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森站起身，下意识整理了下衣服，向齐经理的办公室走去。
吴韬挠了挠头：“我托兄弟们利用空闲时间查这个案子嘛，他们嘴上就算不说，心里恐怕都不怎么乐意。现在有点头绪了，向他们证明下我不是没事找事。”
徐川探起身，想要仔细看看。
沉默了许久，两人都只是看着前窗玻璃上来来回回的雨刷出神。冷不防吴韬用力拍了下徐川，道：“午夜拔头人那么诡异的案子咱们都破了，这小案子算屁啊！等下我送你回家，好好睡一觉，打起精神我们一起把它搞定！”
奈何桥头，我又等着谁？
那张文静羞涩的脸庞浮现在眼前：“秦哥哥……你是要买房子吧，我知道有间挺便宜的，虽然远了点……”
徐川稍稍停顿了一下，问道：“说到这里，你能不能猜出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白色的灯，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衣服……急救室的灯亮着，秦森靠在墙壁上，双手插在口袋里，不时往急救室的门口看去。
叶媛刚刚讲完一个电话，怒气冲冲地道：“都等了快半个小时了，还没见人来，到底有什么事？”
“沈冰，婷婷的妹妹。”
“谁知道呢，或许是什么时候她落在这里的吧。”徐川道。
吴韬接过照片睁大眼睛看去，照片右下角有个只照进来半截的广告牌，上面模模糊糊地显示：30天让利大酬宾，凡……赠50元到300元返卷……止2011年11月10日。
良久之后，秦森嘶哑着声音道：“你是要我觉得愧疚么？。”
“这些照片应该是第三人偷拍的吧。”徐川突然开口，“是上次你说的那两个怀疑对象么？叶媛的可能性大些，还是张永生呢？不过看起来，你们公司的传言应该是真的，沈婷确实是跟经理有些暧昧。”
“你说的都只是推测。”
秦森恨恨道，“我告诉她，我在果汁里放了安眠药，等她睡熟后和她一起自杀。她竟当场吓哭了，抱着我的腿求我放过她，还说要她做什么都可以，连做长期情人都可以。我冷冷地看着她，我只是感到厌倦，我当初为什么会爱上这么一个卑贱的女人！等她失去意识，我将她搬到床上，将果汁瓶丢到窗外，关上了门窗，扭开了煤气开关，然后躺在了她身边。”
“你去查？你不是在沈冰家休息吗？你不是把案子交给了那个私家侦探了？你就那么放心，以为他会查到真相？”
“小川！”吴韬干咳一声，“老秦你冷静些。你刚不是也说了，你不在乎沈婷的过去。这几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现在的年轻人谁没谈过几次恋爱啊，酒店开房是很正常的事。女孩子嘛，一旦动情是什么都不顾的。”
拉开冰箱，冷冻层里什么也没有，保鲜层里放着几瓶纯净水和啤酒，还有几根火腿肠。徐川拎出瓶纯净水，喝了几口。
吴韬理直气壮地说：“我渴了。别打岔，那里还写了什么？”
“我不会。但如果我抓不到凶手，婷婷死不瞑目。”
秦森怔了一会儿，脸色稍稍有些柔和，他拉开身旁的车门，冲徐川点了下头道：“走，我带你去青山咖啡馆，见一个人。”
“你在胡说什么？”齐经理干咳一声，“我不明白。”
徐川摇摇头：“就算警方定性了自杀，但只要有疑点发现，还是可以重新调查的。而且这期间刚好又发生了贵公司齐经理的命案，警方已经重视起来了，搞不好会将两案合并调查。叶小姐，我虽然是一个私家侦探，没有执法权，但也没有哪部法律规定我没有调查取证权吧。”
“青年干探，你怎么看？”吴韬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向徐川问道。
秦森叹了口气：“傻孩子，每个人不都是这样？”
“味道还不错。”
在印刷品广为流通的今天，写下的文字变为铅字的机会不再遥不可及，但营造世界却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更别说灵魂这种飘缈的东西。
秦森冷笑。
“刚才？”
“呵、呵、呵，出手大方干脆，怪不得沈婷跟了你那么久。五万不连号现金，两个小时后拿到你办公室。不要报警，不然的话……”
“我一直有些纠结，为什么你们两个一起煤气中毒，沈婷死了，而你却能抢救过来？是命运的偶然，还是人为的操控？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到达现场，错过了很多必要的细节，但是也给我发现了一个很奇妙的事情。吴哥我们去过你那间房子确认了下，在洗手间里，我有点不协调的感觉，在门后丢着的毛巾，微开的窗子，薄薄一层浮沉的浴缸……这些跟干净整洁的厨房、客厅、卧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我的要求下，警方鉴证科对洗手间进行了指纹采集，发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人。”
徐川点点头：“秦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这样的话，我想去案发的房间一趟，可能还会有什么发现。”
“我不想让任何人在婷婷身上动刀子。”
他转过身，满脸苦涩的笑容，“或许，老天觉得我并没有洗净我所受到的屈辱，放我回来，要我跟那些该死之人不死不休？据说死去之人，走过黄泉路到了忘川河，在奈何桥前喝下忘川河水之后，就会忘记生前所有的事情。我到了忘川河，却终究没有踏过那条奈何桥。兜兜转转，再世为人，从鬼门关回来之后，我变成了复仇的夜叉！”
“什么？”秦森嘶哑着声音道。
天空已经有些亮了，虽然没有太阳，但照样有灰蒙蒙的光透过阴霾的太空洒了下来。徐川揉着胸口，呼出了一口气。
两人拉开车门，坐进桑塔纳里，吴韬打开了暖风。徐川擦去挡风玻璃上迅速浮现的水雾，盯着齐经理的尸体道：“那个电话号码是关键。”
“秦哥哥？你不要紧吧。”田川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蹲下身来，默默地帮秦森捡地上的文件。
“是的，沈冰知道她姐姐所做的一切。她为了维护姐姐，处处缠着你，转移你的注意力。但是同时，她也深爱着你。所以她跟踪她的姐姐，拍下了那些照片。是为了以后让你明白事情真相，还是要胁迫齐经理离开沈婷？这个目的我们并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你们争吵的那晚，她听到了整个过程。
“没有，我是失去了一些记忆，但这些事还都记得。”秦森答道。
突然之间，一道灵光划破纷乱的黑暗，徐川张大了嘴，呆呆地愣在那里。
“要我把照片寄给你老婆你才会明白么？或者我寄给秦森？”
太阳被挡在厚厚的云层之后，天空显得灰蒙蒙的，到处弥漫着初冬的雾气。
“以沈婷的条件，怎么会看上秦森啊。”
秦森用力拉开门，脚下有个黄色牛皮纸档案袋静静地躺着。楼道里没人，只有昏暗的廊灯投射下惨淡的光。他拾起袋子，利索地撕开，十几张色彩斑驳的照片像雪片一般从指间飘落。
“她杀掉齐经理，还说得过去。但有什么样的动机，迫使她要杀掉姐姐和姐夫？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或许，只有一个理由，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她知道是你让沈婷喝下带有安眠药的果汁，是你打开了煤气灶，杀死沈婷的凶手是你。
“你看起来很憔悴，要节哀顺变。”齐经理递了支烟给他，“沈婷确实是个好姑娘，失去她我们都很难过。可是小秦，人总要想前看的，是不是？你在咱们公司，是很有前途的年轻骨干，我作为年长几岁的大哥……”
三人沉默了良久。
徐川一把推开秦森，将沈冰揽入怀中，冲张永生大声喝道：“拨120啊！愣着干吗！”
“还不是秦森老实……”
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把齐经理吓了一跳。老婆在卧室不满地哼了一声：“声音小点，宝宝刚睡着。”
“你什么意思？”秦森问道。
头痛又来了，犹如千根钢针直刺而下。沉重压迫的感觉包裹着全身，他无力挣扎，只是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照片。
“我说了，我不在乎婷婷的过去！就算她跟那个姓齐的王八蛋一起了很长时间，也不能减少一丝我对她的爱！”秦森怒吼。
