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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天的工夫,叶淼害怕时间走动,仿佛这时间到达一个期限,他就必须再去二院了。间或他又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把余钱借给可靠的朋友,这样在叶森找来时,他可以摊开双手说,唉,半年前借空了,套牢了。这两日,叶淼害怕门铃突然响,电话突然响,害怕叶森突然凄苦地说,哥呀,在生死线上了,要用钱往上堵了。
叶淼说,想吃什么?
不过叶淼说出来的还是罪过,罪过了,妈。
叶森走过来,推开门,叶淼看清楚了他,他脸上挂着干枯的泪痕和眼屎,嘴唇不停哆嗦,他好像遇见救星一样,捉住叶淼一边胳膊,闷头下去,许久才说一声,哥呀。
这个城市,每个人的脸都长着经验,厨师如此,工人如此,小偷和小学生也如此,大家下了公交,就奔到熟悉的领地,有条不紊地生活着,好似错综复杂的卫星,按照上帝旨意井水不犯河水地运转着。就连乞丐也是这样,在地下通道放下被窝后,先来几个俯卧撑,好几个月了都是这样。
叶淼等酒嗝完全打出来,凑过去对着乞丐耳根说,你想报吗?
乞丐说,米饭,肉。
现在,叶淼怎么做都是错。
前年春节叶淼回家时,看到的堂弟,长着和他一样宽阔的面庞,一样高挺的鼻子,一样干瘦的身材,但是却让皱纹在眼角似发情的蜘蛛,尽情驰骋开了。那是乡下人的老相。那次回莫家镇,叶淼已经看出堂弟安然于上帝分派给他的角色。堂弟眼里闪着激动的火花,以乡下人的谄媚向叶淼妻子郑晓蔚敬酒。堂弟说,嫂子,我哥小时候拉屎在板凳上,鼻涕总是挂着,大家都叫他鼻涕罐。嫂子,你当初是怎么看上我哥的呀。嫂子,你必须喝完,你不能看不起我这门乡下亲戚。叶淼当时很不舒坦,便招手把侄子引过来,施舍给他一只汽车模型。那小侄子捏了捏它,想控制住笑控制不住,未几又用袖子擦掉鼻涕,极其无耻地看着叶淼,叶淼便又施舍他一只变形金刚。这一施舍施出祸了,那天,侄子的双手紧抱叶淼大腿,抱了一下午,上厕所也不饶。夜晚,叶淼褪下裤子,看到腿上青一条紫一条,哭笑不得。郑晓蔚说,乡下孩子啊。叶淼没说什么,也只有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竟然对老婆怀有爱意。这个机械厂的普通女工穿白色羽绒服,戴假金子,擦大宝SOD蜜,在省城不算什么,但在莫家镇却超凡脱俗,让众妯娌好一阵啧啧,众妯娌的手都是皴裂的。
叶淼说,不用了,真不用了。
隔着病房的玻璃,叶淼看到剃光头的侄子面色如霜,毫无生气,像张画皮躺在床上。叶淼心想还好这毒没消完,但他还是少不了伸伸舌头,对着玻璃里惊动的侄子做鬼脸,咧咧咧。侄子冷漠地看着他。
叶淼失魂落魄,闻到路边有一股油漆味。正是这偶然的一桶油漆,飘散出剧毒的气味,气味又恰巧钻到九_九_藏_书_网侄子生龙活虎的肺部,进入他的血管,尽情杀灭他的血细胞,让他变成白纸一样的白血病人,让他的爸爸变成白活几十年的人,让他的堂伯变成左右为难、犹豫不断的人,变成生活被彻底打乱的人。
郑晓蔚是个烈性子,撒下泪水,蹬上鞋,提了钱夹,拉也拉不住,摔门去了。叶淼听着高跟鞋把楼梯踩得笃笃响,听得开心。叶淼觉得这样空落了也好。
叶淼说,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监考。
叶淼说,叫。
说完,叶淼就后悔了。不过,在他三步两步走到楼下后,还是感觉呼吸一下通透了。
乞丐说,想。
乞丐说,果真。
叶淼听得,猛然看到日后一个场景,恰似电视里绑架的场景。戴着面纱的叶森拿着匕首,像宰一群鹅一样,挨个收割熟人,叶淼也瑟瑟发抖地站在其中。叶淼突然觉得这个堂弟很是狡黠,不禁冒了半身冷汗。叶淼又想到是时候了,这个时候给比任何时候都好,这个时候还有点主动权,便从裤兜里掏出信封,塞给叶森。叶森当仁不让地接了。
叶淼唯唯诺诺,却总觉得心下有股火气。本来这事是自己也不情愿的,现在倒有些情愿了。乡下人怎么了?乡下人就不能活命?我受够了你这一家,你这家就知道以你们高高在上的眼神斜拉了看我,你们以为你们是谁?不就机械厂的工人吗?三代是工人,牛逼什么劲?
