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南宫奇之百鬼窟
作者:庄秦
一个胖得流油的男人被现场司仪请上了舞台,他交出一叠钞票后,得到了演员递来的弓弩,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到了舞台边上,端起弓弩对准了圆盘。
一进来,李舞衣就大声叫道:“啊哈,我知道‘异种’是谁了,没想到竟然是他们!”
李舞衣和小卫的心都给抓紧了,但南宫奇却面不改色,静静盯着空地近端一侧的几盏灯笼。
百鬼窟已经禁止游客进入,而李舞衣是惟一能够呆在其中的人,想必“异种”也知道李舞衣是他要接头的人。当然,那个匿藏在暗处的日本忍者杀手,也了解这一点。所以只要李舞衣能想办法,把南宫奇的主意传达到“异种”的耳中,他就能与“异种”见上面,同时引蛇出洞,令忍者杀手现身。
事后的事就不必再多说了。
“刷——刷——”,两盏灯笼立时熄灭,但第三盏灯笼还燃着,忍者杀手的身影依然清晰可见。南宫奇对准忍者杀手抠动了扳机,“啊——”杀手发出一声惨叫,身体抽搐了几下,最终停止了扭动。
听到南宫奇说出的这句话后,几个人都感觉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南宫奇微笑着答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们是否知道在战场上,流传着‘一根火柴不能点三根烟’的说法?”
连体畸形人总不至于平白无故就向镇口飞奔吧?他们不是去百鬼窟,还能去哪里?
这是怎样的两个人呀?他们赤裸着上身,两人身体一侧从肋下至腰间的皮肤,竟浑然一体,紧紧连接在了一起。啊,这是一对有着双头四臂双足的连体畸形人。
好在现在忍者杀手只是从小路中向空地射击弓弩,空地两侧的灯笼还燃着,能够暂时保证空地上的照明。
如今前线战事频繁,后方同样局势紧张,南宫先生为何还有心外出游山玩水呢?这不免让小卫心生疑窦。南宫奇似乎也看出了小卫心中的疑问,叹了口气,说道:“陈主编的《今日晚报》,如今日子也不太好过。前段时间他在报上发表社论,吁请政府考虑与西北在野党合作,之后却接到了新闻署递来的通知书,要求他们立刻整改,要么把报纸改为风花雪月的副刊内容,要么就关门歇业。”
小卫听完后,不由撇撇嘴,说道:“不就是雕满石刻的洞窟吗?百鬼窟又能有什么好玩的呀?”他对那些充满文化气息的名胜,向来没什么兴趣。
而李舞衣则诧异地问:“外面黑漆漆的,你是如何判断忍者杀手的位置,给予致命一击?”
刹那间,三支箭簇都钉在了圆盘上,而那瘦弱男人则毫发无损。
与其让外人挣走这份钱,还不如便宜朋友。于是陈主编找到南宫奇,请他走一趟百鬼窟,所有费用均由报社报销。
李舞衣不太放心,又补了几枪,终于确定杀手已经死亡。
回过头,说话的正是送给他们门票的李舞衣。
不过,小卫怎么都觉得这个声音听上去有点耳熟。
李舞衣将地形图交到内务部的上级手中后,又回到了警局的资料室里,继续坐着冷板凳。
难道那男人不怕疼?
“咄、咄——”圆盘上传来两声脆响,前两支射出的箭簇,打在了圆盘上那男人佩戴的钢制挡板上,引来观众的嘲笑之声。但第三支箭簇却正好命中那男人的左臂,几乎贯穿而出。鲜血从血洞里涌了出来,但圆盘上的男人却哼都没哼一声,反而动了动另外一只手,示意自己还活着。
“去哪里?”小卫跟随南宫奇从金陵来到渝城,一直呆在山间道的寓所中,似乎还从未与先生外出游玩过,也难怪他会显得有些惊奇。
李舞衣心照不宣地笑笑,不再追问,但他仍说道:“老鬼,我信得过你的人品,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的。可是,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
莫惧宵小暗使坏,乞儿替您将他踹;
李舞衣大吃一惊,他冲进百鬼窟中,看到一尊怒吼天尊的石刻雕塑下,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南宫奇,另一个则是无法感知疼痛的哑巴,疼不了。
“刷——”又一盏灯笼熄灭了。南宫奇端起手枪,朝前平视。
小卫也不知道是谁把纸片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他只记得扮作乞儿讨钱时,马戏团里好几个演员都外出给过他零钱,其中有马戏团老板、幻术师、驯兽员,就连那对连体畸形人和那个患了无疼症的瘦弱男子,也都给过他铜板。
几乎与此同时,南宫奇探出头去,三盏灯笼恰好能将附近的空地照亮,一条削瘦的身影正趴在地面,伸出手来,“嗖嗖嗖”用连发弓弩发出了几颗钢珠。
晚间七点,李舞衣有些坐不住了。他知道此刻正是万国马戏团开始演出的时候,思前想后一番,他最终还是揣着手枪离开百鬼窟,向一华里外的小镇赶去。拿他的话来说,实在不放心“异种”能否安然抵达百鬼窟。
当小卫说出心中的疑虑后,南宫奇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不错嘛,跟我这么久,总算学会了一点推理能力。不过,我并不准备马上点燃灯笼。我会在‘异种’走入百鬼窟围墙的窄门之后,再点燃灯笼。”
“那当然!砌好围墙,只留一扇小门,当然就不能再让游客参观了。”李舞衣答道。
当李舞衣想通这一点之后,他叹了一口气。将来到了赶出日寇的那一天,他会不会与南宫老鬼正面为敌呢?唉,他不敢再多想了。
小卫则不无乐观地说:“咱们也不用太担心了,毕竟连体人已经死了一个,就算另一个还活着,他也得拖着一具死了的臭皮囊行动,会延缓他的动作。”
几分钟之后,空地远端的灯笼都熄灭了,黑漆漆的,如猛兽的巨口一般,似乎蕴藏着深不见底的恐怖。
南宫奇笑了笑,说:“在百鬼窟,李舞衣说他怀疑是局长王西林向内务部推荐他到这里来守卫文物。不过,他撒谎了。”