田川在身后拉住他的衣角，发现没人注意，才小声说：“哥哥，你要小心点，有些人表面上是一个样子，其实暗地里又是一个样子。”阳光从玻璃窗穿过，洒在田川认真的脸上，将她长长的睫毛染成金黄。
“你看这些照片，大部分都是那个经理和你女朋友一起的照片，要么是进酒店，要么是出酒店，还有几张是一起去机场什么的。虽然场所比较单一，但这些照片不但背景在变，服装在变，就连两人的容貌也有一点变化。我看，这至少是好几年的照片了。”
是田川。田川今年刚毕业，一直跟着他实习。虽然在电脑和通信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但在社交处理事务方面，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白痴。如果换个人，大概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她踢开吧。商场如战场，一个天真到愚笨的搭档，等同于一大堆额外的难缠麻烦。
“两杯咖啡。”秦森对站在桌边的服务生交待，“吴韬呢？他怎么没来。”
秦森苦笑，田川脆生生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秦哥哥，你觉得沈婷真的是他杀？哥哥，你需要我做什么”
“你以为人都跟你一样猥琐啊？沈冰有公司公寓的。”
“没人反对的话，我继续了。”徐川对叶媛的抗议置之不理，“再说第二宗案子，秦先生收到了一些照片，觉得齐经理是凶手，约吴韬和我到沈冰家中相谈。那时候沈冰在公司公寓吧，在我们离开你家两个小时后，齐经理被杀。由于随即下起了雨，将现场痕迹冲洗干净，警方并未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老公，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送宝宝去上学。”
“沈冰知道，你既然要追查沈婷的死因，早晚有一天会发现事情的真相。你发现了真相会怎么样？姐姐已经死了，失去了一个亲人，难道还要失去一个最爱的人么？况且，姐姐的死跟自己的犹豫有太多的关系，自己也是帮凶之一。怀着深深的负罪感，她决定陪姐姐走完黄泉路，留下最爱的你快乐地生活在世上，完成所谓的自我救赎。
房间里的煤气味道已经散去，处处看着干净整洁，完全想象不到几天前曾吞噬过一条鲜活的生命。
秦森带着些许疑问退出办公室，抱着空纸箱穿过寂静得可怕的办公区，走向沈婷的隔断。
“对，”徐川俯身看着坐着的秦森，“你可以这样安慰自己，你也可以等沈冰告诉你所谓的真相。如果你那份剂量大到足以毒死一头大象毒不死她的话。”
徐川用力点头：“快！我们去秦森的那间房子！”
徐川叹了口气：“氰化钾溶于水后，会有股苦杏仁味儿，沈冰不会喝不出来。秦森，其实沈冰是心甘情愿为你而死。”
“好吧，吴科长，你可以等天亮后派你的兄弟查证一番。”
“企业看重的是一个人的工作能力，而不是私生活，对于齐经理来说，就算他和沈婷的私情败露，对他的影响也不会很大。而且沈婷既然快要结婚，更没有把事情闹大的必要。”徐川道。
秦森犹豫了下，终于点了点头。
“喂？”秦森犹豫着问了一句。
愚蠢，至极。
秦森缓缓地放下尸体，看着胶质的拉链飞快掠过，将那张冰冷苍白的脸埋入黑暗之中。他嘴角微微抖动一下，转身推开殓房的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徐川耸耸肩，一言不发地快步跟上。
“两个人都煤气中毒呢，沈婷死了，秦森抢救过来了。”
“氰化钾。份量足以毒死一头大象。”秦森抬头看着手术室的灯，嘴角挂着讥诮，“她没得救了。”
“那，既然你失忆了，那个报案人就是唯一的关键。”徐川道，“我问过吴哥，根据值班民警反映，那个报案人应该是个女性，但只凭一次不到30秒的通话，很难再次辨认出她的声音。还有，那张卡是新卡，除了当晚的那个电话，再没有通话记录。简单点说，报警电话这条线索已经断掉了。说到这里，虽然我也觉得谋杀的可能性要大大高于自杀，但是根据警方的报告，案发现场窗户从里面关着，门反锁着，钥匙留在室内。如果定性为谋杀，那就是完完全全的密室杀人。秦先生，沈婷和你只不过两个普通的白领而已，就算有人要杀你们，有必要这么做么？”
吴韬沉思道：“那是不是因为凶手犯下第一宗命案的时候，有些紧张的缘故？或者是时间仓促？”
徐川向秦森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又如何！”秦森大声咆哮，“我说过！我是在忘川河畔返回的复仇夜叉，我唯一的使命就是复仇，将那些伤害我、欺骗我、侮辱我的混蛋们都一同带进地狱！哪怕是以生命的代价！”
徐川揉着肩膀苦笑：“吴哥，你下次拍我前先打个招呼，疼倒是不怕，就怕……”
“我给你准备了好东西，就放在大门口，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秦森犹豫了好久，才轻声道：“不是……沈冰？”
“你要是有空，不如赶快想想这个密室杀人的手法。别总是想那些不着调的东西。”
“不错……沈冰，是我杀的。”秦森神经质地笑了，“她虽然杀了那个混蛋，但也不足以弥补她犯下的罪恶……”
“沈婷还挺勤快的。”吴韬由衷地赞叹道。
秦森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徐川叹了口气：“警察就是这么麻烦。”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吴韬，“喏，让鉴证科查下吧，除了我们三个人的指纹，看看有没其他人的。”
叶媛道：“嫌疑！嫌疑！你一个私家侦探有资格说这个么？警方早定性为自杀了，不就是秦森多事，自己疑神疑鬼，搞得别人也不安生。”
“怎么会……”秦森喃喃道。
“老实顶个屁用啊！我跟你们说……”
徐川扬了扬手里的硬皮本：“好像是沈冰的日记。”
房子不大，两室两厅，大概八十平方米的样子。客厅餐桌上空空的，只有一个电热水壶放在上面。卧室里的被褥有些凌乱，看得出有人躺过的迹象。
下了楼，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紧紧衣服，他大步向自己的奥迪Q5走去。四万块钱，足够跟公司新进的那个女大学生田川混熟了。先给她买些仿版的LV、江诗丹顿、夏奈尔好了，反正才出校门的小姑娘，也分不出那些仿版的真假。等到熟一点，就邀她去高档点的西餐厅吃个饭，一起去国外旅个游，然后就水到渠成了。泡妞嘛，就是这么简单咯！
吴韬的手机响了：“对……我们在你家……什么？什么？怎么可能……你不要激动……沈冰呢？哦，知道了，我们马上来。”
“凶手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沈冰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你这样说也对……不过根据消防和急救的笔录，在他们破门前，这间屋子确实是间密室。而且他们进房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吴韬辩解道。
秦森再次沉默，静静地看着他。
“哦，我先把这个弄完，等下就睡。”齐经理冲着卧室应了一声。他点开一个隐藏属性的文件夹，电脑屏幕上立刻铺满了和沈婷的合照。照片足足有上万张，占了5G多的硬盘空间。那是五年来跟沈婷在一起的香艳回忆，旅游、野营、酒店、会所……不但各种场景都有，各种姿势也有。闲暇的时候，齐经理总会打开电脑，一张一张地慢慢回味，这已经成为他不可或缺的享受之一。
“一般的煤气泄露，除去管道老化，就是灶眼火苗熄灭。我们刚才发现，客厅的餐桌上放着电热水壶，我刚摇了下，里面貌似还有点水。这说明，秦森平时连喝水都没用过煤气灶。”
“怎么可能是她！”徐川道，“既然是她想杀你们，为什么还要报警去救你们？这根本就不合逻辑！”
“……什么意思？”
秦森看着徐川的身影消失在长长的走廊尽头，站起身，却又颓然地坐下。
“那是个人渣！”沈冰啜口咖啡，“跟我姐姐好了那么多年，我姐姐死了，他非但没有一点悲伤的表现，反而还想泡我！”
徐川道：“如果我们采用代入法，把自己想象成凶手的话。既然第一次作案没有干掉秦森，而秦森又起了疑心。那我为了自保，是不是要继续追杀秦森呢？或者说怕被警方发现，要不要偃旗息鼓隐藏踪迹呢？可我为什么要给秦森寄照片，还要杀死齐经理？根本不合情理嘛。
