时常想起,还经常为两个厨房里保留哪一个而头痛,但我没有钱买下隔壁。还是搬来一个懂礼貌的邻居更符合实际。
我的隔壁是三居室,这些年我吃了它很多苦头。在所有房型里,我最讨厌三居室了。
《邻居》改编自人气漫画。“死去的女儿已经连续一个星期回到家里来了”,故事是这样开始的,“死去的女儿”每天傍晚开门回家,她像依然活着时那样打声招呼“我回来了”,之后走进自己的房间,继母吓得瑟瑟发抖。接着社区附近不断有人遭到不测,每隔十天就有人被杀,凶手其实正是邻居,离“女儿”家只相隔几阶楼梯……
但至此之后,特别是在最近看了一部韩国影片《邻居》后,我又退缩到和邻里相处的安全地带。比起对人的无端猜测,我觉得无端赞美也是需要谨慎的,我用虚拟的粉笔在门口重新划了一道界限。
细腻的心情转了几天,很快凝固了。中年人或许觉得彼此已经熟悉,他来商量,想从我家拉根线过去,共享我的宽带。他抬头观察着我门口的电信终端盒,自信地说,拉根线很快,下午就可以拉。
次日请来维修工人,他一看就说,线路被人动过了。或许是哪户没有装有线电视的人家(据我所知正有一家),想尝试着自己动手连接线路吧?我忍不住这么想,同时也为自己的无端猜测感到羞愧。没有证据可不能随便怀疑人啊。
渐渐从其他邻居口中,以及隔开一墙的观察里了解到,中年人52岁,退役军人,每晚11点钟洗澡。更加分的是,中年人还喂流浪猫。他特别关照住在小区中的一只小瘸猫,小猫吃东西时他在旁边看着,为她护食。
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小猫和中年人在与空间的依存关系上有某些相似处,但在当时,更想到的是爱护流浪猫的人绝不会是坏蛋。于是生出感慨:到底是什么裁定了人生的方向?一个看起来不错的人,为什么走着走着走到了这里?
中年人第一次跟我讲话是在电梯里。他看我摁下楼层的数字,便笑笑说,你是住我隔壁啊。他态度恰到好处,不热情,不卑鄙。他说话看眼色,一句不多。他手里拎着在楼下小饭店买的几盒熟食和一罐啤酒,应是一顿晚饭。他不高,他很瘦。他穿得落魄而家常。他所有方面都是典型,是我熟悉的一种上海中年爷叔的形象,令我安心。我说,哎,是的。我说完这一句,只装着我们两个人的电梯,顶上出现一片蓝天。
群租的小伙子们,夏天把吃空的外卖盒子成袋地放在走道里不丢,我给楼组长写了一封匿名亲笔信,投进她家的信箱,希望她上门管一管。群租的姑娘们,冬夜在我门外徘徊,给情人打浪漫的电话,我只能穿着睡衣隔着窗子骂她,还给她骂回来。他们走掉一批,又来一批,搞不清楚谁是谁,我也不知道今天或者明天是对谁生气,很是虚幻。
邻居真是令人伤神呐。入秋以后,只有楼下的三花猫越来越胖。
我感到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青天白日,碰到了正派的邻居。
然后她就被车撞瘸了。
三居室的房东夫妇搬去了他们另外的房子,在那里愉快地生活着,他们当故居是每月榨得出钱来的弃儿,不管它了,常年委托中介出租。房子一直没有碰到好人。如果是一居室,住的就是一个人;如果是两居室,住的就是一家人;而如果是三居室,那就是令人胆寒的群租了。这个房子就是年复一年被群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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