再转过身,舞台上已经清空,司仪宣布今日演出结束,明日各位清早。南宫奇想要发火,也无从发起,只好拉着小卫,与李舞衣一同走出了巨型帐篷。
也正因为马戏团可以在国军和日军的控制区域安然穿梭,所以内务部特意在马戏团中安插特别工作者,以演员身份趁着演出机会,搜集日方情报。这位特别工作者一直单线联系,只向派遣他的内务部高官一人负责,其具体身份无人可知,就连李舞衣也只知道那人代号为“异种”。

半支烟的工夫,小卫打开了窄门,让李舞衣走进了高墙之内。
李舞衣会心地点点头,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向百鬼窟飞奔而去。
十多分钟后,刚才命令疼不了去打酒的剧组工作人员探了个脑袋出来,嘀咕着:“咦,疼不了怎么还没回来?”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奇形怪状的家伙像阵风一般,挤出帐篷里,向镇口飞奔而去。
相声大概说了十多分钟,总算结束了,连体人纠缠着四只手臂,姿势怪异地下了台。这时,舞台的灯光又暗了下来,而观众席里则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似乎正期待着什么。
十六岁的小卫毕竟是少年心气,顿时来了兴趣,他张开嘴,问道:“那家马戏团叫什么名字?”
“没错,我猜测事态紧急,或许剩下的一个忍者根本来不及去掉粘胶,说不定直接用利刃割断了另一个死了的忍者的身体相连部位。”

3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看着纸片,李舞衣不无担忧地询问南宫奇。
峭壁前乱世丛生,惟有一条人力开凿的小路可以抵达峭壁脚下。而在那条小路的尽头,又有一大片空地,同样亦为人力开凿而出。空地靠峭壁的一面,有七八个洞窟,那就是雕满鬼怪石刻的百鬼窟。
几乎与此同时,他却见到小卫攀上木梯子,用一个火折子点燃了挂在墙头这边的棉线。只听“嘶嘶”一声响,浸过煤油的棉线冒出火花,一道细细的火龙沿棉线向墙外游曳而去,转瞬之间,墙外绳索上悬挂的数十盏灯笼全被点燃,两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顿时被灯笼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李舞衣愣了愣,心道,难道疼不了是“异种”吗?可看他那副虚弱的模样,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而且还遍体鳞伤,连路都走不稳。李舞衣想了想,决定放弃疼不了,继续在帐篷外监视。
晚间七时,南宫奇带着小卫准点来到了马戏团演出的巨型帐篷。舞台边,是木板搭就的阶梯型看台,每个座位都写有编号。对号入座后,南宫奇不由暗笑,李舞衣果然有门道,马戏团孝敬的门票,恰好是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
老板有事身别抖,大大方方出门走;
转眼间演出已然开始,前面的节目倒也蛮有意思,会打篮球的狗熊、刀剑穿心的幻术、能做算术的鹦鹉……南宫奇早年在欧洲留洋时,曾观赏过不少马戏表扬,所以对这些节目并不感觉新奇,但小卫却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惊叹,双手不住鼓掌。
南宫奇皱了皱眉头,道:“也就是说,你必须得在忍者杀手动手之前,与‘异种’见面,获取情报,同时还得瞒过忍者杀手,免得‘异种’身遭不测。”

1

“呵呵,如果你不方便说,就算我问了,你也不会说。但是如果你想得到我的帮助,就算我不问,你也会告诉我的。”

