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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性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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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性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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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奶说:“你也可多开一两坛给厨房师傅们、庄中伙计们一起喝。”

“败家媳妇”

“你看那巷子里多少坛?”莹莹说,“我送掉三坛不算多吧!”
“许管家呀,”少奶吩咐说,“郑队附的弟兄们就要开拔了,你今晚开一坛‘陈年花雕’,慰劳慰劳他们。”
干爹把毛毛抱到梳妆台边,开了抽屉,取了五块龙洋交给毛毛说:“算是干妈干爹认亲礼吧。”
莹莹不懂其意,文孙解释之后,二人乃相拥笑成一团。
文孙问明了原委,乃向毛毛说:“你认她做干妈,那你就得叫我干爹了!”

春宵苦短

二人自离开张家花园“洞房”之后,已逾四十八个小时,这次重入洞房,真是新婚不如久别。未及宽衣解带,二人已拥吻难分。再者在一个黑洞木架之上卿卿我我,那木板摇摇晃晃、吱吱呀呀,究非红绡帐里、银烛光前,绣枕鸾衾可比。一个未施脂粉的上士女兵和一个遍身汗臭高中学生的偷鸡摸狗,与一个遍体香粉、熏人欲醉的赤裸美人和一个玉郎似的公子哥儿相拥相抱,其情况自然亦有不同。
二人穿好内衫,文孙打开房门,只见春兰坐在走廊边,守住一炭炉,烧了整铜壶滚水待用。春兰未多说话,便把面盆木盆都装了水。另用小壶井水装了漱口杯,取走床上毛巾杂物,铺了床便径自下楼去了。
张老管家要文孙签了收条,便把钱和金镯,交给他了。文孙沉甸甸地拿回来,觉得是好大累赘。取回之后,文孙就照原计划实行了。他要莹莹拉起袖子,便把一只小镯套到莹莹臂上,果然天衣无缝、不大不小。他又要文梅如法炮制,这只老镯,嫌大了一点,但也马虎可藏。
这事弄假成真,反倒使莹莹为难起来。毛毛的妈几次要抱走她,毛毛都抱住干妈的脖子,死不肯走。莹莹想取一块钱给她做认亲礼,心中又怕数目太大,惹文梅批评,做“败家媳妇”。莹莹心中正在忐忑不定之时,文孙忽然回来了,对莹莹真喜从天降。
文孙乃告诉夫人说,一次他以小地主身份,带了许朝奉、李老票去实习“收租”。老票告诉他一歌诀,叫“二十更更,三十夜夜,四十单双,五十星期,六十月月,七十季季,八摸九看十叹气”。
四人吃完了面点,分了金银,乃商议明日回城销假上班和返校。文孙和大余都认为那四部单车要重新修整一下,始能再上长途。二人乃带了小和尚、叫了小鞑子,一同把单车推到书房前平台上去修理。
古人形容赏心乐事,莫过于“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至于“金榜挂名”乐在何处,林三哥儿尚有待体验。但是“洞房花烛”之乐,他今宵是体会得淋漓致尽了。
扫兴归来,本想乘众人熟睡时,来偷鸡摸狗一下,谁知竟被公然拥入洞房——真正变成莹莹所一直梦想的“鲁滨逊”——真是喜出望外。
二人正说着,莹莹的腿忽然被一个小女孩抱住,大叫“新娘子”。但她很快就被她妈拉开了。莹莹一看那少妇是杨师奶的媳妇,那可爱的小女孩,显然就是她的女儿,杨师奶的孙女。莹莹忙蹲下,把小女孩拉过来,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三少的新婚之夜,则是旧瓶装新酒,一切没个规矩可循。半个钟头之前,他二人还不知道今晚可“携手入洞房”呢。他最初只想乘着黑夜在小船之上“毛手毛脚”一番便算了。想不到雅兴被炮声打乱,又被大鲤鱼捣了蛋。
二人披衣下床,喝了些参汤、细茶,吃了些果点,并洗涤一番,文孙在灯下,看莹莹愈看愈可爱,不觉拥之入帐,二人又“更更”起来,经验愈积,花色更多——真美不胜收。
莹莹对文孙这位无肠公子,如此轻财重义,不以为然。她怕金银藏在别人身边,一旦有急恐怕取不回来——但自己是新媳妇,未好多做主张,只想等个机会向文孙解说。
“老脸皮厚——不要脸……”毛毛的妈,一直在骂她。
这时春兰又捧来热茶和点心九九藏书。文孙问梅姑娘在哪里,毛毛说在“四老爷房里”,文孙乃叫春兰把茶点等物再捧下楼,大家走向姥姥房里去。
当诸位少女正在戏鸭、逗少奶欢笑时,忽然春兰来报,说郑队附正领着守庄保安队官兵来向少奶“谢赏”和“辞行”。据说庄中保安队已奉专署保安总队密令,于三天之内向“二郎庙”集中,听候调遣。
“那你就叫我干妈!”
这时各士兵、众观众,都在静听演说,忽然有个小女孩在大叫说:“妈,新娘在哪里?”郑队附演说突被打断,不觉怒目而视,急说:“把她抱出去!”只见一个少妇,抱着个小女孩,并堵了她的嘴,自人丛中挤了出去。小女孩去后,郑队附乃继续演说:
文孙遍吻之余,又想起杭州一家鞋店的广告来。那广告上说,如有任何男女,双足上无一疤一痣,该店便奉送免费上等皮鞋一双。广告经年,竟未送出一双皮鞋,想不到今日自己夫人竟有此领鞋资格。
文孙的新婚之夜,和老同学阿斗的新婚之夜,虽同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中国农村举行,他两家却有截然不同之处。阿斗装的旧瓶旧酒,一切是按照大清帝国传统,老规矩行事。送房的亲友和职业化的伴媪离去之后,阿斗最初只敢对他新娘“毛手毛脚”一番,然后才渐入佳境。

