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发来短信把我的游戏账号要了过去，说是看我在游戏里勾搭别的小姑娘没有。我认为自己对感情一向是很专一的，而且认识的那几个女网友现在这个时段都不会上线也没有给我发什么暧昧的留言，所以就很放心地把密码交给了她。

但苏依然每天吃完晚饭雷打不动地提醒我去上自习。我受不了就跟她说：现在不是高中好不好，你成绩再好毕业证上写的也是专科而不是本科，是这所烂学校而不是清华北大。

回到我们租的房子，我喊苏的名字可是没人回应，她也不在她的房间。这时候我听到卫生间有滴水的声音，我推门想进去却发现门被反锁了。我大声呼喊，卫生间里除了滴水声仍没有别的声音，我学着香港警匪片里的样子用肩撞开了门。

本来我想拿菜刀找胖子拼命，可是看到胖子被很多人逼债逼到逃到澡堂避难我的心就软了下来，其实这次损失最大的就是他，据说把父母的棺材本都搭了进去。后来我想了想本来投资有风险入市须谨慎，赔钱了也不全是胖子的责任，这样去找他纯属无理取闹，最后只得作罢。

当你修改过去时历史不会一成不变，只不过范围比较小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扰动也随之减小，可以改变的只是你投入河中水波传递的这一部分时间段。对时间的扰动越大历史改变得也就越明显，作用域也越长——

看过，我说，还是你强烈推荐我看的。

排队等吃煎饼的人一下子全都沉默了，然后苏狡猾地说我先回去了你在这等着被煎两次吧，一会直接把煎饼送教室就成。说完之后她一溜烟地跑了，留下我们一干人排着队等待着先煎后吃的命运。

我不明白为什么立体几何我都扔下快两年了，当年做不出来的题目现在却能轻而易举地解出来。也许是高中那段时间我的脑子里被禁闭似的生活僵化了，没有了主动思考的能力。

当一个个体回到过去就相当于对时间的现有稳态造成了扰动，而时间将对此作出反馈调节，一开始历史也许会因此产生一些改变，但慢慢地扰动所造成的改变影响将越来越小，时间将扰动抹去，直到恢复至之前的稳态——

开学不久小雨和苏就成了闺中密友，我与苏平时也就有了接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苏对我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从来没有给过我好脸色，每次见到她都是冷冰冰的。

我们住的地方旁边有条小河，站在屋里透过一扇窗户就能望见小河，小河两旁长满了柳树，傍晚下班我和苏经常来这里散步。晚风带着河水的气息，吹走了笼罩在这个城市旷日已久的闷热，我真想忘记负债，忘记该死的学历，就这么和苏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

我就是我，苏。只不过我是来自未来的苏——

也许是因为翘了太多的课，我发现我连每道题的题目都看不懂了。

有人把时间比喻成一条长河，回到过去对时间的扰动就像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随着长河的延伸会渐渐减弱，最终长河回归至之前的平静。

我想成为扰乱时间长河的那颗石子，我以为个体的死亡可以让时间的扰动传递得更远，起码能延续到暑假的结束，所以我选择了死亡……

你可以再试一次，比如去找小雨和好如初。苏站在我背后说。

发呆的时候我脑中总是会产生一些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古怪念头，我觉得像我这种人比较适合去写科幻小说。有时候我就会想为什么我会待在这个破烂的学校对着窗子发呆，如果在高三时，那次爬墙出去到网吧玩通宵没被校长抓到，我现在就坐在更好的学校里看着窗外不同的风景了。

我承认那时候我被泡沫经济的大好局势蒙蔽了双眼，以为靠摆个地摊卖卖山寨手机就可以自主创业自立自强孝敬父母报效祖国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做贡献，可是我只是个孩子，不明白商场比招聘会现场更像是战场。

胖子看看手机说：六月七号，就是去年这个时候我在高考考场上一激动就来了咱们学校，嗐，我提这个干吗，投资的事咱们这就说定了是吧？

苏说：有部电影你看过没有，里面的主人公有一种奇特的能力，可以通过阅读自己的日记回到日记里的那天，然后他就不停地回到过去去修改自己的人生节点，来创造一个完美的人生。

