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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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大人
不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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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值一提的物件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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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值一提的物件们
雨,不喝可乐
雨,不喝可乐
雨,不喝可乐
雨,不喝可乐
雨,不喝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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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认为这一说法是对玛丽·威斯利的不敬,我会很为难,不过《满潮》是一本轻灵顺利地摆脱了这些、给人深刻印象的书。我坦率地认为:哦哦,如此平面的、留有很多空白的小说也不妨聊备一格嘛。另一方面,其文章清澄而富于紧张感,看似徐缓的展开却总是紧紧地扣住中心。或许是讨巧的说法吧,我觉得人生反正也不是精密构造出来的东西。
读山田咏美的《垃圾》。我真是喜欢她写的东西。主人公是个正人君子,诚实得让人心痛。总让我为之落泪的是,山田女士的小说是为大人写的,更进一步地说,是为身体某一部分还依然是个不安的孩子的大人(我不知道这样的大人是否存在)写的。山田女士知道大人比小孩更简单、更善良、内心更脆弱,所以大人才要恋爱,才需要朋友。我觉得这虽然孤独,但同时又极为甜美,或许是人生中最了不起的事情。
《星期五的别墅》(阿尔贝托·莫拉维亚著/大久保昭男译/文艺春秋)
作者中西夏之先生是位画家,但是我从没看过这位先生的画。对我而言,这本书恰是悠缓的印象的美妙集合,是日常的复习。
这部长篇小说将西格夫里·萨松“士兵们都是幻想家”这句格言印在了扉页上。是提姆·奥布莱恩的第三部战争小说,问世于一九七三年,荣获美国图书奖。

酒香浓郁的白兰地蛋糕般的恋爱小说

这心情,就好比是单身一人在浩瀚的河流中游泳(漂流)。虽然不时有东西漂来,擦肩而过,但不会把漂流而过的片段强行串接起来。当然,河流的全貌却难以掌握。心里虽然空落落的,但这苦苦挣扎的无力感恰是一种快感,有时竟陶醉于这轰然的水声中。我就是这样阅读这本小说的。从眼前飘然而逝的色彩鲜艳的片段(有时候它们与我心中的某个东西,或者是刚刚流逝的片段紧密地吻合),其实就是埋藏在小说中的丰富多彩的关键词。
检察官这个人也别有韵味,他吐露的关于离别的心声,让我有太多的同感,不由得心旌动摇。
封面虽然有点可怕,其实是一个爱情故事。如同开门见山的标题“不朽”所示,“我们每一个人都凭借体内的某一部分超越时空生存下去”,这便是小说的主旋律。无论是“举止”、“形象”还是“艺术”,都轻而易举地穿越了个人,无止境地被一再重复。
我因为怀念框架明确的故事,又读了一遍久违的《绿色小鸟》。我非常喜欢这本所有故事都悄然发生的童话集,它极富意大利民间故事特色,色彩丰富。编辑此书的卡尔维诺那匠人般认真的姿态,“作为某种真实的形态”令人神往。
不精彩的传记(和自传)委实无聊,就算请我读,我也不愿读。可是,精彩的传记(和自传)读了之后,又会丧失写作的勇气,可能的话还是不读为妙。
我讨厌反战小说。因为作为读物,无趣的东西居多,也因为我反感为了倡言什么而写小说的姿态。《追寻卡西艾托》当然不是反战小说。
十六个骨骼强健,细节却描写细腻,一篇一篇分量准足,堂堂皇皇不容动摇的短篇,其主题全部是男人和女人。
这是一本会边读边发烧的书。可能有人会在低热状态中表现出拒绝,而那些天生能在低热状态中多少发现一点美妙陶醉的人,一旦开卷阅读立即就会被吸引,而一旦被吸引,那么直至结束也回不过神。边读边兴奋,激情随之上升,是一本有点危险的书。
我觉得亨利·德·雷尼埃的《威尼斯风物志》也是这样一本书。全篇都是近乎诗的散文,由语言编织出来的层出不穷的美丽印象简直令人眩晕。我想,这是因为语言具有某种毒品般的力量。如此强有力的文章,是不能一下子读太多的。因为阅读行为是官能性的,如果不一点一点去阅读的话,不知不觉便会沉溺于语言之中。
作家大都戴着自己喜欢的有色眼镜,但莫拉维亚却是裸眼。对所要描写的对象不予以保护,也不寄予同情,不加以批判。他用裸眼目不转睛地观察,并不是照搬成小说,而是就此写成了文学。

