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蒋的口气依然严厉：“你出来！”

有一个政府的官，姓蒋，在家摆宴席过五十大寿。

靳红马上想到，其实这个人是来索命的！

靳红还要说什么，老蒋却对她使了个眼色，对窗帘后的人说：“你等一下。”

他戴着白手套，穿着那双旧皮鞋，爬进了老蒋家，装疯卖傻，装神弄鬼，盗走了那些财物……

行刑车从大街上“轰隆隆”地开过，他老婆在家里听得清清楚楚，哭得昏死过去。他十九岁的儿子则站在窗前，双眼猩红，一言不发。前不久，这个孩子出了家。

他全身上下血肉模糊，胸腔出血，腹腔出血，颅腔出血……

那个人仍然不出来，只是从窗帘的缝隙伸出一只手。那是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怪兮兮的。

醉鬼从来不说自己是醉鬼，疯子也从来不说自己是疯子！

“干什么？”

张成的死亡时间至少是在三天前！也就是说，他站在窗帘后和老蒋夫妻对话的时候，已经死了！

张成是三江煤矿矿长。这家伙是个人才，尽管他初中都没有读完，但是他总是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县里各位大人物的家里。谁都不知道他到底使用了什么办法。

这个挡在窗帘后的人有杀人、攀爬、偷盗、策划的才能。

“蒋局长，谢谢您！”像很多来找老蒋办事的人一样，他的声调充满了感激和讨好：“好了，你们把灯关掉吧，我走了……”

田大壮是老蒋的前一任局长，他不但收受张成百万贿赂，还雇凶杀人，后来被毙了。他家的财产全部充了公，转眼一无所有。

她恐惧地看了看老蒋，一下就躲在了他身后。

张成被抓进监狱之后，可能是由于受刺激太大，竟疯了，前不久他被保外就医。

“张成？我不认识啊。这不是你写的吗？”

经辨认，死者正是张成。

细心的靳红打开书房的那个抽屉看了看，呆住了：做寿收的所有财物不翼而飞！

他那怪兮兮的白手套，还紧紧捏着蒋局长的签字。

大家都是来贺寿的，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老婆靳红准备了一个笔记本，每收一份贺礼，她就悄悄记上一笔：

他的脚上穿着一只皮鞋，另一只摔出了几米远——正是老蒋夫妻在窗帘下看到的那双旧皮鞋！

现在，他正在香火缭绕中拨拉着佛珠念经。

老蒋原来是副局长，田大壮被抓了之后，他就升上来了。有人传言，说田大壮栽了，就是因为老蒋在背后使了黑手。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他的语调马上变得很自卑：“因为，我是个疯子……”

她的目光射过去，看见窗帘下露出一双脚尖——那双皮鞋破旧而陌生。

明晃晃的手电光凌乱地照在那具尸体上。

“你到各个房间看看。”

然后，他在电话旁拿起纸笔，认真地写了个名字，说：“给你。”

好像一下对上了密码，窗帘后的人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和那双皮鞋一样陌生：“是。”

“这行字不是我写的。”

靳红看了看老蒋。

老蒋和靳红一起琢磨：难道这个疯子真的钻进了自己的家中？

……县刑警队的人很快赶到了。

很晚的时候，宾客才陆续散去，房子里一下静了下来。

书房里的灯亮得刺眼。

老蒋推开靳红，伸手打开了灯。

张成 命 一条。

她陡然得到了一个恐怖的答案：第79位客人是存在的！

靳红把前面那一串人名看了一遍又一遍：“到底是谁干的呢？”

来了很多客人，都送了厚重的礼。

靳红愣了：“这个人是谁？”

每个人都有才能，每个人也都有漏洞。

靳红照办了，然后，她也躺下来。夫妻俩忙活了一天，都累了。

有人怀疑他是在装病，认为他是指使家里人行了贿，才获得了自由。这个怀疑很快就被否定了。他出来后，天天夜里都像幽灵一样，在县里几个头脑家的楼下游荡……

窗帘后面的人深深叹了口气，又说：“我的家当都被没收了，已经彻底破产，实在没什么好送的，就把命带来了……”

是的，一个光头的人。

靳红急忙叫来老蒋，老蒋也傻了。

“你为什么站在那后面呢？”