少用一个银毫子,救俺乞儿过一天。
那几盏灯笼,只有站在空地内,才能有角度能够射击到。
连体畸形人也赶到百鬼窟,南宫奇这还是第一次听李舞衣提及。刚才事态发展过于迅猛,李舞衣还没找到机会说出这件事呢。
李舞衣这才想起,他翻过万国马戏团的节目表,那个浑身不会感觉疼痛的哑巴,艺名就叫“疼不了”。
不用说,这段莲花落是南宫奇编的,小卫的嗓门又大,绝对能让马戏团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以“异种”在日据区行动时的胆大心细,听到这段歌词,想必会了解到唱词的言下之意。
只见疼不了拾起地上的酒瓶,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地向小镇镇尾走去,镇尾那边有好几家通宵营业的酒摊。
南宫奇不由又倒吸一口凉气。
观众席上登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紧随而至的则是一片鼓噪,无数人都同时举起了自己的手臂,还有人摸出一叠厚厚的钞票使劲挥舞着。
但南宫奇却不以为然地说道:“那可不见得,忍者的忍术极其诡异,尤擅障眼法。我估计所谓的连体人,其实也只是一种伪装而已。”
约莫又过了半个小时,李舞衣终于看到有人出来了。是那个挂在圆盘上的瘦弱男人,在两个剧组工作人员的搀扶下,走到帐篷外,为右臂新添的伤口包扎止血。那瘦弱男人看着自己的伤口,哼都没哼一声——他本来就是哑巴,想哼也哼不出声来。
南宫奇一定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百鬼窟,据传《今日晚报》陈主编与西北在野党交往甚笃,难道是陈主编委托南宫奇去百鬼窟,替西北在野党搞到了日寇地形图吗?
虽然危险解除,但李舞衣仍然不解地问:“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有棉线能够点燃灯笼?”
李舞衣恍然大悟,但他随即说道:“老鬼,这种三点定位发应该也有前提条件吧?忍者杀手必须在射出钢珠后,没有改变当时的位置,以下的定位公式才能成立。”
看得出有人正在暗处协助政府军的行动。有传言称,应该是来自西北在野党的力量,也在日寇阵地的薄弱环节,发挥着不小的作用。
小卫和李舞衣同时赞道:“真是太厉害了!”
而几乎与此同时,内务部也截获了日军的秘密电文,称发现万国马戏团里有国民政府派来刺探军情的间谍,要求日本军方派遣杀手,在间谍与上级见面之前,解决所有麻烦。
刚才他就是再次剜开血洞,取出胶丸交到了南宫奇手中。直到此刻,血洞扔在出血,但疼不了却面不改色,丝毫不觉得疼痛——他本来就没有痛觉神经。
“这不就结了?所以我猜出李舞衣并非被王西林排挤到百鬼窟来的,而是受了内务部的委托。别忘了,舞衣过去毕竟也是出了名的神探,就算王西林不喜欢他,内务部一定也有欣赏他的人。”
难道他们想在这里把地形图交给自己吗?李舞衣不由暗自寻思。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安全交出地形图,也无法引出日本忍者杀手现身,日后还会留下隐患。

5

“伪装?如何伪装?”
但李舞衣已经无法再作他想,因为他已经跑到了连体人身边。面对这奇形怪状的双头四臂双腿怪物,李舞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呆呆地说了一声:“呀,你们好……你们是来……赏月的吗?”呵,月黑风高的夜晚,在哪里赏月?
南宫奇想了想,然后答道:“看来没其他办法了,我们今晚只能在百鬼窟里等一等了。”
这时,李舞衣却恍然大悟般说道:“我知道了,忍者杀手果然就是那对连体畸形人!老鬼一枪击毙了忍者杀手,实际上只是击毙了连体人中的其中一个,而另一个还活着。现在是活着的另一个,还在射灭灯笼。”

