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南宫奇之红蛇痕
作者:庄秦
说到这里的时候,贝小霜也不禁哽咽说道:“我没有一技之长,除了拍电影和唱歌,我什么都不会。自从我拒绝再拍片后,天天在家中坐吃山空,这也不是个办法……”所以她才找到了忠实的拥趸,渝城警局探长李舞衣,拜托他帮自己找个偏僻的茶馆献唱,借此挣点零用。
小卫心念一动,插口问到:“是不是纹着一条红色的小蛇?”
李舞衣苦笑一声后,答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不如我们回到茶馆再慢慢谈吧……”
贝小霜的名字,小卫倒也听说过。她是前段时间最为炙手可热的电影女明星之一,拍了不少激励人心的爱国电影,唱歌也不错,出过好几张唱片。就连南宫奇的好友,渝城警局的李舞衣探长也是她的拥趸,上个礼拜还拿了一张黑胶唱片外加电影海报送给南宫奇欣赏。难怪南宫奇一听到歌声,就听出是贝小霜的声音。
刚才小卫在南宫奇的化学实验室里忙碌着,就是想检验出衣袖上是否的确有颜料留下的化学物成分,而且这种成分与盥洗台上的成分是否相同。不过,小卫的化学知识还掌握得不够充分,所以他只能在两只试管中不断滴入不同的检验试剂,观测所得到的结果是否一致。
他赶紧与南宫奇、小卫、贝小霜来到了一楼的洗手间。

南宫奇的推理,令小卫无话可说,而他们已经爬完沿山势修剪的石板路,走上了正马路。刚上马路,小卫忽然眼中一亮,他大声叫了起来:“就算我们回忆不了偷拍照片的家伙的模样,也能回忆出那个扮作男装的女人的模样呀!”
天有不测风云,正因为前线不断传回捷报,国民政府认为宣告胜利已是指日可待,没必要再花钱拍摄爱国电影慰军。所以那些拍摄爱国电影的影业公司顿时失去了赖以为生的订单,资金链陡然断裂,只好纷纷在一片凄风苦雨中宣告破产解题。
孙晓芒清了一下喉咙,朝着台下的听众们侃侃而谈:“现在大家都知道,电影越来越不好拍了,资金、票房、口碑、社会反响、文艺评论,方方面面都给我们太多的压力。而对于我们拍电影的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如何控制成本与节约拍摄时间!以最小的成本,最快的时间制作出一部能卖钱的电影出来,才是我们电影人最需要做到的事!”
家居山间道179号那幢两层破旧西式小楼里的南宫奇,每日起床后,打完一套太极拳,就领着十六岁的跟班小卫,携带一部德国产折叠式福伦达相机,在渝城阡陌纵横的小巷中拍摄照片。他想尽可能多地用最真实的形式,留下渝城在抗战胜利前夕的直观映像。
贝小霜的情绪很不稳定,她刚收到了经纪人孙晓芒送来的律师信。律师信中宣称,如果她再不出演《蜜桃诱惑》,将向经纪公司付出一笔堪称天价的赔偿金。她带着哭音对李舞衣说:“孙晓芒过去曾做过导演,而且还是一位拍摄爱国电影的优秀导演。正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挑选他作为自己的经纪人。可现在他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竟逼迫我去拍摄香艳电影?”
小卫朝周梦笙瞥了一眼,说:“我不知道袭击者的真实身份是谁,但却知道他一定和红蛇党有关!”尽管事先他已经知道手背上纹着红蛇的家伙,其实根本与红蛇党扯不上任何关系,但因为他实在不喜欢这个拍摄艳情电影的导演周梦笙,所以才故意这么说,想吓唬一下周梦笙。
周梦笙也听说过南宫奇的名字,这一下他彻底无话可说了,只好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着。
小卫答道,那红蛇党党徒离开茶馆后,沿着盘山石板路上了大马路,在国泰百货公司里试了几件衣服,却什么都没买,只上了一次洗手间。接着,他去了一家赌坊,还不时与人热情招呼。最后,那家伙把李探长赔偿给他的几块银元输掉之后,从赌坊后门出去,沿着石板路回到江边一处棚屋。而那片江边棚屋区,正是红蛇党党徒聚居的地方。
南宫奇答道:“按照孙导演的计划,这部电影将拍摄一个月。一个月后,你就会知道为什么我会为他做伪证了。”
洗手间里的水龙头还开着,流水发出哗哗的声响。周梦笙就躺在地上,不住地呻吟着。他一看到贝小霜,就颤抖着声音,叫道:“一定是你不想拍《蜜桃诱惑》,才让你这三个朋友袭击了我!”
