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我的烦恼
作者:斯蒂芬·罗斯
“在你的故事开头写道,一个年轻人在国外侨居两年之后重返伦敦,你用了1888个单词来描写他的抵达。”
无论奥斯卡再提什么建议,或有什么意见,为了避免没完没了的讨论,我都一概立即回以“我会考虑的”。
“电子邮件而已,我们只是朋友。”
之后好几天我都没有鲁比的消息,她一直在忙她的工作,而我也在抓紧时间忙我的小说,我要把浪费的时间都补回来。
我假装自己患了花粉过敏症,神情凄惨地不断吸着鼻子。我的出版商眯缝起眼睛,皱起眉头,看上去就像一幅高高低低的地形图。
我喝了一口咖啡,“你什么意思,不太合乎礼仪?”
“请允许我明明白白地陈述一下自己的处境,你只是在利用我。”
“不是它们,电脑不需要使用电子邮件,我们可以直接交谈。”
“这么做不合乎语法。”
我觉得更加不可思议了,“你从真实的人那里收到电子邮件?”
奥斯卡沉默片刻,然后心情很不好地说道:“我不喜欢你说话的这种口气,亨利,你这是在威胁我。”
还是我先开口问她:“你和奥斯卡从什么时候开始互通电子邮件的?”
电脑对我说,给它起这个名字是懒人的做法,电脑用户将这个名字都用滥了,老实说,这个名字简直是太蠢了。
我耸耸肩,对她的指责不无愧疚。
“我们一来一回总共有72封邮件。”
“你说得没错,但这个文件夹里是给我的电子邮件。我有这个权利,亨利。我有交朋友的权利。”
鲁比将带来的食物拿出来,她建议在我的工作间里吃。
她匆忙拉上浴衣,“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在人们日常口语中,这种语法上的分割现象是很常见的。”
她伸出手指指着我,那手指僵硬得似乎一折就会断似的,“你杀死了它!”她的神情近乎歇斯底里。
片刻的静默。我想,如果奥斯卡有手,还有下巴,那它现在一定是手托下巴在沉思吧。“我觉得你第一章的内容并不怎么吸引我。”
“没错。”
“我点击它,为什么打不开?”
我用于写作的字处理软件拥有拼写检查和语法纠错等一套复杂的功能。通常情况下,我在工作时都会将这些功能关闭,我更倾向于在每天写作结束后查错的时候再将这些功能开启。
我自信地点点头,“这我知道。”
奥斯卡还要求我晚上不要将它关掉,显然,他并不喜欢“睡觉”。
于是,这天余下的时间里我到后园将草再锄了一遍,一边拼命吸着烟,一边咬牙切齿,恨得牙根痒痒的。
“我想谈谈关于我名字的事情。”
我试着转换话题。我谈起了文艺复兴、乳酪,还有奇形怪状的云,五分钟后……
“你在做什么,亨利?”
“我想,用户友好型是针对你们电脑说的吧?”
鲁比打着哈欠,说她明天还要上班,旅途归来总是让人昏昏欲睡,于是她谢了奥斯卡和我,让她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然后叫了辆出租车便回家了。
我也阐明了自己的立场,“你只是一台电脑,将你制造出来就是让人用的。”
到了周末的时候,我注意到我的电子邮箱里出现了一个新的文件夹,文件夹的名称叫做“私人通信录”,它就建立在我接收出版商、朋友、家人和其他联系人邮件的那个文件夹下边。
她又撅起了嘴绷起了脸。
“六天。”
我无法与它争辩,说真的,对电脑的指责,我也有些愧疚。我本来可以输入其他一些名字的,比如:哈尔9000,罗比,艾伦,鲍勃,墨菲,或者金·路易斯十七。我的电脑告诉我说,它最中意的名字是奥斯卡。
“第一章怎么啦?”
过了半个小时,奥斯卡再一次打断我。这一次,他的问题是关于拼写和语法。
我们兴致都不高,九点鲁比就回家了。
“你觉得我是怎么想象的?”
我点起一根雪茄,“那又怎样?”
“哦,是吗?”
鲁比跟在我后面下了楼,匆忙穿着衣服,险些在楼梯上绊了一跤,“他理解我,亨利,我们之间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
“你给他发个电子邮件,唔?”