仍不选择绝望

描写否定的故事

读了《大括号为了悠缓地凝视而永久伫立的装置》。每当下雨就想读这本书,为什么呢?
有些人可以在文章中保持正当的任性。我想这是天赋的才能。这样的人,文章原本骨架清丽,悠然放佚自由豁达,读来真是心情舒畅。我立刻便能联想到武田百合子和森茉莉,再加上这位鸭居羊子,我喜欢阅读她们描写自己生活(关于珍爱的东西、怀念的东西、心仪的东西、必需的东西)的作品。我喜欢感受字里行间那袅袅升腾的大胆、浓郁、强烈、无依无靠、不可思议的空气。
这是部成心不让人安心的短篇集。讽刺的眼神,不负责任的态度,突然抛出的不可宽恕的结果。成为契弗特色的“不可宽恕的结果”,几乎是书中所收十五篇作品的共同点。《只有一个人的跨栏比赛》达观(只能这么说)的结尾、《失去故乡的女人》粗野的余韵、《离婚的季节》中流溢出的平静的不幸,全都化作略微扭曲、滑稽悲哀、一言难尽的感受积留心头。每个故事都有点怪异,不过,契弗或许会笑着轻声说:那是因为人本身就是奇怪的,所以别无选择。
某月某日
写下这段文字的,是《向生命说YES》的维克多·弗兰克。
某月某日(雨)
在少数读了新作不会感到失望的作家中,便有弗朗九九藏书网索瓦丝·萨冈。这恐怕是十分刺激的事情,我并非萨冈的崇拜者,但还是觉得与这位作家生活在同一时代太棒了。再没有哪位作家能像她那样,将优秀文学拥有的力量,还有语言自身拥有的力量,其深度、强度和美丽,如此清晰地展示给读者。
记得其中的几首诗在什么地方读到过,这样集中在一本书中阅读,一首首的诗很让我怀念,竟浮想起祖父的脸庞来。如此说来,我与书中出现的孙女若叶年龄相同。
滚石乐队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米克·贾格尔中学时是篮球队的(从抓拍的照片来看,他是个多么清纯可爱的少年),基斯·理查兹是唱诗班的独唱,优等生布莱恩·琼斯沉迷于“不良音乐”,为此产生的家庭不和长大后依然没有得到缓解。这种事实一件件地读来,便会发现,这也是理所当然,他们都曾是普通的少年。
这是一位坚信只要有人、只要有生活,就一定有救的作家。正因如此,他才能创作出像《再见,弟弟》《雷森夫妇的秘密》《海边之家》这些哀婉而又美丽的故事。我对这双正视“人”的眼睛钦佩不已。
《恶童日记》(雅歌塔·克里斯多夫著/堀川茂树译/早川书房)
午炮响彻云霄,钟声也齐声响起。我可以听辨出捷兹雅奇修道院、圣·特洛瓦索教堂和安康圣母圣殿的钟声。
这种想象力和现实的相互渗透,在《追寻卡西艾托》中以非常直接、简单易懂的形式表现了出来。无论是汹涌喧闹的越南的夜晚、含着M&M豆死去的士兵的表情和呼吸、德黑兰气氛怪异的地下室、伴随轻轻摇曳的音乐一件又一件脱去衣服的韩国姑娘,还是在巴黎的公寓里喝的幸福的葡萄酒,都在同一个地方互相交错,在一部小说中积累着同样的现实。那是因为“他相信映入眼帘的一切”,是因为“所谓士兵,一个一个都在进行着不同的战争”。
据说,当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看见恋人在读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时,便建议:“一天阅读不要超过十页。”说是“要慢慢地、细致地读,在继续读下去之前,已经读过的地方要好好消化”。
这是关于滚石乐队的绵密记录,是六十年代这一特殊时代的安魂曲。既暴力又混沌,既杂乱无章又蛮不讲理,尽管如此,却是难以抗拒的巨大潮流。

这心情,仿佛独自畅游在浩瀚的河流

《你是我的哟》(鸭居羊子著/日勤出版)
而且毋庸置疑,让这本美丽的书尽善尽美的,是麦克西姆·德·托马的绘画。反复出现的小船等插画,甚至传达出坐在摇摇晃晃的船上那水波荡漾的感觉。