可是水如悠为什么会找人偷拍贝小霜在茶馆中献唱的照片呢?难道她想彻底毁坏竞争对手的名誉,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吗?
这时,小卫却笑了,他扬起了手,对南宫奇和李舞衣说:“你们看那里!”
歌女回了后台,南宫奇也从神游中回到了现实。他紧蹙眉头,对小卫说:“刚才这献唱的歌女很漂亮,声线倒也不错,但演唱时却不时走调。她的眼神里写满了阴郁,歌声中也偶尔出现颤栗的泣音。如果我没猜错,她一定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根据报社资料,《蜜桃诱惑》的导演名叫周梦笙,以前就拍过许多鸳鸯蝴蝶流派的香艳电影。按照周梦笙原来的计划,是准备让贝小霜担任《蜜桃诱惑》的女主角,后来贝小霜宣称罹患失语症后,才决定由水如悠出演女主角。

2

小卫转过头来,想要找南宫奇讨声赞赏,却看到南宫奇正昂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茶馆舞台上一个卖唱的年轻歌女。那歌女略施粉黛,身着一套量裁合体的紫红旗袍,头发烫成大波浪卷,在一面铜丝扬琴的伴奏下,用正宗的吴侬软语唱着一首软绵绵的歌曲。可惜,茶馆里大部分都是渝城本地人。渝城人素来豪爽耿直,对这种吴侬软语向来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一曲终了之后,也没人给声喝彩。
南宫奇点了点头后,说道:“看来这个人确实是红蛇党党徒,我明天得去拜访一下红胡子,探听是谁向他的手下泄漏了贝小霜在茶馆中献唱的消息。”
不过人海茫茫,就算知道那个女人的模样,又到哪里去找她呢?
当然,这一切是不会被《蜜桃诱惑》投资方知道的。这些有钱人才不会在棚屋区里和贫苦民众们一起欣赏露天电影呢。
很快南宫奇就在《今日晚报》社查到了这个女人的名字。她的艺名叫水如悠,过去也曾经拍摄过爱国电影,不过最近却成为潮流时兴的爱情电影的新宠。水如悠即将参演的电影,正是那部描述三角恋情的香艳电影《蜜桃诱惑》。
还不容小卫多想,贝小霜这时又从后台走了出来,她已经换了一套水绿色的旗袍,正准备登台献唱新歌。
李舞衣接过相机后,连忙向这女孩表示了谢意,这时他也看到了南宫奇,赶紧打了个招呼,却忘记了询问女孩的姓名。等他反应过来,那女孩已经转身向胡同拐角走去,转瞬便没了踪迹。李舞衣也没在意,他径直打开了折叠式相机的胶片盒,曝光了里面的菲林胶片。他也没多为难这个红蛇党党徒,还扔出几块银元充作曝光胶片的赔偿,便挥手放走了这家伙。
而这时,那红蛇党党徒见李舞衣向他奔来,连忙转身朝茶馆大门跑去,转眼便冲出了茶馆。李舞衣见状,连忙大声喊道:“我是警察,快抓住那个人!”
影业公司的员工叫来了骨科大夫,抬走了手足骨折的周梦笙。而南宫奇也准备带着小卫等人离开影业公司大楼。离开前,小卫却说:“南宫先生,我们不去和孙导演告个别吗?”
贝小霜是个主演爱国电影的女明星,但众所周之,尽管抗战局势趋于乐观,国内的经济状况却不断恶化。穷苦百姓没闲钱进影院看大荧幕,有钱看电影的达官贵人却只喜欢风花雪月的爱情片。爱国电影只能由国民政府拨款筹拍,最后免费送到前线慰劳将士提升士气。
李舞衣径直来到南宫奇的卧室,拿出一叠报纸,叫道:“这是今天的《渝城早报》,你快看看娱乐八卦版!”