职权初试

郑队附仰望天空,大声朗诵,说:
“文哥,”莹莹笑着说,“我要守到你‘叹气’为止。”
许朝奉忙自人丛中挤出,问:“少奶有什么吩咐?”
这时梅姑娘在一旁,也问毛毛说:“毛毛我也做你干妈好不好?”
二人一入新房,连文孙也为之一愣——那真是所谓“鸳枕鸯衾色色鲜,双燃莲烛照神仙。可知的是前缘矣,无所用其客气焉!……”
文孙又把二百元硬币,按原计划分了。只是硬币太重,文孙乃请郑奶为四人各缝一个钱袋围在腰上,以便随时取用。
郑奶说得一本正经。莹莹想到一夜未眠和晏起之事,脸反倒红了起来。
其实这完全是大余编造来哄三奶的,他知道莹莹迷信,他既然脱口说了错话,所以就编个故事来弥补一下。大余今天已和屎嘴吃了两顿上客饭,因为文孙未起床,不便擅入内宅找文梅,乃和屎嘴聊了几个钟头。屎嘴说老爷有口头吩咐要他替文、莹二人排个八字。他排了,但发现两命,八字全冲,既然冲克过当,姻缘不会超过三个月;有子亦不能留。新妇是个“败家媳妇”。所以拜堂时刻,老爷原请他来“排”,他觉排亦无益,三少亦不信这套,就由三少自己订为“酉上三刻”了,“酉下三刻”可能稍扳点运气,上三刻就只有更坏了。
众人簇拥着新人,穿过道、扶楼梯、上堂楼,直奔“三哥新房”。出发前莹莹瞥一下昨晚的睡房果屑遍地,一切凌乱不堪,也确实不能再睡了。按当地乡俗,新娘刚离去的房子,子午十二刻不许打扫,她也只好到“新房”去了。
这两间他昨夜还睡过的高中学生的卧室,书籍凌乱,鞋袜乱丢,盒子炮、网球拍,随意乱挂,现在一切都不见了。屋内绫罗绸缎,银烛摇曳,红绡帐里,绣枕成双——完全是个豪华的新房。
“莹啊,”文孙说,“你比昨天更漂亮呢!”
“涂秋薇总有一天会听说的。”文梅说。
“梅姐,”莹莹又问,“屎嘴三爹什么时候说我是‘败家媳妇’?”
“要!”毛毛答得更干脆,答了又跳又答。
在这段时间,消息早传到大厨房,杨师傅、杨师奶都赶来了。杨师奶也认为不能收,但是杨师傅倒大方,说:“三哥儿出世的‘红蛋’还是我煮的呢!收下罢,叫毛毛向干爹、干妈磕头。”
原来林家这座庄园,并非坐正北、朝正南。古代中国,只有宫廷、官署、庙宇可有此方向。南面而坐,只有活的皇帝和死的菩萨,才可如此,否则便为“大逆”。所以林家这座方形庄园,非向正北正南,而是偏向东北西南。文孙的新房,位于东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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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暮春季节,阳光自窗前直射,为时甚久。文孙之于莹莹,虽偷鸡摸狗经月,但是在阳光照射之下,遍观裸体美人,今朝还是第一次。
莹莹未作答,郑奶却接过去说:“哪个三朝新娘不比出门姑娘漂亮?——女人是花,男人是雨露呢!”