叶森说,我送送你吧。
这样分离了一日,岳母打电话来。岳母是个长者,语重心长地说,小叶啊,我把女儿嫁给你,不怪你穷,你也老实,我们没嫁错,你是好人我也知道,但是我现在就是想劝劝你的好,你好的时候多考虑考虑自己,你也不是什么富人,你赚的是血汗钱,用你的命赚来的,你吃了很多粉笔灰,用脑过度,身体劳动瘦了,说直接点,你连给自己治病的钱都没准备好,你现在连孩子都没有,我们都盼着呢。你有了孩子,你怎么养孩子?我们就算了,我们也不期盼你给什么好处,我们有退休工资,就是唯愿你好。你这样撒钱出去,我们替你着急,也替我们女儿着急。你们结婚四年,攒了四年的钱,都是牙缝里抢救出来的钱,都是米粒里锻炼出来的钱,你们辛苦了,你不能就这样让它们付之东流啊。人家就是赌博,也有个50%的机会赢,你这个是血本无归,你什么都图不到。人家感谢你也没用,感谢不值钱。
叶淼说,我给你一百块,你去吃。接着。叶淼见乞丐没有反应,又抽出一张,说,再给你一百。见乞丐还是没有反应,一连又抽出三百,说,都给你,你从今吃好的喝好的。
这样下去,叶淼脑袋终于是越来越痛,终于是需要一家酒馆。
穿过地下通道,就看到省第二人民医院了。它被草坪、铁栏杆和花圈店簇拥着,是个哥特式古堡http://www•99lib.net的模样,看起来和麻风病院、精神病院没有区别,看起来就是被隔离的。还在老远,叶淼就闻到里头飘出的福尔马林味道,他对这味道很敏感,很恐惧,总是以为会窒息在里边。
郑晓蔚发现钱少了两千后,大叱,你也不算算你的工资多少?你每月一千五,一年一万八,我每月八百,一年九千六,加起来两万七。两万七,你抽烟一年抽几千,看书一年看几千,吃饭一年吃上万,还要买衣服,买家具,你余几个钱?我们这是没要孩子,要了孩子你怎么活?你自己都没得活,还管别人死活!好,别人活了,你倒是死了。你牛逼,你仗义,你这么多年处那么多朋友,大手大脚,仗义疏财,有朋友回报你么?你是万世的好人啊!
郑晓蔚说,照你妈逼。你照应你的去,你给我滚。不,我滚!
叶淼说,那好,是有点难度……你帮我杀掉一个小孩。
乞丐说,三天。
叶淼这样想,叶森果然说,我的本钱都丢进去了,现在准备卖房子了,房子卖了卖床,床卖了卖枕头,到时候大家都出一份力吧,我借,我还要活好多年,我还。我想大家有闲钱的没闲钱的,都借个两万三万吧。
叶森又哭了好一阵子,叶淼的手在裤兜里捏来捏去,想抽出东西来,放弃了。等到叶森哭好了,哭静默了,叶淼问,怎么得的病呢?叶森叹息一声说,油漆薰的。叶淼又问,有治愈的希望么?叶森说,医生说还有50%的希望,来晚了,开始的时候走不得路,还以为是骨头出了毛病,找了县城的骨科,看了很久才有个医生说,怕不是白血病吧。叶淼说,这病也不是不能治,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叶森说,是啊,我们做父母的,只能替他活了,治得好治不好都是要治的,就算把自己毁了,也要治啊。
信封里有两千块钱。早上出门时,叶淼瞒着老婆,打开柜子,拿出一千,想想又拿出三千,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数出两千。两千正好,两千符合叶森第一次的奢望,多了露财,少了说不过去。
叶森还在说一些化疗的事情,叶淼小心地听着,找准一个空隙,插了句闲话,说我现在情况也不好,岳丈没得那个病就好了。叶森好似没听见,仍然沉浸在悲哀当中,牙齿一开一阖地说。这悲哀有时像是发生在叶森自己身上,有时又像发生在别人身上。叶淼听得焦躁不堪,就说去见见侄子。
这个当儿,老婆郑晓蔚的盛怒及时到来,大约也没有比这盛怒更痛快的事情了。
这回应就好像往滚油里洒水,把郑晓蔚惹爆了。兄弟?就你那兄弟?他自己开店发财,怎么老扯用你的钱?你说这过年回去,也没见他给你什么,就是你又买这个又买那个,生怕怠慢了。现在好了,他报应不报应你,倒来吃你了。你以为白血病好玩,是感冒啊?那是无99lib•net底洞。你有多少钱,他吃你多少钱。你有多少血,他喝你多少血。你要是跟着他们过,我不反对,你们乡下人回乡下生活去,别拖累我,你现在就和我离婚,咱们财产分清楚。
叶淼虽也点了一两个菜,却一下筷子不伸,就是喝,好像喝晚了就赶不上了。这样终于醉了,他便扯口喉咙大骂服务员,你他妈别催我要钱,老子有的是钱,你别说是得癌症,肝炎,就是得艾滋病我也治得起。稍安毋躁,稍安毋躁。
地下通道本来就黑,在墨镜里就更是漆黑了,叶淼尝试让自己像盲人一样行走,这样走了几圈,终于是看到乞丐了,乞丐是黑绒绒的影子。叶淼踩着他的被窝说:有几天没吃饭了?