在《今日晚报》社的办公室里,陈主编坦诚,他的确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件里有一份文稿以及一张贝小霜献唱时的照片。匿名信是直接塞进了报社门口的信箱里,信中也没要求报社付出任何酬金。
不过此刻红胡子并不在吊脚楼中,他的一个手下认出了小卫,所以对南宫奇与李舞衣甚是客气。当他得知南宫奇的来意后,旋即答道:“我们红蛇党从来没受过任何人委托去拍摄贝小霜的照片,即使有,也是某个党徒擅自接洽的私活。而手背上纹有红蛇的人,我们帮会中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南宫奇翻到娱乐版后,立刻看到了一副清晰的照片,照片上正是手持麦克风的贝小霜,站在茶馆舞台上演唱着歌曲。而照片旁,则是一行醒目的粗体黑字标题:失语女星引吭高歌,是丑闻,还是骗局?
经孙晓芒同意后,周梦笙直截了当问道:“我早就听说孙导演最近从好莱坞导演那里学来一种控制成本、节约拍摄时间的新理论,我们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一下,就请孙导演赶快把你的新理论说出来吧!”
谁料他刚拿出相机,就感觉腕边掠过一阵凉风,再一抬头,只见南宫奇手指疾飞,已从他手中抢过了相机,塞回了毡包之中。小卫正想询问,却见南宫奇努了努嘴,朝四周梭巡了一眼。小卫循着南宫奇的眼神望去,这才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茶馆里又多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他也从怀里掏出一部折叠式相机,朝着正在献唱的贝小霜按下了快门。
与李舞衣告别之后,南宫奇回到位于半山的山间道179号。进屋之后,他看到小卫已经回来,连忙询问跟踪那个红蛇党党徒的情况。
至于贝小霜,她看到孙导演的这部电影后非常开心,阴霾心情也一扫而空。几个月后,当国民政府宣布抗战胜利后,她也去了香港,她将与孙导演、水如悠合作拍摄一部更加热血激昂的爱国电影。
回到山间道179号后,小卫没有去劈柴做饭,反倒钻进了南宫奇的化学实验室中,找来试管广口瓶做起了实验。
听罢此言,贝小霜不禁掩面痛哭。看她这幅伤心的模样,李舞衣有些不知所措,而南宫奇则轻声安慰道:“在我的劝说下,刚才孙晓芒向我保证,他会全程陪同你拍摄电影,确保电影中不会出现任何有伤风化的裸露镜头与过火敏感的台词。”
受到这样的打击,国豪影业公司不得不宣布清盘倒闭,而孙晓芒也黯然辞职,与水如悠一同出走香港。

当南宫奇在报社中查找资料的时候,李舞衣则来到了贝小霜暂居的寓所。
看他这幅胆小鬼般的模样,小卫很是痛快,他踱步走到水龙头旁,手指在盥洗台中抹了一下,又在自己的衣袖上擦拭干净,说道:“现在前方还在打仗,国民政府三令五申不得浪费水电,还是把水龙头关上的。”说完,他就顺手关掉了正在淌水的水龙头。

3

“你从实验里发现了什么?”南宫奇微笑着反问道。
南宫奇笑了一声后,说:“别忘了,那家伙离开茶馆后,曾经去百货公司试过衣服。而在百货公司的衣帽柜台有许多穿衣镜。一个有经验的歹徒,完全可以通过穿衣镜观察是否有人跟踪。”
小卫也笑了,他说:“南宫先生,我跟你这么久了,难道还不知道你的为人吗?你一定是有让自己接受的理由,才会为孙导演做伪证的。”
李舞衣拿出警局的烫金派司,四个人顺利进入了国豪影业公司的大礼堂中,坐在靠门的地方。研讨会正在大礼堂中进行着,台上穿着黑西装红领带白衬衣坐在麦克风前讲话的,就是贝小霜的经纪人孙晓芒。
据传红蛇党的党魁名叫红胡子,擅使一柄驳壳枪,弹无虚发。但红胡子这个名字,只是一个花名,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甚至是男是女都无人知晓。