尾声

尽管那位挂在圆盘上的瘦弱男人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但也不能改变这档节目的变态属性,南宫奇不由怒从心来,他想立刻站起身来,冲入后台揪出马戏团的老板,狠狠痛殴一顿。
不过李舞衣出于职责,还是免不了嘀咕了一声:“疼不了,你应该知道我才是来自内务部的接头人。幸好你是把地形图交给了南宫老鬼,如果交给其他人,那可就糟糕了。”
话音刚落,只听趴在墙头上的小卫低声叫道:“哎呀,外面的灯笼熄灭了一盏!”
是那对连体畸形人。
南宫奇不禁更加疑惑,这究竟会是个什么古怪的演出?难道演员会用这把连发弓弩射击挂在圆盘上的那个瘦弱的男人,就像十四世纪的欧洲射手威廉·退尔一样吗?难怪那个男人的四肢上遍布血洞。
李舞衣也听到了南宫奇压低声音的话语,他高声叫道:“南宫老鬼,我支持你写!现在我就陪你到百鬼窟里好好转一圈,你一定要把这处今后寻常老百姓再也不能入内的石刻洞窟,写得美不胜收。”
小卫不禁寻思,那“异种”想必身手不凡,离开马戏团后飞奔至百鬼窟,也要不了多少时间。如果他出奇不意,趁人不备的时候开溜,估计忍者杀手也无法立刻就追上他痛下杀手,但尾随而至却是极有可能的。如果点燃灯笼,将空地照耀得如白昼一般,“异种”穿越空地,也起码要花上一分钟时间,倘若那时忍者杀手恰好赶上,看到灯笼下的“异种”,再放上一枪,岂不全功尽弃?
老板算盘滴滴圆,进进出出都是钱;
但日寇的地形图乃是军中机密,西北在野党的人又如何能够得知呢?李舞衣眨了眨眼睛,不禁想到了南宫奇那张深不可测的笑脸。
十多分钟后,李舞衣就回到了百鬼窟围墙前的那道小门外,他朝墙头望去,却没见到南宫奇与小卫探窥,于是他大声呼喊着南宫老鬼与小卫小鬼的名字。
果然,第三天小卫唱完之后,刚准备回百鬼窟与南宫奇和李舞衣会合,就发现衣兜里莫名其妙多了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今夜演出之后,我将带地形图到百鬼窟来——异种留。”
李舞衣和小卫还是不明白南宫奇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算要为空地夜间照明,也没必要买来数十个灯笼吧?
李舞衣在资料室里,也不断听到前方传来的捷报,日寇前线的几处阵地都被国民政府军找到了薄弱环节,击中火力击破之后,便势如破竹。
在改版后的《今日晚报》上,有一个新开的栏目,名为“玩转渝城”,专门介绍渝城下辖区县境内的各处名胜景区。陈主编听说百鬼窟还挺好玩的,但就是路程远了一点,报社旗下的记者很难特意前去采访,所以只能临时聘请撰稿人代为采写稿件。
“万国马戏团。”南宫奇答道。
不过亦有小道消息称,当国民政府军的战士们摸入日寇阵地后,发现几个重要地带的日方机枪手狙击手都已死于非命,不是惨遭割喉,就是心脏插着一柄尖刀。
南宫奇答道:“如果你们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个杀手使用弓弩的本领极强,每颗射出的钢珠都是直射烛心。而我刚才一直盯着那几盏灯笼,就是在留意钢珠是由哪个方向射入灯笼的。我得观察灯笼皮被钢珠射入的一瞬间,是哪个部位被射破,再让这个部位与蜡烛烛心连成一条直线。当第二盏灯笼和第三盏灯笼都熄灭的时候,我再把三根这样的直线延长,交叉点就是钢珠射出的具体位置——这就是物理学上所谓的三点定位法。”
但是,南宫奇交给李舞衣的,是一个完整无缺的蜜蜡胶丸,他又岂有时间复制胶丸里的地图?就算有时间,那位“异种”先生也不会听之任之的吧。
南宫奇却瞪了一眼小卫,喝道:“休得无礼!舞衣也是公务在身,有难言的苦衷。稿子很好解决,找本百鬼窟的游览手册看看就行了。”然后他抱拳向李舞衣行礼告辞。
南宫奇顿时默然。
片刻之后,一个脑袋从小路尽头的一侧冒了出来,那人身着便衣,长得五大三粗,肌肉遒劲,手里拎着一把美制冲锋枪。此人甫一看到南宫奇与小卫,便咧嘴一笑,高声叫道:“南宫老鬼,你咋跑到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来了?”
南宫奇躲在墙后,点燃火折子,棉线立刻引燃,一道细细的火龙朝墙外延绵而去。刹那间,墙外又有三盏灯笼同时被点燃了。
“哈哈!”南宫奇不禁大笑,揶揄道,“王西林局长这么狠?”
这些观众为什么要举手示意?为什么要拿出钞票?南宫奇好奇地向身旁的观众询问,那观众立刻兴奋地答道:“演员早就训练过了,箭簇射不到圆盘上的男人,又有什么稀奇?熟能生巧罢了。这家万国马戏团的压轴好戏,就是邀请观众上来用弓弩朝圆盘射箭。不过呢,这可得花钱的哦。”
他的话音刚落,墙头上的四个人同时沉默了,因为他们又看到了一件奇异的事——空地上的一盏灯笼,再次熄灭了。紧跟着,又一盏灯笼也熄灭了。
真是千古奇闻,一张新闻报,竟然只能刊登风花雪月的花边新闻?陈主编当时就大发雷霆,宁为玉碎关掉报社,也不愿接受新闻署的命令。但报社还有众多记者,印厂还有工人,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需要这份工作养家糊口。所以陈主编权衡再三,只得委曲求全,暂时同意改版的命令。
南宫奇的这招以退为进,果然让李舞衣无法招架,只好无奈地摊开手,说道:“好吧,我就说吧。”他指了指车外的那顶巨型帐篷,压低了音量,说,“内务部交给我的任务,与这家马戏团有关。”
“忍术,就是要忍字当头,忍者会承担一切对于身体上的压迫。我认为,连体人其实是两个单独的人,但他们为了伪装身份,于是常年以忍术纠合,以某种特制的粘胶将身体某部分粘合在一起,扮作连体人混入万国马戏团之中。他们的目的与‘异种’一样,不过‘异种’是在日据区搜集情报,而他们则是在国统区搜集情报。”
熄灭的灯笼均在空地中央,应该是有人从空地外那条乱石中的小路向灯笼射击。可是,为什么没听到枪声呢?
“啊——”只听空地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是呻吟声,片刻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南宫先生,你怎么看出来的?”小卫问。
南宫奇暗自颌首,小声对小卫说:“看来陈主编让我到这里来采写稿件,并非只是为了一页可有可无的‘玩转渝城’版面。”
怎么会有如此变态血腥的节目?难道这些观众就想看到圆盘上的男人被箭簇射中,流出鲜血吗?莫非是现在严峻的战局,令偏安一隅的普通人也变得失去了应有的同情心与人性吗?
李舞衣上车后,盯着南宫奇的眼睛,说道:“老鬼,我猜你早应该推理出,我到百鬼窟来,并非监工修围墙那么简单吧?”
原来如此,难怪南宫奇会买来这么多的灯笼。
南宫奇沉吟片刻后,答道:“去百鬼窟。”