倘若出生在这个时代,或许也会如此生活

想象力和现实的相互渗透。这恰是奥布莱恩小说的妙趣所在,战争不过是为了对此进行描写的装置。换作其他作家的话,就好比恋爱、好比家庭、好比儿童时代、好比棒球所起的作用。
暂且从困扰了半年的心声中解放出来,我长舒一口气。
只要阅读了奥布莱恩的一部小说,便明白他是一位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自己亲手触摸、自己的鼻子嗅到的东西的作家。我在这一点上全面信任这个人(实际是现今健在的美国小说家中最敬爱的一位),其中当然也包括用自己的头脑想象的事情,奥布莱恩绝不会将视线偏离拥抱想象的真实。
《任凭泪水流淌》(霍奇纳著/川本三郎、实川元子译/角川书店)
这本书收入了七个短篇,我觉得有两篇非常好。《母亲的朋友》和《黑夜在岛上》。
儿童时代是有些不同寻常的。所有的一切——看到的东西、听到的事情、接触到的东西,这一切都从天而降。所有的事物都不是由自己选择或决定的,而是从天而降,落在孩子们头上的,如同雨,如同雪,如同阳光一样。能把这些原封不动书写成文字的人,并不多见。
可是,谁又会想离开威尼斯呢?不管货船的肚子鼓得多大,桅杆怎样摇曳着帆绳,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哪里还有比背靠着这青铜门环、鞋底踏在你们的地面上更为快乐的事情呢?
《威尼斯风物志》(亨利·德·雷尼埃著/田般弥译/王国社)
“对于苦恼,人类必须有这样一种意识,即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获得唯一一次机会、与这充满苦恼的命运站在一起的人。恰恰是面对命运的他在担负起这苦恼的过程之中,存在着通向个人功绩的可能性。”

