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以西
作者:陈格
而这个特定条件就是:欧洲粒子物理实验室用LHC进行高能粒子撞击实验,届时被激发的“希格斯场”可以将全球的电子计算设备终端实现短暂联通,这个时刻在“时光以西”中进行回溯作为连锁反应的触发,就能实现梦想中的时光倒流!
男生有意无意地应着:“我……倒不觉得有多悲凉,反而有点满怀希望的感觉。”
程昂回忆着刚才的场景,有点怪当时的自己没有察觉到田姗姗快乐的外表下,有颗受伤很深的心。而那些记忆犹新的对话,除了自己和田姗姗外,不应该有第三个人知道。在“时光以西”中出现这个场景,一定是有人入侵了系统,入侵者恐怕还和自己或田姗姗有关,也许还和她的下落有关。
程昂愣了,田姗姗出现的场景难道不是伯纳斯构筑的?那又是谁?史冬强或者什么更强的人?
突然,程昂觉得背后一阵信息波动,回头一瞥公主竟再次出现了,她惊恐地推开自己,开始沿着来时的云桥往回跑。云桥的入口被堵住了,程昂只好从地面上追回去,公主在前面不断设置着障碍阻止自己,从头顶扔下吊灯,碎玻璃差点砸到程昂,她还不断转动机关,拆桥撤梯,放出怪物。快追到起点的时候,公主呼喊着“救命”,前面出现了一个英武的武士,冲着公主喊着“快下来!”,公主跳到武士怀里,武士拯救了公主离开。在地面上苦苦追来的程昂沮丧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低下头喘着气,猛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一身红衣和蓝色背带裤。回望身后的废墟,程昂顿时感到一丝寒意,自己跑回来追公主的过程,恰好是玛丽拯救公主过程的回放!这样看来事实变成:公主并非等待玛丽的拯救,而是要逃离他的魔爪,随着时间箭头的倒转,整个事情的原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程昂知道必须重新审视一下这个对手,在“时光以西”之中,他能在自己眼皮底下突然消失,还轻易地逃离自己布下的信息迷宫,最后更是用某种看似深奥的隐喻耍了自己一道。他仿佛都能听见入侵者放肆的嘲笑,对手是个狠角色!
“你在‘时光以东’里同样具有最高级的权限,甚至比‘时光以西’的权限还要高一点,不如你自己去感知一下,尤其是‘时间信息转化理论’,试着真正去理解它,很多事情你就明白了。”说完老者笑着离开了屋子。
程昂焦急地抓住伯纳斯的胳膊,“再进行一次回溯是不是就可以救她出来?”
程昂当然知道这个人!欧洲粒子物理实验室最著名的科学家之一,不过他不是因为LHC而出名,而是早在1990年就因发明世界上第一个网页浏览器,被誉为万维网之父。
魔术师做的事情就是让所有人在一瞬间失去观察,自己是那一时刻整个世界唯一的观测者,我们叫他强观测者。没人能真的蒙住所有人的双眼,但却可以让所有人观测失效。在量子理论中,观测是个使波函数坍缩、确定性增强的过程,确定性增强就意味着代表混乱度的熵值在减少,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时间的方向和熵增的方向总是一致的,如果整个世界都在熵减,那就相当于时间倒流了。如果有一个人,他能瞬间对整个世界进行观测,获取到全部信息,那他就是一个强观测者,而对普通观测者来说,量子效应已经失效,他们的观测不会改变任何猫的死活。直到强观测者停止观测,世界回到了某个点上,时间开始继续正向流动,所有事情也许依旧发生,也许改变。
老者悠然地笑了,“工号?我可不是你的员工,程昂,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打开一看,收到一条短信,一个熟悉的名字跳了出来——田姗姗:“师兄,你还好吗?”
“什么?你是说——”轮到史冬强吃惊了,而此时平静如水的人换成了程昂。
任命通知
程昂有些不好意思地出现在小屋里,“嘿嘿,对不起,我只是想明白自己正在做什么,多有冒犯。”
“伯纳斯告诉了我回溯的危险,他要我阻止你这么做,他今天会一直盯着LHC的碰撞试验,所以没时间进入这里,而且我设置了信息陷阱,保证他即使进来,也不会找到我们。”
“‘时光以东’其实就是‘时光以西’的副本,根本没什么入侵者,也没有核心代码的泄露,只不过史冬强把东西从左兜挪到右兜。你的确背了黑锅,不过经过这么一番炒作,‘时光以西’关注度提升比任何宣传效果都要好,你看短短半天,注册用户已经有了一百三十九万。”老者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
伯纳斯趁程昂愣神的空,退出了系统。他本人还在欧洲,在虚拟世界中和程昂见面后,还急着回去准备撞击试验。程昂没来得及再拦住他,自己也退出了“时光以东”。
“我说,我都要走了,还不能打扮打扮,没准还能带回来个外国帅哥呢!再说如果走之前遇到什么天降奇缘,我还不走了呢。”两人互相开玩笑早已成为一种习惯。
伯纳斯没想到刚刚传给程昂的信息操控能力,他的第一个使用对象就是自己。在喊出“别走”二字的同时,程昂用一个简单的信息壁垒阻止了正要退出的伯纳斯。
伯纳斯的这句话给程昂了一个晴天霹雳。像没存在过一样——姗姗,你在哪?不可能!田姗姗怎么会是那个强观测者,她怎么会陷入那个可怕的强观测者困境?
“嗨,这是怎么了,你是帮我阻止史冬强的,你们都是难得的强观测者候选人,谁都不能做无谓的牺牲。等我研究清楚了避免强观测者困境的方法,到时候会需要你们去回溯的。”
程昂觉得这复杂的关系比刚才的理论还难接受。
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叶和慵懒的阳光,我终于清醒,这才是我的现实世界,每天看似平淡的生活也许才是最真实的。摆脱困境的感觉真好,又可以回到每天挤地铁、加班的日子了。
“伯纳斯爵士?您不是英国人吗?您的样子——”
“那咱们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想借用一下‘时光以西’所有物理定律的核心代码,你能帮这个忙吗?”老者的语气依旧是缓缓的,仿佛是向邻居借点酱油。
此时的程昂也没有什么患得患失的理由,干脆痛痛快快地接入虚拟世界,场景依旧是在“柒号会所”,只不过屋里多了一个人,是那个白发老者。
这一路的千难万阻竟然都被入侵者闯过,程昂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当玛丽躲过最后一组从地上升起的碎玻璃,终于和公主拥抱在一起时,入侵者和公主突然失踪了!按照程昂的设计,玛丽最后即使成功救回公主,也会随着公主的一次自爆同归于尽,这时无处可逃的入侵者将被彻底控制住。可他竟然在最后时刻消失了!最后一个关卡也失效了,程昂在公主失踪的地方仔细地过滤着每份信息流,丝毫捕捉不到刚才吉他男孩的信息特征。
程昂回忆起那段时光的工夫,田姗姗已经出现在双螺旋雕塑前,那天她打扮得特别漂亮,一改平时的甜美风格,显得成熟而平静。雕塑下那个曾经的程昂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一如平时地讥讽着:“哟,怎么突然走淑女路线了?”