“你想干什么？”靳红的口气越来越紧张。

靳红把收受的那些财物都放进书房的一个抽屉，然后把那个笔记本拿到卧室，给老蒋过目。

“我家老蒋可是个好人，你不要乱来啊！”靳红太激动了，她的声音变得像玻璃碴一样尖利。

关了灯之后，靳红忍不住开始追忆白天的情景：

他来送“命”。

老蒋说：“他是在诅咒我。”

又过了一会儿，老蒋才走上前，猛地拉开了窗帘。

老蒋是个警惕性很高的人，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披衣就出去了。

靳红在卧室里听。

老蒋打开一扇扇房门，开灯关灯：“咔。吧。咔。吧。……”

有一句名言：少一种人都不成世界。

在这死寂的夜里，在这特殊的时刻，关灯的声音显得极其刺耳，她哆嗦了一下，在黑暗中紧紧靠在老蒋身上。

靳红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是不是三江煤矿的那个张成？”

一个警察拍了照片，另一个法医在仔细检查尸体，还有两个警察在勘察现场。

她伸出手，把灯关了。

人活着，各有各的招法。

张成有接近和利用权势的才能。

警方又在老蒋的书房里，发现了张成穿的那双皮鞋的脚印……

这个人没有单位。

老蒋凑近那个笔记本，仔细看了看，那确实不是靳红的笔迹。

这是三楼。时间是夜里十一点半。

总共有79个人前来庆贺。

枪毙田大壮那天，全县轰动。

靳红突然问：“你叫……张成？”

尸体被运走了，警察也离开了。这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窗帘下的那双脚尖，已经不见了。

老蒋和靳红互相对视了一下，都没有动。

两口子马上改变了判断：张成的尸体后挡着一个人！

靳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蒋往床上一躺，说：“别管了，把它勾掉吧！”

晚上，最后一拨客人散去之后，她把那些财物收起来，然后，把笔记本放在了书房的桌子上，去解手。从卫生间出来后，她又把笔记本拿到了卧室……

一个少年说：昨晚，他看见一个光头的人急匆匆离开了这个楼。

老蒋对她做了个关灯的动作。

而老蒋却不敢对警方吐露一个字，否则，他的乌纱帽就甭想要了……

那个人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怎么了？”

“我马上就走。我只希望蒋局长得给我，给我签个字……”

“他疯了呀！”

老蒋有当官的才能。

笔记本一直揣在她口袋里，不可能有人接近它。

“我担心家里钻进了人。”

他让人脊梁发冷。

后来，他因为触犯单位行贿罪，按照刑法第三百九十三条，被判了五年。就是他，把田大壮推上了断头台。

然而，法医得出的结论却让人感到阴森可怖：

挡在窗帘后的这个一直没露脸的人，是个高人。

想起窗帘下那双脚，靳红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她推了推老蒋。

她怀疑他的身上绑着炸药。

周德东有写恐怖小说的才能。

警方在楼房外的水管上，发现了攀爬的痕迹，由于他戴着手套，没有留下指纹。从那个水管可以爬进老蒋家的书房。

窗帘后什么都没有。

除了这个张成，今天家里总共来了78个人。看来，干这事的一定是这78个人中的一个。

老蒋只好走上前。他走得很慢，像走在雷场上一样警惕。

过了好长时间，房子里依然鸦雀无声。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疯子确实钻进了老蒋家。

终于，老蒋把那个签字递到了对方的手里，对方接到签字后，迅速把手收了回去。

她和老蒋互相看了一眼。

靳红的心一下就悬空了，无声地抓起旁边的电话。她的手在颤抖，竟一时想不出是应该打给110，还是打给楼下的保安室。

想到这里，她的耳朵似乎也跟着出现了幻觉，听到家里什么地方隐约有响动。

她的意识很快就集中在话筒上——里面没有任何声音。顺着电话线看过去，原来电话线齐刷刷地断了！

“我来给蒋局长祝寿……”

天亮后，大家都聚在楼下的花坛前，谈论昨夜的事。

夜深了，人们都睡了，世界呈现出一片略带困意的死寂。

最末尾的一行记录是这样的：

老蒋像木头人一样，死死地盯着落地窗帘。

这个人杀死了张成！

突然，老蒋没声音了，过了片刻，靳红听见他大喝一声：“谁！”她吓得一哆嗦，急忙下地跑出去。

老蒋从窗子朝下张望，看见一个黑糊糊的人影卧在楼下的水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