“照片是偷拍的，内容全部是你姐姐沈婷和齐经理出入酒店，外地旅游之类的情侣照。而最近的一张，时间就在今年的10月，也就是沈婷和秦森订婚之后。当然，仅凭照片上的指纹，并不能推断这些照片是你拍的。于是，我就做了一些调查。现在大部分都是卡片相机，很难从相纸的类型入手进行调查了。不过还好，不知道你是为了增强照片的真实性，还是粗心所致，这些照片的右下角都留有时间显示。于是我挑了几张在外地拍摄的照片，调查了你在那些时间内的行程。不出所料，你并不在上海。沈冰，你为什么要拍这些照片？你将照片寄给秦森又是什么用意呢？”
“在她看来，借沈婷老公之手，杀掉沈婷。倒是个蛮有讽刺意味的报复。不过她还算良知未泯。”
“什么意思？”
“谢谢你。”秦森很认真地说，现在她是公司里唯一没有疏远他的人，“我现在在他们口中，是死掉老婆的衰人，还是可笑的偏执狂？”秦森的语气带点戏谑。
“等一下……你真的觉得，你自己能活下来，是天意么？”徐川闭起眼睛。
他嘴角扬起笑意，走到了车前，按下遥控器拉开车门，躬身准备坐进驾驶位。而身后，黑影手中的铁棒已经高高举起……
“你知道什么，还不是秦森没多少钱，他们住的是松江的小区，每天早上6点多就得起床往公司赶呢！”
“死寂般的夜，偶尔听到沙沙的风声，仰望天空，漆黑，找不到半点光……”
秦森吼道：“你们都给我滚！都滚！”
“跟我一起到沈冰那里。”吴韬顿了顿，“秦森说他发现凶手了。”
“那11月11日，你和沈婷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徐川意味深长地笑了：“秦先生，你委托的只是我，而不是警方。吴哥作为警务人员，并没有义务出现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而且，他现在可是忙得很。”
吴韬接过纸杯，问道：“怎么样，快要收队了吧？有什么发现？”
齐经理微微点了点头：“嗯，休息一下也好。我准备了张去海南的机票，去散散心吧。”
“好，就算齐经理死有余辜，那秦森和沈婷呢？沈婷可是你亲姐姐……”
沈冰白了徐川一眼：“有什么问题？他是因为死的是自己的女朋友，所以才放不下……”
张永生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低下头去摆弄手机。
“哦，扉页上写的是2003年，算起来那时沈冰才十五六岁吧。”
“与其考虑那么困难的问题，还不如想想简单点的。”
沈冰的眉毛抖了一下，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她站起身捂着胸口，一脸痛苦之色。
因为她近似白痴的沟通错误，他们错失过好几张大单子。秦森冲她发过好几次脾气，甚至想在她的实习鉴定上填上不合格的字样，但是看到她小声抽泣的时候，又会变得于心不忍。
“那敢情好，今晚我们不是没事了？秦森也去了沈冰那里不是？等会儿我就住这里好了。”
这么说来，真该感谢那个神秘凶手了？为什么自己会活下来？如果带着幸福的无知而死去，那该有多好？至少不用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徐川突然扭过头，高声问道：“你说什么？”
“因为警局离得远，”吴韬瞪了徐川一眼，“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料理台出乎意料地干净，完全没有那种油腻腻的感觉。刀具全都新崭崭的样子，碗筷也很整齐地放在橱柜里。
“约我来干什么？”沈冰问道。
秦森闭起眼睛，将方糖放进嘴里，先是甜，然后是一股浓浓的苦杏仁味道弥漫在了唇齿之间……
浅灰色的尼桑天籁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飞快地碾过冰冷的水泥路面，将地上红色的枫树叶激荡开来，在空中四处翻飞，犹如一蓬浓浓的血雾。
徐川继续道：“没有坚实的证据作为支撑，再慎密圆满的推理也只是臆测而已，我没有哄委托人开心的习惯。秦先生，我能给你的只会是真相，不管你接受与否。”
徐川摊了下手，道：“看吧，不说过程，只说结果，没有人能接受得了，对不对？叶小姐，耽误您几分钟时间，安静地听完好不好？”
齐经理连连嗯了几声，关上了书房的门。
“在你们煤气中毒的地方看过之后，我就已经有点怀疑。只不过我还推断不了凶手是沈婷还是你。直到那些照片出现，给足了你杀人动机，我才能顺着线索推理下去。”徐川仰头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上惨淡的日光灯道，“其实，你是要沈婷跟你一起死，对不对？什么狗屁密室杀人，那玩意儿推理小说里不少，但现实中的罪犯既不会有那么高的智商，也不可能有那么好的运气。室内布置到处都是漏洞，能想出密室杀人诡计的凶手，怎么会犯下如此低劣的错误？在得知你们是穿着衣服鞋子躺在床上后，我就觉得不是意外，你们不是被谋杀，应该是自杀。因为自杀的人通常不会脱衣服，这是一个心理惯性。而且自杀的人是不会关心室内布置有没有漏洞的，因为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杀了沈婷后活下来，对不对？
制服警察仿佛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老大，你让查的那个煤气中毒案，我昨天走访了那个小区。保安说，好像在当天凌晨两点半左右，女死者哭着走出过小区。”
吴韬叹了口气道：“算了，你好自为之。”说罢扶着徐川出了门。
“没那么简单。”徐川笑笑。
“选择性失忆症。煤气中毒的后遗症之一，你挺幸运的，受损的仅仅只是海马体而已。”徐川接过话，“不过秦先生，你既然失去了记忆，又怎么会怀疑自己的女朋友死于他杀？”
“只要五万？”齐经理脱口而出，随即觉得有点后悔。
“交待？”徐川歪着头问道，“交待什么？”
“你是叫徐……什么？”沈冰问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沈婷在安眠药和煤气的双重作用下，停止了呼吸。某人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把你从洗手间里拖了出来，将你放在已经死去的沈婷旁边。出门后，为了保证你的生命安全，这个人立即拨打报警电话。这个人并没有在房内做什么善后工作，一方面是因为怕时间长了你会死去，另一方面是因为怕你醒来后发现房内东西有所变化。”
“一定是他知道婷婷要跟我结婚，又去纠缠婷婷，被拒绝后恼羞成怒，才起了杀心。”秦森眼睛通红，恨恨地说。
秦森俯下身，双手将被黑色塑胶袋包裹的女尸紧紧抱起，任由冰冷而凛冽的感觉在皮肤上蔓延。殓房内很冷，值班的秃顶老头儿不耐烦地跺着脚取暖，烦躁地喊道：“喂！时间到了，要关门了！”
除了秦森。
“老大，热果汁……”年轻警察递了两杯给前面，自己打开一杯，暖暖地喝了一口。
“智商不错，情商就很低了。”徐川嘿嘿笑着坐进吴韬的桑塔纳，“这一拳也不算白挨。”
“线索太少，而且这房间到底是不是密室，现在还很难说。”
“原谅我……”沈冰嘶哑着声音，看向秦森。
一道闪电撕破黑暗，两人苍白的脸色一闪即没，须臾，震耳欲聋的炸雷在头顶轰然而过。
徐川淡淡地笑了笑，捏起一张照片道：“那你再看看这张，背景是静安区的那家希尔顿酒店对吧？看酒店左边的这家店铺，注意到广告牌了吗？”
“那就是张永生，或者叶媛？”吴韬道。
“怎么了？”吴韬问。
吴韬摇摇头：“又是你自以为是的瞎猜吧，我们警方办案，可是最讲究证据……”
秦森缓缓睁开眼，面对着无际的黑暗。
齐经理翻开皮夹，只有几千块钱了，好在银行卡里还有百十万。这个陌生人说得对，五万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只不过这么晚了，银行已经关门了，只能在自动取款机上取了。自动取款机的上限是两万吧，还要跑三个地方，真是够麻烦的。
“我不是凶手！”叶媛大声喊道。
“哦？怎么讲？”
“因为无法跟旧情人复合，就要杀了旧情人？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管了？”徐川的语气有些刻薄，“这位齐经理的思维方式还真是奇怪。”
快乐，悲伤，愤怒，仇恨，惩罚，奉献，牺牲……
秦森的胃部好像被猛击一拳，他嘶哑着声音问道：“你是谁？你知道什么？婷婷的死到底跟谁有关？”
吴韬用力往后一扯，将秦森摔到沙发上，快步走上前，扶起徐川后道：“老秦，当初是你不依不饶非要我们替你查案的，现在查到了这样的结果，你却又不满意。作为兄弟，我没什么好说的，但作为警察，我会一直查下去，不管查到什么程度。”