杨小芬的妈妈

当郑队附叫全军“敬礼”,莹莹抱着个绣花热水袋欠身答礼时,真是仪态万千。这儿如果是个大舞台,保证欢声雷动。郑队附叫“礼毕”之后,他自己就演说了。
莹莹一算也确是太多,但戏已演出,又无法收回,只好将错就错地说:“我倒想涂公主也来看看,看我会不会花钱!”莹莹念念不忘文梅转告她涂公主所说的话。
莹莹本美人胚子,当金环告以叫床幺二的趣事,这位黄花少女,以叫床为不可解。谁知今日,她自己洞房花烛,竟然也有言难忍。她拥住情人呻吟之外,哥哥、心肝、宝贝诸种情话艳语,亦欲停不止,如醉如痴如狂如呓,其声亦竟达于窗外。
郑队附也连声说“是”。接着他便叫:“立正……敬礼……掌号!”小和尚还是“打烂了”。
干爹乃把干女儿抱过去了。
文梅一听自知失言,当大余偷偷把这话告诉文梅时,叫文梅千万不能讲。谁知文梅大嘴巴,心直口快,一下就说出了。所幸她头脑快,很会转变,乃说:“小莹呀,你少奶奶才当了一天,一下就‘赏’掉我们一百五十个月的饷,还不是‘败家媳妇’呀!——屎嘴就看中你这‘省长小姐’会花钱。”
文梅在窗后听郑队附演说,早已自己堵着嘴笑破肚皮,而莹莹则仪态端庄地站着静听不动。当郑队附请她“训话”时,莹莹只略说此次随文孙回庄,劳动了众同志弟兄、队附、师傅、师奶,甚感不安。郑队附和众兄弟虽暂去二郎庙集中,但是抗日救国是不分地区。希望众弟兄不要以我们安全为念,大家一致专心杀敌救国才好。谢谢诸同志的盛情。
“哎哟,”文梅说,“做就做了嘛!我想文孙听到一定很高兴。”
“少奶手头太大了,”文梅又笑着说,“人家拍你这点小马屁,你就赏了三坛‘陈年花雕’,你知道陈年花雕在‘贸易公司’一坛值多少钱?——五十块呢!怪不得屎嘴三爹说你是‘败家媳妇’呢!”
文梅也问起大余和老怪、屎嘴在一起,学到些什么。大余说,屎嘴真是名副其实的屎嘴。他屎嘴乱说,谁听他的呢?
文、莹二人这次祭祖,原意是“订婚”,谁知一家上下的看法则是“结婚”,一切照“花烛大喜”办理。结婚之后,他们再去上海披纱入教堂,那就不干他们的事了——一切有大七少先例,照办如仪。而七叔回庄祭祖时,文孙因在大考期间,没有返乡,不知仔细也。
文梅说着,莹莹心中也确实后悔:“演假戏演惯了,怎么演真戏也这么干呢?……”想着心疚之至。
文梅今早无事曾与郑奶、春兰闲谈县城中生活,并谈莹莹为失兔失鸭痛不欲生之事。这时郑奶为使莹莹高兴,乃暗派佣人叫春兰父亲送来两只雏鸭以娱新人。当莹莹看到两只小鸭时,果然钟爱备至,病情顿减。这两只小白鸭,刚会下水,春兰乃取一木盆装水,放于躺椅之旁,让两只小鸭在其中嬉游。春兰、文梅和庄内一些年轻女佣也都被叫来,陪少奶说笑,诸多奉承,竟使一位平凡的莹莹,自觉真是做了少奶奶了,真想把涂公主也请来谈谈。她知道涂公主爸爸,也只是个开香烟店的,姓属四大家族,她并不知道四大家族的生活方式呢。
“干妈!”毛毛叫着一下就扑过来,让干妈抱着。干妈抱起毛毛,毛毛得意之至。
文、莹盥漱方毕,郑奶便来了,小和尚随着提拿发具,郑奶乃替莹莹梳头。莹莹自觉一夜未眠,镜中应疲惫不堪。谁知大谬不然,经郑奶打扮之后,对镜自窥更如牡丹带露,较昨日更为艳丽,乃把文孙唤入内房,在镜中共同欣赏一番。
他把莹莹抱在怀内,告此故事99lib.net,莹莹惺忪地说:“那我去领去……”她仍有睡意,乃问文孙什么时候了。文孙略掀蚊帐,看钟不过八点十来分,为时尚早,这时阳光已退,床内微凉。二人又把丝棉被盖好。文孙摸她吻她,不觉兴致又起。郎既试探,妾亦有心。二人不免又燕好一番。虽强弩之末,仍余味泱然。事毕乃相拥而卧,梦乡更甜,还管他今日何日,今世何世?
他预备叫莹莹和文梅各在膀上套一只金镯,并各带二十元硬币,他和大余则各带八十元现款。
众人离去之后,杨、涂二师奶各向新人打千请晚安道喜,也离去了。文梅顽皮,也向莹莹学着打个千,二人抱着笑成一团,招招手也走了。剩下只有毛毛春兰一人了。
隔着一层薄薄的粉红帐幕,阳光射入,更显其柔和温暖。日光和煦、春意融融,文孙坐起细看惺忪美人,愈看愈难自持——温柔乡是英雄冢——任何柳下惠亦不能无动于衷,何况是个发育期中热情如火的青年!这时莹莹运动终宵,在朝阳之下已有睡意,眼角流酥,声音柔媚,尤使文哥爱上心头。他不觉俯身下去,从发鬓到眼耳口鼻,到腰臂乳臀……到足趾脚心——在朝阳之下、锦被边缘,吻半睡美人——新郎吻了她每一方寸,也检查了每一方寸。任郎随意吻!只是在最酥痒处,莹莹才柔声一笑,作出反应来。
郑队附没办法,只好开始第二个节目:“敬礼”、“演说”。
涂师奶轻声向新娘说,这次她们不敢来“闹新”、“听新”了——上次被大七太用“蛮腔”骂了一顿,学乖了。
这次小和尚学吹号,又开始“打烂了”。郑队附示意叫他再吹,小和尚又呜呜两声,还是“打烂了”。