做好所有准备后,三个人静静地端坐在百鬼窟的围墙后,等待着夜幕的到来。
要想传递讯息,就得靠小卫了。
疼不了是哑巴,没办法说话,他把绘制的地形图藏在一粒蜜蜡胶丸里,剜开身体一处刚愈合结痂的血洞,将胶丸藏在了血洞之中,从日据区一直带到了后方。
南宫奇笑了笑,说:“陈主编告诉我,这段时间有一家马戏团恰好来到百鬼窟景区附近的空地,搭建帐篷进行表演。其中有骑自行车的狗熊、会算术的鹦鹉、百发百中的轮盘飞刀表演。就算百鬼窟不好玩,去看看马戏团的表演倒也不错吧?”
南宫奇点点头,答道:“当然!在百鬼窟,我从你说的第一句话就已经猜到了。”
“呵呵,老鬼太抬爱我了。”李舞衣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他马上正色说道,“老鬼,我猜你也不会平白无故来到这里吧?我知道《今日晚报》的陈主编向来思想激进,你受他委托前来采写稿件,想必还有其他原由吧?”
此种弓弩可一次性连发三支箭,或者九粒钢珠,有三点一线的瞄准装置,易于掌握。箭簇射出后能够在三十米范围内几乎沿直线前行,杀伤力极强。
前方战局持续吃紧,国民政府军且战且退,作为战时临时首府的渝城,自然也倍感压力。民间有言论不断要求国民政府联合西北赤色在野党,共同抗击日寇,但政府方面却少有回应,权充将头埋进沙堆里的鸵鸟。
百鬼窟位于渝城东南方向的偦县,铁皮船沿长江而下,只需半日即可抵达。
南宫奇看出众人的疑惑,微微一笑,说道:“是弓弩射出的钢珠,击灭了灯笼中的蜡烛。”
这连体畸形人在台上,讲的是相声,但是口音很重,官话不是很顺畅。相声也不是太好笑,但台下却不时响起掌声。南宫奇猜测,大概是因为观众们难得一见这样的畸形人,所以反应才这么热烈吧。
咦,忍者杀手还没死?这怎么可能?刚才的惨叫声又如何解释?如果是杀手诈死,那他现在又何必再次击灭灯笼呢?
三人同时攀上了木梯子。在墙头后,南宫奇早已搭好了一块木板,可以让四个人同时站在墙头上,循观察孔朝外窥视。
南宫奇也瞪大眼睛,注视着台上的两个人。当他仔细看清楚这两人的时候,不由得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舞衣口中的思想激进,自然是指陈主编曾执笔撰写过要求国民政府与西北在野党合作的文章。而李舞衣就算受了排挤,毕竟也是政府部门的人,所以南宫奇才作此般回答。
又朝前走了几步,小卫踏入了那片空地。刚才由于那条小路中视野受限,现在踏入空地,小卫才发现在空地一隅竟堆满了砖块河沙石灰,还有几个工人模样的人正把石灰与河沙搅拌在一起,然后掺入冷水。
李舞衣点点头,说:“最近时局不稳,有些宵小便想趁着兵荒马乱捞偏门财,看中了百鬼窟里的鬼怪石刻。三个月的工夫里,百鬼窟里竟有数十具石刻被割走了脑袋,据说已经被卖到了海外。所以上面就下令,在百鬼窟外修建一道高达四米的围墙,上插玻璃碎片,还要求派人二十四小时驻守在围墙内。真不巧,这个二十四小时驻守的军警,就是在下区区不才小生我。”