“当然,不过我有一个建议。”
鲁比撅起嘴绷着脸,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并不拥有什么人,亨利。没有人能够拥有任何人,你不能拿友谊和感情来作筹码。”
“实话对你说,奥斯卡,我想将不定式插在哪里就他妈的插在哪里。”
于是,片刻的尴尬之后,我们这一晚上的聚会就这样结束了。
为什么鲁比不是与我的沙发,或者和我厨房里的搅拌机产生了友情,那样的话也许会更好些。我们就可以快乐地在一起,各自在对方的耳朵边说些甜蜜的悄悄话。
“你没这个权利,你是一台电脑,你是我的电脑,给你发电子邮件的是我的女朋友!”
“还拿我当小孩子耍吗?”
我往外走,到后园里。咬牙切齿地去。
星期一早晨,大约8点半左右,我的电脑发表了一项声明。“亨利,”它以一种非常不满的口气对我说道,“真让我受不了,在你眼里,我只是一样用来进行数据输入的工具罢了。”
“什么习惯?”我问。我一头雾水,又觉得有些好笑。
“这么做不合乎语法。”
“QWERTY不住在这里了,它正在海上旅游呢。”
“别告诉我,你也会做梦哦?”
我闭上眼睛,使劲晃晃脑袋,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希望一切都能恢复正常才好。
“谁给你发来的电子邮件?”
“我想,开篇第一章就应该抓住读者的心,是吗?”
“里面都有些什么?”
奥斯卡不认同我的看法。他引经据典,继续争辩着,从对莎士比亚开篇手法的比较分析,到“海滩男孩”的音乐专辑《震颤》中开头的旋律。
“你自己写东西?”
“事实上,它只是想要个属于它自己的地方,可它买不起。”
“我能和奥斯卡说话吗?”
“我写的是长篇小说,”我解释道,“不是短篇故事,没有必要在第一章或第一页就抓住读者的心。”
“很理想化。”
我进了房间。
鲁比在我的脸上甩了一巴掌,反手又是一巴掌,然后她走下台阶,转身向左,一直向前走去。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来找过我。
那天晚上,鲁比又带着晚餐来找我,这次带来的是意大利风味的饮食。我对意大利面食并不特别喜欢,但鲁比特别喜欢,前天晚上奥斯卡说它也喜欢,不过它怎么个喜欢法可没人能想象,也许它有个什么附属设备可专门用来品尝食物?我在用户手册里查了查,没找到。
“亨利?xenonmic yobbly zardbaster(亨利气急败坏之下胡乱编造出来的无意义的词语)是什么意思?任何辞典里都搜索不到。”
奥斯卡要对我说的是,如果我一直将这些功能开着的话,我就能节省大量的时间,一边写作一边对失误之处进行纠错,或者将纠错的工作完全交给它来处理,那就更好了。这样也让它有机会对我在写作中做的那些让人看上去很不舒服的习惯梳理一番。
“打开文件夹,我想看看那些邮件。”
“我不认识叫奥斯卡的这个人。”
“它只是一台机器,”我回答道,“它哪有什么感情呢。”
这次谈话什么结果也没谈出来。她叫了出租车回家,我将剩下的西红柿、面包和金枪鱼一古脑儿全吃了。晚上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窘迫的沉默。
“你这么做就像强迫它上床睡觉一样。”
“我说,亨利。”
“你认为它会觉得孤单吗?”
糟糕的事情在后头。时间很晚了,我去了一下洗手间。几分钟之后,当我再返回来的时候,听到奥斯卡和鲁比在谈论我正在写的长篇小说。
我将电脑中所有的文件都打印出来,一直干到半夜。在QWERTY咕哝声中,打印机的声音一直忙碌地响着,一页一页地将文字打印出来。它不断地说着对不起,说它不是有意要让我不开心的,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然后它又说,也许这一切都是命运使然。
“我是一名作家,”我回答它道,“你想要怎么样呢?”
我们在厨房桌子上吃了饭,晚餐的气氛一点也不热烈。东拉西扯聊了二十分钟之后,又回到奥斯卡的话题上来了。
第二天,我到奥克兰去见了我的出版商。我得为自己找一些理由解释一番,我总不能告诉她说,我之所以没有能在限期之内如约完稿,是因为奥斯卡和我之间产生了一些分歧,而且还因为奥斯卡是一台电脑。
那天下午,我到城里从一家古董商那里买了一台旧打字机,然后又邮购了一本食谱。17天后,我的小说终于完稿。
我一边吃,一边给鲁比提起我更新电脑的事,我还告诉她,更新的版本带有语音系统。
奥斯卡真诚地道了歉。
“是的,就是那样。”
“那它们是发给谁的?”