徐川叹了口气：“亏你还自以为有多敏锐，你还记不记得，这间房子是谁给你牵线的？”
“他不行，我就自己来！”
徐川起身离去：“秦先生，吴哥半个小时后会到，我给你留了一点时间，如果你想保留一点男人的尊严的话。”
“够了。”秦森声音不高，但很有力。
“那个报警人是谁，你有兴趣知道么？”
一阵突如其来的头痛袭击了他。沉重的黑暗和惨白的光亮飞驰交锋，一张张黑白的记忆胶片纷乱飞舞……
齐经理觉得这样挺好，这年头能遇到个这样的傻瓜也算是幸运。在他的安排下，沈婷跟秦森越走越近，就连婚期也预定好了。齐经理本以为等沈婷和秦森结婚之后，他还可以继续这种“性福”人生。可万万想不到的是，竟然发生了煤气泄漏，沈婷死了不说，秦森还觉得是谋杀，不依不饶非要找什么凶手。如果任由秦森查下去，早晚会发现他和沈婷的私情。虽然已经旁敲侧击地跟秦森谈了几句，但看样子不会有什么效果。现在要做的是，赶快把跟沈婷在一起的所有痕迹清理干净，就算日后秦森查到了什么，只要自己死不承认，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一狠心将照片全部删除。女人嘛，想要的话早晚还会有的，不必要为了个沈婷冒什么险嘛！最近公司刚进的那个女大学生田川，不论身材容貌都比沈婷有过之而无不及……
作为有家室的人，自然有这样那样的一些忌讳。在齐经理的授意下，沈婷搭上了秦森。秦森这个人，虽然业务能力不错，但在爱情方面还青涩得很。沈婷只不过略微示好，秦森就死心塌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堪称模范男友。有次在酒店缠绵过后，齐经理问沈婷，自己和秦森比起来怎么样。沈婷娇笑着告诉他，秦森虽然够听话，却不像齐经理一样浪漫多金，而且为人太过于木讷，谈了小半年恋爱，还只停留在拥抱接吻的阶段，搞不好现在还是处男。
“那又怎么了？”秦森道，“我不在乎婷婷的过去。是姓齐的不对，他自己有老婆还追求婷婷。自从我跟婷婷谈恋爱之后，婷婷就没理过他，他一定是对婷婷怀恨在心，又嫉妒我……”
徐川笑道：“再等等吧，这种事急不得，两位不是也想摆脱自己的嫌疑么？”
“你不觉得你的问题太多了么？”冰冷的声音中似乎夹杂着一丝嘲讽，“你的失忆好了么？我怕告诉了你，你又转眼忘掉。”
徐川摇摇头：“为了这么个女人，值得不值得？”
秦森站在门口适应了一会儿，向坐在角落的沈冰走去。沈冰和她姐姐长得很像，一样的清秀文气。但其实，沈婷调皮活泼，沈冰却倔强冷淡，两姐妹几乎是两个极端。此时朦胧的灯光打在沈冰的侧脸上，竟也有种妩媚的韵味，刹那间秦森有种错觉，似乎沈婷就坐在她妹妹的身边，端起果汁，向他微笑。
听到爆肚儿，吴韬暗暗咽了口唾沫。
“怎么了？”徐川看着一脸严肃的吴韬问道。
徐川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说下去：“煤气的主要成分是一氧化碳，这东西的活性很差，而且不溶于水。要如何才能使沈婷中毒死去，而使你活下来呢？煤气还在嘶嘶作响，容不得想太多时间。于是，这位某人选择了相对来说最安全也是最便捷的办法——把你拖到洗手间，把毛巾弄湿，堵住门缝防止煤气进入，并且打开窗子，以便于空气流通。这样，洗手间就成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而门外，躺在床上的沈婷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被煤气吞噬。
“沈婷既然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出现过，即是说那时候沈婷还并未煤气中毒。这里有几个疑点，沈婷为什么会在凌晨两点出门？又为什么会哭？她在走出小区大门后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回去之后为什么没有发现开着的煤气开关？又为什么躺在了秦森身边？按时间来推算，秦森中毒时间比她要长，为什么抢救不回来的会是她？还有，这宗案子里最让人挠头的莫过于那间密室，还有那个报警的人究竟是谁。”
“如果是自杀，你是不是挣不到钱？”沈冰冷冷看着徐川道。
秦森冷笑：“你这样说，好像是我不对。我对沈婷付出了全部，她却只当我是个幌子。换做是你，你能忍受得了吗？一个结婚前你都不舍得碰的女人，却是另一个男人床上的玩物！而且她还心甘情愿！”
踏进青山咖啡馆，昏暗的灯光迎面扑来。
“现场都没什么线索，你愿听我胡扯么？”徐川打了个喷嚏，“先上车行吧？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秦森抬头，眼睛布满血丝：“怎么说？”
心在地狱，人即在地狱。
徐川歪在座椅上，闭起眼睛道：“去哪儿都成，我先眯儿会……”
徐川丢给他一瓶纯净水，道：“没事，喝吧。我看了，没过期。”
徐川紧了紧身上的滑雪衫：“秦先生，既然是吴哥介绍过来的案子，你放心，我会尽心去查的。另外，能力跟年龄无关，是由智商和阅历决定的。”
秦森剥开包装纸，看着乳白色的方糖发呆。
“你会么？”徐川冷笑。
徐川摇头：“不知道。”
“从动机来揣摩呗，”徐川继续道，“这个号码第一次打电话给秦森，送去了照片；第二次打电话给齐经理，说了什么虽然不知道，但他成功地让齐经理走出了家开车出门。而就在此时，埋伏在暗处的凶手突然出现，将齐经理杀死。
“没人会在凌晨一两点蹲在别人车旁等着杀人，除非他有把握要杀的人一定会出现。所以呢，我们可以推定，打电话的这个人应该就是凶手。凶手的第一宗命案是沈婷，他将秦森和沈婷弄昏之后，抬到床上，然后打开了煤气开关，想要造成煤气泄漏的意外假象，杀死两人。但是其间却出现了个神秘的报警人，打电话通知了警方，将秦森抢救了过来。然后呢，秦森怀疑不是意外而是谋杀，托我们两个进行调查。紧接着，凶手将齐经理和沈婷幽会的照片寄给了秦森，并切成功地干掉了齐经理。吴哥，案子讲到这里，你发现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叶媛，跟婷婷在业务上是竞争对手，她们关系一直很不好，前段时间因为客户还大吵了一次。还有张永生，以前追过婷婷，但没有追到，公司里一直传言说婷婷跟副总经理有暧昧关系，应该是就是他造的谣。其余的……”秦森努力皱眉回想。
“你怎么不经同意喝人家的水呢？”徐川坏笑。
窗外夜色正浓，稀疏冰冷的星光镶嵌在如墨般的天空之中。秦森斜靠在窗台前，看着沉寂的夜色发呆。案子虽然交给了徐川在调查，但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感，好像什么会发生一样。
……田……川！
路边停下了一辆浅灰色的尼桑天籁，秦森撑了把伞走出驾驶位，拉开车门将沈冰迎下车。两人一同走进了咖啡馆。
徐川道：“先别高兴得太早，上面不一定留有凶手指纹的。”
“说得也是。”徐川点点头。
“睡这张床？刚死过人的。”吴韬好心提醒。
“好，好。”张永生看起来十分尴尬，他退后几步说，“齐经理找你。等你心情好了，我们再聊聊。”
秦森闭起眼睛，头还在隐隐作痛，这后遗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他们住哪里啊，怎么现在还用煤气？不都是天然气了？”
“你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徐川语速很快。
车门突然打开，随即涌入一股带着凉意的空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钻进后座，手里拎着个塑料袋子。
“别挂电话，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下午整理女朋友物品的时候，看到我留给你的讯息了么？”
“既然凶手打开煤气灶的开关是为了造成煤气中毒的意外假象，为什么不在煤气灶上放上个水壶呢？那样的话，大家都会以为是水壶里的水溢出浇灭了火苗，而造成的煤气泄漏。而仅仅是旋开开关的话，总会让人觉得太不自然吧。用完后忘记关煤气阀门的人不少，但连煤气灶开关都忘记关了的人，会有几个呢？为什么一个懂得密室逃脱的凶手，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秦森坐在隔断里，把桌上的东西都整理起来，工作……还有做的必要么？