“这是一个交易,如果筹码足够的话,你没有理由拒绝。把代码给我的话,你的经济利益不会受到一点损害,而且绝对比你在‘矮人’拿到的多。这也许对你构不成什么诱惑,如果我再加上一个条件,就是能让你知道这一切背后的秘密,你愿意帮忙吗?”
“失去观察,不会被人观测到,就好像这个人从没有存在过。”
“的确没有办法了,我真的无可奉告。当时我只是唱了两首歌,那两首歌在你平时的歌曲列表里出现的频率很高而已,我猜这可能会让你想起什么,容易让你走神,并没有主动设置什么信息壁垒,没想到你还是发现了我。”伯纳斯习惯地耸耸肩。
袋子里是一件生日礼物。程昂知道后面即将发生的一切,那个男生就是几年前的自己,他在等田姗姗。回忆总是美好的:
“时光以西”是矮人公司最重要的项目,已经秘密研发了近三年时间,作为项目总负责人的程昂,深知这不仅是一款能赚大钱的产品,而且可以改变矮人公司在公众心目中唯利是图的形象,说得更大些,甚至可以影响未来几年全球互联网的格局。
程昂被史冬强突然的爆发惊得语塞了,这到底怎么了?交易!“时光以西”中老者的那次交易!
程昂漫无目的地走在中关村南大街上。
“如果这几十万是你自己出的,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纠结了?”程昂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个奢望,可是还是忍不住问。
程昂突然恍惚了。什么?陷入强观测者困境的是颜伯夷?!不是田姗姗?程昂冷静回想了伯纳斯和自己说起的陷入强观测者困境之人,确实未曾有过什么证明一定是田姗姗,但她也确实是如同不曾存在过一样,他一下想到了什么:“史总,在我的那份《强观测者测评报告》里面,和我相关的人里面为什么没有田姗姗?”
伯纳斯无奈地笑了笑,冲天花板喊:“好小子,你进步很快啊,中国那句老话‘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还真是有道理,我这次输给你了,让我考虑一下——好,出来吧,我告诉你答案。”
“如果真的不是你给我构筑了关于她的信息壁垒,那我告诉你,之前陷入困境的强观测者是对我最最重要的人,不管可能性有多小,我都要试着救她出困境。”
史冬强哼了一声,扔过来一个接入器,“后患?再也不会有什么后患了。你自己看吧。”
程昂从史冬强面前消失,在“时光以西”中一次次构筑起和田姗姗在一起的信息壁垒,一起走在中关村大街上的美好时光,一起吃路边摊的小吃,一起逃课骂老板。看她欢笑,看她哭泣,为她的一条短信高兴半天,为她的即将离开低落许久,关于田姗姗的一切记忆是那么真实。
关卡一开始,等待被拯救的公主总算出现,她被一个凶恶的武士抱来,好在公主趁武士不注意,挣脱出来,跳到天空悬浮的云桥上。武士凶狠地喊着“快下来!”,公主则头也不回地喊着“救命”跑开,而这时入侵者玛丽,需要在地面上紧跟着云桥上的公主向终点跑去,身后是不断追近的熊熊火焰,头顶的公主一边奔跑一边转动机关,帮助玛丽搭桥、架梯、躲避怪物。
所以当程昂发觉吉他男孩的重大嫌疑后,立即调动大量信息,构筑了一个信息迷宫,将入侵者困在“时光以西”中,直到他找到迷宫出口。
伯纳斯无奈地摊开双手,“没有办法,别人不可能影响到一个平行世界的进程,或许只有强观测者自己能解除困境。在困境中,强观测者自身的强观测应该不会让他陷入更深的一层困境,两次强观测的叠合效应也许能让他回到我们的现实世界,但我们对此无能为力,也无法通知他,除非他自己意识到自己在困境里,不过这似乎也不可能,你会平白无故地认为自己所在的世界不真实吗?那一定被别人当成疯子,除非现实能在他记忆里留下什么证据和线索。”
程昂立即飞快地敲击键盘,过去一个小时的系统日志像瀑布一样滑过屏幕,对手显然不是泛泛之辈,虽有明显的攻击痕迹,但凌乱的线索无法追踪。十分钟过去,还是一无所获。程昂双手攥拳恼怒地砸在键盘上,烦躁地将头扭向一边,正巧瞥见办公室墙上“时光以西”的海报,这倒提醒了他:现实世界我找不到你,在“时光以西”的世界里,我的超级能力还挖不出你吗?
程昂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觉得一股强大的信息流扑面而来,几乎就是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周围的每一个比特都无比清晰,仿佛整个世界都尽在掌握,甚至有了回溯时那种洞悉一切的感觉。
程昂仿佛看见了史冬强嘴角微翘,挂着一丝阴险微笑的表情。他想起昨天那场激烈的信息比武的对手,越发疑惑,“那昨天我追逐的那个入侵者,究竟是你还是史冬强?”
“他……怎么说?”程昂努力掩饰语气中的失落。
史冬强没有惊讶,平静地面对程昂,“我猜你既然能来到这里,一定是知道了一切。伯纳斯找过你了吧?你不会是来阻止我的吧?”
我是陈格,我一直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事实上只是别人眼里的死胖子,似乎对什么事都没多少兴趣,懒散、缺乏热情、冷漠、孤傲,若不是近些年还学会些表演和伪装,简直很难活在这个社会上。有时反省到底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呢?我想所有人可能都会嘲笑我的妄想,但我相信,我肩负着一项使命——有一天,我要拯救世界!
这是间四个人住的小屋子,屋里住着一个准备考研的大学生,一个和自己一样准备出国的学生,而另一个则是在中关村卖打印机的,每天早出晚归。
而远远观望的现今的程昂沉浸在这段对话中,他回忆起接下来自己会说对不起,然后默默地送田姗姗回家。
程昂早该怀疑路边那个弹吉他的男孩,前一次出现田姗姗的场景正好就伴着他的歌声,而这一次,又是在歌声中,故事发生了改变。
“您看来已经认定我会把代码给您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昂的第二个疑问就更关键了,在“时光以西”这样一个虚拟世界中,一个人是完全有可能获得全部信息的,但在我们这个宇宙中,一个普通的人类怎么可能洞察到所有信息?强观测者也许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能,现实中根本无法找到这样的观测者。这无疑是时间倒流难以实现的关键。
“史总,伯纳斯今天不会进入‘时光以西’的,即使他能接入,也不会影响我们做什么的。”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程昂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入侵者不止一个,难道他们是故意把我引到这里的?今天我落入的圈套一环扣一环,他们究竟是想对付我,还是对‘时光以西’另有企图?