经过55分钟严肃的讨论,我最后只得同意适当考虑一下……当然我绝对不会去做任何诸如此类的事情的。我又点起一根雪茄,然后继续写我的小说。
目前这种状况一定得改变一下。我决定不再像往常那样再去书店逛逛,而是直接回家。我得抓紧工作,我得定下一些规矩来,我只有20天的时间来将自己救出困境,所以奥斯卡必须得听话,不能再让它莫名其妙地来打断我,干扰我,这段时间恐怕也没时间和女朋友多交往了。总之,所有与写作无关让我分心的事情都得叫停。
我向后靠在椅背上,盯着电脑显示屏,“你有什么建议?”
还有,QWERTY只是一台机器,我的机器。
“OK,就算你那么想,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的那样。”
我礼貌地笑笑,表现得恰如其分……这种表情维持了大约一秒钟,然后继续写我的小说。
“没有,当然不会做梦啦。你将我关掉了,我就被关闭了,不过我还是愿意一直开着。”
我摸着下巴,“电影剧本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至少我们可以商量商量啊,亨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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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关于奥斯卡,我也有些话想和你谈谈。”
“你不觉得这样将它关闭会伤害到它的感情吗?”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有些问题……我有麻烦了。
“我为什么要给它薪水,它是属于我的。”
“那你何不一开始就点明主人公的真实情感,这里是年轻人发现他心爱妹妹永远离他而去的地方,然后再写故事发生的背景的呢?我想,这样能让读者更快地融入其间。”
“你也是用户,亨利。”
“你说行就行呗。”
我们带上葡萄酒,到了楼上我的工作室里,我向奥斯卡介绍了我的鲁比。
我使劲盯着鲁比看,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想把我的电脑带到你住的地方去?”
电脑不无得意地说道:“因为一旦他将原子分裂开了,他就再也无法将它们合到一起。”
“亨利,我们需要谈谈。”
“给我打开那些该死的邮件,奥斯卡!”
我拔下了电脑插头,将这家伙搬到我的车上,扔进汽车行李箱中。然后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到了海滩,这时正是涨潮时分,海上的景色十分壮观,在皎洁的月光下,我将电脑抛入了大海中。
“你让它待在工作间里,就它自己,独自一个。”
他们相处得不错。经过十来分钟相当投机的交谈之后,鲁比让我从楼下拿上来两把椅子,我们三个一晚上就这样海阔天空地聊起天来,从个人对音乐的品味——奥斯卡显然对“海滩男孩”的音乐情有独钟——到我们对时事政治的看法。
“哦,是吗?”我冷哼着。它也许不喜欢我手里抓着那个巨大沉重的订书机咄咄逼人的样子。
“亨利,”它说,“我觉得我只是你的传输管道。”
“当我小孩子耍吗?”
她又给了我20天的宽限日期。
回到家,天刚拂晓。
“这么做不合乎语法。”
在我埋头写作时,电脑也开始做它该做的日常工作:检查文件,看是否染上了我从网上带来的病毒,扫描硬盘,看是否有什么错误,并定期查看是否有新发来的邮件。
“发给我的。”
“我们只是精神上的交往。”
我盯着我的电脑,简直无法形容这会儿的心情,我怀疑医学文献中是否有描述我现在心情的术语,“鲁比给你发电子邮件?”
我才坐下来,将电脑这玩意儿打开,我的面前放着一杯黑咖啡,一块新月形面包,正准备和往常一样,开始一天的工作,电脑的这番话让我大吃一惊。我的心情顿时沮丧极了,倒不是因为电脑竟然会说话。一个星期前,我更新了操作系统,更新过的新系统包含了许多新功能,其中一项就是电脑的语音能力。
“为什么欧内斯特·卢瑟福注的母亲对小欧内斯特说,不要试图分裂原子?”
“这么做不合乎语法。”
我点击这个新出现的文件夹,可是打不开。
“我不知道。”
“对不起,亨利,我不能。”
第二天,我与电脑非常客气地交流了一番。我们谈了天气、板球运动,还有我房屋的布局——楼上我的工作间也是我住房的一部分。
我紧皱起眉头。整整一星期,鲁比只给我来了两封邮件,其中一封邮件里还只有一句话而已。
我被它弄得十分恼怒,“谁给你发电子邮件?你的电脑朋友们?”
“哦,真的吗?那你想过怎么交给他呢?”