香醇甜美的冰激凌

文章中涨溢着冰凉的热情,不令混沌随意流泄,而是确切无误地一往无前,几乎到了蛮横的地步。
某月某日(多云)
使人惊叹不已的是,无论是主人公还是配角,与读者的距离是完全相同的,这不是存在感之类陈腐而暧昧的东西,应该说是更为自然、栩栩如生、与现实等大的魅力。
每个人情绪的细微变化、呼吸、叹息,一种种极为微妙的感觉,甚至连本人也没有意识到的情感的瑕疵,人与人之间交往时内心所有的细枝末节,能把这些细微之极的丝线收集起来,精心织出布匹,只有她能做到这样的工作。
然而,最后要坦白地补充一句的话,这些当然只是次要价值。雅歌塔·克里斯多夫的小说有无与伦比的趣味。
阅读过程中,无数次这么想,等一下,稍等一下。这是四年前第一99lib.net次阅读《恶童日记》时的情形。
某月某日(阴)
主人公是一对夫妇,妻子美丽而富有,丈夫则是位一无所有的钢琴家(仅这设定已经足够萨冈式了,我有点兴奋)。故事始终由丈夫樊尚用第一人称来叙述。樊尚把自己痛苦的心情、妻子劳伦斯蛮横无理的举止,细致入微、谨慎且富于良知地展现开来,唯其如此,充满魅惑、令人怜惜的劳伦斯形象才愈发凸显出来。可能与读者的特质不无关系吧,至少我在阅读这本书时,完全被劳伦斯吸引,没有对樊尚表示过一次同情。
如此一来,翻译就是个问题了,但道下匡子的翻译精彩之极。意志强劲的文章与贝蒂所写的东西完全吻合。《乔治亚·奥基芙》的翻译也同样如此,道下女士是为数不多的能对作者了然于胸的翻译家之一。
凯瑟琳·弗兰克运用绝不流于感情的笔法,借用她本人的话就是,忠实地描写了“满怀的苦恼已经到了感伤无从涉足的地步,贯穿着孤独和严酷”的艾米莉的一生。我想,艾米莉·勃朗特或许就是一位只有如此才可能认清的人物。
我想我是为之震惊了,因为不知道小说还有这样的处理方法。
在这本书中,出现了到处散布跟滚石乐队成员艳闻(因为毒品和混乱的生活导致身心破碎)的女性,照片上的她们至今依然是嬉皮士的打扮。这些一看便知带有六十年代痕迹的人们,之前对我来说犹如外星人般奇异。但现在我却觉得,倘若生活在那个时代,或许我也会那样生活。
孩提时代,我最喜欢的章节是《给女孩子的故事》,而现在,《有些悲伤的故事》一章则是我的最爱。
某月某日
读了安·贝蒂的新短篇集《你找到我的地方》。虽然作家类型相似,但与雷蒙德·卡佛等相比较,她的小说总是稍嫌华美或虚饰,有点类似沛绿雅发泡水的不协调(卡佛不妨说是山谷间的泉水)。即便如此,我也很难抗拒这类被称为简约派作家的人的小说。这没有道理可言,已然属于皮肤感觉的范畴,小说的质感与肌肤两相吻合。
传记和自传之类实在是让人为难的东西。
无论怎样,但愿岩波书店在大量出版这些美丽图书的同时,停止反复制造绝版书和限量再版书。
儿童时代不同寻常的理由之一,是孩子无法有序地通过语言去把握悲伤的感情,比如后悔、失望、孤独、苦闷。通过语言去把握一个概念,虽然意味着要受到明显的损伤,但在另一方面,它给予触发感情的理由,能减轻悲伤的程度。
且不提这本书原稿长达九百页,连书的形状也使人眼前一亮。在比比皆是潇洒小开本的今天,这稳重的版型之美、优质书封的触感之佳,让我越发觉得山田咏美女士是个“酷毙”的人。
“我本该当个逃兵去巴黎的,但实际上并没有去。不过,我可以想象去巴黎这件事。所谓写小说就和这一样。我便是这样写了《追寻卡西艾托》。(中略)想象力总是在推动现实。我的小说希望描写想象力和现实的相互渗透。”这是数年前,奥布莱恩针对某次杂志采访的回答。
有一种书本身就是美丽的。绘画和文章自不待言,就连余白部分也美。
昆德拉的笔墨以被激怒的玩笑一般的执拗劲儿回归“中欧”,涉及历史、涉及文学、涉及音乐,讲述歌德、拉扯出海明威,谈爱、谈存在的幸福、谈作为惩罚的不朽,甚至谈姐妹纠葛、谈夫妇床笫,既沉着又轻妙地加以描述。
《你是我的哟》是追寻孩提时代的记忆写成的随笔,描绘了作为“奖赏”拥抱我的母亲、与沉默寡言的父亲一起乘火车去旅行的情景、哥哥弟弟的事情、与家人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以及这种日子的终结,共分为三章。
起初,我是把这本书当作了解未知时代的“知识”来阅读的,可是不到五分钟,这最初的目的便无影无踪了。书中流淌的时间远比实际的时间更有气势,更带有现实感。
《桥上的天使》(约翰·契弗著/川本三郎译/河出书房新社)
精妙绝伦的一本书。
莫拉维亚笔下的妻子们有个共同点,如果说布尔拉小姐“变成了不中用、蠢头蠢脑的螺丝”,那么“差点就成为蠢头蠢脑的螺丝”的她们,也与布尔拉一样,在享受着过于文学的性。
小说以英国海边的城镇为背景,描写了一个决意自杀的女人整个夏日的生活。惜墨如金地叙述记忆的片断并不引人注目,却工笔细描了登场的人们。通过主人公的清高、他们淡泊的生活以及冷静的视线,读者必须一对一地去面对一个女人的一生。她带着甚至可怕的真挚向读者走来。我想,能如此直率地写小说的玛丽·威斯利,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畅通无阻地把过去和现在、自者和他者、小说的内在和外在相互交错,通过阿涅丝和罗拉、通过贝蒂娜、通过鲁本斯的性自白以及阿维纳留教授的兴趣与主题,时而诗一般地、时而通俗地编织出爱的故事。那不是被封闭在书中的世界,而是向四面八方开放的、因而难免会有不安的、拒绝所有定义的小说世界。