“没错。”南宫奇颌首道,“本来两根延长的直线,就会有一个交叉点。我之所以还要等待第三盏灯笼熄灭,就是为了判断杀手是否改换了位置。我之所以在空地上点燃了这么多灯笼,其实就是为了赌一下,杀手会呆在同一位置射灭三盏灯笼。还好,我赌赢了。”
“嘁——”小卫不满地喷了一下鼻子,嘀咕道,“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那我们南宫先生的稿子该怎么写才好呢?”
小卫兴奋地大叫:“太好了,南宫先生击中了那个日本忍者杀手!”
不过,身边坐着的其他观众,却一直没几个人鼓掌较好,这不免让南宫奇感觉有些奇怪。他不禁转过身来询问一位坐在前排的观众,难道他们觉得这些节目不好看吗?
南宫奇想要制止这个不人道的节目,但已经来不及了。那肥胖男人抠动弓弩下方的扳机,三支箭簇以极快的速度向圆盘直射而去。
那夜月黑风高,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为了沿途照明,李舞衣拎着一节手电筒,在巨型帐篷外觅了一处偏僻地点静静等待着。晚间十时,演出结束,待观众渐渐散去,李舞衣却始终没见到有任何剧团演员离开帐篷。
南宫奇则在山间道179号的寓所里,继续监督小卫学习各种本领。最近他给小卫多加了一门课程,是物理学。小卫学得津津有味,因为他知道过不了多久,就会学到三点定位的那一章节。
既然已经确定“异种”是万国马戏团演员中的一员,接下来小卫扮作乞儿,每日下午都在马戏团外乞讨,没一会儿工夫便与一群小乞丐混熟了。
“刷——”一盏灯笼熄灭了。南宫奇拔出了一柄勃朗宁手枪。
“很简单,王西林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他想整舞衣,你说是放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让舞衣坐一辈子冷板凳,还是放在一个看不到的而且山清水秀的地方让舞衣享清福?”
据传百鬼窟是在唐宋时期建成的,看到在乱石之中开出的小路,以及那片占地约两个篮球场般的空地,小卫不禁有些感叹古人修建百鬼窟时所耗费的苦心。
李舞衣也看出了小卫与南宫奇的疑惑,不无郁闷地说:“人倒霉了,喝凉水也塞牙缝。我在资料室里休养生息,本来过得好好的,没想到上面却委派给我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让我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监工修围墙。”
“哦?!”南宫奇也来了精神。
那观众蔑着眼睛,说道:“这些节目算得了什么?马上就会有更过瘾的节目登场了。好戏在后头嘛。”看来这位观众是回头客,并非首次观赏。
南宫奇安慰了李舞衣几句后,又问道:“如此说来,砌好围墙之后,百鬼窟就会暂时停止游客参观了?”
说完后,李舞衣不解地问:“这与老鬼你刚才击毙日本忍者杀手又有何关联?”
李舞衣点点头,道:“没错,所以我现在每天晚上都到帐篷里来看演出,希望能与‘异种’接上头。大概‘异种’也担心会被人识破自己的身份,所以一直不敢与我见面。”
“在日本军方内部,内务部也安插了特别工作者,从那边传来消息,日本军方派出了一名深谙日本忍术的忍者杀手,日夜兼程赶到了百鬼窟。”李舞衣不无担忧地说道。
南宫奇却面无表情地答道:“我就是来采写稿件的,没其他原由。不过,就算有其他原由,也是不能给你说的。”
跑步会发出声响,所以前方的连体畸形人没过多久就发现了身后李舞衣的存在。令人奇怪的是,连体人马上就放慢了奔跑的速度,停在了路边。
前段时间,内务部收到“异种”发来的密电,称已经绘制好了日军前线的作战地形图,希望能尽快送到上级手中。但因为“异种”以后还需继续前往日据区,所以无法公开身份与上级见面,所以内务部只好派遣身手了得的李舞衣到百鬼窟来,想办法与“异种”见面。
这会是个什么节目?南宫奇正疑惑的时候,只见一个打扮成西方骑士的演员端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登上了舞台。南宫奇立刻识出,演员手里端着的东西,竟是一台欧式连发弓弩。
这时,舞台上那位扮作骑士的演员,做出一个更加离谱的举动——他用一块黑布蒙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后他抬起弓弩,“嗖、嗖、嗖——”三支利箭射向了圆盘上的那个瘦弱男人。
那一日,小卫在书房里读完一章法医解剖学,忽觉腹中饥饿,抬起头来,才发现南宫先生竟没如往常般躺在摇椅上读报。他走到窗边,透过窗户玻璃朝楼下望去,看到寓所外的黄桷树下有两个人围坐在一张石桌旁,正是南宫奇与报社的陈主编。令小卫诧异的是,石桌上竟没见围棋棋盘的踪影。
这是一座峭壁,峭壁下随处可见无数洞窟,洞窟均为天然形成,洞口狭小,其内则直上直下,四通八达。
啊!原来“异种”真的是疼不了。可那对连体畸形人又是何许人也?为什么他们也会向百鬼窟狂奔?难道他们才是来自日本的忍者杀手?
小卫与南宫奇也都认出,眼前这家伙竟是他们的好友,在渝城警局中任职的探长李舞衣。不过李舞衣现在已经不是探长了,自从前段时间他因某事与渝城警局局长王西林交恶,便被贬至资料室里坐冷板凳。小卫不由啧啧称奇,天知道这家伙怎么也来到了百鬼窟?
