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结束了吗？他们自由了？诺顿飞快地穿上衣服，打开房门，来到走廊上。

他抓起桌子，任那烟灰缸掉在地板上。他双手抓住桌腿，拼命朝窗户砸去。他没有放开手里的桌腿。当桌面接触到玻璃时，他感到一阵奇怪的颤抖穿过全身。

诺顿猛地伸出手，抓住了门把手。它动了。

诺顿瞪着他。

他们又花了些时间比较各自的故事、想法，表达他们的担忧。但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展。当诺顿的手表指向——不管正确与否——十点时，他说累了，就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上楼的时候，他听到斯托米在抱怨这里既没有电视，也没有收音机。

他躺在床上，大睁着双眼盯着天花板。他没说实话。他并不累。他只想单独呆一会儿，好好想想。即使管家说的都是真的，但还有些地方他不明白，他需要整理一下思路，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头绪。

“马克！”他大声叫道。

一堆毛发。胡须。

“那门锁了？”比林斯问道。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窗户。他仍能看见农场、草堆和衣阿华的夜空，但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就像玻璃上被涂上了肥皂。在窗户这边，仍能看见桌子腿和桌面的一部分，但其它部分都九-九-藏-书-网不见了。他松开手，放开了桌子腿。桌子余下的部分迅速消失在玻璃中，接着一张完整的桌子出现在了原地。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他听到马克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另外两个也回了房间。他想睡觉，可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叹口气，转头望着窗外。他看见了月亮和星星。很常见的夜空。

灯突然亮了。

什么东西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很常见的夜空？

它消失在玻璃中，接着又出现在桌子上。

是他站在比林斯一边，为这些房子的目的辩解。是他劝说他们接受命运的安排，拯救这个世界。他只是在说理吗？只是在尽量安慰别人吗？他不这么认为。他确实很相信那套理论——至少是其中的一部分。但他不得不承认，能够从这监狱逃走使他感到了……多年未有的快乐和希望。

他在骗谁？这全是谎话，他知道。他跑只因为他是个懦夫。不管他平时的言论有多么高尚，事到临头，他和其藏书网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一个好纳粹，愿意在牺牲别人的情况下拯救自己的生命。

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在书房门口停下了脚步。门开着。透过里面的窗户，他可以看到隔壁农场的灯光。

收拾过餐桌后，比林斯很快就消失了。剩下的人试了试厨房的门和地窖的门，想看看是否能找到出去的路。没用。在所有的窗户外，世界一片漆黑。诺顿不知道窗外是另一个世界，还是两个世界中间的分界。

一阵像地震似的晃动穿过整幢房子，摇动着烛台，将一座半身像晃到了地板上。

前门自然是锁着的，他早就料到了。他沿着黑暗的走廊，走过餐厅、厨房，来到了书房。空气清凉，可他却在出汗。如果他知道丹尼尔、斯托米和劳瑞的卧室在哪儿，他会去叫他们的，但他没有时间去找他们。房子太大了，而机会又如此难得。

他的心狂跳起来。他很兴奋，可也很害怕。他从床上坐起，掀开被子。他下了床，走到窗前。

桌子的一部分重新出现在原地。

比林斯出现在门口。

如果真是那样，那也是他活该。

没人回答。

但他没有时间搞清这一切。时间在飞快地过去。诺顿扭头离开了紧闭的门。

没有回答。

这有几种可能。马克可能睡熟了，听不到门外的声音；他可能离开房间到楼下去了——他可能死了——也可能这一切都只是个梦。

他本能地向后退去，拼命忍住冲到嘴边的一声尖叫。

比林斯依然笑着。“房子准备好了，”他说。他的皮肤突然变成了古铜色，眼睛闪闪发光。“它终于完全恢复了它的力量。”

他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何况，现在的条件远远说不上最好。

就在这时，房子所有的门窗都被封死了。

他甚至能分辨出水塔上一闪一闪的红灯和加油站那盏橘红色的大灯。

他可以再回来，救他们。

现在已经过了午夜，一切本该寂静无声。但房子却永远不是寂静的。他听到走廊尽头的黑暗中传来窃窃私语，楼下什么地方还传来跺脚的声音。头顶上，也许是在阁楼里，还有孩子的笑声。

他朝诺顿弯下腰。“谢谢你。”

他将钥匙装回口袋。“门开了，”他说着，用手指指门。

他不愿去想这些。他沿着走廊朝楼梯走去，集中精力想着窗外的现实世界。黑暗中传来各种声响，但他无暇顾及这些。

哪种情况都不能让他好受些。

灯光。

救他们藏书网？

他一步并作两步走下楼梯。除了他自己的脚外，楼梯上还出现了另一双脚。他只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诺顿承认自己也希望能有一些书或杂志。如果他们注定要呆在这里，却没有任何形式的娱乐、消遣，紧绷的神经早晚会跨掉。他们已经开始互相抱怨了。不错，他们有这幢房子，还有共同的困境，但他们毕竟是来自不同阶层的五个不同的人。即使是在最好的条件下，这些人也不一定能达到和谐。

他转过身。书房里出现了新的阴影。虽然他看不清它们的样子，但他知道它们在注视他。一个在书架上。一个在壁炉里。一个在台球桌下。他们不停地移动着，变换着位置，变换着形状。

管家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掏出一串钥匙。他找到了那把钥匙，将它插人钥匙孔，打开了锁。

他加快了步伐。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电流的嗡嗡声，刺痛了他的耳朵，使他感到一阵恶心。

他快步走进书房，没有费心去找开关开灯。以前他走过的那扇门锁着，但他仍能透过窗户看见隔壁的农场和月光下的草堆。他想起了斯托米说的想打碎玻璃的事。

诺顿一动不动。这是个圈套。一定是的。

管家在朝他微笑。可那笑容里的某种九-九-藏-书-网东西使他不禁向后退去。他的心一阵阵发疼，他想自己的心脏病可能要犯了。

只有在自由被剥夺后，你才意识到它有多珍贵。

什么东西蹭过他的腿跑开了。小小的黑色身影，还不到他的膝盖高，却像人一样有两只脚。一个娃娃。

他敲得重了些，提高了嗓音。“马克！”

奥克戴尔的灯光。

“不应该锁的，这个时间不应该锁的。”

他推开门，凉爽的夜风迎面吹来，送来刚刚犁过的田地的味道。

鸡皮疙瘩布满了他的全身，但他抵制住了跑回屋去的冲动。这太重要了，很可能是他得到的惟一一次机会。现实世界的出现可能只是暂时的。天啊，甚至可能是个玩笑，来引诱他的。但不管怎样，他必须有所行动。他不顾周围各种奇怪的响声，径直朝马克的房间跑去。他轻轻敲着门。“马克！”他悄声道。“马克！”

尽管斯托米失败了，但诺顿想不妨再试试。他环视四周，看见了一张三条腿的小桌子，上面摆着一个沉甸甸的烟灰缸。他抓起烟灰缸，用尽全力朝窗户扔去。

他的心沉了下去。这只是幻觉，是海市蜃楼。外面根本没有什么衣阿华。他根本无法逃离这座房子，跑进农场，回到奥克戴尔。

比林斯朝他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