我已经不在之前的房间里，苏也没有站在我旁边。我四处望望，老天，苏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回到了过去，博客上写的那一天！胖子就坐在我对面刚一口气把一杯白的干了下去。

我没有管她径自去打开了我的博客。现实并不是没有改变，我的高考成绩比未修改前提高了不少，而这带来的唯一区别就是原来我是在开学后很久才靠走后门进的这所学校，而现在是第一次就被这所学校录取。

胖子赔了，赔得血本无归。

暑假他们都回家了所以我跑到学校来了。胖子说，还是兄弟你够哥们，第一句话不是向我要钱，当初我没看错你。

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子来，倒出一粒白色的小药丸，捏在手中把玩着。

“后悔药”是个好东西，每个人都曾经幻想过世界上真的有后悔药存在，但谁都不会想到纵然有了后悔药，“后悔”仍然像梦魇一样纠缠着人类。

不管我如何修改你的过去，你都会在这个暑假结束时死去，尽管每次死亡的方式都不同。苏哽咽着说，可是我不想你死……

我看着窗外的那条河流，河畔的柳树叶子掉落漂在水面上，我盯着其中一片叶子久久凝视着，看着它同河水一起随波逐流。苏，我问，为什么你要努力尝试着修改与我有关的过去？

小雨突然释然地说：好！

我想不到苏自杀的任何理由。也许是我对她了解不够，或者说我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那段时间每个周末我都会晃到学校对门那个网吧度过整个夜晚然后睡上整整一白天什么都不去想。有一回我吃饱喝足晃到网吧的时候看到里面人满为患，只有一个角落有空位置，我坐下的时候注意到旁边一个女生也在玩我玩的那个网游。

当然没那么简单，还有其他必要的步骤，苏妖冶地笑了一下。

我又从来不写日记。我感到莫名其妙。

窗外那条小河还在静静地流淌着，横跨过它的那座桥上车水马龙。

那片叶子随着河水打着旋，最后撞到岸边的礁石上，沉了下去。

修改时间节点需要大量的能量和相关的时间坐标信息。能量的提供都在服务器终端，当然服务器不会架设在现在这个时代，而客户端，只需要给服务器提供时间坐标就可以了。这粒药丸就是客户端，里面有无数的纳米量级尺寸的仪器。你不知道你的人生节点具体的位置与时间坐标，所以只能在脑中回忆当时的场景，客户端会检索你脑中的信息，然后获取确切的时间与位置坐标，再通过两个分别处在客户端与服务端上的互相纠缠的量子来发送请求，服务端将你传送至你所想去的时空。阅读博客，是让你更容易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与具体细节。

我知道你有写博客的习惯，每逢高兴或者不高兴的时候你都会在你的博客上写几句。

话虽如此，分手后我还是着实痛苦了几天。那几天我总是用塑料袋兜着几罐啤酒跑到宿舍楼楼顶一个人发呆。有人担心我会想不开直接跳下去，同宿舍的胖子也就是前边那个每年都去火车站接新生的哥们就说：放心，这小子还没有那么高的境界。

其实我很想把他踢倒在地暴打一顿，可是我知道即使那样他也不能把我的钱吐出来。

有一次我和同学出去时在公交车上遇到了苏，我上前去打招呼她照样对我不理不睬。那天我也是心血来潮，便使劲拍了下她的肩膀。可是让我始料未及的是她却突然扭过脸来，也不顾车上那么多人，大声地冲我喊了起来：你别再烦我了行不行，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我恨你一辈子！到下一站，公交还没停稳，她就急匆匆地下了车。

小雨和一个男生好上了，然后你们就分手了，苏说，也许和你未修改的世界有所区别。

我说：我已经反悔了，没有把学费交给胖子。

突然面前刚要发怒的胖子的脸上出现了裂痕，裂痕扩散得越来越大，最后蔓延出胖子的身体，布满了周围空间的一切事物，然后一切又重新变成了碎片，重新排列、组合，苏又站在了我身前。