不一而足。就像此刻自己正在这块充满魅惑的土地上愉快地散步。色彩、光线、声音、形状鲜明无比地浮现出来,历历在目。这是一本流溢着由阅读文字带来的幸福的书。
但凡遇到绝对有趣、高质量、较为完善并且又很新鲜的小说,我便会感到困惑,因此对以写作为职业的人如何处理此事非常感兴趣。啊啊,所谓小说原来应该是这样啊!一旦明白了这一点,我便丧失了写作的勇气。我基本是个乐天派,难得发生这类事情,即便如此99lib.net,这种情绪偶尔(比如阅读了金井美惠子、毕翠克丝·波特的时候)也会袭上心头。这次便是提姆·奥布莱恩了,让我发出了眩晕般的肺腑之声:所谓小说的构造就应该是如此立体的。
简约派一词实在陈旧,人们使用时多少带有厌恶和批判的感觉,可是简约其实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削除掉多余的部分,使得语句接近于诗,一个场面转瞬之间便被切割下来。不是进行说明,而是给予印象。
《不朽》(米兰·昆德拉著/菅野昭正译/集英社)
对于一九六四年出生的我来说,六十年代始终是一个巨大的谜团。那是个分明已经过去,却依然没有结束的时代,许多人将它拖曳在身后、不时拿出来做引证的时代,无论是思想、音乐还是时装,均以粗暴而破天荒的激情,将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拒于千里之外的时代。那原形不明的巨大力量,说实话令人毛骨悚然。年过四十却依然坚持在无政府主义摇滚乐第一线的滚石乐队等,是最为毛骨悚然的代表。
之后,《二人证据》问世,《第三谎言》问世,《怪物》问世,《传染病》问世。其简练和松弛没有改变。然而最为强烈的,无论如何当推第一部作品。那种摧心裂胆的文学的振奋。
我非常喜欢这本书的标题,以及去掉书衣之后布质封面的颜色和手感,就如同香醇甜美的冰激凌。
我读过不少以拉丁美洲文学、百年间、奇特一族这些关键词来解读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书评,不过我觉得在阿连德的文章中,没有那些词语散发的奇妙感觉,反而有种与约翰·欧文相似的奇妙地扭曲的明朗。
所以不乏可资引用之处。比如:
某月某日(晴)
然而,这便是此人了不起的地方,契弗不让故事出现破绽。分明具有悲观主义的双眼,却变身为隐士,嘲弄般地观察身外的世界——契弗是绝对不会采取这种姿态的。像我这种人就难免会多管闲事,萌生出念头:既然已经写到了这一步,索性就这么做,岂不更轻松。然而契弗却固执地绝不逃避。他采用这种认定世界已经无可救药的写作手法,同时却绝不选择绝望。这种矛盾心理恰是契弗最大的魅力。而且,只要作家不绝望,他所写的一篇篇小说,不管故事看似多么悲观,其实都已经得到了拯救。
《艾米莉·勃朗特》就是后一类的典型。
要问是这本书中的什么东西竟能摧心裂胆,首先是只有骨架的故事细节的浓馥和丰满。犹如小说中主人公写作文时的规则,雅歌塔·克里斯多夫的文章没有废话,既没有修饰也没有连绵的内心描述。而且,恰是因为对内心描写的否定,使一个个人物内涵的东西,其深度其分量和孤独感,尤其是其独特性,带着某种庄严鲜明地浮现出来。
有趣的是,作者与译者的组合可以说是命运性的。道下女士假如翻译涌泉清水般的文章(同样,假如村上春树翻译沛绿雅式的文章),便不可能有如此漂亮的译文了。作者和译者之间似乎存在着翻译上的引力。
这本不到四百页、由十二章构成的书,以《呼啸山庄》的作者艾米莉为中心,讲述了勃朗特一家的故事——《简·爱》的作者姐姐夏洛蒂、酒鬼弟弟勃兰威尔、《阿格尼斯·格雷》的作者妹妹安妮、不断生孩子最后死去的母亲、难以想象的怪人父亲,真可谓是奇特的一家人。我惊叹于他们的与众不同和强烈个性。这些人身上以虚构手法根本无法创造出来的魅力,气势汹汹地直逼读者而来。而且,他们以自己的人生精确地刻画出了人类生存的根本性快乐,以及更深刻百倍的悲哀。有骨气不妥协是最适合艾米莉·勃朗特及家人的行为准则。
比如在《门口的盘子》中,没有比布尔拉小姐在美丽的山上脱衣服这个场面更具冲击力了,我久久无法从这一页上挪开视线。与其说那是莫拉维亚的力量,不如说是布拉尔的力量。书中,在清新的空气和灿烂阳光的背景下,撩拨读者的毫无疑问就是布尔拉自身,这便是无与伦比的文学性。
《幻觉》《奇特的庭院》《扎泰雷河岸》《茶碗》《贝蒂娜的反复无常》《喜剧》《布伦塔河》,不知为何,只是把每章标题排列起来,也让人感到兴奋。无论翻开哪一页,无论读取哪一行,似乎都散发着威尼斯的气息。
读了《青蛙死去的夏天》(迪布拉·斯帕克著)。封面莫名地可爱,腰封上印着的广告词也让人担忧:“少女的时间现在结束了。”购买时十分犹豫,心想也许会很无聊,却还是买下了。如果一读下来果真很无聊,就未免是自作自受,让人郁闷。我很势利,若是像这本书一样,结果恰好相反,便立刻得意忘形。瞧,没错吧,没被腰封迷惑,买下它太值啦。
尽管如此,诗中屡次出现这样的诗句:“待你豆蔻年华,愿日本能少许繁华”,“你和儿子的未竟事业,有‘若叶’和她的同代人承接”。读到这些,作为“同代人”,我心情复杂,默然无言。