“爱到愿意去死？”
“爱！”
“那又怎么了？”
“还记得保安的证词么？看到沈婷哭着走出过小区。现在我们知道，那并不是沈婷，而是沈冰。沈冰为什么会哭？你和沈婷在房内争吵的时候，一路跟踪而来的沈冰就在门外，她犹豫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敲门。一边是她的至亲姐姐，一边是她挚爱的男人。报警，你就完了；不报警，她姐姐就会死。一分一秒，她忍受着道德伦理的煎熬，一分一秒，你们的生命在流逝。最终，她哭着走出了小区。”徐川道，“她没有选择，有些时候，有些事，真的是无法选择。然而，就像命运注定的那样，田川和她擦肩而过，闯进房内，将你拖进了洗手间。于是，你活了，沈婷死了。而醒过来的你，不但失去了那段记忆，还不折不饶地非要找到杀害沈婷的凶手，可当真是造化弄人。
“嗯。”徐川平静道，“第一个疑点，凌晨3点多，正是人最疲惫不堪的时候，谁会步行上7楼回家？这是个很尴尬的楼层，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如果是正常的深夜回家，一般都会选择电梯；第二个疑点，报案者称21号楼西单元7楼闻到浓烈的煤气味道，这里有个常识，煤气泄露如果不仔细闻的话，根本不是很明显，对于一个着急晚上回家的人来说，很难闻到走廊里散逸出来的少量煤气味道；第三个疑点，一般来说，事关人命，报案人总会下意识地留下名字，来增强可信度，可是这个报案人却对自己的名字遮遮掩掩；第四个疑点，一般煤气中毒的人最初感觉为头痛头昏、恶心、呕吐、软弱无力，绝大多数人都能从睡眠中醒来，挣扎下床开门、开窗，而两个人都是并卧在床上，一点挣扎都没有的情况，是很少见的。”
秦森猛然抬头，急救室的灯还在亮着。
徐川笑笑：“那也就是说，当警方到达的时候，现场已经被消防和急救破坏了。”
“那消防员进来的时候，秦森和沈婷都失去了意识对吧，他们是穿着衣服还是脱了衣服的？”
后来又听说她的家境并不好，父母倾其所有供她读完大学，好不容易才进了公司，秦森打消了放弃她的念头。不是可怜她。而是想起了婷，几乎同样的历程。婷时常跟秦森提起，她刚进公司的时候，带她的主管非常照顾她，教了她很多东西，原谅了她很多错误，她才这么挺了过来。
法医的初检报告上说，这位齐经理死于四个多小时以前，那时还没下雨。致命伤是后脑遭受的多次钝器重击，导致后颅碎裂，直接损伤大脑。而根据其他同事的调查，死者遭受第一次钝器重击之后，应该就陷入了昏迷，周围没有人听到过任何呼救。死者的钱物和汽车都没有丢失，排除了抢劫的可能。手机虽然进水了无法开机，但根据死者的手机号码，还是查到了最后一次通话记录的对象。这个神秘号码只使用过两次，一次是打给死者，另一次是打给了秦森。
吴韬接过照片，拍了徐川一下道：“行啊，有你的，刚才摔倒的时候摸起来的？”
徐川踏进房内，站在门口仔细打量着全貌。吴韬不客气地推开他，一屁股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我说，这现场我们已经勘察过了，你非要再来看一次，有这个必要么？”
“十五六岁就这么矫情？有这个必要么？”
“应该是你们忘记了关煤气灶开关，造成的煤气中毒。”沈冰往杯子里放了块方糖。
“我有些怀疑你的能力。”秦森点起一支烟，“虽然吴韬说午夜拔头人那件案子实际上是你破的，但你实在是太年轻。”
忘川河畔，谁在等着我？
“……我问的是你发现了什么，你就不能给我正经点！”
“怎么样？”吴韬问道。
窗外的雨还在下，那是“梅花”台风正在过境。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雨滴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秦森靠着墙慢慢地坐了下来，无神地看着地板上散落的照片发愣。三百多天的真心付出，换来的却是莫大的讽刺。这个坚持婚前守贞的女人，对别的男人竟然如此开放。原来什么以前被爱情背叛过，心里有难以弥合的创伤，都只不过是用来敷衍他的低劣借口。枉他以前竟然深信不疑，在沈婷的眼里，自己又算什么？一个愚蠢透顶的备胎？
“说起来……沈冰让姐夫住她那里，是不是有点怪怪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雨依旧在下，仿佛没有停止的意思。
他拧动了煤气灶的开关，却不见火苗燃起。
“所以，在咖啡店的时候，你对她投了毒，是方糖的问题么？”徐川平静问道。
“如果可以谋杀，我杀了这时间，或许，在我杀时间之前，我已经被它谋杀。每一天每一季每一年，我在时间里渐渐死去……”徐川躺在床上，一本正经地念道。
秦森冷笑：“怎么可能？”
“这只有一个解释，报案人潜意识里认为，这是谋杀，不是意外。”徐川抿了口咖啡，冲服务生喊道，“麻烦，再来一杯”。
“这位是徐川。”秦森示意徐川坐下，“私家侦探。”
“也就是说，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在今年的10月10日以后。好像那时候你们已经订婚了？”徐川耸耸肩。
秦森离开桌边，走到落地玻璃窗前，木然地看着窗外的大雨。
“徐川。”徐川笑道，“如果你有寻人、跟踪、调查、找宠物之类的需要，尽管找我，价格很公道的。”
“这里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今年的第一场雨，倒下得及时，几乎把所有痕迹都给冲了个干干净净。”吴韬打了个哆嗦，仅仅睡了两三个小时，就被同事的电话吵醒，得知了齐经理的死讯。当他喊醒徐川出门的时候，雨下得正紧。
“简单点的？”
警察道：“没什么重要的，雨下得太大，脚印指纹什么的都没办法采集了。尸体周围只有些少量的衣物纤维，还不知道是不是凶手的，鉴证科拿了准备去化验。”
身后的徐川干咳了一声，道：“秦先生……”
“我问你一句，你爱沈婷吗？”
对于这样的记忆力测试，徐川觉得有点无聊，他抿了口咖啡道：“11月11日凌晨3点21分，静安区公安分局接到报警电话，报案人称晚上回家的时候，在临江小区21号楼西单元7楼闻到了浓烈的煤气味道，公安分局的值班民警立刻通知了消防队，消防队员3点49分赶到现场，确认是717户煤气泄露后，将反锁的大门打开进入房间。发现煤气灶旋钮开关半开，窗户紧闭，一男一女并卧床上，呈现出深度煤气中毒症状。急救人员将两人送至医院，男子经抢救脱险，女子……”
吴韬点了支烟：“不对劲的地方啊……”
照片里的沈婷笑得很甜，双手紧紧地挽着齐经理的胳膊，头靠在齐经理的肩膀上，而背景是一间本地的快捷酒店。
秦森没有做声，头埋在两腿之间，看起来十分的失落。
秦森道：“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警方那里，一把在我这里。不过现在警方已经封锁了房间，你一个私家侦探，能进得去么？”
“哦，哦，那是我想多了。”
“对啊，秦森一直怀疑是谋杀，害得我把笔录看了好多次，想找出些疑点。笔录上大致情况是这样的：警方接到报案后，马上通知了消防队和急救中心。到达现场时，消防队已经撬开了门，打开了门窗进行通风。而且急救中心的医生也已经到达，正在对秦森和沈婷急救。”
“你白痴吗？”
冰冷的沉默，令人窒息。
吴韬急切问道：“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田川一脸急切：“哥哥，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120是救急救生，119是火警安全，110是突发事件，而警局的电话，一般人很难去记的。”徐川淡淡地说。
秦森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竟然冷笑起来：“你发现了？什么时候？”
“一个巧合是巧合，太多的巧合还能是巧合么？”徐川一点都不在意沈冰的表情，“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报案人打的不是120，不是119，也不是110，而是直接打给了警局。”
他蹑手蹑脚地走出书房，确认老婆睡熟了之后，轻轻打开了房门。虽然钱不算问题，但这个陌生人真的在索要五万块钱之后，就会停手么？不如今晚先把钱给他，然后记下他的样子和联系方式。回头找大头他们几个，教训下这人，再把钱给追回来。分给大头一万，自己留四万。