我莫名其妙地愣在原地，对她说的话一点也摸不着头脑。一块来的同学用暧昧的眼光看着我，车上的乘客也都向我撇来鄙夷的目光。

之后你沉迷于游戏不能自拔，一个学期几乎没有走出过宿舍没有上过一节课，你在游戏里建了一个十分庞大的公会，把钱都用来买游戏中的金币与道具了。最后你发现你花光了本应该是交学费的钱。我回到过去，在你狂热地陷入游戏之前将你的人物删除。可是后来你将本应该花在游戏里的学费都拿来经商，结果却赔得一塌糊涂。你还是陷入了未改变前的境地——

窗外的那条河流还在静静地流淌着，苏变得如此陌生。我想问苏，你究竟是谁？

苏打来电话说：人物是我删的，然后就挂断了。

后来胖子揣着个PSP到教室来拯救或者用苏的话说毒害无聊的我，我很惊讶地发现向来勤工俭学省吃俭用过日子的胖子也有这种打发无聊时间的小神器。胖子跟我说，他“下海”了。

但是让我始料不及的是小雨有了新男友。他们每天在一块上课，出去压马路，睡觉前也会互发短信。人性是个很贱的东西，当有人和你抢的时候你才知道曾经拥有的东西的珍贵。慢慢地我又想起与小雨在一起时的种种好处。可是痛苦归痛苦，一切都不能改变了。

我们都长大了，我说，我记得当初我就是这么说的。

苏，永远让我琢磨不透的女子。在我最消沉的时候她站出来给我勇气去面对危机，当我稍微看到了一丝曙光的时候她却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想离开这个冰冷的世界。苏，你究竟是谁？

也许苏说的是对的。总之后来我与小雨就自然而然地到一块了，没有任何悬念。有人说过追女生的最佳时机就是大一刚开学这段时间，因为大家都刚逃出高考的阴影，离开熟悉的环境和朋友来到陌生的城市，急切渴望能有一个人可以依靠。虽然我对此深以为然，但说这句话的那个哥们每年暑假开学都很英勇地跑到火车站去迎接新生，至今却仍光荣地打着光棍。

苏沉默了，我知道我碰到了她的也是我的软肋。我安慰她说，学历就是一张纸，从名牌大学毕业月工资未必比我现在赚得多。

在游戏里彻夜奋战之后我和苏早上会去网吧门口吃两块钱一个的煎饼。那家煎饼摊的鸡蛋个头远远超越了乒乓球而达到了网球的水平，因此来这吃的人络绎不绝。第一次来的时候苏告诉我说排队的时候千万不要催老板快点，我问为什么苏却不告诉我。这时候前边一个女生大概是饿极了就对煎饼摊老板说：快点快点，下一个该到我了吧。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回答说：别急别急，先来的先煎后来的后煎，谁也不会漏掉的。

苏醒了，躺在病房冲着我声嘶力竭地大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不明白苏为什么转变得那么快，前一天晚上还因为一件游戏里的装备而和我通宵刷副本，第二天竟然不留情面地把我的游戏人物删除了，摆出一副网瘾治疗中心主任的嘴脸劝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苏就是这样的人，永远叫人琢磨不透。

苏说我们打工吧，用不了一年钱就能挣回来，学费可以跟学校申请先欠着。

我冲到电脑前打开了自己的博客。

胖子叹了口气，走一步是一步吧，就算他们都想明白不找我要钱了家里那边也没法交代。说完胖子抓起旁边架子上的一根黄瓜狠命咬了一口说，以后我就投靠你了，有你这个职务之便我以后的温饱问题就不用发愁了。

没有游戏的日子总是十分无聊，就像教室里喋喋不休的老师。可是有苏的监督，选修课必逃必修课选逃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我唯一可以抵抗无聊的方法就只剩下对着教室的窗子发呆了。

