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
作者:猫又四分之三
我闭上眼睛,双手攥紧沙漏。也许时间真的就是类似液体的东西,通常是波澜不兴的,有时候微微荡漾。浸泡在稀薄的时间里让人感觉呼吸脉搏都变得飘忽迟缓,梦游一场之后老师还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而浓烈厚重的时间会催促人们向前,有人因此频繁地刮胡子,有人因此指甲长得太快而按不牢吉他的弦。这些近乎臆想的解释像狂乱的、迸发的烟火,它们在一片漆黑的背景中迅速地兴、迅速地灭。
——一本简装书:《概念物理》
你拥有的,必有人夺取;你拖欠的,必有人补齐。
加菲拿起加菲猫在耳边摇了摇,只剩一片沙沙声。
在帝都,魔都,禾城,还有其他时间异动之外的城市,人们向夏城打电话,寄希望于脆弱的信号。如果每一道电流的传递都化成一条彩色的线,整座夏城将被无数张重叠的蛛网裁成碎裂的细块。你能想象接通电话的嘟嘟声被无限延长会是什么样吗?是一片连绵不断的声响蛰伏在数万条线路的尽头,还是电流在管道中艰难地爬行,直到这诡异的一天结束也到达不了终点?
“不对。”
4月29日零点,夏城在版图上消失,像突如其来的昏厥。
……不,准,说,没,有!
杂志主编白海坐在沙发里,茶几上摆了一碗粥。粥还翻滚着,他忘了拿勺子。
青城天塌地陷,24小时后,青城静寂如死。被地壳运动揉开的土地依旧张着狰狞的裂口,灰土填不满它,尸骨也不能。不知何时,第一批探索者才会从这片死域中生长出来,就像它们的祖先几十亿年前所经历的一样。
夏城,最后的樱花与约定。
加菲皱着眉仰面躺在床上,被子在脚边窝成一团。借着对街的广告牌透进来的光,能看到天花板上隐隐的水渍。
被地面上的水埋在了几百米以下。
加菲点了根烟,抽了几口架在烟灰缸边上,开始无聊地调频率,从这头拨到那头再拨回来。两三圈后,指针停在一个模糊的频率上。
其实,这宇宙是一个零。
漩涡的开始,就是漩涡的终结。
内内还没有吃饭,他一边咳嗽,一边啪啪地敲着键盘。电脑屏幕上闪动着无数QQ窗口。为了不愧对“资深流氓”的头衔,他毅然放弃了进食和治病的机会,继续不懈地勾搭着网上的姑娘们。正当他得意自己的苦肉计换来了为数不少的怜爱之情时,突然发现其中一个用手机上QQ的姑娘不再回消息了。内内瞟了一眼时钟栏,那时她应该坐在长途汽车上,快到青城了。估计是忙着准备下车吧,所以没打招呼就下线了。他没有在意,少了一个姑娘,还有好多个呢,按比例来说损失不大。
周围是沉重的呼吸声,陌生的节奏交织在一起,有如紊乱的风浪拍打着耳膜。也许是因为紧张,我的感官变得灵敏,身体却无比僵硬。冒着成败不明的危险去做一件后果难以想象的事,这就是我自以为是的勇敢。那么轻而易举的郑重,那么毅然决然的惶恐。我想,我大约是个受了蛊惑的姑娘,心底不切实际的浪漫还没洗干净就妄想一身黑色漆皮装脚蹬十厘米高跟后腰里揣着小藏刀粉墨登场。电影里摧枯拉朽的伟大桥段在我的脑海中一一闪过。可我的故事根本与此无关:我只是去见一个人。
在记者的身后,诡异地耸立着一道涌动的水幕,仿佛一只不安的巨兽在撕扯它并不结实的牢笼。镜头越过她的头顶向上移去,直到水幕的上缘与阴灰的天色一同进入视野。
“你听好,”你说,“要决绝,要一往无前,但不是放纵,更不是滥杀……你的心是清醒的。”
夏城,4月29日零点到4月30日零点,樱花开得正好。在你心跳的间隙,我来过又走,而你一无所知。

阳光太灼热,眼前的景色像一张曝光过度的相片,我退了一步站进站台的阴影处。车身在几米外绽放着金属色的光,能想象到那近乎扎手的热度。站台里混合着各种陌生的气味,我隐匿在送别的人群中面目庸常,几乎看不出不舍和感伤。
选择每一条分岔路的走向,从过去走到现在,再从现在走到未来。