原来自己早就被史冬强盯上了,只是没想到,田姗姗跟这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报告显然故意隐去了关于她的信息。昨天自己和田姗姗的回忆又巧合地出现在最关键的时刻,看来一切更加不简单,她的杳无音信和史冬强、和回溯一定有关系!自己和姗姗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史冬强的某个阴谋中。
可是她却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无论是“时光以西”这个虚拟世界,还是自己所在的这个“现实”世界。
“不可能!你一定知道其他办法。”程昂想起伯纳斯之前攻击时创造的关于田姗姗的信息壁垒,那些过往不可能从自己的记忆中获得,只能是从姗姗那里获得的,所以伯纳斯一定有办法和困境中的意识进行沟通,“否则你在攻击时构筑的信息壁垒怎么可能是那么……那么真实?”
老者平静的话语敲击着程昂的心,背后的秘密?入侵者的攻击掺杂着关于田姗姗的记忆,他们一定和她有关系。她走后杳无音信,甚至这个人就像没存在过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要知道!
“就像梦境一样?”程昂不断抛出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程昂曾经很羡慕那个男生,羡慕他率先走进了田姗姗的世界,羡慕有人愿意为他付出全部的爱。而在此刻,程昂终于理解了田姗姗,原来为爱付出,是如此幸福。
可程昂多希望这次田姗姗的最后一句话不是个玩笑,而是种暗示,不过嘴上依旧,“哼,那你可还得多努力努力了。对了,最后决定了吗?拿哪个offer?”
“那现实世界中的他呢?”程昂小心翼翼地问。
从此,史冬强放弃了留学计划,戴上一幅奸诈世故的商人面具,开始了一段人们熟知的生涯。
史冬强锁上了门,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实验室,拎起一网兜导师的论文和半盒五寸软盘,结束了自己的研究生生涯。
从今天起王一先生将担任第三事业部的总监。王一先生之前担任美国AB公司的技术总监,拥有雄厚的技术背景和运营经验,相信他将会帮助公司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程昂慌忙退出“时光以西”,额头上沁出一丝冷汗,刚才的片段竟然是自己几年前第一次和田姗姗一起走在中关村南大街上的场景,这个画面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有人在攻击还处于内测阶段的“时光以西”!
“那你说他是对你最最重要的人?他不是我的老师吗?伯纳斯告诉我,他不是成了植物人,而是在第一次尝试回溯的时候,进入了所谓的强观测者困境,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而为了弥补我记忆链条上这莫名缺失的一环,伯纳斯编撰了西瓜小贩的故事。”
于是,程昂再次走在中关村南大街上,这次目的明确。
“牺牲?”
他调阅着各种物理知识试图去更深理解这个奇妙的理论,却也发现两个问题,首先是一个系统熵减的过程,一般是外界对系统做功的结果,外部系统由于做功自身会熵增,算上能量损失,内外两个系统总体上是熵增的,因此时间是一直正向流动的。而强观测者的出现,只需要在系统内部进行观测,无需外部系统的任何能量,就能完成整个系统熵减的过程。如果把整个宇宙看作一个内部系统,那世界的方向就真的只在一个强观测者的把握中了。那么迄今为止,是不是已经有人早已将我们的世界回溯过了呢?
这是怎么回事!?程昂“啪”的一声扣上了笔记本。自己莫名其妙地“被”辞职了,这么大的人事变动,自己都没资格被提前告知吗?程昂径直走向史冬强的办公室,不顾秘书的阻拦冲了进去。
这件事对史冬强产生了两个微小却十分关键的影响:一是史冬强发觉靠智慧挣钱是件如此容易的事情,而且金钱能让自己实现很多理想,并不是那么肮脏;二是史冬强纯净偏执的理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冲刷得一点不剩。他有了强烈去改变这个世界的愿望,他甘愿牺牲尊严、原则,做一个自己不齿但会被社会认同的人。他要创造自己的影响力,最终实现自己的梦想;他要在未来的某一天,让全世界看到导师成果闪耀的光辉。
“我之后的这些年,一直试图计算这种强观测者困境的形成机制,目前看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对强观测者本人来说,他的那次回溯是成功的,时间在倒转,在他停下来的时刻,世界再正向运行,只不过那更像是一个他自己的世界。”
不远处吉他男孩的歌声适时地响起——“只能说我输了,也许是你怕了,我们的回忆没有皱褶,你却用离开烫下句点;只能说我认了,你的不安赢得你信任,我却得到你安慰的淘汰……”
程昂清楚记得三年前,史冬强第一次和自己提起“时光以西”的情景。
“今天早上有人把这个发给我,猜猜这个山寨货叫什么?‘时光以东’!它的用户体验不亚于咱们的系统,而且严格遵守所有核心物理定律。我起初并没有怀疑到你,当我调出最近的系统日志时,才发现昨天真的有异常访问,而且那之后不久,你就触发了回溯,让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成为一个悬疑。”
“时光以西”中还包括了一些现实中并没有被证明的理论,其中最特别的是“时间信息转化理论”,传统信息论都是用数理统计的方法研究信息传递和存储规律的,从没有涉及过信息的本质。而“时间信息转化理论”在信息论中引入了量子理论,指出信息源自观测者引起的波函数坍缩,信息的产生是个有序化的熵减过程,如果这个过程中并没有系统外的做功耗费能量,就相当于整个系统都处于熵减中,和热力学第二定律正好相反,是一个时间箭头逆转的过程。
看程昂在犹豫,老者又推波助澜地送上一句狠话,“其实你也可以选择维护自己的道德底线,不过我以为道德只是大多数人共识的行为标准,如果程昂你也拘泥于此,我倒是对你有些失望了。在我看来,破解未知远比什么道德有意思。”
史冬强突然狠狠地摔碎了手中的杯子,“够了!程昂!他们今天已经全面开展‘时光以东’上市的宣传攻势,他们不是在向我炫耀,而是要告诉所有人,他们做了个有意思的新玩意!他们是早有预谋的!你别再狡辩了,我想你还是向警察去解释你的账户上多出来的几百万美金是怎么回事!!这件事给公司造成的直接损失是几亿美元。很遗憾,下次只能在探监的时候再见你了,警察马上就会到。”说罢他摔门而去。
“困境?”
远处的程昂先是一惊,他没想到那个神秘的入侵者会用这种让自己陷入无尽伤感的方式露出马脚,在四周庞大的信息流中,程昂捕捉到了那一丝异动的信息传递,立刻锁定了那个入侵者!
伯纳斯夸张的嚷嚷声把程昂从思绪中拉了出来,“怎么样?小伙子,我的信息壁垒做得不错吧,来来来,我要把毕生绝学传授给你。”
“时光以西”虚拟了大量现实中的场景,通过直接刺激感官的接入方式,给人身临其境的感受。现实世界的很多东西都可以在里面找到映射,但唯独不该出现的是程昂自己的记忆,何况是关于田姗姗的!