这间茶馆门脸虽小,但却五脏俱全。茶馆最里面,是一个小型舞台,舞台后是一间充作化妆更衣用的后台。一进门,便有勤快的堂倌拎着紫铜长嘴大茶壶走上前来,领着南宫奇与小卫找到空着的竹靠椅坐下,并泡上两盏盖碗热茶。小卫掀开碗盖,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扑鼻而来,他不禁脱口叫道:“呀,是正宗的云南下关沱茶!”跟南宫奇久了,小卫也对品茶有了不少的见识。
而这个拍照的年轻人,手背上纹着一只弯曲逶迤的红色小蛇,一看就知道是渝城秘密江湖帮会红蛇党的党徒。
一看这个年轻人,南宫奇与小卫不禁乐了——他不是别人,正是南宫奇的好友,渝城警局的资深探长李舞衣。
南宫奇与红胡子倒有几面之缘,明白报上的说法并不真实。事实上红胡子是个挺重义气的人,对社会局势也有着自己的独特看法,两人之间也是惺惺相惜,相互敬重。
而且还可以看出,那个偷拍照片的人有着很娴熟的反跟踪技巧,他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一直戴着压得低低的鸭舌帽,帽檐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直至现在,南宫奇、李舞衣与小卫都无法回忆出那家伙究竟长什么模样。
幸好机缘巧合之下,今天李舞衣和南宫奇都在茶馆中,才没让贝小霜茶馆献唱的照片外流出去,否则真不知道会惹来什么样的麻烦。
李舞衣冷笑一声后,亮出了警局的烫金派司,朗声说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否则我随时可以控告你诽谤。当你被袭击的时候,我们都在二楼,一直没离开过,很多影业公司的员工都可以证明这一点!”
南宫奇只好捋起衣袖,亲自下厨房做饭。等他做好饭菜,走出厨房后,看到小卫也出了化学实验室,手里拿着一只试管,似笑非笑地对他说道:“南宫先生,您刚才撒谎了。”
不过,现在红蛇党党徒为什么会在茶馆里拍摄一个体验社会的女明星呢?南宫奇决定暂时隐瞒身份,躲在一边静观其变。
研讨会在笑声中结束了,随后还有国豪影业公司为导演们举办的小型自助酒会。孙晓芒准备先回办公室换套衣服再去参加酒会,谁料刚走出大礼堂,便遇到了迎面而来的贝小霜。他眨了眨眼睛,说:“呵呵,就算你真的得了失语症,也必须参加周导演的新电影拍摄。”
出乎他的意料,刚一出茶馆,就看到那个偷拍照片的红蛇党党徒正趴在地上,旁边还有一个二十出头扮作男装的女孩,一脚踏在那年轻人的颈子上,手里托着那部折叠式相机,乐呵呵地对李舞衣说:“警察先生,这家伙是小偷吗?”不用说,刚才一定是这个女孩用脚绊倒了红蛇党党徒,夺过了相机。
见了南宫奇的名字,孙晓芒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也听说过这位昔日金陵神探的名号。他收好名片,很客气地说:“南宫先生,我可以和你在办公室里谈半个小时。不过——”他指了指李舞衣、小卫与贝小霜,说,“我只和你一个人谈,他们都必须在办公室外等候。”
春节刚过,气温回升,前方不断传回将士们势如破竹的胜利捷报,身为战时首府的大后方,渝城上下洋溢着一股乐观的情绪,大小街道上重新挤满川流不息的人群,而影剧院里也开始上映起时兴的潮流电影。
也就是说,手背纹着红蛇的帮会党徒在茶馆中偷拍完照片后,冲出了茶馆大门,立刻就被一个女扮男装的人绊倒。而这时,他把手中的相机交给这个女人,又从女人手中掉包换回另一部相机。所以当李舞衣曝光了相机中的胶片后,真正的照片依然经那个女人的手中外流了出去。
小卫不禁心生疑惑,他知道南宫奇尽管原籍金陵,平日喜欢的却是用留声机欣赏西洋乐曲,对时下流行的靡靡之音并不感冒。为何他现在忽然他对台上献唱的歌女有了兴趣呢?