播报车次的柔和女声已经重复了很多遍,我只好推你,说你赶紧走吧,车比你跑得快多了车跑了你就追不上喽。你走走停停地上了车,又转身回来奔向我,匆匆地塞给我一个小物件。
我大致看懂了这出戏。你扮演的男主角蒙冤致死,女主角为了你杀死了与这桩冤死有所牵连的人,每一个。
所有夏城的人都还在呼吸,但一次漫长的呼吸大约要上千年。
我从剧场后门悄悄地溜进去,迅速合好门帘,封上了一隙光。剧场里只有舞台是亮的,就像一口深井上方圆形的天。你们似乎在排练,空旷的剧场中声音微弱地回响。我从整齐的座席间穿过,摸索到第二排,坐了下来。
可惜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只是想见你,我相信沙漏,我要请它给我多一点时间,多一点点就好。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西周穆王姬满的爱妃盛姬在自己的房间里收到了无数精美的礼物。
我哭着又笑着,也许,这并不是你留给我的沙漏,而是你留给我的命运吧。
我在床前坐下,身后心电图上荧绿色的光点排成一条纹丝不动的折线。陪我一起想想以前的事吧,我怕我记性不好,以后一个人记不全。
第四页
病房的门被推开,两名护士忙乱地冲进来,医生还在小跑着往这里赶。没有人发现窗户是开着的,只有白纱般的窗帘被微微掀动着,一下一下,如同遗落的心跳。
此时如果有人抬头望天,只会看到几个闪烁的光点,飞机的轮廓已经消隐在夜空里。而我从那架飞机向下看,只能看到连绵的云朵涌动成一条暗色的河。
只是那时我还无法预料,我会为了你进入戏剧社,为了你一句台词斟酌上百遍,为了你在近千人的剧场演这场你演过的戏。
最后的最后,一切都将化归为零。
“……川城于帝都时间零点突然遭遇强风暴的袭击,相关部门暂未获悉此次风暴的原因……风暴造成全城通讯中断,川城周边已设下警戒线防止更多人员伤亡,专业救援队伍会第一时间赶至现场……城内情况如何……将为您……跟踪……报……”
川城、旧都、青城。
这样很好。
我记得清楚的,是之后发生的事。
这时两小时前从禾城起飞的一架飞机正从青城旁经过,几个乘客突然惊呼着扑向舷窗往外看——青城与青城的上空贯连,形成了一道光柱,柱体疾速地变幻着光影,好似脆弱的肥皂泡在阳光下汹涌的色彩。
我在街头狂奔,呼喊,穿过一簇簇凝固的车灯灯光和空气中悬浮的淡粉色花瓣。我身边的一切都定格了,但也许下一秒时间的齿轮又会继续向前轧,出租车会冲来,樱花会落地,你会在我赶到之前就……所以我一直在跑,一直在喊你的名字,祈祷你给我的沙漏能将我带到你身边。
沙漏又称沙钟,是中国古代一种计量时间的仪器,根据流沙从容器的一端漏到另一端的过程来计量时间。

川城狂风席卷,24小时后,川城静寂如死。高楼腐朽,长桥溃碎,重建过,复又被毁灭的手指抹平,最后地表上,是黄沙,黄沙上,是石砾,而石砾上,什么都没有。
——《概念物理》
夏城机场。
忽然,流沙声停止了。
男主角魂返故里,找到怔怔地坐在血泊里的女主角。他什么也没有说,没有赞誉也没有指责,只是紧紧地抱住她。女主角把手松开,锃亮的刀落在深红的血色里。那血泊里有他和她亲人的,朋友的,仇人的血液,那有毒血液里有厌憎、有嫉妒,现在它们都从伤口里涌尽了,于是躯体洁净。
五年前。
两年前,你告别你的城市,告别我。我送你去夏城,看列车缓缓开出站台。
几乎乏善可陈。
加菲在帝都有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但这座威严而忙碌的城市并不在乎一个蚁民一个月的工资能否买下半平米的窝,所以一个破旧出租房的天花板上有水渍是前两天大雨的必然结果,加菲对此并不意外。让他皱眉的是,照亮水渍的光源来自对街四五十米开外的广告牌——屋里停电了。加菲滚下床,从包里摸出电量似有似无接近自动关机边缘的手机,心里一声哀嚎……
我走过布景般的城市,算是牵强地赴了樱花的约。