“二十更更”

“打烂了”是乡中灯节中的术语。凡是唱歌的,唱了一半,唱不出来了,就叫“打烂了”。小和尚以前在灯节中,初学唱“挑花灯”,就“打烂了”多少次。
“……本队附和弟兄们,对少奶赏格,都感觉零涕。追随打倒列强、打倒鬼子。弟兄们奉命三日内到二郎庙集中,集中回来,再保护少奶,请少奶训话——完了。”
这时毛毛正在喂小鸭,早把干爹干妈忘记了。但她怕爷爷,爷爷叫她向干爹、干妈磕头,她都磕了。磕过后马上就躲到妈背后去,死不出来。
绣枕金猊,被翻红浪。此时无声胜有声,二人相拥,一言未发。温馨之情,人皆有之,不必细叙。只是食色虽是人之常情,然人之与性,却各有不同。反应有别,欣赏亦异。《麻衣相》书上说:“眼如秋水,男女多淫。”但是此人此世,眼不如秋水,又怎能成为“美人”?生为美人,又怎能不淫?孔老夫子说,“以礼节之”。淫于众人,如焦大爷所说,“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则为乱伦滥交。然淫于一人,难舍难分,岂不正是夫妻恩爱,有何足异?
这是文孙认识莹莹后,第一次为她作周身检查,他自觉不可想象——莹莹自踵至顶,白如羊脂不谈了,周身竟无一痣一点一疤。只是后颈发际有一颗小红痣,这似乎是造物者为她这翠刻玉雕的胴体上,镶上一粒小红豆。文孙把她翻过身来,仔细端详,愈看愈美。这块玉雕美人,如少掉这颗小红豆,岂不美中不足?上帝的美感,究竟远胜凡人啊!文孙为之嗟叹不已。
少奶微笑欠身答个礼,就结束了这场表演。
“你看这个小灵精,好会拍马屁!”郑奶在一旁笑着说,“那么少奶奶你就认着吧。”
这时厨房又送来些鸡汤面和馄饨,文孙叫小和尚去请姚先生来一同喝下午茶。不久大余便来了。莹莹见了大余,有点面腼,乃找点话谈谈,说他们昨天祭祖时,怎么未见到大余。大余说他站在文孙之后,穿了长袍、背心和一些“听差”站在一起,莹莹就未说了。
“屎嘴三爹说些什么呢?”莹莹敏感地问了一句说。
“老脸皮厚的。”毛毛的妈羞着她,要把毛毛接回来,毛毛不肯。干妈乃把她抱回房内,坐下放99lib•net在腿上,拿糕饼给她吃。
“共一百五十块钱!”文梅笑着说,“关我一百五十个月的饷。”
杨嫂脸红到脖子——两家从此就是干亲家了。
“毛毛!”小女孩清脆地说,说着又跳。
少奶方站定,郑队附乃叫口令,“立正”、“掌号”。小和尚乃举起大铜号,呜呜地吹了两下,吹不出调门来,引起过道中观众大笑。有些少女则一面笑一面说:“小和尚,打烂了,打烂了……”
杨师傅又叫媳妇向干嫂请安,媳妇还不知如何是好呢,莹莹抢上拉住她说:“我们今后是姐妹了。”