暮色中的中关村大街,一些小摊贩开始摆出各色服装,程昂记得总是打扮精致的田姗姗第一次逛这里时的惊喜,在淘了一条三十元的裙子后兴奋地比划在他腰间时的调皮。
“我知道,我就是抱着幻想,哪怕是极其不靠谱的幻想。他应该知道,我为了复合努力了,结果无论怎么样,我都能接受,也算是对我的惩罚吧。”
“你愿意帮我?”
老板那极具煽动性的口才和颇为超前的设想,让程昂毫不犹豫地承担起项目总负责人的重任,三年的辛苦眼看马上就要结出硕果。可就在今天程昂亲自参与内测的当口,却出了如此严重的事故。
雕塑下的程昂没有说出那句对不起,而是从身后拿出那件礼物,郑重地递给田姗姗,“姗姗,从你第一次告诉我要出国的那个时刻起,我就决心要留下你,我想在你心里占有一些空间,不是硬生生地挤进去,而是由一粒种子,慢慢发芽生长,直到能占据很大的地方。我当然不希望你走,可我得让你自己做出选择,即使你现在的选择不是我,我也希望你心中能有我的一个小小的空间。我不想很肉麻地说,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等你选择我,但我愿意这么做,相信我能让你快乐起来……”
一年很快过去,田姗姗成功地收到几份offer,程昂也越来越了解那个远在美国的男生在她心中的分量,每次看她提起那个男生时脸上幸福的表情,程昂就会无比羡慕他。而他们分手的原因,又是那么飘渺,就好像夏天的阵雨,过一阵子就会晴空万里。程昂也曾想就这样安静地送她走,但越临近最后的时光,他就越无法放手。他想让她知道如果不能找回曾经的感情,还有自己在等着她。程昂纠结了很久,终于决定在她生日时,让她知道自己在乎她。
不对!马上退出!!!
购物中心门口弹吉他的男孩吸引了很多观众,一首戴佩妮的《怎样》用男声唱出来,有种别样的悲凉,听到那句“如果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会是怎样,我们是不是还隐瞒着对方,像结束时那样,明知道你没有错,还硬要你原谅……”程昂内心某种柔软的东西被触发,隐约看见不远处一对男女的背影如此熟悉。女生听到歌声,若有所思地对男生说:“你觉不觉得听了这首歌特别难过,歌手一定是受过很重的伤,才能唱得这么悲情。”
我慢慢睁开眼,仿佛经历了一段很长的故事,刚醒来总会有些迷糊,我是谁?程昂?史冬强?还是颜伯夷?
“我们要给虚拟世界一个灵魂,不是什么杀怪和挣钱,而是把信息作为核心价值,获取信息的能力作为生产力,而由此产生的生产关系、社会形态肯定会和现实世界有本质区别。虚拟世界中对信息的获取,和现实社会中对生产、生活资料的获取相比,更容易靠个体完成,因此社会关系可能比现实简单,而个体力量可能会十分强大。整个社会和每个个体的价值观会高度统一,更利于社会的发展,很可能会出现少数神一样的人物。掌握的信息越多,就越容易获取更多的信息,甚至可能比其他所有人加起来还强大,用富可敌国都不足以形容了,所以社会政治形态虽然趋向单极化,但由于结构单纯,也可能是一种很先进的社会形态,那将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悻悻地撤消了这个失败的信息迷宫。回到中关村南大街,已经到了晚上。为了让“时光以西”中的体验更真实,这里的时间会和现实世界同步流逝,没有存档没有读档,吉他男孩也已经不在商场门口弹奏,再想找到什么线索,似乎只能等待了。
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们,大部分都是程序设定好的,也有部分是其他正在内测的工程师。程昂有理由怀疑是公司出了内鬼,毕竟自己人凭借对系统的了解是最容易下手的,而动机呢?他想不出来。
但程昂并没有听进去吉他男孩的这番话,只是失神地走出大门,走向现实中的中关村大街。在这条他和田姗姗一百三十七次一起走过的大街上,试图寻找着过往。
“是我那师侄的私人会所。不过早年间,这可是我的搭档,也就是史冬强的导师——颜伯夷的实验室。我们那会刚在欧洲粒子物理试验室共同发现了时间信息回溯理论,他就回国了。”
周围的中关村大街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熟悉的场景,蓝天白云,天空中漂浮着砖块和金币,前面路中央的地面上,探出几个绿色管道,没错,这是一个超级玛丽的世界。程昂颇为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精心构筑的这个空间,在这里入侵者一时半会儿很难逃脱,而且他越是调用更多的信息去试图突破,就越容易暴露自己的信息。只见吉他男孩还颇有幽默感地换上一身红衣和蓝色背带裤,开始在这个世界里欢快地蹦蹦跳跳。看来他还是个游戏高手,一路矫捷地吃着蘑菇,踩死一只只乌龟,很快打败了喷火的恶龙,然后一个侍女满脸遗憾地告诉他:“公主不在这座城堡里,也许在前面的城堡里……”程昂不断增加着关卡的难度,入侵者的前进变得吃力,但最终有惊无险地闯了过去,眼看到了最后一关,程昂这时有点紧张,不过最后一关的设置比之前要复杂得多,应该能让入侵者露出马脚。
纵然这些不能实现,也要为此做最大的付出,那就足够了。程昂再次环顾了这条街,现实中的中关村大街。他决心已定,微笑着走向夜色中。
在发疯般地穿行过“时光以西”的信息洪流许久之后,程昂终于累了,在那个世界的尽头,他想起了伯纳斯说过的最后一段话,惨惨地笑了,“我从没有怀疑过所在的世界是否真实,直到今天发现了现实和记忆的矛盾。这个世界本就没有田姗姗,所有关于她的场景,都只在我的记忆中,那是她留给我的提醒。姗姗,我终于明白,到头来不是我在拯救你,而是你拯救了我。”
程昂被说愣了,他立刻想到也许和昨天的入侵事件有关,“难道‘时光以西’出事了?”