李舞衣点点头,道:“我知道这种说法。据说在战场上,如果划火柴点烟,只要一有火光,就会被敌方发现。点第一根烟时,敌人发现了火光,便举起手中枪。点第二根烟的时候,敌人就会瞄准。点第三根烟的时候,敌人就会开火。也就是说,点第三根烟的人,会死于子弹之下。所以一根火柴绝对不能点三根烟。”
“为什么这么说?”小卫不解地询问。
小卫趴在墙头上,却噗嗤一笑,说道:“‘异种’已经来了!就在你回来前一分钟,他走进了墙内,把地形图交给了南宫先生。”
转瞬之间,所有灯笼都熄灭了,围墙内外陷入了一片无可救药的黑暗之中。
只过了三天,马戏团附近就有一个小乞丐开始唱起一首很特别的莲花落。
也别说,他们与在舞台上迟缓的动作完全不一样,飞奔的速度竟出人意外地快,根本看不出是连体畸形人在奔跑,更似两个短跑选手正并驾齐驱。而镇口之外,正是通向百鬼窟的官道。
他知道这种失去痛觉的症状,叫做无疼症。这是一种遗传性感觉及自主神经疾病,由神经系统通往脑髓的痛觉神经回路出现感知障碍,便会产生无疼症症状。
这人的话音刚落,舞台上的灯光便蓦地暗了下来。紧跟着,两个牵着手的男人缓慢地走上的舞台中央。与此同时,南宫奇周围传来了一阵连绵不绝的掌声与叫好声。
小卫与李舞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南宫奇打的是这个主意呀。“异种”进入百鬼窟后,忍者杀手尾随而至,但灯笼却突然点燃,忍者杀手如果想要进入百鬼窟刺杀“异种”,就必须穿越白昼一般的空地。而那时,李舞衣的勃朗宁手枪可不是吃素的。就算忍者杀手开枪击灭灯笼,但子弹有限,不可能将数十盏灯笼的灯光全部击灭。
可就在此时,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拉住了他,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膜:“南宫老鬼,今天的节目还算不错吧?”
“当然是前者啰!”
南宫奇沉吟片刻,朗声说道:“其实你与‘异种’都走入了一个误区,总是担心他的身份会被人识破。你们不必如此担心,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与你见面,引出忍者杀手现身。只要我们保证他的安全,然后干掉忍者杀手,就没人会知道他的特别工作者身份,他以后也可以继续去日据区搜集情报。”
暗淡中,一个跑龙套的工作人员急冲冲地推着一个巨大的竖立圆盘,上了舞台。那圆盘上,好像挂着一个人形的玩意儿。当灯光亮起来的时候,南宫奇才发现圆盘上果然挂着一个男人。那个人很是瘦弱,脑袋、胸口、裆部前挡着三块钢板,其他部位则完全裸露。他裸露在外的四肢上,遍布伤痕,伤痕全是一个个干涸的血洞。
但这片空地毕竟有两块篮球场这么大,而每盏灯笼照明的范围有限,如果日本忍者杀手一盏盏熄灭两侧的灯笼,再渐渐向围墙靠近,最终还是能在一片黑暗中侵入百鬼窟。
呃,或许连体人还是想如之前的安排一般,在百鬼窟里交接地形图,以此引出日本忍者杀手现身吧。那我得赶紧回到百鬼窟,等待连体人的光临。
“刷——”第三盏灯笼也熄灭了。而南宫奇则举枪指向一个方向,“砰”的一声,抠动了扳机。
哦,“异种”先生,难道他准备了两个蜜蜡胶丸,一个给了李舞衣,另一个则给了南宫奇?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南宫奇知道地形图这件事。那位“异种”先生一定是位双面间谍,一方面为国民政府做事,一方面又为西北在野党提供军情。
李舞衣诧异地问道:“这是干什么?”
竹板一打响叮当,恭喜发财又健康;
“啊,也就是说,现在连体人只剩一个了,他只需去掉粘胶,便能行动自如?”李舞衣惊问道。
过了一会儿,替瘦弱男人包扎伤口的剧组工作人员站起身来,回到帐篷中,片刻之后,扔出一个空酒瓶,大声叫道:“疼不了,去给大爷打酒去!”
小卫正准备呼喊南宫先生,却见陈主编已经站起身,抱拳告辞。须臾之后,南宫奇进了二楼书房,并未如往常那样询问小卫研读法医学的进度,而是朗声说道:“小卫,收拾一下行李,这段时间在渝城呆得有点胸闷,我们找个好玩的地方,出门几天换口气。”
“陈主编肯定早已知道内务部的委任决定,他想让我把李舞衣到这里来修围墙的事也写出来,一方面抨击发国难财的文物盗贼,一方面暗示国民政府无能,竟然只能靠修建围墙关闭景点来防范盗贼。”
南宫奇的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一般,不禁令李舞衣豁然开朗。
谁敢偷偷在后吼,乞儿帮您斩他手。
万国马戏团的演出帐篷,在距离百鬼窟约莫一华里的一个小镇上。原本准备去百鬼窟的游客,被手提美制冲锋枪的李舞衣挡了路后,为了不虚此行,只好到这个小镇观赏马戏团的表演,所以弄得马戏团火爆异常,一票难求。
帐篷外,已经停好了一辆美制吉普车,李舞衣拉开车门后,南宫奇一言不发地与小卫钻进了车中。
只见片刻之间,悬挂在空地上方的灯笼竟不知不觉熄灭了七八盏。
李舞衣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喃喃道:“南宫老鬼,就算看不成百鬼窟,去观赏一下万国马戏团的表演也是不错的。”他从衣兜里摸出了两张纸片,递给南宫奇,说,“我这里恰好有两张万国马戏团送来孝敬的门券,你们拿去吧。他们的演出太火爆了,可谓一票难求,你俩现去买,肯定是买不到的。”
想到这里,李舞衣也身形暴起,向镇口飞奔而去。想当年李舞衣也是出了名的神探,以拼命三郎的英勇作风闻名于警界,短跑更是在警界运动会中拿过头名,所以尽管他比连体人晚起跑了半分钟,但仍然不落下风,很快就跟了上去。