说实话网游确实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你很快乐地打发时间同时又不必花费太多的金钱，我很快就沉迷到网络游戏里面并乐此不疲了。玩网游是个很能消磨时间的体力劳动，待在里边你会发觉时间过得飞快。

也许是人在夜晚都容易多愁善感的原因，那晚我和苏聊了很久。我惊奇地发现我和苏有如此之多的共同爱好，我们玩同一个游戏，喜欢同一个摇滚乐队，每期不落地买同一份科幻杂志。

出去吃饭的时候胖子把我灌得烂醉，从开学第一天他借给我半米卫生纸开始细数着我们的交情，一直说到他劝我玩网游从而促成了我与苏的好事。最后喝得晕乎乎的我热泪盈眶地抓住胖子的手说：以后哥们有事你说话，我会为你赴汤蹈火的。

是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苏问。

其实你不用了解具体实现的细节，你要做的只是吃下这粒药丸，简单地坐在电脑前，读一下你过去写的文字罢了。苏说，然后她用十分具有诱惑性的动作将药丸放在了我的嘴边。她的表情像是在说，真的亦或是假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于是我就认识了小雨，还有和小雨同宿舍的苏。

看着报纸上大学生可怜兮兮的就业率和战场似的的招聘会现场，我决定响应国家号召跟着胖子自主创业解决大学生就业难这一社会问题，在学校倒卖山寨手机和MP3。

小雨有些茫然地看着我。

我觉得我与小雨发生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那天她让我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课间的时候自然就聊起来了。下课的时候那个我从来没记住名字的老师说下节课要小测一下，题目就是平时黑板上的例题。在同学们的一片哗声中我借了小雨的笔记。再次上这门课时我还小雨笔记，她旁边的座位正好又空着，我就又坐到了她旁边。

当我念完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回头狐疑地看看苏，她却露出了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然后我分明看到她的笑容与周围的一切像是被打碎了一样，变成了一块块小小的碎片。碎片发疯般围绕着我旋转起来。碎片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各自停在一个地方，所有的碎片粘在一起，重新组成了新的场景。那种感觉就像是把一块一万块的拼图拆开打散，然后用不同的顺序重新拼起来，最后组成了与原来画面完全不同的全新的拼图一样。

怎么是这样呢？我问苏，我回到过去修改了我的人生节点，但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觉得我与小雨在一块仅仅是为了寻找一个心灵上的寄托，面对这个陌生的环境相互依靠而不是为了爱情之类的伟大的东西。当我们适应了新环境，各自都有了一帮狐朋狗友后，对方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后来我跟苏说：如果不是当初你坐在那里不理我，我就不会坐在小雨旁边而是你的旁边了，也许那样我们一开始就在一块了。苏说：一切都已经注定了，没有什么如果不如果的，如果真的有那么多如果我今天就不会在这所烂学校待着了。

痛苦的时候就应该找些事做，胖子告诉我，吸烟喝酒玩玩游戏或者静下心来好好学习。我不想再拿烟酒来摧残自己，但在教室总能看到小雨和她的新男友坐在一起上课，就像我们以前那样，于是我能做的就只有去玩游戏了。

电风扇在头顶使劲地旋转着，我发现我又坐在那间熟悉的教室了。教室里的人都在低头匆匆写着什么，我发现我的桌上摆着一张试卷，数学。

那次我睡得迷迷糊糊地去上一节老师提前放话说要点名的课，到了教室我才第一次发现学校的教室有多么狭小。我终于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个空位置，但一个女生坐在这个座位的外边，要想进去必须得让她站起来让路。我走过去对那个女生说：借过一下。可是那个女生没有听到，依然在自顾自地写着什么，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并且确定附近三排的人都能听到，但是她依然不动。我站在那里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在我犹豫着是否要带上些怒气再重复一遍以便在附近三排同学中挽回一些面子时，后面一个很甜美的女声说：坐这吧，这还有个位置。