叶淼抽出一百,也不让找,勇敢地走了。一路上,叶淼东倒西歪,看到路边有烟摊,拿出五十来,要了一包中华,拆开后,嘻嘻哈哈抽了一根。见到有眼镜店,又钻进去,找到一副深沉的墨镜,掏一百买下了。叶淼戴上墨镜,便觉得世界是青的,黄昏的,地狱的。他看得见大家,大家却看不见他。他悄然冷笑,不知觉走到地下通道。
叶森说,好吧。
叶淼说,有事尽量联系我吧。
乞丐说,答应,不答应撞墙死了。
……如果他接回老婆,就杀死了侄子;如果拯救了侄子,就伤害了老婆,就和老婆离婚了……他这把年纪这样穷酸,怕是再也难找到合适的了……但是日后我叶淼又如何回到莫家镇,如何面见那一个个姓叶的人,他们在我父母死前死后有米出米,有谷出谷,有血卖血,有衣借衣,而你呢?你如此冷血如此冷漠,你不把人当人,不把生命当生命,你就不怕人家揪着衣领揍你么,就不怕人家拿锄头挖你祖坟么?就是简单地从生命角度说,你能忍心看着一颗幼小的生命变成没呼吸的尸身么?他什么错都没犯啊,他没日过人,没偷过钱……上帝,你为什么不往地上砸三千万下来?
堂弟在电话筒里悲哀的声音提醒了叶淼,他叶淼在某种程度上还是莫家镇的后代,还不是省城与生俱来的贵族。早晨的风像悬挂的冰砖,一块接一块蹭叶淼的脸,使他愈加清醒,这一切得来不过偶然。倘若在小学的某次野炊他没有被找回来,也许就让野狗吃了,就变成一堆狗屎了;倘若高考前的一个夜晚他没有把阳具从一个女人腹内及时抽出来,那喷薄而出的精子很可能就繁殖出一个仓促的孩子和一张仓促的结婚证来;倘若高考时他在做那道题时赌的是A,就丢两分了,就正好落榜了……他擦掉A,用2B铅笔重新涂上B,这样他就进了一家师专,后来又考研考到省师大了。而叶森恰好相反,成绩与叶淼差不多的他,在考前削铅笔时不小心削破手指,流血不止,分寸大乱,结果少了四分。这四分让叶森在莫家镇做了一个惨淡经营的油漆商人。
叶淼拍拍叶森的肩膀,说:别难,又不是没希望,现在科技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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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望便把天上的叶淼吓落下来,便把梦中的叶淼吓醒过来。他不知道自己在梦中见到的是叶森还是叶淼,他觉得自己真的好像还在莫家镇活着。他感觉夜晚随风舞动的柳树条和电视天线栩栩如生,像是手,像是锁链,像是判官,就要将他锁死在无法过活的小镇,他极度不真实地看着床边的电话、床上的老婆和老婆热烘烘的睡衣,看了很久才看出安全感来。他想,他还是省城一所中学的老师,叶老师,孩子们都用普通话喊他,叶老师。这样,他又唏嘘起来,唏嘘命运是不可预知的河流,因为某块石头、某座山脉、某次工程、某次天气的缘故,走向不同的河床,碰见不同的花朵,有了不同的结局,有的成为地下水,有的变成海啸,有的索性蒸发于旱地(就像生命死亡于一次意外)。他和堂弟就正好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造化,两条完全不同的河流。
这样痴呆地走了一些步子,叶淼头疼起来,就看到每个对面而来的人都是叶森,叶森伸出鸡爪似的手,裂开大嘴,像是鬼魅要生吃了他。吃了一半,却又不吃,只冷冷地说,哥呀,你给我好好记得。叶淼就出起虚汗来,就觉得自己要病了,病了就好呢,就解脱了。
叶淼说,我也不是量力帮帮忙嘛,人活一世,总要个互相照应的。
叶淼想扯掉电话线,又觉得自己实在过分。这样噩梦了几回,他就想自己为什么要在省城呢,孤伶伶呆在省城好难受啊,朋友啊,亲戚啊,谁来了都找他,谁出事了都找他。他又想自己不仁不义,人家毕竟是条命,没操过人,没吃到鱼翅,眼见着要死了,自己是见死不救。
这天,只有叶淼的生活稍稍有了点偏离。早上,他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匆匆坐起来,又被困倦驱赶回被窝,最后却还是被“非去不可”四个字挟持了。人都会有些非去不可的事,比如父母死了,老师做寿,老婆发阑尾炎。这次的麻烦来自堂弟叶森。