引子

白海把电视的音量调高,立体声的音响让他仿佛置身咆哮的中央,那是来自地心的暴怒,呕到地表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们在一起之前,我总想给你买点什么,又不好意思给你,最后都自己留着,简直像购物狂一样,抽屉都塞满了,后来我们在一起之后也没把这件事说给你听……
没人知道真相,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胆量去想象,夏城向川城、旧都、青城掠取的,不是别的,是时间。
作者简介:
喂,混蛋,你那天约我来看樱花了吗?
他摸过满地乱糟糟的书和杂志,在许久没翻过的几本上蹭了一手灰,最后在书架的最上层,摸到了一个脸画得有点变形的加菲猫收音机。冷冷幽光处,一排大牙笑得无邪又恐怖。
“虽千万人!吾往矣!”
后来我排这出戏的时候,男主角有事缺席排练,拉你这个学长救场,我只和你排了一遍,就被你骂得体无完肤,谁叫我总念不好女主角决意报仇前的那一句。
夏城的卫星云图在极细微的尺度上有所变动但是无法被电脑观测和分辨,专家们不能向公众解释24小时纹丝不动的图像,只能循环播报一些苍白的安慰语句。
你送我的沙漏被我摔坏了,你是不是早猜到有这么一天?你是个混蛋。
叶片上的蝼蚁走失在第N个岔口。
白海不知道这水幕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它向后吞噬了多远,更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勒住了液体澎湃、流淌的本能,在旧都的地界里塑造出这样一面可怖的、随时倾覆的墙。他想,旧都、钟楼、古塔、凉皮、羊肉泡馍和一个为他的杂志写稿的漂亮姑娘,是不是都已经被埋在了几百米以下。
我将沙漏放在手心,它有无比崭新的剔透瓶身和无比古旧的木纹底座,似乎时光曾在此分裂,没有让它完整地变老。我嗤笑一声,也许是这个主观的判断让我有些相信它真的能够支配时间吧。其实书中的词并不是“支配”而是“引导”,就像水渠引导水。也许很多很多年前,撰写这本《概念物理》的人们真的相信时间与水是相似的物质,一样可以抽取,可以囤积,可以流动。但是后来的书里再没有出现过类似的说法,我托图书馆工作的朋友帮我查阅和对比,发现即使同名的书也与我从家里找到的这本《概念物理》的内容全然不同。难道它是一本仅存于世的孤本?但是就在这本书关于时间一章的注释里,提到过一枚如此相似的沙漏,每一个描述都与我手上的这枚不谋而合。
那个季节里,夏城的樱花已经开罢,我撇了一下嘴角,装作不在乎。你站在我面前,炽烈的阳光让我睁不开眼,我看不清你的表情,而你说出的字句间嵌着人群走动、嘱咐、相拥和分离的声音,让我有点走神。你好像说这次我和你一起去也看不到樱花了,等下次樱花盛放约我同赏。我说谁答应你了啊你约我我就一定去啊我就是去了也不一定为了你啊哼哼哼……其实我记不清你接下来说的是什么了,但是你不在身边的这些年,我坚信你一定反驳了我,你一定无视我的挑衅,你一定约了我在樱花盛开的夏城相见。
这只是随手取下的书,恰好翻到这两页。
听说你和朋友去海里游泳,才第二次下海,就被水母蛰了,好疼的。原来海里这么危险啊,我决定以后就在海滩边上踩踩沙子算了。
我笑了,我知道我们的记忆和约定还在你的脑海里而没有流离失所,这是我所做的一切的意义。即使在冻结的时间里,我只能一个人自说自话。
桌上,粥已经不再翻滚了,只是微微地冒着点儿热气。
——还是那本简装书:《概念物理》
其实,这天地是一个零。
帝都,4月29日,00:17。
注:第六十七页为《偃师传说》的节选,而其作者在文末提到《偃师传说》是根据1997年一位神秘人士提供的一份手稿写就的,据说那份手稿已经存在了几个世纪之久。
我看电影的时候把一整袋红豆都吃完了。那袋红豆是我准备自己做双皮奶的时候做配料的,结果双皮奶很难吃,红豆很好吃,我就把红豆吃了,后来你再做双皮奶的时候都没有红豆可加了。
旧都卫视里带着哭腔浑身颤抖的记者到底在说什么,他一句也听不清。
我稳住双手,缓缓翻动沙漏,世界一下子安静而渺远。流沙声清晰得犹如响尾蛇缠绕着我的脖颈,抖动致命的诱饵。
城市的声音和气味重新把我唤回,我睁开眼,却发现人们依然奋力地拖着行李在风中疾走,一切如常。原来可笑的是我,还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世界。跳上对抗时间的擂台,退到绝路才发现自己手无寸铁。秒针如同齿轮,每一次残酷的咬合都在侵吞你的生命,哪怕我纵身跃入,被夹紧、被绞碎,也不能阻止时间的铁律。它就是要往前走,一步一步地、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他掐了掐胳膊,这太像一个梦境了。
禾城,4月29日,12:38。
“不对!”
漫无止境的楼梯和绿白相间的走廊被我甩在身后,直到我在门前站定。我推开门就看到你,你比任何一刻都安静和孱弱,像海岸上一枚薄薄的白色贝壳。
而在不起眼的一角立着一枚小小的沙漏,朴素的木制底座嵌紧光滑的玻璃瓶身,侧面的轮廓如同高贵的嫔妃被束了一把细细的腰,裙摆里盛满了雪白的沙粒。
这时一阵夜风卷过,满城落樱如雪。