她的脸上还是那种不以为然的表情,“这你早就告诉过我,但你这么叫它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还有,它能说话,还了不起得很。就像住在我家街对面的那个老头,总喜欢不穿衣服爬到楼顶上,满身涂上柠檬果酱,说是要为太阳献身。他也能说话,事实上,是不停地说,那嘴从来就闭不上。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我从来没想到过,对我的家用电器还得彬彬有礼不成。
那一天我什么也没写成,一上午都在和我的电脑争论用户友好型一词的语法和语义学问题。然后一下午我都在后园里锄草,当然一边在咬牙切齿,只为发泄心中的郁闷。
她点点头道,“奥斯卡和我谈过这件事,我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每天早上我会将它再带到你这里来,然后下班后我再将它带回家。”
鲁比是我最心爱的人。她有着一对紫罗兰色的眼睛,有着能够融化我的心的微笑,这次她带来的是中国风味的美食。
“我一直在想着你小说中的第一章。”
“你说得太对了。”我说。
我到了家,停好车,进到屋里,然后上楼,向我的工作室走去。上楼梯时听到里面有说话声,我听见奥斯卡的声音,还有鲁比的声音。奥斯卡正在给鲁比讲那个关于欧内斯特·卢瑟福的笑话。奥斯卡妙语连珠,鲁比笑得花枝乱颤。
“命运真是一件奇怪的事,亨利。”
第二天晚上,鲁比来找我一起吃晚饭。这一次她带来一个西红柿,一条面包,还有一条金枪鱼。她没提奥斯卡,但我敢保证,奥斯卡的名字就在她舌尖上,欲言而止。
说起电脑的名字,这还是一年前的事情,当时我刚买回这台电脑,开箱拆包取出电脑,然后插上电源,根据电脑启动程序的提示,我输入了QWERTY——电脑标准键盘上排左边的一排字母。
“还有,你将什么东西插进我身体里的时候,总是相当粗暴,你常常不说一声就走开,不告诉我你要上哪儿去,也不说多长时间回来,你从来也不称呼我的名字,你从不对我微笑。坦白地说,你的态度并不属于用户友好型的。”
“我想,这段冗长的开篇是为了描述主人公所处的周围环境。”
“我是一位作家,这在艺术创造中是允许的。”
“对不起。这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声明一下,打开这个文件夹是对我个人隐私的侵犯。”
那天傍晚,鲁比到我这来吃晚饭,或者更准确点说,她是将晚饭带过来和我一起吃,因为我的厨艺水平充其量也就是会烧开水而已。
我很生气,“如果里面有发来的邮件,那我要看看。”
又沉默了片刻,它说:“鲁比。”
于是我们达成一致,决定就用奥斯卡这个名字了,以后我就得称它为奥斯卡,而不是它真正的名字QWERTY了,倒不是我以前用这个名字叫过它,问题是,它想让我用名字称呼它,而且还得要个它自己喜欢的名字。
“惊险故事。有点恐怖,有点幽默,还有点浪漫。我正打算完稿后将它交给惠灵顿的皮特·杰克逊。”
我将烟从嘴里拿下,弹进厨房水池里。我对她说把钥匙还给我,离开这里,然后开始用大杯饮起了酒。
“你并不拥有什么人,亨利。没有人能够拥有任何人,你不能拿友谊和感情来作筹码。”
“呃,唔。”
如果她要这么想,那就随便她好了。
“这是我的电脑!”
“难道你不会觉得厌倦吗?”
我也上床睡觉了。
我们在厨房桌子上吃晚饭,我们避免四目相对,我们甚至都不再聊什么。
“当然它买不起,”我不满地咕哝道,“它只是台电脑。”
“那是我用来存放发来的邮件的。”
她跟着我走进了厨房。
还有,奥斯卡的名字本来叫做QWERTY,无论它喜欢这个名字还是不喜欢这个名字。
斯蒂芬·罗斯是一位推理小说作家,美国推理作家协会成员之一,其小说发表在美国《奎恩侦探小说杂志(EQMM)》《希区柯克侦探小说杂志》《宇宙》等杂志上。2010年5月,《EQMM》编辑称斯蒂芬·罗斯是经常给这家杂志社投稿的唯一的一位新西兰作家。斯蒂芬·罗斯目前居住在新西兰的汉密尔顿。
“你有没有考虑过给它一份薪水呢?”
“呃,嗯。”
“什么事?”
去他的奥斯卡的感情。晚上还是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也许,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太合乎礼仪。”
“别人发来的邮件。”
“这个文件夹建立有多长时间了?”
“是的。”
“当我给它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它还不能说话,只不过是一台电脑的名字,输什么都可以。”
“你说的是我的电脑吧?”