叶淼说,那好,你先答应我。
叶淼在踏上医院台阶时,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去,但非去不可。堂弟叶森,乃至整个叶氏家族,也只有叶淼一个亲戚在省城了。叶淼吸了一口气,盘算好话语,进了去。一进去,那些喜气洋洋的实习护士和奄奄一息的锻炼病人,就构成鲜明对比,病人越呻吟护士越兴奋,护士越兴奋病人的死亡气息就越重,那死亡的霉斑从肉体延伸到桌椅、垃圾桶和墙壁,像是密不透风的网。叶淼想自己不能和这些人接触,但又必须表示出一些同情。我很同情你们,你们让我感同身受。
岳母说,那你过来吃饭。
叶淼听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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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一紧,就好像叶森在说,是啊,你们做亲朋的,只能替我活了,治得好治不好都是要治的,就算是把你们毁了,也要治啊。
叶淼在莫家镇呆一个晚上就想回到省城,在省城他可以坐在马桶上看报纸抽烟,在这里却要伸手到床底下捞痰盂。那痰盂一揭开盖,便冲出一股呛呛的氨肥味道。叶淼一只手端痰盂一只手捉着鸟儿,几次想拉,拉不出来,最后急一下缓一下算是拉掉了。拉掉了,叶淼就对郑晓蔚说:拉拉?郑晓蔚厌恶地说:拉你妈逼。
叶淼惴惴地回应说,不是朋友,是兄弟,是老三。
叶淼说,想不想吃鱼香肉丝,鱼香肉丝!
有一天夜里,叶淼看书,看到下边注释区里有一个简短的故事,心情灰暗。故事说,双胞胎的哥哥出生后不久就死了,多年后,成为作家的弟弟对母亲说,活下来的是哥哥,我早就死了。叶淼那天夜里做了一个噩梦,他从温软的席梦思上升起,穿过薄如蝉翼的天花板,来到青穹之上,俯身注视莫家镇,莫家镇仍然局促如木刻,仍然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一辆拉煤的车修好轮胎,吭哧吭哧地走了,几个临街的商户打着哈欠收拾着摆放于外的货物,而叶淼也拉下了卷帘门。叶淼被难闻的油漆味薰了一天,此时走路东倒西歪,但黑暗却正是经验的一部分,他安然地回到家,推开木门,拉亮灯泡。那光明起先暗着,吸引着几只奄奄一息的虫蛾,后来有限度地亮起来,这样,斑驳陆离的家具、盖着小孩尿布的摇椅和墙上快要掉下来的年画便一览无余了。地上的叶淼伸手捞了捞裤裆,确信那里还有生气后,便打着酒嗝找打鼾的娘子,褪她的大红短裤。短裤褪到一半时,叶淼朝天空望了一眼。
上到三楼造血中心后,病房正在搞消毒。叶淼透过大门玻璃,看到一股白色的气体萦绕其间,而叶森正抱着头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那身躯一动不动,将自己包在一个世界里,就好像在展示堂弟对城市的态度——有些恐惧,有些委屈,有些愤恨。不是因为疾病,他永远不可能来这里。而现在,他来了,听着窗外汽车兀自奔行的哗哗声,可能觉得城市就是招灾惹病的罪魁祸首。
乞丐扑通跪下,连磕七个头,大喊,再生父母请受一拜。
叶淼说,果真?
乞丐说,大哥,我本是贱命,上刀山下火海,你一句话。
岳母说,你还叫我妈呀?
吃饭就是去接郑晓蔚,叶淼出门上路,就有个目标,就是岳母的家。但是走着走着,叶淼便突然看到车辆是陌生的来来往往,行人和建筑物也是,他突然对原本的一切丧失了掌握,他想起自己小时那段惨痛的走失。他现在看着自己走路,好像是看着另一个人走,这另一个人,饿着肚子,瘪着身体,在上帝安排的凄风苦雨中孤苦无靠地走,什么方向也不是方向,什么可能也不是可能,什么路都死了,只剩下身躯还造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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