“因为将田姗姗从困境中拯救出来,这是我必须亲自做的事情。”
“现在看我是自寻死路,是吗?”田姗姗抢过了话,程昂也毫不客气地接下去,“是,你现在这种状态,不仅放不下什么,反而背上对父母的愧疚这个更大的包袱,你到时候无法承受那个最坏的结果,会彻底崩溃的。你为什么偏要把自己往悲情的角色上逼呢?!你这样怎么能让我……我们放心。”
程昂疑惑着戴上接入器,进入了“时光以西”,不,这不是“时光以西”!虽然眼前的景物和现实几无二致,但稍微感觉一下这些信息的组成,会发现和“时光以西”的编码方式有很大不同。程昂颤抖着拾起路边的一个可乐罐,滑过一道弧线扔进垃圾箱,完美的力学公式。看着那圆圆的可乐罐,程昂明白了,这个山寨的“时光以西”表面的信息组成方式似乎是原创的,甚至比自己的方法效率更高,但所有数据物理公式都是照搬“时光以西”的,甚至连程昂故意改错的圆周率的第1208位数值,在这个山寨世界里也是错的。
伯纳斯说话间,四周的景物瞬间变了,程昂站在会所门外,看到了还是满脸青涩的史冬强。伯纳斯在旁边解释:“这只是个信息壁垒,不是回溯的结果,你尽可以去了解,包括那小子的想法你也可以读到,怎么样?想不想跟我学两手,哈哈!”程昂尴尬地笑笑,开始专心地看着十几年前的故事。
这一刻,程昂知道自己输了,彻底输了,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看着田姗姗哭泣。
程昂继续寻找着补充信息,对第一个疑问没有相关解释,但对第二个问题,他发现真的有解释。
一个混乱的梦让程昂第二天早上起晚了,梦里穿插了田姗姗、公主、倒转的时间和很多过往的片段。
一段短暂的沉默后,程昂终于说出早就想好的话,“姗姗,我以前都是支持你的吧,今天我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劝你,听不听随你。以前我支持你出国,觉得你能开开心心地走,能了却你的心愿,减少些自责,放下包袱,但现在看——”
“程昂,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偏要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程昂琢磨着这段看似荒唐的场景,似乎有点明白了什么,又觉得糊里糊涂的,只好接着看下去。
“我要替史冬强去执行回溯!”程昂坚定地说。
回溯!我必须去回溯,回到六年前,我不会再次让姗姗离开,不会让她悲伤,不会让她陷入那个孤独悲凉的强观测者困境。
“算了,我懒得说了,你直接看看当时的情况吧。”
“等等,史总,您可以怀疑我,但如果有核心代码泄露,不彻底找到真正的内鬼,会后患无穷的!”
“当然,我的真实形象比这要年轻,要帅多了。我用了个老朋友的形象,老是老了点,不过还不错,当然我的演技也挺不错的,对吧?”这两句话一改之前的和缓语气,充满调皮,看来这才是伯纳斯真正的说话风格。
史冬强冷冷地说:“昨天你触发了‘时光以西’中的一次回溯对吗?”
“好了,你现在有足够的水平去阻止史冬强了,只要在那个时刻前把他困在你的信息壁垒中,他就不可能触发回溯了。”伯纳斯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年轻人,我应该可以信任你,对吧!你是唯一能替我阻止他的人了,明天的那个时刻,我要忙于撞击试验,抽不开身,你快抓紧时间准备一下,必须成功。”说完,伯纳斯又像前两次一样消失了。
程昂手中只剩最后一张牌,那是“时光以西”的灵魂所在。“时光以西”为了能尽量和现实世界接近,除了表面看到的场景、人物、事件之外,还要保证整个世界能自主地运转下去,因此“时光以西”配置了完备的物理定律,宏观级别的大多数定律都已经融在这个虚拟世界中,虚拟世界的微观粒子组成虽无法像现实世界般精密,但也设置为符合量子理论。
“我们?说实话,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不知道史冬强回溯之后会做什么,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你们都找到我?!”程昂带着怨气一股脑抛出了一大串问题。
“你的对手是我,但我不是什么入侵者,无论是‘时光以西’还是‘时间以东’,都像我的孩子,我对他们了如指掌。我也不是真的想要什么核心代码,待在这里不过是为了和你和史冬强说话方便。哦,对了,顺便考验了一下你的本事,还不错,可以帮我阻止史冬强了。”
他记得,在前面那间咖啡馆,田姗姗准备第二天汇报PPT时的专注表情,把他当成老板模拟汇报时的紧张和认真,还有自己陪她准备一个通宵后的黑眼圈。一切都充满幸福。
时间终于快到了,程昂回到史冬强面前,用预先做好的信息壁垒困住了史冬强,自己闭上眼睛,感受周围洪流般的信息咆哮而过,开始了时光倒流的回溯……
那段一同回家的时光,让程昂和田姗姗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还让程昂对姗姗有了种特别的感情。开始的好感可能源自小小代沟带来的差异话题,或者是程昂冷漠外表引起田姗姗的不满,或许只是经常一起回家产生的习惯。程昂起初不清楚自己对这个师妹到底是关心还是好奇,直到那次他去鼓浪屿旅游,为了找到一个田姗姗想要的有海和阳光声音的海螺,在岛上彻夜未眠,等在海边直到日出,以便向刚出海回来的渔民买到沐浴了第一缕阳光的海螺。那一夜面对着深邃的海和夜空,程昂终于明白自己深深爱上田姗姗了。
总裁 史冬强
吉他男孩其实是伯纳斯的助手,他告诉程昂,史冬强不会真起诉他,只是不久前伯纳斯警告史冬强不要回溯,那将陷入困境,史冬强为了不让程昂卷入危险中,才上演了这么一出戏。明天程昂就能恢复清白,今天可以先住在“柒号会所”里避避风头。
正当程昂准备发起攻势,他回北京的第一个深夜,却接到了田姗姗的电话。电话那头的抽泣声让程昂有点慌张,她把他当成了最好的朋友,分享了一个积压在心中很久的秘密。她正在背着老板准备出国,而出国的原因,是要挽回一份无法放下的感情。程昂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聆听她的故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记得电话里自己一直鼓励她去了却心愿。从那以后,程昂对田姗姗多了些怜爱,考试出国申请什么的事都会偷偷帮助她,他并没有放弃,他暗下决心在她准备出国的一年时间里,要用行动走进她的心里,留下她。
“也许吧,我昨天给他打了三个电话,想告诉他我能出国了,前两个都没接,第三个才接。”
程昂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逃犯,这一刻真的有些慌了,“我是被陷害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我道个歉,在选择强观测者的时候,我必须全面考察候选人,那是我请全球最好的侦探事务所做的调查,如果你说的田姗姗和你有过接触的话,是不会漏掉的。除非真的没有这个人。”