肩膀被谁拍了一下，秦森转过头，是张永生。
“不可能，钥匙只有两把，一把我拿着，一把沈婷拿着。”秦森反驳。
徐川坐在长椅上，很平静的样子。他不但没有报警，反而把张永生和叶媛都打发走了。两个人离开的时候，都是一副狐疑的样子，不知道徐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田川抬起头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睛里充满担心：“你不要这样，秦哥哥。你觉得沈婷真的是他杀？”
“哦，文艺女青年啊，怪不得冷冰冰的。”吴韬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徐川叹了口气，道：“秦先生，我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些你都没忘？”徐川问道。
咖啡端了上来，秦森抿了一口，夹了颗方糖放进去。
“如坐针毡的齐经理，你能听出来我是谁么？”电话那头传来不男不女的诡异声音。
秦森扬了扬手：“算了，傻孩子。有空还是多学学怎么跟客户打交道吧，以后不见得什么事能靠我。”
跟秦森通的那次电话，应该就是通知秦森取照片的吧。
沈冰哼了一声：“可是她已经死了！就算你再不舍得，再继续折磨自己，她也不会活过来。你觉得把自己弄得多憔悴多颓废，就能证明你爱她有多深么？幼稚！”
“是么？”徐川眉毛皱起来，“那齐经理呢？为什么杀了他？”
“谁有空听你的推理，你直接说凶手是谁好了。”叶媛皱着眉头说。
“煤气灶里的电池，应该早已经没电了。既然秦森和沈婷都没有自杀倾向，那么一个智商健全的人，会在不做饭不烧水的前提下，打开一个平时根本不用的煤气开关，并且关掉了所有的门窗，躺在床上睡觉吗？”
雨依旧下得很大，两个人都被淋成落汤鸡，却完全没有避雨的意思。在他们面前，是一群同样被淋透了的警察，拉隔离带，检验尸体，勘察现场痕迹，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
“凶手找到了？”沈冰刚一落座就急切地问道。
“OK，OK。你知道，我只是担心你。毕竟刚刚出了沈婷这事，如果你再出现什么闪失，对于你们父母来说意味着很大的打击吧。这样如何？一旦你查到什么，一定要冷静，好不好？毕竟我也听到过一些乱七八糟的风言风语。不过作为成年人，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我们一定要冷静，不要失去理智，交由警察处理，好不好？”
徐川冷冷地看着他：“或许是惺惺相惜，或许是对你有点好感，在她看来，你是无辜的。所以她赶到现场，冒着会被发现的危险，救了你一命。可是她却不知道，她这所谓的善意，却带回了一只在忘川河畔折返的复仇夜叉！
“……”
“就因为老秦他们被发现的时候，都穿着衣服？哦，还有昨天你说的那些？”吴韬皱起眉头，“都只是猜测而已，没什么有力的证据嘛。”
秦森怒道：“沈冰！婷婷可是你姐姐！”
虽然有心理准备，吴韬还是有点失望，他转过头去看徐川，徐川却眯起眼睛一副懒得再说的样子。
徐川坐在床上，用力往下压了压，还不错，弹性挺好：“吴哥，这案子的笔录你都看过吧。”
“你搞什么？”吴韬皱着眉头问。
“屁！我早说过，她以前是什么我不在乎，就算她以前做过小姐，只要真心对我，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受不了的是她的背叛，受不了她把我当傻瓜，受不了她在我面前装得天真纯洁，在别的男人面前却是无耻荡妇！”秦森大声咆哮，“是，我是容易冲动。在偶然撞见她跟姓齐的从快捷酒店出来的当晚，我就打算了要拖她一起去死。我买了安眠药，掺在她常喝的果汁里面看着她喝下，然后质问她。你知道吗？她连分辩都不分辩，第一句就承认了！说什么既然我知道了，那就玩不下去了。玩？我全心全意为她付出，当她是我的整个世界，她却跟我说只不过玩玩！是我蠢么？我告诉了我所有的亲朋好友，通知了他们我的婚讯，现在她一句玩不下去就想甩手走人。当我是什么？垃圾？白痴？废物？”
秦森挪动脚步，向自己的隔断走去。一路上，每个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秦森，大概，很多昔日一起说说笑笑的同事，都会在背后指指点点吧：看，这就是那个死了女朋友的家伙。
徐川道：“钱不是问题。按说，事情发展到这里，你对我的委托已经算是结束了，不过我却还有个疑问。”
“果然如此……”
一张淡蓝色的信笺纸从纸箱里的打印纸中飘落，秦森和田川下意识地去看上面红色字迹：你知道么？沈婷是被杀的。
“做咱们这行的，不就是要怀疑一切么？”徐川一本正经地回答。
“原来你还有处女情结。”徐川不置可否。
“11月11日整天对我来说都是空白，以前很多事情也不记得了。”秦森仰头，冰冷的咖啡从喉头滑下。
“为毛警察比消防和急救到得都晚？”
“你的钱，我会付给你的。”秦森木然地看了徐川一眼。
“害怕了？沈婷死了你是不是觉得挺惋惜的？没了情妇的生活突然变得枯燥无味了吧？”
徐川沉吟道：“两点多沈婷被目击到走出小区，三点二十左右警局接到报警电话，三点四十左右消防队进入……莫非是……”
“算啦，就像你说的，没有证据，我们再怎么想也只是猜测而已。”
“你和沈婷本是亲姐妹，容貌很像，再加上秦森他们入住小区时间较短，保安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在夜色中将你错认成了沈婷。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一直在跟踪你姐姐，对不对？”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说不定她还觉得我们两个特别肤浅猥琐来着。”徐川笑道。
“我以为这案子还要拉扯一段时间，想不到今天警方却发现了一些证据。秦森收到的那沓照片，我随手顺出来一张，交给吴哥去化验指纹。本来没抱多少希望，但结果却出乎意料。在那张照片上，除了发现吴哥、我和秦森的指纹之外，还发现了另一个人的指纹。”
然而直到今天，这样的梦想却并未实现。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谁？”齐经理并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徐川扫视了落座的众人一眼。
徐川没有回答，走出卧室，顺手打开洗手间的门。
“让这位私家侦探去查吧。”沈冰搅动着咖啡，“你还是先休息，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警方已经结案了。我姐姐死于煤气中毒，不是谋杀。”沈冰的声音像天气一样冰冷，“如果你不是运气好，也已经死了。”
“没什么，睡一觉吧。或许死去的沈婷会托梦告诉我们谜底的。”
吴韬尴尬地笑了笑：“说得也是，那现在送你回家？还是去哪？”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这些照片是很久前的事？”徐川摸着下巴问道。
“你要不要也睡这里？等明天一觉醒来，我们可以去尝尝隔壁街的那家台式卤肉面，听说里面的爆肚儿非常赞。”
“我虽然失忆了，但脑子还很正常。吴韬也跟你说了吧，你还记得多少？”秦森盯着徐川问道。
秦森一把夺过照片撕得粉碎，大声喝道：“不准你侮辱婷婷！”
徐川干咳了一声道：“时间还早，我们慢慢说吧。首先，在第一宗命案中，有保安目击到沈婷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哭着走出过小区。一个小时后，消防和急救赶到，发现沈婷和秦森已经昏迷，在送往医院后，沈婷断气，秦森经抢救脱离危险。
“她有什么错？”徐川盯着快要发狂的秦森，问道。
沈冰皱了皱眉，说不上话。
安静地歪在旁边的旋椅，桌子上漫不经心散落的文件，空空的果汁瓶，斜躺着的小布熊……
徐川摇头：“这个说不了，线索太少，还有很多疑点解不开啊……”
“其实相比这个疑惑来说，我还有个更大的疑惑，”徐川直视着秦森的眼睛：“为什么杀她？”
“早就开始查了，就从你也怀疑是谋杀之后，我就安排兄弟重新进行调查了。”
第二天一早，还没进入办公室，秦森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压低了声音的八卦。