我记得当初我就是翘掉晚自习然后跑出去翻墙被发现的，现在我已经坐在教室上晚自习了，这下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不好意思，我现在又后悔了，我之前说的都不算数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待在原地，窗外还是那条静静流淌的河流。电影里主角每次回到过去在自己的人生节点上做出一些改变，回到当前就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那只在巴西闪动翅膀的蝴蝶引起的龙卷风一样。

最后我就稀里糊涂把下学期的学费和住宿费交给了胖子，胖子说这次赚了钱和我六四分，我六他四。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学校里的树秃了又绿了，就像我下巴上的胡子刮了又长出了硬茬。

暑假里我们租了间民房，在一家超市找到了工作，我做保安苏做促销员。

下午下班的时候苏没有在平时约定的地方等我，我有些纳闷，打她的电话也打不通。超市的人说她今天下午压根就没来上班。我赶忙骑上自行车往回走，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人只有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我说，失去你之后我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我确实没有殉情的勇气，并且我也没有什么爱情可以拿去殉，只不过想到一转眼我的初恋就这么没了我就特别郁闷。女生都很在乎自己的初恋，这一点上我与她们一致。我就这么沉沦了几天之后，我觉得还是应该再去找小雨，毕竟处了这么久了我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我问胖子：你准备怎么办？拜你所赐我现在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我指指身上的保安制服。

我们去看电影吧，有部电影叫《蝴蝶效应》，据说很好看。

我猛然冷静了下来，这大概就是我的人生节点。

可是学费终究是没了，我不敢告诉家里人，暑假借口兼职没有回去。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母慈爱的目光。

人性就是这么个混蛋东西，想象中的那场轰轰烈烈的初恋也不过尔尔，在室友们以为我还没有从失恋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时我已经又和苏公然谈情说爱了。

拿着大红灯笼高高挂的成绩单看着对我不离不弃的苏我感慨万千。

苏依然站在我面前，窗外还是那条静静的小河。

苏说，如何呢？

我考试交卷之后回到了宿舍。匆匆吃完饭之后我回到宿舍上晚自习，路上还不小心遇到了那时候暗恋的一个女生，当时一直不敢和她说话。不知道我现在和她表白之后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现在我已经对她没有一点感觉了，有苏在就足够了。

第二天上线的时候我看到人物选择界面空空如也，我的第一反应是，账号被盗了。

睁开眼，眼前是苏而不是小雨。

考完试我整天惴惴不安地窝在宿舍不敢出去，随便谁的手机响了都能使我心惊肉跳半天。慢慢地我开始不指望胖子大发特发一笔，然后跟我四六分，只要他能保住本把我的学费还回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和小雨坐在路旁的长椅上，小路旁长着两排刚有些新绿的梧桐树。

在网吧里玩很专业的游戏的女生总是会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我也不能免俗，于是我就过去主动和那个女生搭讪。可当女生回过头来时，我又见到了苏那张阴郁冰冷的脸。

清醒后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有找胖子要回我的学费，我想说不准这次胖子真的不小心祖坟冒青烟了赚个盆满钵盈，但说实话我还是觉得隐隐不安。我开始对考试挂了几科毫不在意，甚至没有苏的提醒我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哪间教室考试。要是这次胖子真的赚大发了以后我的生活就不用发愁了，要是胖子赔了我学费住宿费都没了还在乎考试过没过干什么。

假如你回到过去杀死了爱因斯坦，那世界上就没有了爱因斯坦，他也不会发现狭义相对论，原子弹就不会问世。但是相对论也不会因此隐没于世，同时期的其他人同样会发现相对论。科技的进步是一种量变到质变的积累过程，核魔鬼还是会降临到这个世界。也许相对论的发现会因此晚上一段时间，但是随着其他方面科技的进步这种延迟会变得越来越轻微，直至消失，广岛与长崎的悲剧同样会上演——