送房

“许朝奉。”少奶又叫一声。许又连声说“是”。
“不要!”毛毛说得好干脆,一下把干妈抱住说,“我只要她!”
再者自文孙去后,莹莹竟渐感不适,作呕作坠,然又呕不出、坠不下,竟至面色苍白,为郑奶发现。但是莹莹个性倔强,坚不承认有病。可是终因四肢无力,在文梅、郑奶劝慰之下,她同意在姥姥房内设一藤躺椅,躺下休息。春兰并为她装满了一个带有绣花绸套的橡皮热水带,抱在怀中取暖,以防止呕吐。
文孙怕窗外有人“听新”,欲以舌尖堵其呻吟;并暗告莹莹,恐窗外有人偷听。而莹莹则半醉半醒,两手揉碎床单,切破郎君腰背,呻吟着说:“文……文哥呀……我顾不得……许多……了……”文孙亦搂紧娇妻,把个美人的颈项腮唇,咬得不成人形。二人滚动不停;要不是铜床太大,铁腿太牢,他二人恐怕早已滚入地下,或干脆把床拆掉了。双体摇曳经时,气喘力竭,才停了下来,相拥而卧,余韵未已。
大余的吞吐其辞,益发使莹莹感到不安,连问屎嘴三爹说些什么。大余说,屎嘴认为拜堂时间是三少爷自己订的“酉时上三刻”,要是他,他就订“酉时下三刻”。下三刻天已黑,灯光更亮,将来可以多生几位好姑娘。莹莹听了将信将疑,也就未问了。
春兰正说着,已听到巷中整齐的脚步声,和郑队附所喊的“一二一……一二一……”口令声,众姑娘自窗中外看,只见小和尚背了只大铜号,走在前面。郑队附叫着口令,后面有十来个士兵,操着整齐步伐,自巷道转过道,走入对面走廊上,整齐地排列着。郑队附叫了“立正”、“向左转”,来向少奶“谢赏”。那过道上也挤满了一些看热闹的妇孺。
莹莹看到文梅,自觉有点脸红,倒也把实情告诉文梅说为“闹钟所误”。并问大余在何处,文梅说文孙未起床,大余不敢进来,在外花厅和老怪和屎嘴三爹、托教官一起吃“上客饭”聊天。
毛毛未接住,哗啦一下,五块袁大头被摔在地上乱滚。毛毛慌了,挣扎着脱离了干爹怀抱,到处去追钱。众人已把钱捡起,要交给毛毛的妈。毛毛的妈死不肯收。
许朝奉又连说“是”。
郑队附打着手电把二人送进庄中。文、莹刚到姥姥小餐堂,本想众人已睡,两人还可像在防空洞内一样来偷鸡摸狗一番。谁知后厅内外,却挤满了农村妇女,大约有十多人,大家笑语喧哗,正在等他二人。一见二人进来,个个高兴——原来她们是来为新夫妇“送房”的。
在大家吃面之前,张管家曾派人三番两次地找三少到账房去,有事要相商。文孙扒了几口面就去了,所以未参加他们谈话;小莹多希望文孙能为她释疑解惑啊。所幸文孙不久就回来了。原来老管家奉命问三哥此次祭祖返校要带多少现款和金银,因据报时局不稳,县城都在“疏散”,刘朝奉家的和女儿小毛姐都被送回乡间来了。万一有战乱,老爷怕大家跑散,要文孙多带点硬币在身边。老管家已为他预备了一两千硬币和二十两黄金。文孙认为太多,带到学校没处放,所以只拿了两百元硬币,和两只金镯,一大一小。
少奶乃转身向郑队附说:“你的弟兄们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二人都是“更更之年”,情多夜短,除间歇蒙眬之外,等于通宵未眠。两情游兴方酣,已闻鸡声远近;接九九藏书网着便听到园内、屋角、墙头,甚至窗台之上,百鸟争喧。尤其是百灵对唱、黄鹂相呼,郭连环的口技,终是不能相比。二人拥听鸟声,再相摩相嘘,更增陶醉。不久红日当窗,直射入红绡帐里。暮春朝阳温暖无比,这阳光愈射愈热,热得使二人推掉棉被,裸拥于床,欣赏其难得的日光浴。
“毛毛要不要做我干女儿?”新娘问。