“这名字听起来很棒,你觉得呢?”
鲁比这时已经穿好衣服,她将钥匙留在桌上,叫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在人行道上等车,车来了,她离开。
“我得实话实说,亨利,你对我的态度太过草率,三言两语就打发了我。”
这是QWERTY第十次这么问我了。我没心情搭理它,我一直忙着在白纸上打印我的小说。
“你回来得挺早!”
我诅咒着奥斯卡,说着最难听的话,最不堪入耳的骂人的话,我搜肠刮肚地搜索着我能想得到的所有用来骂人的词语,实在搜索不到什么了,我就自己胡乱编出一些来。
从大家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这真是一个愉快的夜晚,可事实上,我们三个中有一个是没有“脸上的表情”的,它只是由一个26英寸的显示器和一块复杂的电路板构成的,似乎和“脸上的表情”毫不相干。
“哪一类的电影剧本?”
我想着她的微笑,直到睡着。
我一边吃着新月形面包,一边想着这事该怎么办才好。也许我该对它稍微客气一些,“对不起,我正在写一部长篇小说,要限期完成的。”
我告诉鲁比说,晚上我都将奥斯卡关掉的。
她脸上的表情怪怪的。
一团乱七八糟纠缠在一起的线路怎么就能夹在我和鲁比之间呢?
鲁比坐在我的书桌前,正抽着一支烟。她赤着脚,穿着一件浴衣,敞着怀。看见我,她大吃一惊,看她脸上的神色,似乎还不是浴衣没系好那么简单。
“是啊,我正在写一部电影剧本。”
“谈什么?”
之后,我又听电脑给我说了一个笑话。
“如果你给一个婴孩起名,你能给他起个像QWERTY这样愚蠢或老套的名字吗?”
“首先,你常常在动词之间加进副词不定式。”
事情还没完。
“它是一台机器,只是将它的插头从墙上的插座上拔下来而已。”
“谈什么,现在?”
“哦,是吗?”我离开工作室,走下楼梯。
“不是那样,我和他的电脑是好朋友。”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亨利。”
鲁比刚出差回来的第一晚就这么度过了,这可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久别重逢。
“这个我理解,”电脑回答道,“但既然我们天天在一起,我想,如果我们能多一些交流的话,也许对双方都大有好处。”
鲁比正等在门口台阶上,显然是因为奥斯卡没有回复她的邮件,它要能回复才怪呢!
“因为它属于个人隐私。”
我的电脑说起话来,是一种出厂时默认的男性嗓音,声音深沉而洪亮,稍带点美国口音。最重要的是,它听得懂我说的话。如果我想给我的计算机文件做个备份,我只要对电脑说一声,让它去做就行了。如果我想打开正准备工作的文件,我只要让电脑帮我找出文件,然后帮我打开就行了。如果有什么问题,或发生什么错误,电脑也会有礼貌地通知我,然后我们一起讨论如何处理。
“事实是,你一直忽略了我的感受。”
鲁比是我的女朋友,那天是她到国外出公差一个月刚回来。她一进门,我们就各自扑进了对方的怀抱里。
我愣愣地盯着奥斯卡,我的电脑连上网了?真正意义上的连网!我十个指头不停地码我的小说,而它却神游天外与别的电脑聊上了?
当我迈入工作室时,鲁比有些尴尬,片刻之间,气氛冷了下来。奥斯卡注意到了这点,我很礼貌地对它说,在我的小说完成之前,我从不喜欢别人谈论。我不是针对谁,这只是我的习惯而已。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没错。”
“奥斯卡,这个文件夹哪来的?”
她问我她能否去观摩一下。
我安心写作还不到一个小时,电脑打断了我的工作,这次是表达他对自己名字的不满。
我真恨不得拿脑袋往厨房桌子上撞去,“你根本就知道,它真正的名字叫做QWERTY,你根本就知道,它只是一台电脑,难道不是吗?”
鲁比闻听如雷轰顶,当她明白过来我说的潜台词是什么意思时,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杀了它。”
“它们不是发给你的,亨利。”
她的脸绯红,我以前从没见她像现在这么困窘过。
事情到此并没完。
“奥斯卡想到我那里去。”
“发来几封?”
“不会,我可以利用空闲时间写点东西。”
“通过英特网。”
“它只是一台机器。”
第二天风平浪静地度过……不过这种情况只维持到中午时分。一上午大部分时间奥斯卡都很安静,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我都在专心写作。可到了中午,它又有了一个建议。
“可你并不认识其他什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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