程昂不知道这个奇妙的理论是老板史冬强从哪弄来的,不过它却能让“时光以西”的核心价值观有一个最惊人的体现——信息除了组成虚拟世界的一切物质外,还可以和时间进行转化,也就是说掌握足够信息的人,可以使时间倒流!当然这么做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他曾经获得的全部信息将不复存在,这个世界将从回溯后的那个时间点重新运行。
“啊?称霸世界?”程昂没想到史冬强会有称霸世界的野心。
一天,卖打印机的求史冬强帮忙,说好多客户买了打印机之后,回家用不了,都来退货。平时卖打印机的很大方,经常买些啤酒和花生米什么的给四个人打牙祭,史冬强自然会帮这个忙,其实也是个小问题,就是那时越来越多的Windows用户和原来打印机的DOS驱动不兼容,史冬强很快写了个Windows下的驱动程序。卖打印机的从此再没被要求过退货,一高兴给了史冬强1000块钱作为酬劳。史冬强没想到不到十分钟就挣了这么多钱,比自己去麦当劳打工强多了,而且可以省下更多时间复习。
他骑着自己的二八车,准备回中科院计算所拿毕业证、学位证。骑行在白颐路上,路边“人类失去联想,世界将会怎样”的广告牌下是正在扩宽维修的马路,滚着尘土。路两边密密麻麻地挤着一排门脸,满眼是时尚浅蓝色字体的“计算机”、“电脑”和一些英文字母的铝扣板招牌,门前的广告板子上,潦草地写着各种新奇的玩意——“CDROM声霸卡”、“AST电脑”、“Compaq 486/33M”。不时有载着各色电子元器件的平板三轮车从他身边超过,小贩们眼中流露出对财富的渴望。
现在他明白自己不需要在那个男生之前认识田姗姗,只要回到每天和她一起走在中关村大街的日子里,让她开心,让共同的记忆中充满快乐的片段,即使是互相挖苦和嘲笑也带着甜蜜,给彼此带来一辈子的幸福……
史冬强于是利用三个礼拜的晚上时间,写了一个中文平台软件,可以把市面上所有版本的Windows自动汉化成中文的,请卖打印机的在柜台帮着卖。卖打印机的问这东西该卖多少钱,史冬强想了想,一咬牙“99块吧”,一个礼拜过去,竟然卖出去30多套,史冬强感激得不行,非要给人家20%的代销分成,这位兄弟也真够意思,一分钱没要。后来史冬强才知道,卖打印机的把中文平台按一套365块卖的,难怪没过几天,他就搬出了四人的地下室,自己租了一套有窗户的大房子。
谁都知道,公司老板史冬强是个卖保健品发家的商人,几经沉浮,近些年靠着网络游戏再一次跻身富豪榜的前几名。史冬强三年前成立了一个秘密项目组,项目代号是“时光以西”,目标是建立一个有核心价值观、和现实世界社会结构完全不同的虚拟世界。
田姗姗咬着嘴唇,强忍几秒钟,终于冲程昂爆发了,“你又不是他!你凭什么说他会这么想!不会的!”她沉默了,眼泪止不住地滑过化着淡妆的脸颊。
“时光以西”中的价值观其实是有前沿理论支持的,即观察者拥有越多的信息,就拥有越强的信息获取能力,一旦拥有行星级别的信息量,就很快能获得恒星级别的信息,就像一个链式反应,最关键的其实是初始状态的那个触发。一个“时光以西”的高权限用户,虽然能获取虚拟世界的全部信息,但他无法超越虚拟世界这个系统,去获取外界的信息。
吉他男孩不知按了哪里的门铃,大铁门中间打开了一扇一人宽的小门,程昂进去后发现竟然别有洞天,一个满是植物的院子,曲折的小径尽头是一座有着浓郁地中海风格的房子,蓝白两色的木墙,圆拱形的门廊铺满鹅卵石,门前木板漆着“柒号会所”几个字。几百米之外就是喧闹的北三环,而这里却有这样一个隐秘的场所。
老者就像《天龙八部》中的扫地僧,忽地出现,随便露上一手,就干掉所有高手。
吉他男孩一路上一句话没说,进屋之后,递给程昂一个接入装置,微笑着说:“欢迎体验‘时光以东’,有什么问题,在里面都会有答案的。”
史冬强这三年除了学到导师很多新的理论外,更继承了导师孤傲的性格。好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导师出事前,向国外几个好友都推荐过史冬强,他打算出国继续读博深造,学术方面没问题,就只差GRE、TOEFL这些英语考试了。所里的宿舍已经赶人了,史冬强在人大附近租了一间地下室,准备着英语考试,同时也不得不打点零工挣点出国的路费。
“不,回溯这件事,由我来触发,如果我发生什么意外,你是唯一可能继续尝试的人了。”
程昂独自愣在史冬强的办公室,直到楼下传来刺耳的警笛声他才清醒过来。几百万美元?坐牢?自己很快就成阶下囚了?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做了替罪羊。本能告诉程昂要赶快离开这里,他望了一眼楼下的警察,绕到一般人不熟悉的货梯下楼,走侧门出了大厦。刚出门,一辆奥迪Q7突然拦在程昂面前,他一惊,不是警车,开车的竟是昨天在“时光以西”中见过的吉他男孩。程昂没得选择,快速上了车,车子按照“时光以西”中的路线开到北三环那个大铁门门口。
“嗯?你说谁在困境中?谁是田姗姗?”
没想到这些话点炸了史冬强,他猛地拍桌而起,“程昂!我之所以给你机会,是我理解你这么做的动机!让我隐约能想起当年的我,我在最困难的时候也可以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但话说到这个份上,你还拿我当白痴,不跟我他妈的说实话,我只能让律师出面了!”
令程昂惊讶的是这个条件如此现实,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时刻是如此之近,LHC的第一次撞击实验就在11月8日,也就是明天,是触发时光倒流的最佳时刻!
“不可能!”程昂无法相信,狂躁地摇着头。
毕业后,导师的实验室没了,史冬强只好去所里其他实验室碰碰运气,没想到导师留下的最大财富就是别人的羡慕嫉妒恨。转了一大圈,史冬强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的研究方向很有前途,但我们这的条件有限,恐怕会耽误了你,去别的地方试试吧。”
她去美国留学的学校是LHC的出资方之一,专业也不能说毫无关联,可她为什么要去做强观测者?难道是想让时间倒流,让那份破碎的感情重新来过?如果真的可以回溯,我一定要在那个男生之前认识姗姗,也许那是我唯一的机会吧,如果没有他,她心中会有我的位置吗?
当然,同样忘不了的还有田姗姗为挽回那份感情表现出的执拗,她曾说过出国付出的这许多艰辛,也许只是为了得到一个明确的了结,为这个了结付出的代价越大,才越能彻底地放下,否则她的心无力去接受别的什么人。
“别走!”这两天的经历给程昂带来太多的不可思议,但萦绕在他脑中最关键的那个问题始终没有答案——田姗姗究竟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她到底在哪?为什么关于她的记忆片段会出现在“时光以西”?
不等程昂多问,他竟被强制退出“时光以西”了。“奶奶的,到底这里谁说了算!”程昂心里咒骂了一句。办公室此时已经空无一人,他倒上一杯咖啡,静下来想理理凌乱的头绪。有人想窃取“时光以西”的核心代码,从吉他男孩表现的信息控制能力看,入侵者对虚拟世界的运行有着深刻的研究和了解,否则也不可能在自己的地盘上肆无忌惮,有如此强大的技术实力,去实现那些基本物理定律不是什么难事,何必要这样窃取?莫非只是竞争对手的挑衅?老者似乎对自己很了解,程昂始终觉得老者不是坏人,甚至还有些熟悉的感觉。还有,他最后为什么提醒自己要小心史冬强?