许朝奉连声说“是”。众士兵也目目相觑,喜形于色。
“这次少奶回庄祭祖,我们弟兄们努力保护,抗日救国,层层节制,本是犯着围的事。蒙少奶重赏,犒赏三军,本队附……”
在此情况下,莹莹无可选择地只好自躺椅站起,郑奶又为她整了整头发和脂粉。春兰在小餐堂前打开门帘,让少奶走了出来。莹莹原是演员,颇有“台风”,如今抱着个绣花热水袋自帘后走出,真明艳照人,使过道中观众面面相觑;阶上士兵,亦互视以目,面露惊讶之色。这时春兰放下帘子,侍立一旁,真和京戏舞台一模一样,文梅等则躲在窗后偷看,对小莹风度亦称羡不已。
“没有说什么!”大余说。
大余对这套,半信半不信。因为屎嘴讲得太“绝”,所以才脱口而出。如今他看小莹如此认真,所以才编个故事来骗她。但小莹也不是笨人,知道大余话后还有话,所以总是怀疑不绝。
“他是会很高兴的啊,”莹莹说,“但是我就要改正他三哥儿的作风——你知道我买根油条都上账……”
“富贵不离其身!”大余笑着说,“以后你们跑到天涯海角,都不要卷袖子!”
军队自厅中开走了,文梅和众姑娘,打开帘子,一冲而出。文梅把莹莹抱住,连说:“台风极好!台风极好!”莹莹也笑着说:“想不到到文孙家来,还要继续演戏。”
文孙、大余去后,莹莹颇感不适。她对文孙在情感上已到寸步难分的程度,离开了他便神魂无主,恨不得相依相偎,终此一生。
连文孙亦不解的是前间房里放了一张帆布小床,床上堆满红纸金笺包成元宝形的各式糕饼数十包。内室则有红色三脚木盆,和金漆马桶柜,都是新娘的专用品……文孙想起“阿斗”所说的故事,不意自己失笑。杨、涂两师奶把送房众婆娘堵在走廊上;郑奶又替新娘化妆一番,乃单独开了后房门,从走廊另一端离去了。前房只剩两位师奶、两位姑娘(春兰和文梅)。这时涂师奶乃自后房搀着新人走到前门,由两位姑娘把喜点递给新娘,由杨师奶唱名,新娘亲手赠送。终把室内数十包糖果发完,众人才欢天喜地离去了。
毛毛把三脚盆内打了温水,脸盆内也放了热水,前来请“少奶用水”。说后她低着头反手带关了门,退入前屋。新娘当然知道“用水”的意思,就遵命用了。一切妥当,新夫妇就预备上床了,莹莹乃打开门瞧瞧,却见春兰刚在帆布床上铺好被褥。春兰见少奶出来了,乃又走入内室,把剩水倒入一铅桶,提到廊外;自己又向新夫妇问声:“三哥和少奶还有什么事吗?”莹莹说谢谢她,没什么事了。春兰也请个安,反手带门退回前屋——她是在前屋守夜听候使唤的。莹莹心中不安,亦感尴尬不便。文孙乃叫春兰也下楼,回到她自己房中去睡,不要她侍候了。毛毛怕郑奶责怪,三哥只说声“有我”,毛毛就依依不舍地走下楼去了。毛毛去后,莹莹一下便扑向文哥怀中去,文孙想起阿斗的故事,不禁又大笑不止。
梦醒之后,投桃报李。文孙尚有余梦,而莹莹已全醒。她细看枕边人,亦愈觉其可爱,爱到绝顶时,莹莹也吻郎不止,终于吻得郎君再度瘫痪。半醒之中,文孙也问莹莹,什么时候了。莹莹欠身掀帐门一看钟说,八点十五分了。“什么?”文孙一惊而起,说,还是八点钟?乃跳下床去,一看桌上手表,已下午三点十五分了。停了的钟,耍了个大乌龙。
莹莹说着眼一瞥,似乎许朝奉也挤在过道观众之中,莹莹乃问:“许朝奉,在这儿吗?”
“干爹!”小鬼灵精,张开膀子大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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