一个听众举手示意,希望提问。贝小霜偷偷告诉南宫奇,这个提问者就是《蜜桃诱惑》的导演周梦笙。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这一个月里,贝小霜不得不参加了《蜜桃诱惑》的演出。正如孙晓芒在研讨会所说的那样,他对于台词和对白都不甚在意,只要求演员们在摄影机前对对口型就行了。拍摄进度很快,因为有贝小霜的加入,拍摄资金也很充裕,在孙晓芒的调控下,几乎每个镜头都能做到尽善尽美。
据贝小霜介绍,孙晓芒除了当导演兼明星经纪人之外,还在渝城国豪影业公司任职,平日通常呆在影业公司大楼的办公室里。
直到这时,小卫才明白,原来是孙导演在电影拍摄的时候,用到了后期配音的技法。虽然名义上他拍的是一部艳情电影,但经过对镜头的剪辑加工,以及修改台词后进行的后期配音工作,艳情电影竟改头换面变成了一部截然不同的爱国电影。
台下的周梦笙不禁拍了拍大腿,连声叫好,他对着孙晓芒大声说道:“这办法不错!就算有演员借口自己罹患失语症,也可以在拍摄时,用对口型的方式进行拍摄。”他说这个话的时候,有意无意转过头来,朝着靠门的地方望来,盯着贝小霜。
就在孙导演即将将拍好的电影胶片与录制好对白的黑胶唱片交给电影投资方的时候,一件意外发生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国豪影业公司大楼燃起了一团来历不明的大火,存放于大楼里的所有资料都尽数毁于大火之中,就连刚拍好的《蜜桃诱惑》的电影胶片与黑胶唱片也未能幸免。
小卫见状,连忙拉了一下南宫奇的衣角,问:“南宫先生,你这是怎么了?”南宫奇这才回过神来,对小卫说:“我有点累了,咱们就在这茶馆里歇歇脚吧。”
接下来的研讨会仍然很有意思,有导演反驳,后期配音会加长演员的工作时间,必须付给演员更多工资,无形之中也会增加拍摄方的成本。孙晓芒却笑称,配音不一定要让原来的演员来做,只要能找到声音好听的人就行了。如果能找到一个会口技的人,说不定一个人就能把整部电影里的对白全部配出来。
南宫奇决定带着李舞衣和小卫去见一见红蛇党党魁红胡子,但在见红胡子之前,他们得先去一趟《今日晚报》报社,拜会一下报社的陈主编,陈主编是南宫奇的多年好友。李舞衣曾经说过,除了《渝城早报》之外,还有其他报纸也刊出了关于贝小霜茶馆献唱的照片与新闻,由此可以推断出几家报纸的稿件一定有着同样的来源,说不定陈主编那里也收到了这样的图片与文字报导。
“出什么事了?”李舞衣诧异问道。那个门卫指着李舞衣,说:“他刚才向我出示了烫金派司,他是警察!他一定能帮到我们!”
小卫皱了皱眉头,问:“难道孙导演真的想拍摄那部关于三角桃色恋情的艳情电影吗?”
孙晓芒正色答道:“人权归人权,有合约在身又是另外一回事。贝小姐有辞演的人权,我也有追究贝小姐违约赔偿的人权!”
等红蛇党党徒离去之后,南宫奇才诧异地询问:“舞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梦笙点了点头,激动地叫道:“你知道袭击者是谁?”
李舞衣不禁叹了口气。他知道现在百业萧条物价飞涨,在经济的重压下,许多过去的好人都变得性格扭曲,不得已做出违心的事。这不是某个人的错,而是整个畸形社会的错。他想了想后,对贝小霜说:“南宫奇一向见多识广能说会道,要不我们请南宫奇去找孙晓芒谈一谈吧,说不定他能说服孙晓芒放弃自己的想法……”
从周梦笙的话里,小卫知道有动机袭击周梦笙的人,只有贝小霜与孙晓芒。既然贝小霜一直和他们呆在一起,那么就只能是孙晓芒干的。但孙晓芒在办公室里与南宫奇交谈,如果是他袭击的,那么南宫奇就为他做了不在场的伪证。
李舞衣很是诧异,影业公司大楼里怎么会出现如此暴力的骇人袭击?