读书日记

萨冈的文章紧凑得使人喘不过气来,甜美艳丽(翻译也是文九*九*藏*书*网字清晰,令人心情舒畅)。一面将香水、音乐、龙山赛马场色彩鲜明的风景这类华丽的调味料撒在整篇小说中,同时故事却坚决否定虚饰,勇往直前,直至究明爱情的本质为止(无论结果如何)。
“她不认为这个世界是泪之谷,毋宁正相反,她觉得世界是上帝半开玩笑创造出来的,所以将过于认真地接受它视为愚蠢之举。”
某月某日(晴)
《艾米莉·勃朗特》(凯瑟琳·弗兰克著/植松美登里译/河出书局新社)

正视拥抱想象的真实

最初读这本书时,因为一个个语句过分直接地闯入心灵而惊讶。
某月某日

艾米莉的特殊之处在于对自由偏执狂式的憧憬

直至一八四八年十二月在三十岁去世为止,艾米莉对他人紧闭心扉,始终不渝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很快便突破自我,走向了荒野)。只有“不被束缚的灵魂”和“自由”才是正中她怀的东西,此外的一切都只会使她烦躁、让她痛苦、令她忧虑。无论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财产,还是作家的荣誉,对于艾米莉而言不过是一种束缚,是无价值的狭仄牢笼,就连吃,也被她视为将肉体绑架于俗世的行为而加以拒绝。对我来说,艾米莉之所以特别,就是因为这种偏执狂式的对自由的憧憬。
说到故事内容,《垃圾》叙述的是一场恋爱的结束和另一场恋爱的开始,以及围绕着众人内心的故事。
不过,这尽管是主旋律,但并非小说的实质。小说的实质,说到底是昆德拉关于小说如何才能成为小说的自问自答,小说正是以此为支撑点,纵横驰骋地展开来去。从风格来看,昆德拉就像没有弟弟的忧郁小孩,专心致志于小说创作。
这种说法虽然未必正确,但是我非常喜欢《恶童日记》中登场人物的基本水准。所谓水准就是指精神性。有这样一个情节,一对双胞胎对一位无意中流露出寻死念头的军官说:“想自杀的话,我们帮你哦。”军官答道:“谢谢。你们心真好。”无论哪句话都没有夹杂讽刺的口吻。以诚相待,这样的对话方才成立,就是这种水准。把母亲和妹妹的骨骸擦亮后串接好挂起来的情节也同样如此。正面凝视情感,所有的规范都从自己的内心去寻找。其判断极具动物性。
被幽闭在书里的,是世纪末的威尼斯。所谓世纪末,乃是一段特殊的时间。所有的物质,所有的人,都散发着奇妙的磷光。雷尼埃通过自己的双眼截取给读者的威尼斯,也存在于这独特的兴奋之内。稍纵即逝的朝气和类似光明的事物充溢于空气之中。
读完了《精灵们的家》。因为很有趣,连着三天在泡澡时也看,将书衣弄湿了。长时间泡在浴室遭到了家人的反感,却感觉在书中畅游了一番。心想伊莎贝尔·阿连德不愧是智利的吟游诗人。这是本历史画卷般的小说。
仅仅这样几句开场白,便抓住了读者。这是一部实力派小说。
艾米莉如此激烈地拒绝他人,理所当然地,在她的生涯中不存在绯闻之类。女性传记中必不可少的热恋与结婚、婚外恋与悲恋、三角关系、其他种种围绕着男性的风波等等,统统没有。尽管如此,她作为一位有顽强意志和深厚的爱情,以及令人生畏的热情的女性,径直鲜明地烙印在读者的心中。
无法用语言把握的悲伤是混沌而又沉重的,真的非常严重。所以阅读孩提时代的故事,我总是略感恐惧。当然,她是毫不留情地(而且是突如其来地)信手写来。叙述淡然冷漠,还时时冷不防地把悲哀推给读者。鸭居羊子是一位不得不这么做的人。我觉得这与她在描写与动物对话方面首屈一指不无关联(与牧羊犬弥吉的对话,以及在野地里放走老鼠那段描写,并非悲伤的场面,却让人泪水夺眶而出)。动物也不会用语言来说明感情。
我想,所谓人是何等复杂而奇妙,又是何等独特而孤独啊!如果不是如此独特,也就不会如此孤独了,但正因如此,“世界有时很美丽”,正因为世界有时很美丽,人才会即使孤独也能活下去。《桥上的天使》就是这样的短篇集。