“作为沈婷的亲妹妹，为了方便她姐姐去跟那个姓齐的上床，她下了不少功夫缠住我，如果不是她，我不会被骗得这么久，这么惨。我和她有什么仇？有什么怨？为了维护她的姐姐，就要伤害我？就要把我变成一个被世人耻笑的白痴？”
“得了吧！你装什么马克思啊。想当初老秦被发现时，差点救不过来，而且脑部也有了损伤，失去了一些记忆。如果他想杀掉沈婷，不会选这么蠢的手法吧！”吴韬道。
“那就是你，沈冰。”
“除了这些无病呻吟的东西，那本日记里还有什么？”吴韬拧开一瓶纯净水，鼓咚咚灌下大半瓶。
秦森索性坐在了地毯上：“对，我已经找了私家侦探来调查。”
吴韬挠头道：“室内的指纹大多是秦森和沈婷的，无血迹、无搏斗迹象，如果这案子真是谋杀，那就是我入警六年来碰到的第一个密室杀人案，可真他妈的玄乎的。”
“秦哥哥……”脆生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秦森转起头看着身后的女生。
手机突兀地响起，屏幕上的未知号码不停地晃动着，会是谁呢？这么晚打来。
“是谁？”秦森问道。
警察道：“是的，那保安说他们是每隔两个小时巡视小区，巡视时间是半个小时。看到沈婷的时候，他们刚刚巡视完，所以对时间很肯定。”
秦森按下了接听键，听筒里响起沙沙的静电声。
“我是沈婷。”
空气凝结在长长的走廊，只有啪啪的雨声在窗外作响，冷风从窗棱缝隙刺入，发出嘶嘶的声音。
“值不值得我没有想过，她没有再活下去的资格，我也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如果将她从这个世界上抹杀的代价是我的生命，我心甘情愿！”秦森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在风雨中挣扎的芭蕉叶道，“想不到的是，我竟然没有死，竟然被抢救了过来，而且还失去了记忆，执著地要找到杀她的凶手！你说，这是不是老天对我的讽刺？”
“什么？”
“真是邋遢的主人呢。”他摇了摇头，走进了厨房。
“我记得笔录上写的是……两个人都穿着衣服躺在床上的……对了，好像连鞋子都没脱。”吴韬托起下巴，“经你这么一问，是有点奇怪。如果他们两个是上床睡觉，不应该不脱衣服和鞋子的。莫非是有人将他们弄昏了之后，搬到床上去的？”
秦森道：“那你说，婷婷的死，是自杀还是他杀？”
吴韬道：“反正没什么其他的线索，试试吧。”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道，“现在是凌晨三点，我们先去拜访一下叶媛和张永生。”
沈冰依旧没有说话。
“报警人？难道不是沈冰么？”
“什么？”叶媛猛地站了起来，“你胡扯什么！”
“我不贪心，对你来说，只要能用钱能摆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对不对？呵、呵、呵……”
秦森盯着徐川，若有所思。
齐经理顿了一下：“我听说……你觉得沈婷是死于他杀？呃……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齐经理点烟，狠狠地抽了一口，“沈婷已经不在了，就算再不甘心，还是希望你不要钻牛角尖。”
“你什么意思？”秦森握紧了拳头。
“依我看，老秦说的那个齐经理可能有点问题。”吴韬道。
吴韬皱起眉头：“怎么，刚才你是在试探老秦？你对他有怀疑？你有没有搞错！”
“那间房子，在卖给你们之前，本来是登记在田川舅舅名下的，吴哥他们已经做过了调查。你们搬进去没多久吧，连门锁都没来得及换？不过就算换了门锁，那孩子还会想办法弄到钥匙吧，毕竟整个公司里，你最信任的就是她。”
吴韬嘁了一声：“白痴都知道，可是现在查不到人，你说该怎么办？”
“不去。”徐川打了个哈欠道，“就算我们现在赶去，你又没合法手续，他们不想配合你调查的话，你连他们家门口都进不去。”
徐川接着道：“其实，早在保安说看到沈婷在凌晨两点出现的时候，我就怀疑你了。那间房有90平方米左右，泄漏煤气的厨房跟秦森、沈婷中毒的卧室中间，还隔了一个客厅。我请教过人，结合煤气泄漏的速度、房间的面积、秦森他们的位置来说，房间里的煤气浓度要达到致人于死地的地步，至少需要近两个小时的时间。而沈婷被目击到消防队赶到，中间最多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煤气浓度远远不足以使人毙命。为什么一直睡在房间内的秦森被抢救过来了，只待了一个小时的沈婷却死了呢？
“你在说什么？”吴韬皱起眉头。
“嗯。”秦森觉得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深爱的人在身边一点一点地死去，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做。
一切都显得那么温暖熟悉。只是人已不再。
“上海什么时候下过这么久的雨啊……”张永生望了望窗外，“喂，徐……侦探是吧？怎么他们都还没来？”
窗外冷风呼啸，大雨滂沱，所有的一切，都隐藏在雨雾和黑暗之中。
徐川走到煤气灶前道：“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
很多年以前，曾经有过这样的梦想：自己所营造的世界以铅字的形态矗立纸上，让阅读者用眼睛来触摸自己的灵魂。
照片上的齐经理正躺在满是雨水的水泥地上，旁边是打开了车门的奥迪Q5。后脑的伤口已经凝固，只有略带红色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下，汇入身下的泽国之中。
“用情至深的秦先生，你能听得出来我是谁么？”话筒里的声音好像经过了处理，分不出男女，带着冰冷的机械感。
徐川笑笑，并未反驳。他躺在床上，双手垫在脑后，眼光自然而然地向天花板看去。吊顶做得很一般，是那种简易的钢条衬着石膏板的……奇怪，怎么紧贴着天花板的柜子顶上，会有个火灾报警触发器？这种东西的位置很有问题嘛，放在那里根本没什么作用。
徐川点了点头。
徐川觉得气氛好像有点尴尬，于是岔开话题：“其实，可以让法医解剖沈婷尸体……”
“你好，请问你是……”
“你们走后，那些记忆就像利刃刺进了我脑中。在经历了愤怒和绝望之后，我突然觉得，这或许应该是天意吧，给了我这个复仇的机会……”
“……你要多少？”
“你不觉得厨房太干净了么？锅碗瓢勺基本没用过，刀具上更是一点锈迹都没有。冰箱里面除了少量的熟食和饮品，没有发现任何的生鲜材料，甚至连油盐酱醋都不齐备。这说明什么？说明你的好兄弟最近根本没有做过饭。
徐川摊开手道：“拜托，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吴韬没有发问，用力踩下油门，黑色的桑塔纳咆哮着冲进雨雾。
“刚才还发现了不少。”
“哥肤浅，但绝不猥琐。”吴韬瞪了徐川一眼，“不是说这房子是老秦刚买不久的么？沈冰的笔记本怎么会在这里？”
不，不，不。不对。为什么要怀疑婷婷呢？三百多天的相处，她的笑脸还时刻浮现在眼前，怎么可能就凭几张照片来侮辱她呢？秦森膝行几步，拿起一张照片仔细地分辨。照片上的女人很像婷婷，对，是很像婷婷，但应该不是。婷婷的眉毛有点淡，这照片上的有点黑。嗯……或许是沈冰呢？她们两姐妹长得非常像，有时候不认真点，自己都会认错的。没错的，应该就是沈冰！沈冰现在在公司公寓，等她回来再问她好了。其实，就算不是沈冰，那又怎么样呢？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有很多，很多人都有认错人的经历吧。或许是另一个长得像沈婷的女人呢？不能说没有这个可能吧……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装上去的，但它无疑工作了很长时间，我拽下它的时候，它的电量只剩下了一点。也就是说，最起码你们这段时间的一举一动，全在某个人的监视之中。包括你对沈婷所做的一切。”
“不要说了，”秦森笑了笑，“不用安慰我，我没事，请几天假就可以了。”
沈婷进入公司之后，齐经理没费多少工夫就把她弄到了手。现在的女孩子，只要你嘴甜心细舍得花钱，又加上是她的顶头上司，泡起来是相当的容易。不过麻烦的是，齐经理虽然相当的低调，但世上却没有不透风的墙。今年年初，就有些八卦的员工好像看出了什么端倪，隐隐约约地在背后说一些闲话。