听完之后,南宫奇与李舞衣面面相觑。而小卫则说:“我昨天曾经跟踪过那个偷拍照片的家伙,知道他住在哪里!”于是三人出了吊脚楼后,立刻来到了江边的那处棚屋。不过,这处棚屋除了外墙还算完整之外,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而听附近的人说,这是一座早被废弃的棚屋,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

贝小霜都快哭出来了,李舞衣不禁心中泛起侠义心肠,他挺身而出,大声说道:“你明明知道贝小姐不愿意出演艳情电影,我们现在的国民政府也提倡尊重人权,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回到茶馆后,南宫奇与李舞衣径直走入后台。泡了一壶茶后,李舞衣叫来了贝小霜,向南宫奇述说起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4

孙晓芒微微一下,答道:“过去我们拍电影,都是先写好故事梗概,再改写成分镜头剧本,然后根据剧本拍摄电影。在拍摄过程中,演员必须先看完剧本,背诵台词。因为我们是一边拍,一边同期录制对白,如果演出时不小心错了一句台词,或是四周发出其他无关的杂音,拍摄好的镜头就不得不推翻重来,而价值昂贵的电影菲林胶片也只能曝光作废——这实在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南宫奇也隐隐感觉到潜在的阴谋,他立刻在小卫的带领下,与李舞衣来到江边棚屋区的一座吊脚楼中。这座吊脚楼就是红胡子的秘密据点,在“镇魂笔”一役中,小卫曾经来过这里。
看着周梦笙脸上那阴险的笑容,贝小霜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躲到了李舞衣的身后。
当孙导演第一次见到南宫奇后,就凭着对南宫奇的信任,把自己所有的计划尽数告知了他。事实证明,南宫奇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也就是说,偷拍贝小霜献唱照片的人,目的并不是为了钱。
小卫说:“当我看到影业公司一楼的洗手间里,水龙头一直开着,就产生了最初的怀疑。周梦笙说他看到袭击者的手背上纹着红蛇,我不禁猜测,水龙头一定是袭击者打开的,他只是想用水清洗掉手背上的红蛇图案——如果他手背上真纹着红蛇,那就太容易被人发现了,所以那只红蛇一定是用颜料涂在手背上的。”
说完之后,南宫奇就准备领着小卫下楼。就在这个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喧哗的声音,影业公司的门卫带着几个员工冲上二楼,大声嚷道:“不好了,周梦笙导演出事了!”
南宫奇不由得苦笑一声,他递了一张名片给孙晓芒,说道:“孙导演,我可以和你谈一下吗?”
可奇怪的是,为什么贝小霜会在江边一个普通茶馆卖唱呢?难道她是为了拍摄新电影而做社会体验么?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她的眼中又写满了阴郁呢?
看着小卫在那里上上下下忙碌着,南宫奇不禁笑了。他知道小卫跟了自己这么久,也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医学与化学知识。
李舞衣揪着自己的头发,愤怒地说:“除了《渝城早报》,还有另外几份报纸也刊出了同样的照片与新闻。昨天我明明亲手曝光了那个红蛇党党徒的胶片,为什么照片还是会外流呢?”
但令南宫奇没想到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去拜访红胡子,就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拍摄结束后,贝小霜没有参加后期配音工作,她因为心情不好,在李舞衣的安排下,到乡下散心去了。她所有的对白,由水如悠在幕后进行配音。而直到这时,小卫才从南宫奇口中得知,水如悠是孙导演的女朋友。
“南宫先生,您也未免太武断了吧?”小卫笑道。而南宫奇却严肃地答道:“我一点也不武断,因为当我经过茶馆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出的歌声很是耳熟。进来再看了一眼,就发现这个歌手我竟认识,她是贝小霜。”
周梦笙摇了摇头,说:“没有看到,但是当我被袭击时,却看到袭击者的手背上,似乎纹着一个古怪的花纹。”
一道闪光灯掠过之后,那个红蛇党党徒已经拍好了相片,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但台上的贝小霜却愤怒地叫了起来:“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拍我的照片?”她发了疯地朝着茶馆后台招着手,一个五大三粗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快步出了后台,向拍照的红蛇党党徒冲了过去。
贝小霜倒也不愁找不到新电影拍摄,毕竟她也算得上是成名明星。她的经纪人名叫孙晓芒,看到现在拍摄爱国电影的形势极为糟糕,于是帮她联系了一部描述三角桃色恋情的爱情电影。
小卫赶紧从毡包里取出了德国产的折叠式福伦达相机,他心想,贝小霜这样的大明星在茶馆里做社会体验,绝对是个天大新闻。如果他能拍下照片,说不定可以送到《今日晚报》的娱乐八卦版挣回一点小钱。
最后,他得到的结论是——孙晓芒的手背上确实留有与盥洗台上一样的化学成分,也就是说,他就是袭击周梦笙的那个人!