其实这个世界上所有事情的发生都可以归结为意外，包括与苏的相识。

我记得当时我死乞白赖地找班主任求情，可是正处在更年期的班主任说：谁让你撞到枪口上了，校长刚下了禁令就去捅娄子，仅让你停课没被开除已经是万幸了。当我背着书包回到家，父亲对我失望到了极点，他没有打我、骂我，甚至连我为什么被开回家都不问。当老师、家长都放弃我的时候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放弃自己呢？不过母亲还在做拯救我的努力，确切地说她没有放弃某某口服液，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买了两个疗程，结果发现头不晕了眼不花了记忆力好了背单词也快多了的神奇效果根本没有在我身上发生。

一天我当班的时候有人在背后重重拍了我一下，回头一看发现是蒸发多时的胖子，不，现在这个外号对他已经有些不适用了，他已经瘦了好几圈。

我不停地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修改着我和你的历史。你知道吗，你的初恋女友原本是我而不是小雨，上那节课的时候你坐在了我的旁边，你一直和我在一起的。但我修改了过去，故意在那天没有理你。我原本以为这样就和你成了陌路，可后来你还是和小雨分开，最终还是和我在一起了——

我说：你小子现在怎么敢在这里出现，你不知道很多人等着要你的命吗？

那我念我的博客就能回到写博客的当时了？我笑了。

我不知道你改变前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你和胖子的生意赔本之后你迷上了彩票，抱着一夜暴富的梦想花光了下学期的学费。为了凑学费咱们暑假没回去租了房子在这儿打工。

看着学校里刚长出叶子的梧桐树，我对小雨说：我们又长大了。小雨说：嗯，我们都长大了。然后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在那里沉默着看着越来越绿的梧桐树发呆。我想起每次给小雨打电话的时候都是拨通了却无话可说，就像现在一样。于是我对小雨说：我们分手吧！小雨说：嗯，好。

苏躺在浴盆里，右手伸出浴盆，手腕上割开了一个可怕的口子，血液从伤口里汩汩而出，与地板砖上的水混在一起将整间浴室染成了诡异妖艳的颜色，我看着沾满猩红色血迹的镜子中的自己感到一股彻骨的寒冷。我马上做了必要的伤口处理，打120把苏送到了医院。

我都干了你怎么不干，胖子嚷嚷着，我愣了愣神问胖子：今天几号？

我说：你这个猪，头顶有摄像头。

听说过盖亚理论吗？把整个地球当做一个生命体的理论，大气层是细胞壁，海洋是细胞液，当地球稳态被外来因素扰动时靠反馈调节来减弱扰动的效果来维持稳态。推广开去可以把太阳系，银河系，宇宙也当做生命体，时间也可以——

我过了一段大手大脚花钱却心安理得的日子。苏刚开始的时候一有时间就喊我去教室上自习，我说我现在忙着跑业务呢，先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我说：就凭你这丫挺的猪脑子，一大浪过来不就把你拍死在沙滩上了吗。胖子却嘿嘿一乐，说：别小看猪，猪还能得流感呢。

我和小雨依然坐在一起上课，睡觉前发发短信，空闲的时候出去压压马路，就像学校里其他情侣一样，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胖子说其实也没啥，就是咱们最近那批货资金还有些缺口，哥们想把咱们的摊做大做强，现在就差最后这一蹿了，你不会看着哥们因为差这点钱儿就把咱们的摊给毁了吧？

一年的学费和住宿费最后教给了我一个道理：即使猪能得流感，它也还是一头猪。

跑到女生宿舍楼下我见到的是最早见到苏时她的那张阴郁冰冷的脸，我肚子里的火气立马消了一半。她把我拉到自习室，拿出一本笔记打开跟我说，这是今天的作业，你看看你能做出几道题。

胖子又说：咱们都是从农村来的，到大城市来也挺不容易的，谁不想把户口落这啊，你看看苏多好一姑娘，这样的女人你忍心让她跟着你回农村受穷吗？可是凭咱们这破文凭和当下就业形势想找个稍微不错点的工作很难呀……

那你想不想像电影里那样，回到过去修改自己的人生节点？

苏跟我说上课的时候不要对着窗子发呆，可是每次听到老师在讲台上喷着唾沫星子不知所云我就特别郁闷，然后只能对着窗子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