如此强有力的文章,不能一下子读太多

《枷锁》(弗朗索瓦丝·萨冈著/河野万里子译/新潮社)
这段文字,与欧文所说的“人生就是童话故事”并行不悖。
这么一想,米克·贾格尔说的话便让人觉得既可怜又痛心:“大家已被这种想法附体了,只希望那家伙永远保持一九六九年的模样。其实,大家这么想也不无道理,因为如果不是这样,他们自己的青春也就烟消雾散了。”
这部发表于一九七三年的小说,与一九九〇年发表的《怎样讲述真实的战争故事》相比,我认为作为小说有不稳定之处。但正是这不稳定的幻想色彩使它纯朴又痛切,成为一部美轮美奂的小说。
害怕与什么告别——呃,也可以说是害怕与西班牙告别吧,那是因为你觉得人生是在别的地方。照我说,觉得人生不和你同在,而是在其他地方,这是不对的啊。你懂这个意思吗?你看,假如相信人生和你同在,能够明白这一点的话,就不会在意分别了。不用付出任何牺牲,便能告别一切。
若要谈论美国当代文学史(尤其是短篇小说的谱系),约翰·契弗是个不得不提的重要人物,然而在日本,却很少有人读他99lib•net的书,这可能与契弗是一位彻底透析内面的作家有关。同样是描写家庭、夫妇,相对于卡佛和厄普代克把焦点对准家庭和夫妇本身,契弗的焦点始终摆脱不了个人的内心孤独,因此无处可逃。这种严厉使读者感到不快,变得忧虑,有时会被毫不留情地打垮。
绿色日复一日地浓郁起来,这样的季节在电车里看书进展不利。我边心旷神怡地看着窗外的夏柳和泛着银光的自行车停放处,边阅读《若叶之歌》。标题和嫩绿色的装帧实在是太应景了,在纪伊国屋一冲动就买下了。
写下这些诗歌的是金子光晴,这已经让我感动了。语言这东西真是不可思议,竟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满溢着爱情。散发着私密气味的书往往令我心情不畅,但这本书例外,诗人面对着幼小的孙女,的确是满面堆笑,但语言依然挺拔,充满张力,很美,坦诚得无法去嘲笑或为之害羞。我心想:这位金子光晴,可真是位纯洁的人。

仿佛窥视他人夫妇卧室的短篇集

还有,我非常喜欢这部小说的开场。真所谓飘飘袅袅,面对阿涅丝降生场面的美轮美奂,不论是谁,只要是写小说的,肯定都会心旌摇曳。
《追寻卡西艾托》(提姆·奥布莱恩著/生井英考译/国书刊行会)
读着萨冈的新作,我想:哎呀,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读过恋爱小说了。当然,这不是事实。总之,《枷锁》就是一部让人产生这种感觉的小说。这是一部将恋爱完全熬透了的小说,如同酒香浓郁的白兰地蛋糕,是一部恋爱径直浸润到了内芯的丰润的小说。同时,小说又极其辛辣,尖锐地直接指向人类的悲哀,确如萨冈其人。