而今天,正是贝小霜在茶馆中献唱的第一日,李舞衣也特意前来捧场。

南宫奇则上前一步,问到:“你是被人从后面袭击的?那么你是否用眼睛余光扫视到了袭击者的模样?”
果然,一听到红蛇党的名号,周梦笙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恐惧地望着贝小霜。或许他认为贝小霜和红蛇党有着什么莫名的关系,而红蛇党却是他万万不敢招惹到的。
南宫奇对小卫说:“你现在知道了真相,为什么不向李舞衣探长检举我呢?”
南宫奇点了点头,趁着回茶馆的空子,却突然朝站在门边看热闹的小卫眨了眨眼睛。小卫会心一笑后,立刻拎着装有相机的毡包,跟着那个偷拍照片的红蛇党党徒走去。
电影海报上的潮流女性,不正是那个曾经出现在茶馆外扮作男装的女人吗?
李舞衣不无担忧地对南宫奇说:“不知为什么,今天茶馆里突然出现一个拿着照相机的红蛇党党徒,看来小霜到茶馆献唱的消息被泄漏出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要是照片落到经纪人孙晓芒的耳中,小霜马上就会接到律师信,勒令她参加那部名为《蜜桃诱惑》的香艳电影拍摄。”
循着他的手势望去,南宫奇和李舞衣看到马路边的墙上张贴着一副电影海报,海报上一个媚眼如丝的潮流女性正对着过往的人群做着诱人的飞吻。
南宫奇、李舞衣、小卫和贝小霜来到影业公司大楼后,从门卫那里得知,今天影业公司里正在召开一个关于电影拍摄新技术的研讨会,许多其他影业公司的导演也前来旁听,而这个研讨会的主讲人正是孙晓芒。
孙晓芒回答:“其实,演员在拍摄的时候记错了台词,一点也不可怕,我们甚至根本不需要在拍摄的时候录制所有的对白。只要有一台留声机,我们完全可以在整部电影拍摄完毕之后,再请演员带着电影中的人物性格感情,对着麦克风重新录制一遍对白,灌录成黑胶唱片,在影院中与电影胶片同时播放。而这种技法,在美国好莱坞电影中早已得到了广泛的使用,美国的电影人将此称为后期配音。”
“胡说!”贝小霜反驳道,“你被袭击的时候,孙导演正和南宫奇先生在办公室里谈论要事。南宫先生是有名的侦探,他能为孙导演提供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但因为这几年拍摄了大量爱国电影,贝小霜受到爱国主义思潮的影响,不愿再去拍摄那些描述庸俗爱情的爆米花式的无聊电影。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她决定仿效蓄须明志的梅兰芳,假称自己因声带出现磨损而罹患失语症。
这一日,南宫奇与小卫在江边的棚屋区拍完一组照片,沿着坡度极大的小巷石板路准备回山间道时,刚转过一道胡同拐角,就听到路边一处茶馆传来清脆的丝竹弹唱之声。南宫奇停下脚步,微闭双眼,轻缓眉头,静静聆听着这弹唱声,脸上竟露出了些许诧异之颜。
三个人面色沮丧地沿着盘山石板路向大马路走去,一边走,南宫奇一边苦笑着说:“看来潜伏在暗中的对手,早已有了一个严密的计划。他们想把偷拍照片的黑锅栽到红蛇党头上,所以才在手背纹上红蛇的标记。”
南宫奇知道,李舞衣与渝城警局局长王西林不合,最近被贬到档案室担任主任闲职,平日牢骚多多。但他现在为什么会和贝小霜同时出现在茶馆中呢?就算被贬,他也不用兼职为电影女明星做保镖吧?
李舞衣带着贝小霜来到山间道179号,恰逢南宫奇从报社回来。南宫奇听完李舞衣的请求后,决定马上就让贝小霜带路,一起去登门拜访孙晓芒。
第二天,天刚亮,南宫奇还没起床,就听到有人使劲捶打着山间道179号两层西式小楼的大门。小卫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才看到门外站着一脸焦急的李舞衣。
周梦笙又呻吟了一声后,说道:“那一定是孙晓芒干的!我是《蜜桃诱惑》圈定的导演,而孙晓芒是候补导演。合同上写明了的,如果我因为身体的缘故无法担任导演,孙晓芒将替换我的工作。一定是孙晓芒为了当导演,才下手袭击了我!”