“齐经理的动机肯定不是因为沈婷要嫁给老秦，而痛下杀手。我反而觉得，沈婷这样的女人，结婚前肯定会狠狠敲那个齐经理一笔。或许是齐经理拿不出那笔钱，才想到杀人以绝后患。”
张永生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120吗？急救！青山咖啡厅！出人命了……”
“你已经知道了沈婷和齐经理的私情吧，在煤气中毒之前。吴哥说你非常爱沈婷，但是最强烈的仇恨，往往源于最真挚的爱意。你这种人，性格耿直机敏，有很强的自信心和自尊心，是根本容不下背叛的。”
徐川坐进副驾驶座，搓了搓冻得有些发麻的手掌，问道：“谁？”
“不是他让咱们进来查案的吗？喝他瓶水怎么了？咱们现在可是在帮他。”徐川又喝了一口。
秦森冲上前，狠狠一拳砸在徐川胸口，将徐川打了个仰面朝天。吴韬急忙拦腰抱住秦森，怒道：“老秦你干什么！小川也是在帮你！”
急救室的门被推开，几个身影推出了一张被白色覆盖的担架床，一个年龄稍大点的医生走到秦森面前，摘下口罩一脸歉意地说着什么。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孩子……”徐川欷歔道。
叶媛扭头冷冷看了秦森一眼：“怎么？死了老婆连办公室都不敢进了？什么出息！”
“所以，保安目击到的沈婷根本不是沈婷。而是你！
沈冰端起咖啡，轻轻啜了一口。
秦森将他的手从自己肩膀推开，冷冷道：“不关你事。”
“你说你变成了复仇的夜叉，可你杀掉的却是一个甘心情愿为了你奉献全部人生的女人！”
吴韬挠了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冰右手撑住桌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却露出了笑容：“那好，我会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
“就因为这个，你杀了她？”徐川一脸惊讶。
“你不妨先猜猜看？”徐川继续道，“不过这个人虽然监控着你们的房间，但对你并没恶意。就在你和沈婷发生冲突的那晚，这个人通过监控目睹了整个过程。在看到你喝下安眠药，打开了煤气开关的时候，这个人出于某种原因想要阻止你自杀。直接报警无疑是个最优先的选择，但可惜的是，这个人虽然不想你死，却又想沈婷死。于是，这个人赶到了你们房间，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徐川笑道：“你忘了是谁介绍给我的这个案子了？吴哥身为重案一科科长，带个人回现场看看，没什么问题的。好，不说这个了。秦先生，假设是谋杀的话，你有怀疑的对象么？”
“就凭这些照片，你就能断定你们经理是杀死沈婷的凶手？”吴韬看着铺了一地的照片摇头。
“不用了，我哪里都不想去。”
沈冰有些愠怒：“这样说有点牵强吧，这些疑点都可以说是巧合。报案人因为想锻炼身体，步行上楼；因为鼻子敏感，闻到了煤气味儿；因为不想惹麻烦，没留姓名；因为我姐姐他们两个那晚都睡得很沉，没挣扎……”
一天后。
推理路上，我是新丁。不提长篇的话，
《不渡忘川》应该算是我的第一篇短篇推理小说了。感谢猫提供的机会。不过虽然上了“最SHOW场”，我却有些惶恐——这篇算是社会派的
《不渡忘川》会受到什么样的评价呢？我很期待结局，尤其是在不受自己控制的时候。
“一大早都这么闲？工作都做完了？看看你们的业绩都跌到哪里了！”叶媛推开挡在门口的秦森，走进房内大声呵斥。围在一起的同事立刻散开，回到各自的隔断。
沈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想说就说，不想说我自己早晚也会查到。”秦森怒道。
“现场百遍。这不是你们警方的准则么？”徐川跟着走进房间，“吴哥，你觉得这案子是自杀还是谋杀？”
“兄弟……”张永生干咳了下，“沈婷的事……”
吴韬摇了摇头，把水放回冰箱：“这可是老秦家啊，你怎么不经他同意就喝他东西？”
脚下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徐川打开灯，是几条毛巾。他俯下身捡起毛巾，还有点湿漉漉的样子。旁边的窗子开了个小缝，不断有凉风吹进，身前的浴缸空空的，一层浮尘。
吴韬尴尬地把照片递给秦森：“老秦……”
“不过这个齐经理倒很有必要见见。”吴韬说，“把他们弄进局里问问话，也算对兄弟们一个交待。”
“疼得厉害？”吴韬问道，“你也是的，干吗哪壶不开提哪壶？老秦这个人平时就有点一根筋，你再这么刺激他，能不爆发么？”
“接着，她寄给你照片，要你看清沈婷，在今后的日子里不会再因为失去爱人而痛苦，又故意留下指纹，引火上身，让警方怀疑她是凶手。她替你杀掉了齐经理，是不想让你手上再次沾上鲜血，是为了让你没有负担地活下去。在喝下那杯咖啡的时候，她是什么心情？被最爱的人终结自己的生命，却还在祈求他的原谅。”
吴韬眉头紧锁：“也就是说，是凶手让秦森和沈婷失去意识之后，把他们放到床上，然后打开了煤气灶旋钮开关，以造成意外事件的假象？可他是怎么关掉窗户、反锁大门之后，从房间里消失的呢？遇到这样的密室难题，我们要不要找个什么推理小说家请教一下呢？”
“你确定时间是凌晨两点半？”徐川很严肃地问道。
“你要我骑一个半钟头自行车回事务所么？累我倒是不怕，我是怕这么晚了，有谁打劫我那辆宝马自行车。”徐川嘿嘿笑道，“反正秦森也不会回来，睡一晚又何妨？”
“怎么回事！”张永生站起了身。叶媛却尖叫一声，退出了好远。
叶媛刻薄地翘起嘴角：“那私家侦探先生，您查出了什么？”
“……我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女孩子到底有多爱你。但从她做的所有一切来看，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你脱罪。在咖啡厅里我说的那些事情，没有一个可以证明沈冰是凶手的决定性证据，她却急急忙忙想要承认，摆明了要揽罪上身。
“在你家的天花板上，我发现了这个东西”，徐川从口袋里扯出一条顶端圆圆的黑色线缆，“隐蔽式摄像头，嵌在火灾报警触发器中。”
手机里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再问你一次，你爱沈婷么？呵、呵、呵……”
“是你自己没说清，发什么脾气啊，”徐川摆摆手，“可以断定，这案子是谋杀了。”
警察愣了一下，看向吴韬，吴韬却点头示意他说下去。他只好干咳一声道：“那小区保安说，他见过女死者……是叫沈婷吧，哭着走出了小区，哦，是当天凌晨两点半。”
“什么！”齐经理额头上迅速沁出了细汗。
“急什么，等人齐了再说，”徐川瞟了眼窗外，“你看，这不是来了？”
洗手间……湿毛巾……空浴缸……蹊跷的火灾警报触发器……两点半的沈婷……
“你就是凶手。”徐川盯着叶媛道。
“不要怀疑我的智商，”秦森有些烦躁，“如果不是我失去了那些记忆，我自己就能把凶手找出来。”
“对。”沈冰显得异常镇静，“我跟了她好久了，那些照片也是我拍的。之所以寄给秦森，是因为他一直在查案子，我想引起他的好奇心，从他那里要钱用。”
他轻轻敲了敲桌子：“但是……你自己去查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为什么……”
“用犯罪心理画像的手法来描述这个凶手，也是自相矛盾。寄照片和杀齐经理，这两件事体现出了凶手超前性、逻辑性的思维方式，而且还有一定的应变能力。虽然手法上显得有些稚嫩，但整个过程却较为慎密。而反观他谋杀秦森和沈婷的时候，就算有个很诡异的密室杀人，但室内却处处漏洞百出，手法显得非常粗糙。”
“有的时候，你不得不感叹人生的无常。”徐川站在雨中，回望着吴韬叹气。
“沈婷没跟你说过么，她在大学里就是个风云人物了。田川的哥哥，以前是她的男朋友，毕业时被甩，结果跳楼自杀了。田川出于什么心态接近地你，我并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对沈婷的兴趣要比对你大得多。”
“是我的错。本来我以为，解开了密室之谜、找到了杀死齐经理的真凶，这个案子就算结束了。吴哥不想亲手拘捕你，要我说明案情之后，劝你和沈冰去自首，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你也发现了？”秦森看着徐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