“为什么?难道回溯真的是逆天的?”程昂想起了自己的两个疑问。
程昂再次睁开眼睛,“时光以西”已经回溯到了几个小时之前,他依旧站在中关村南大街上,过了一会儿,吉他男孩准时出现在购物中心门口,程昂笑了,猎物总算上钩了,他早在四周的路上布置了信息跟踪代码,一旦入侵者出现,就能记录下他的来路。程昂沿着吉他男孩来时的信息轨迹往南走了一会儿,拐上北三环,沿着辅路走了几百米,拐进一个大门。看起来这里应该是某个国企的厂区,路两边都是高高的杨树和四层高的红砖楼房。他七拐八拐最终来到一个小院子里,苏式风格的一幢小楼表明了它的年龄,旁边一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紧闭着。
路边是尘土翻腾的工地,这里要通新的地铁线了,抱小孩的大婶们不时凑过来兜售日本动作电影,白颐路两边曾经的小门脸已经被高耸的现代化写字楼和商业中心代替,整齐的法国梧桐加上商场广告牌上的各种国外名牌,更把这里衬得光鲜华丽。
他闭上眼睛,感知着四周强大的信息洪流,从面前的双螺旋雕塑,到整条中关村大街,再到灯火辉煌的北京城,仿佛镜头从地面拉升,偌大的中国首都渐渐成为一个亮点,接着看到周围一片或明或暗的亮点,在海岸线附近形成了一条光带,在不断拉升看到各大洲的轮廓时,无数细节信息也从他的身边滑过,如果他想的话,甚至可以观察到埃菲尔铁塔下两只苍蝇的交配。庞大的信息流冲击着程昂的大脑,时间在此刻逆流而上!
伯纳斯注意到了程昂表情的变化,“你还好吧?”程昂机械地回答:“哦,好。”心里却波涛汹涌。
“哈哈,最后一句话是开玩笑的。史冬强可没那么坏,不过就是太倔了,作为师叔,我也拿他没办法啊!”伯纳斯似乎一下子从扫地僧变成了老顽童,把程昂说得云里雾里,怎么突然冒出个师叔来?不等程昂问,伯纳斯接着说:“现在这个地方是哪,你知道吗?”程昂茫然摇着头。
“没错,他本来是要和你一起执行回溯的,结果我来劝他之后,他非但不听我的,还用这个小阴谋把你支开了,想要自己去实现称霸世界的想法。”
到公司已经是下午了,满脸倦容的程昂无精打采地和同事们打着招呼,却看见一张张表情尴尬的脸。他纳着闷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打开电脑,习惯地收着邮件。一封发自总裁史冬强的任命通知很扎眼地弹出来:
她是程昂上研究生时实验室的师妹,本来这个活泼时髦的小师妹和孤僻沉稳的程昂不该有什么交集,要不是正好两个人都不住在学校,家又挨得很近,经常一起回家,恐怕他们都说不上几句话。
在这个热火朝天的年代,史冬强有些恨他们。这些小贩为了生计如此奔波也无可厚非,而所里,甚至院里的一些研究员也义无反顾地下海,抛弃了对科学的追求,只想着怎么把这些科研成果变成钱,真是丢人。
伯纳斯少见地深思了片刻后说道:“史冬强是伯夷最好的学生,所以我不能让他做无谓的牺牲。”
程昂这时终于明白,“时间信息转化理论”不仅是“时光以西”这样一个虚拟世界回溯的理论基础,更是适用于现实世界,也就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时光倒流的原理!
“史总,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如果我昨天真的出卖了物理定律的核心代码,那这个神秘的竞争对手可以在一夜之间就把他们应用到系统中吗?再退一步想,这个竞争对手费老大劲窃取了商业机密,有什么动机第一时间向被窃对象炫耀?表示他们只是劫富济贫,或者盗亦有道?”
原第三事业部总监程昂由于个人原因,暂时离开矮人公司,让我们感谢他过去几年给公司带来的财富。
原本凝视窗外的史冬强,缓缓转过老板椅,点头示意程昂坐下。他面色阴沉,眼镜后面的目光犀利地盯着程昂,“程昂,我对你很失望。”
远远的,程昂看见雕塑下站着一个男生,低着头焦急地来回踱步,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攥着一个精致的牛皮纸袋。
“我叫伯纳斯,你听过这个名字吗?蒂姆·伯纳斯·李。”
“史冬强不是第一个进行回溯的人,在他之前,早就有人成为了强观测者,不过那次回溯并没有成功,因为我们的理论有难以解释的地方。”说到这,伯纳斯脸上出现了一丝羞愧。
女生感叹:“希望?可我怎么听起来很难过呢……”
由于目前这个入侵者能力超强,威胁着整个系统的安全,程昂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打出这最后一张牌,对“时光以西”进行回溯。
一杯咖啡见底,依旧没有答案。程昂伸了伸懒腰,回家,先好好睡一觉再说。
“也许吧,这也是我们不曾料到的。一切按公式计算都是合理的,但也许真的是宇宙有自己的某种保护机制,它不允许强观测者出现,在第一次进行回溯时,什么都没发生,除了观测者本人陷入了一个困境。”
老者的语气依旧和缓,“程昂,我很抱歉,你现在的处境很不妙,关于你泄露矮人公司商业机密的消息已经传遍报纸和网络了,你现在的身份准确地说是在逃犯罪嫌疑人。”
“您……是?”程昂的语气不自觉地恭敬起来。
“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强观测者回溯,现在并无法保证成功,尽管这次LHC的撞击会提供更有利的条件,但本质上,我们还是不知道困境是如何出现的,是不是宇宙这个管理员会禁止一切强观测者出现,所以这么做的风险太大。”
程昂对整件事的好奇其实已经超越了一切,只是直觉告诉他不应该轻易答应。
“没有能解救困境中的观测者的其他办法了吗?”
老者并不急于要答案,“不必现在告诉我,我猜我们很快还会见面的,遇到麻烦可以来这里找我。对了,小心你的老板史冬强,记住这里的地址,你会回来的。孩子,再见。”
画面终结在史冬强走向中关村的背影中,夕阳映衬下的影子被一点点拉长,程昂看到了那份坚毅和执着,更对刚刚的经历一个时代的开始唏嘘不已。
正要仔细阅读自己的评估报告时,程昂被拉回了“柒号会所”。老者依旧慈祥地坐在屋里,“不好意思,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已经知道,史冬强明天就要触发回溯了,所以我们要抓紧一切时间阻止他!”
“‘时光以西’连着民政系统数据,你可以去查查,她是不是用了其他的名字?”史冬强也被程昂突然的变动惊得有点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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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师你也认识?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史冬强的惊讶并不像装出来的。
“时光以西”中的用户,随着级别的提升,可以洞察组成各种事物的信息,甚至可以控制信息流,这一切取决于用户对信息的获取和掌握能力。而程昂拥有管理员级别的超级权限,可以自由地在这片信息海洋中徜徉,并能感知每一丝信息的流动,还能通过信息重组实现很多神迹和魔法。
恍然大悟之后,程昂按捺住激动不已的心情,试图理顺这一切的经过:史冬强之前所谓的“时光以西”的一大堆意义不过是个幌子,触发世界回溯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可他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而自己在这个故事中又是什么角色?老者为什么说自己是史冬强选定的逆天之人?老者和史冬强又是什么关系?