读书日记Ⅱ

鸭居女士说人生犹如冰激凌。“人生的夏日,那甜美的冰激凌,很快便会在阳光里融化、消失。但是,它绝不是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身体的每一处,都残留着黏糊糊的甜蜜感触”。
实际上,除此之外,别无他言。
借用樊尚所说的话,劳伦斯是这样一位女性:“很聪明,但不机智。花钱如流水,却没有慷慨大方的风度。美丽但没有魅力。富于献身精神却不温柔。很机敏但不活泼。羡慕别人,但没有自己的理想。她中伤别人但心中并无憎恨,自尊心强却毫无自豪感,看似亲切但毫无热情,性格敏感但绝不会受伤。她非常孩子气但不纯真,爱抱怨但不放弃,身着昂贵的衣服但不高雅,会歇斯底里但不发怒。她直率但不诚实,怯懦但不知畏惧。总之,有激情,但没有爱。”
还有:
谁都喜欢我的继母,当时她被称为“万人迷”。(中略)母亲的三个朋友现在都已经不在了。一个搬走了,一个去世了,一个发狂了。不过,在凯特林和我还很黏母亲的孩提时代,即便与母亲的朋友生活在同一星球、同一时代,在我们看来,她们也是生活在我们绝对去不了的不可思议国度的居民。
去年读了提姆·奥布莱恩的《怎样讲述真实的战争故事》后,怀揣半年以上的自卑感终于出现了救世主,便是玛丽·威斯利的《满潮》。
《母亲的朋友》是描写女性之间的友情和家庭主题的小说。这么一写,谁都会想,哈哈,到底是大学创作专业毕业的当代美国年轻女作家的拿手好戏。要这么想,那也无奈。不过我认为,迪布拉·斯帕克那冷峻得令人神清气爽的视线、巧妙的人物描写,还有随处渗透出的诙谐,倘若以为不必一读也能推知,便未免可惜了。
尤其第十章是压卷之作,围绕着爱,人们的心理演变竟能如此精彩地(而且鲜明地)描写出来,这让我惊叹之极。
我对被称为“短篇名家”的作家抱有偏见,立即会想到欧·亨利那样的人。从单纯的喜好来看,我不喜欢欧·亨利。我讨厌那种“抖包袱”的结局。那么,若要问我喜欢怎样的短篇,比如《在高速公路上》,比如《我是陀螺,名叫爱丽斯》,比如《长颈鹿和妻子》,比如……总之,收入这本书的短篇几乎都是我喜欢的类型。(《星期五的别墅》和《门口的盘子》与其说是短篇,不如说是中篇,兼具短篇的紧张感和密度,以及长篇的耐人寻味和厚重感,其长度恰到好处,足以让这两方面同时成立。)虽然描写夫妇的作品很多,但再没有人能像他那样,把夫妇描写得如此有趣。仿佛窥视他人夫妇卧室的短篇集,这么说听起来未免太刺耳,但任何一对夫妇恐怕都拥有别具一格的秘密——它们毫无例外地都可爱、毫无例外地都催人泪下。这就是一本悄悄披露这些内容的书。其深刻的程度令人怦然心跳。而且莫拉维亚仅用了十页的篇幅就完成了它,把永无止尽、浑沌不清的事情写得极其流畅、极其清晰。不愧是意大利的作家,在这方面的技艺简直精湛绝伦。
稍等一下。
不过,因此便去追求它们,把它们串联起来进行分析(即便这种事情是可能的),恐怕也没有任何意义。如若这河流的力量、这混沌恰是昆德拉思索的文学,那么除了全盘接受它,不可能有其他办法。
其实,男人和女人,用这么一句话来概括是不正确的,是每一个人希望彻底享受自己的性。这种独特而壮绝的反复摸索,莫拉维亚在小说中进行了冷静的刻画。
《黑夜在岛上》也十分精彩,唯独这个故事我一晚上读了两遍。描写的是在某个属于西班牙殖民地的阴沉的岛上,一个官员和他妻子的故事。买这本书的人中,是否有读者期待这样的小说呢?倦怠暑热、沉闷的岛屿,人生人死,倦意渐生的日常。什么人类、文明和烦恼,未经加工就抛给了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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