接着,南宫奇转过头来,对小卫说:“只怕那个偷拍照片的家伙,早就知道了你在跟踪他,所以才将你引到了江边被废弃的棚屋中,让我们确信他就是红蛇党党徒。”小卫不服气地顶嘴:“我跟踪得可仔细了,怎么会被他发现呢?”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出错呢?”周梦笙饶有兴趣地问。
当时,小卫仔细检查了一下盥洗台,果然看到台上有几滴残留的颜料痕迹。
“为了一张照片,一男一女两个人竟设计了这样复杂的诡计?”李舞衣喃喃说道。折叠式相机并不是便宜的玩意儿,更何况还是两部相机,他也意识到隐藏在这件事之后的秘密,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听到李舞衣的喊叫声,南宫奇心想李舞衣这么做,一定有着自己的道理。于是他立刻将毡包塞入小卫的手里,身形暴起,与李舞衣并肩冲出了茶馆。
又过了几周,一部新电影在大后方各地为贫苦民众免费露天放映。这是一部描述大后方进步青年生活的电影,充满了激昂的爱国激情。主演电影的,正是贝小霜,而在片尾赫然写着导演的名字——孙晓芒。
影业公司的员工连忙对李舞衣说,就在几分钟前,他们在一楼大礼堂旁的洗手间里,发现周梦笙导演躺在地上,头上笼着一只麻袋,全身上下遍体鳞伤。唤醒周梦笙后,才知道他刚才在洗手间里上厕所时,被人从后面笼上麻袋,遮住了视线。随后,他被人用木棒殴打,四肢手脚关节都被木棒打断了。
红蛇党是渝城底层民众中一个极秘密的组织,据报纸上的说法,这个秘密组织始建于明末清初,起初带有反清复明排除异族的政治目的,但日子久了便变了质,党徒们专干些图谋私利的事,贩盐贩烟,甚至打家劫舍、贩卖军火、拐卖人口,无恶不作。
孙晓芒的办公室在影业公司大楼的二楼,办公室外是一个小型的会客室。南宫奇与孙晓芒关上门谈话的时候,李舞衣和小卫、贝小霜只好忐忑不安地坐在会客室中,等待他们会谈结束。
南宫奇点了点头,说:“是的,在孙导演的办公室里,有道后门,可以避开旁人直通一楼。他和我谈话的时候,在自己手背上纹了一只红蛇,然后从后门来到一楼,在洗手间里袭击了周梦笙。他的目的就是想让周梦笙骨折后无法执导《蜜桃诱惑》,他好将导演的位置取而代之。而且,那天在茶馆里偷拍贝小霜献唱照片的人,也是孙导演。”
那倒也是,当时那个女人虽然扮作男装,但她的模样完全显露在人们面前,未作任何掩饰。如果不是南宫奇的缜密推理,也没人能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她。
南宫奇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小卫,旋即便带着他重新上了二楼,与孙晓芒握手道别。

尾声

拿他的话来说,红蛇党本来就是一个极为隐秘的帮会组织,也受到了渝城警局的严密监视与不间断的打击。红胡子一直要求党徒严守秘密,不要轻易透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更不可能有党徒主动在手背纹上红蛇的标记。
南宫奇沉吟片刻之后,说道:“只有一个可能性——那个女扮男装在茶馆外抓住红蛇党党徒的女人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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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小卫才执意让南宫奇带着他,与孙晓芒握手道别。他知道,颜料是用油脂制成的,就算再容易清洗,也不可避免会在手背上留下化学成分的残余。所以他与孙晓芒握过手后,就立刻将自己的手掌在另一只衣袖上擦拭了一下,保存了孙晓芒手上的痕迹。
半个小时终于过去了,南宫奇出了孙晓芒的办公室,脸色很难看。李舞衣赶紧上前问:“你们谈地怎么样?”南宫奇摊开手,答道:“我说尽了好话,但孙导演依然不松口。他说了,对于那部艳情电影《蜜桃诱惑》来说,水如悠还不够号召力,有好几个有钱人说了,只有贝小霜出演女主角,才会出钱投资拍摄这部电影……周梦笙那边的合同都已经签好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有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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