4

断掉坏蛋一条命,老板干啥都能行。
小卫在路上听南宫先生说过,百鬼窟所在的那块峭壁,在西方的地理学中被称为所谓的“喀斯特地貌”,具有溶蚀力量的水流,不停冲刷带有石灰岩的山壁,久经年月后,便形成了如此独特的地貌特征。
与此同时,空地上的灯笼扔在不断熄灭。而南宫奇根据目测灯笼熄灭的方位,掐指算着,最后却得出结论,这次不能再以三点定位法来确定忍者杀手的位置了。因为这家伙已经看出了刚才同伴为什么会被击毙,所以他现在没射灭一盏灯笼,便会就地翻滚,挪移到另一位置再射灭灯笼。
南宫奇微微一笑,答道:“无论做什么事,都得考虑到所有可能的后果。如果杀手射灭灯笼后不挪移位置,一开始我们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但如果杀手没灭一盏灯笼就挪移位置,我就必须使出另一招了。我事先准备了两条棉线,一条可以点燃所有灯笼,而另一条则指点燃三盏灯笼。那三盏灯笼内,都预设了两枝蜡烛,即使第一枝蜡烛被忍者杀手射灭了,也不影响我点燃第二枝蜡烛。点燃啰,这三盏灯笼的位置也是特意安排的,符合三点定位的原则。我让每两盏灯笼在一个平面上,而第三盏灯笼则在另一个平面。哪怕忍者杀手以极快的手法用弓弩射出钢珠,也只能同时击灭一个平面的灯笼,另一个平面的灯笼则需转身另行瞄准。而第三盏未灭的灯笼,已经足以令我有充分时间瞄准地上的忍者杀手,并将他击毙。”
收到陈主编的委托后,南宫奇与小卫当天午饭后便买好船票,登上赴偦县的铁皮船,顺水而下,于天黑之前来到了偦县县城。在县城的客栈中歇了一宿之后,翌日清晨,两人便租下两匹西南地区特有的矮马,沿一条旧官道骑行半日,中午时分终于来到了百鬼窟。
每个人的心都悬到了半空中,但南宫奇却依然神态自若。他突然身形暴起,从墙头上拽出了一截绳状物——那又是一根棉线。
南宫奇、李舞衣与疼不了同时循声向墙头望去,只听小卫又叫了一声:“哎呀,又灭了一盏!”
而那位患了无疼症的“异种”先生,确定杀手已经被击毙后,则默默地下了木梯子,拉开围墙窄门,向外走去。
两人沿小路刚走到快要接近空地入口处的时候,忽然听到空地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接着又听到了拉枪栓的声音。
今日乞儿上门讨,希望老板大大方。
“这是干什么?‘异种’马上就要来了,为什么要点燃灯笼?不是说好了,等‘异种’来了之后,我们再点燃吗?”李舞衣情急地大叫。
坐在南宫奇身边的观众立刻给出了解答:“挂在圆盘上的那个男人是个哑巴,所以不会发出叫声。而且听说他也是个怪物,全身上下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所以天生就是挂在圆盘上等着观众射击的命。”

2

没想到李舞衣却摇摇头,说:“这个任务并不是王西林向我直接委派的,而是国民政府内务部下达的命令。不过呢,我估计内务部一定找王西林询问过相宜人员的情况,绝对是他向上面举荐了我的名字。”然后他叹了口气,说,“看来我的余生,都得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与文物盗贼作斗争了。”
听到两人的对话,小卫急了,他大声问:“你们俩在说什么呀?怎么我一句话也听不懂?”
南宫奇并未作答,而是又让李舞衣去一里地外的镇上买来数十个灯笼,挂在纵横而悬的绳索上。每个灯笼悬挂的位置,都由南宫奇指定,并千叮万嘱李舞衣千万不要挂错了地方。之后,南宫奇又把长长的棉线浸在煤油中,待煤油完全浸入棉线后,他将棉线绕过了每盏灯笼底座上的蜡烛。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说道:“这棉线是一个简易点火装置,只要我在墙头内侧点燃棉线,棉线就会引燃所有灯笼。届时,这片两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将会被灯笼照耀得如白昼一般明亮。”
天知道那个杀手躲在空地的哪个位置?说不定他正试图攀越围墙吧?四米高的围墙,也就只能挡住寻常蟊贼,对于真正的高手,是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不知道忍者杀手会使用忍术中的轻功,还是撑杆跳的办法呢?
百鬼窟的石洞外,已经竖好了一道高达四米的围墙,只留了一个小小的门洞。而在围墙内侧,则搭了一个木梯子,直抵墙头。南宫奇攀上墙头后,张望了一番后,立刻让李舞衣寻来几根长长的绳索,然后将绳索的一头牵扯在墙头上,另一端则分别钉在空地对面高耸的乱世上。
尽管未曾外出游玩过,但小卫也知道百鬼窟乃是位于渝城下辖远郊区县的一处景区。据说那里如敦煌莫高窟一般,到处都是雕满石刻的岩壁洞窟,而且石刻多以传说中的地狱群鬼为表现对象,所以得名“百鬼窟”。
但他刚说完,便立刻噤声,然后改口说道:“南宫老鬼,真是对不住,我还是不能带你们进去参观。毕竟我是军警,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既然我的任务就是阻止一切人员进入百鬼窟,虽然我对此命令不以为然,但我仍然得扼守职责,不能让你们入内。”
李舞衣告诉南宫奇,这家万国马戏团算得上很有名气的剧团了,走南闯北多年,就算战事连绵,他们仍在前线后方不断穿梭,就连日据地区也能安然演出。据说日本人相当喜欢万国马戏团的演出,尤其畸形连体人的那个节目,还请马戏团到日方军营里做过多次劳军演出。为此,连体人特意学习了半生不熟的日语相声。
南宫奇和李舞衣都没有挽留“异种”先生,因为他们知道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修围墙?”南宫奇也愣了。

6

寓居于山间道179号一座破旧二层西式小楼中的南宫奇,昔日曾是有名的金陵神探,自从来到渝城后便深居简出,少理世事,有闲暇的时候不是与《今日晚报》报社的陈主编下几盘围棋,就是在书房里监督十六岁的跟班小卫研读医药化学方面的教材。
连体人愣了愣,然后以口音极重的官话答道:“尿急,我们尿急。”说完之后,便让出道来,他们则并排着钻入路边的树林里。片刻之后,树林里传来两道哗啦啦的撒尿声。
“呀!难道这对连体畸形人才是‘异种’?”李舞衣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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