心电仪发出嗡鸣记录所剩无几的心跳,直到屏幕上的荧光终于拉成一条面目冷厉的直线。我覆上你的手,记忆中熟悉的温度还没有走远。我忍不住越攥越紧,仿佛这温度就是魂灵,只要死死压着,就能回到你的身体。
虽千万人,吾往矣。
4月29日零点,名义上夜与日的交界。
我像是在深渊里看见一束光。
魔都,4月29日,08:15。
我去教务处帮忙整理毕业生档案,看到你的名字,我们有六七个人在整理,你的档案正好在分给我的这一堆里,于是我偷偷看了你小时候的照片。
我只是想见你……死神要带走的,我怎么可能奢望挽留。
在这些礼物中,有一只琢雕得晶莹剔透的汤匙,它像一只黑色的鸟儿在光滑如镜的底座上微微颤动,翘起的长喙以令人惊讶的固执指向南方;在另一只黄金雕成的盒子里,装有一满把黑色的粉末,这些粉末蕴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在没有月光的晚上,把它们撒在火上,就会招来怒吼的蓝色老虎;在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珍宝中,还有一团神秘的永恒燃烧着的火焰,火光中两只洁白的浣鼠正在快活地窜上窜下,这团永不熄灭的火焰就是它们的宇宙和归宿。
“虽千万人,吾往矣!”

同一架班机里走出的乘客拖着行李在通道中疾行,我想他们并不赶着去做什么,只不过随着人群无意识地加快脚步。我一个人慢慢地走,任凭旅行箱、皮鞋、电脑包、香水和手机信号从身旁擦过。
4月29日零点,名义上夜与日的交界。