史冬强不耐烦地摆摆手,“不要说了,当时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程昂,看在你在矮人这么多年的份上,我说你主动辞职算是对得起你了,你走吧。”
自己尊敬的导师,如今却下场悲惨。导师颜伯夷是做粒子物理方向的研究的,但也被互联网的前景所打动,觉得在中国发展互联网是最重要的事,便毅然回国到了计算所。但他却没有当年钱学森先生那样的时运,关于互联网方面的研究,都被所里的某些领导以这种飘渺的研究无关国计民生给搁置了。当时计算所大多数的教职工都在保福寺的所里,这里本来只是中科院的一间小仓库,导师在所里待不下去,就干脆申请到这个地方搞研究。导师从信息论中推导出来的信息时间回溯方程,本来可以成为虚拟世界建设的基本原则,但当时计算所除了这间仓库外,就没有任何对这个项目的支持了。实验没法做,模拟运算没有大型机,导师一气之下没发表这方面的论文,想过一阵子回欧洲继续自己理论物理方面的研究,在最后一次申请的项目被打回来的那天,他由于心情不好,和缺斤短两的卖西瓜小贩吵了两句,结果被小贩推倒,磕到了头部,竟成了植物人。
第二天,“时光以西”里已经熙熙攘攘,程昂轻松地找到史冬强。
一个魔术师表演着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魔术,他将让时间倒流,回到十分钟之前。全场的观众被要求闭上眼睛,闭眼之前记下当时的精确时间,几秒钟过后,观众们睁开双眼,虽然看不出这个世界有什么变化,但每个人的手表都明确告诉他们时间回到了十分钟前。观众们有的不信,离开剧场到处去核对时间,发现全世界的时间都倒退了十分钟,于是所有人虽没什么感觉,但真的相信时间倒流了。其实,魔术师在那几秒钟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趁所有人不注意,把世界上所有钟表都往回调了十分钟!
“孩子,慢慢听,其实你的真实处境远比做一个逃犯要糟糕十倍、百倍。你会注定成为一个逆天之人,而史冬强就是把你领向这条道路的领路人。”老者玄而又玄的两句话让程昂更加困惑了,但同时也激起了他的好奇心,“我有这么大本事做逆天的事?如果真有我就不着急还房贷了。”
程昂正犹豫是不是马上闯进去,门突然打开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迎了出来。程昂吃了一惊,怎么这里还有别人?他是入侵者的同伙还是我们的工程师?他知不知道我来的目的?老者慈祥的面容和睿智的目光倒是给了程昂一些亲切感,“老先生,你的工号是?”他试探着询问。
程昂充满疑惑地调阅着存储在原来办公室的物理定律模型库——这些信息存储的位置和“时光以西”一模一样,所以找到它们不费吹灰之力。而老者刚刚说到的自己在这拥有更高权限的事也很快被证实——以前程昂也特意调阅过理论核心部分的信息时间回溯方程,但灰色的方程没有任何扩展信息,满眼复杂的公式让他不知所云。但今天“时光以东”的这个方程后面,聚集着大量的补充信息,程昂迫不及待地去读取那些内容。
“他说这是我自己的事,让我自己决定。”田姗姗的声音越来越小。
程昂仿佛掉入了一个冰窟中,“史总,我不明白,既然您已经知道昨天发生的入侵事故,我就不再多汇报了。内测阶段的安全事故的确应该我负全责,可是总该给我机会把这个漏洞补上啊!我已经有些线索了,会找到入侵者的。”
伯纳斯被程昂关在一间屋里,门没有锁,只用三张纸制封条封着,第一张纸条上写着“你只要用是或否如实回答下面三个问题,就可以出去,第一个问题是:你同意这个规则吗?”
程昂想到既然“时光以东”中有这样一部分自己越权阅读的内容,那也许还有关于自己更多的未知内容,他抓紧时间在史冬强私人信息中翻到一份《强观测者测评报告——程昂》。报告的完成日期是四年前的夏天,回想那时正是自己毕业的时候,田姗姗也刚刚出国,报告中有关于程昂个人的全部信息,详尽程度令程昂咋舌,不仅包括上学时的各种经历、各门功课成绩,还包括了他所有的社会关系,有些人甚至他自己也是看了报告上的描述才想起来是如何认识的。这几百个人按关系密切程度排序,足足好几十页。可是里面竟然没有提到田姗姗,程昂检索着后面几页的信息,真的没有田姗姗的名字!
程昂站在路边,路中央双螺旋雕塑的影子映在他脸上,夕阳穿过DNA链的空隙晃着他的双眼。这熟悉的瞬间让他突然想到自己原来并不是碰巧走到这里,潜意识中,他对这个地方有着某种特殊的期待,因为这条路曾经是他和田姗姗回家的必经之路。几年过去了,中关村大街变得快认不出来了,不变的唯有那金灿灿的双螺旋雕塑。何时能再见到她,也成了萦绕在程昂心中一个难以忘却的牵挂。
程昂这才意识到,关于入侵的事情还没向老板汇报,“是的,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除非“时光以西”和外界是联通的。这点并不是什么难事,上线后,“时光以西”连接互联网,不仅可以覆盖全网信息,而且众多用户已经渗透到这个社会的每个“毛细血管”。更惊人的是,在一个特定条件下,这些触角可以超越公众网络,连接全球电脑终端,达到人类最深远的观测角落,包括所有天文台的望远镜,所有地下、水下探测设备,所有微观探测仪器,甚至包括远在太空的哈勃望远镜都在观测者的视野中。当一个人拥有足以代表全人类的观测能力的时候,就是链式反应触发的开始,他将获得更多的信息,直到获得足够进行回溯的信息量。
“我还没想好,现在这些offer都是很贵的学校,一年七八十万的花销,我觉得挺对不起我爸妈的,他们还不知道我出国的主要目的。”田姗姗说到正事又是满脸愁容,就像平时被老板刚刚训过的可怜样子。
“不,准确地说,那里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只是在回溯发生的那一刻,时间箭头并没有逆转,而是时间线产生了分支,那是一个由于强观测产生的分支,这个时候,强观测者进入了一个平行世界,由他产生的世界。”
第三张纸条写着“第三个问题是:你会告诉我为什么要阻止史冬强对吗?”
“你的……老师不是颜伯夷教授吗?我并没有见过他的真人。”程昂没明白史冬强为什么会提起他的老师。
“可是你有没有站在他的角度考虑过?你这样会给他带去什么?痛苦的抉择?”
第二张纸条写着“第二个问题是:你对本题的答案会和第三题的答案一致吗?”
“您是要阻止史冬强回溯吗?”
程昂更糊涂了,这样一个传奇人物,和史冬强有着怎样的瓜葛,难道是史冬强利用LHC撞击去触发回溯的事情败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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