4月28日23点55分,飞机在夏城着陆。机场很空旷,往来的风撩起我的发梢和衣摆。霓虹点染夜色,错落着恍惚的光。
加菲深吸了两口烟,烟雾的味道让他回忆起一个属于川城的号码。他拨打着这个号码,一遍又一遍,幻想着一个久违的声音以久违的语调说“喂”。可是听筒里连杂音都没有,空茫得如同接通了千万年后浩寂的荒野。
如果这枚沙漏真的能够影响时间,那么就让它把时间都抽走,就让我在时间的真空里与你相遇吧!
第六十七页
从沙漏翻转的那一刻起,夏城的时间并非停止,而是被稀释。就像一杯盐水,某一处忽然变淡,溶解在一处的盐分只有向别处聚集。同样,时间在夏城变稀薄,必然有其他的地方变浓稠,所以川城、旧都、青城的地界内,一切疯狂地演变。24小时内沧海桑田,川城林立的高楼被千万年的时间碾作黄沙,内陆的旧都变成了千万年后的海下遗址,而青城被千万年间的地貌变换龟裂了地表。
旧都海水凶猛,城市毁灭。24小时后,旧都寂静如死。旧都成了地平线以上的海底遗址,突兀的几百米高的海水只是平静了,却没有退去。俯瞰下去,像是上帝错放的一块清透的蓝色积木。
不要回望,那就仿如叶片上的蝼蚁徒劳地追溯这棵巨树的根。
人们只能惊慌地揣测夏城消失和川城、旧都、青城受灾的关系和原因。
4月29日零点,名义上夜与日的交界。
“虽千万人……”念白辗转在舌端生硬得可怜。你怒道:“还是不对!哪有你这么僵的语气啊!”我看你严肃的脸好像在隐隐抽动,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然后你自己也笑了。
夏城、樱花和你都在等我呢,我怎么能不来。
4月30日零点已过,周围的景色依然凝固不动,但是细微的差别已如一根根极细的针扎透了纸面。
对了,我现在已经毕业了,学生证半价这种好事也没办法带着你一起了,两个人饿着肚子不吃晚饭,等到优惠时段才去麦当劳,撑爆肚子吃不到50块钱的感觉真好,晚上的路灯、树影和坐单车后座的感觉也很好。
每一次异变,都会在周围引起数个扰动点,其分布是随机的。
4月29日零点,灾难袭击川城、旧都和青城,无人生还。
网络也一样。4月29日凌晨还在夏城上网的人,不会看到QQ图标那一刻的拼命闪动,等他们随手点开,发一句“在”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尽管除了“夏城比其他城市慢一天”这个说法之外,没有什么别的理由能解释这个错漏,还是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相信,他们的生命真的被撬取了一天。也许人们宁愿相信自己被某种力量不约而同地抹去了记忆,就像有人酒醉了一天后才头痛欲裂地醒来。
我转头看你最后一眼,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与你初见。
时间是愈抽愈猛的鞭子,而城市,是身不由己的陀螺。
我记住了你说的话,只是那时我更无法预料,直到今天,我真的为了兑现一句你也许说过也许没说的承诺,牺牲数不清的无辜者,就像那个不顾一切的复仇女神,才终于理解了当初那个怎么也无法入戏的角色。
我松开手,怔怔地站在原地。长久以来我一直攥着一些放不下的东西,以为攥得紧就不会失去,为此用尽了力气。现在我放下了,虚脱般的疲惫。
我只是想见你,我想见你,在樱花凋落之前。

猫又四分之三,1989年生,双子座,女。土生土长的安徽合肥人,扎根该城市二十年依然分不清东南西北,反而发现四海皆可为家,对熟悉的不依赖,对陌生的也就无畏惧。目前停泊香港,读完硕士再向更远方游荡。是典型的“不爱鸡蛋爱下蛋的母鸡”型的读者,科幻作品涉猎不多,但成功围观国内科幻作家若干次,要签名蹭饭之类的事情都非常拿手……很高兴拙作能够发表,也许铅字能够帮我挽留那些年轻的、慢慢远去的记忆。
我的心是清醒的。
那里躺着一枚精致的沙漏。
那次我经过你上课的教室,你为什么会正好向外看呢?老师在讲课,窗外的阳光又刺眼,为什么你还会往外看,又正好看到翘课回寝室睡觉的我呢?
沙漏从我的手上笔直坠地,仿佛为了粉身碎骨而冲向地面,溅开一地闪光的碎片。这片光从我脚下蔓延开来,迅速地像涟漪一样向四面推去。闪耀的、虚晃的影子占据了视网膜,慢慢地消退之后我才能重新看见。我看见了定格的人群,他们还保持着几秒前的姿态,一动不动,而我置身他们之中,如同欣赏一场写实雕塑展。我像在夜晚的天台上一样放声地哭了出来,在这个只有星辰会被惊动的无人之境。
我忽然看见你抬头,眼神明亮。
我拍了拍口袋,小小的突起处是一枚沙漏,沙漏里,是半管洁白的沙。
时间犹如流沙,蛇行于城市的边缘。
目送列车开远,直到它循着铁轨遁入远处铁道两侧的高草,忽然想起你给我的东西还被我攥着,我打开手掌。
我电脑里有张同学传给我的手机照片,是你在KTV唱歌时候的样子,我还没有机会在同学聚会之类的乱糟糟闹哄哄的场合唱过歌呢,好遗憾!
走廊里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想我真的没有办法再赊欠更多时间了……我的视线越过病床前闪动的红色信号灯,移向窗口。窗外,正对着一座大厦的楼顶,一幅巨大的广告灯箱的嚣躁的光掩盖了皎洁的月辉。我把窗户打开,深深地呼吸夜晚沁凉的空气,楼下是花坛和一条没什么人经过的小路。
你拥有的,必失去;你拖欠的,必偿还。
时间也是物质,而且只是一种普通的可以抽取的物质,就如同水。
夏城。

结局早已注定,只是没人看穿。
命要信,运要转。
命已注定,运不可改。
帝都、魔都、禾城。
现在没有人能联系到夏城了,因为这座城里任何以时间为轴的活动都被延缓了千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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