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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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列多勒很早就告辞了,借口是每天早晨天一亮就要开始工作。
“我亲爱的朋友,让我来指给您看看现在是到了什么地方。您刚才已经见过我们天仙般的女主人了,现在您来瞧瞧她周围的东西吧。”
随后,在小说家的带领下,他参观了其他珍贵古玩,都是德·比尔纳夫人听从朋友们的建议收集起来的。他因为在这儿居然能看到这些东西,所以欣赏起来爱不释手,又惊又喜。他拿在手中轻轻地把它们转来转去,好像要亲切地抚摸它们似的。有一个小铜像被藏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分量之重,犹如一颗大炮弹,他一手把它捏了起来,拿到灯前,观赏良久,才轻轻地把它放回原处。
马里奥尔已经精疲力竭了。他有他的苦痛、他的不幸、他的忧伤。所有他的难以补救的失望,从他跨出她家大门的时候起,便在他的心中激荡起来。他忍受不了,而且也不愿再忍受下去了。他要永远走开,一去不复返。
房门打开了,她出现了,伸着手向他走来。他抑制住自己的感情,不动声色。这时的她,真可以说不是一个女人,而活像是一簇花束,一簇不可想象的花束。
“一切艺术我都喜爱。”
这么说,她这样打扮到底是为了谁,是为了他——她的情人,还是为了使德·马尔丹公主感到羞愧呢?
接着便对德·比尔纳夫人说:
大家表示赞同地望着艺术家。
由于拉马尔特继续沉默不语,他便对他说道:
德·比尔纳夫人急忙向她迎上前去,一面当心着自己胸前的兰花,一面拥抱她,双唇微启,满怀温存地同她亲吻。这是热情满怀的两张嘴相互的一次令人愉快、令人渴望的亲吻。
马里奥尔悄声地说:
他严肃认真地答道:
直到晚餐结束的时候,他说话不多,偶尔在别人的谈话中插上一句。大家谈的内容,从戏剧评论到政治谣传,从舞会到婚姻,从《两个世界》杂志的一篇文章到最近刚开始举行的赛马会。他吃多了,喝多了,但不带醉意,头脑清楚、明智、不易昏乱,几乎很难被美酒陶醉。
“先生,您这一门艺术号称是各种艺术的老前辈,不是吗?”
“我真想同您拥抱,您是当今惟一的艺术家,惟一热爱艺术的人和惟一的伟人,只有您真心热爱您的杰作,感觉幸福就在其中,对事业从无倦意,从不厌烦。您掌握了这种不朽艺术最纯正、最朴实、最高尚的风格,那是别人难以企及的。您用曲线来创造美,而且专心致志,不计其他。我为您的健康干杯。”
于是,这位雕塑家像致颂词一样对这些人像称赞一番,还谈了一些他所了解的最杰出的作品,虽然是寥寥数语,但语气在稍带含蓄之中既明确又清楚,这说明他清晰的头脑是很能分清词句的分量的。
他指着壁炉上确系乌东所塑的一个半身人像,然后指着一张布尔写字台上克罗迪翁所塑的两个搂抱着跳舞的女人,最后在一个书架上他指着从塔纳格拉出土的四个小型人像,那是从最完美的人像中挑选出来的。
机敏的介绍人拉马尔特想打破这个僵局,走到他朋友的跟前说道:
“他再现了优美的风格,恢复了文艺复兴时代的传统,还丰富九_九_藏_书_网了它的内容:近代的朴素真实。照乔治·德·马特里先生的说法,他是人体曲线方面一位杰出的表现家。”这些话在社交界广为流传。
“根据古希腊的传说,是雅典人德达尔。但有一个最美的传奇故事却把这门艺术的发明归功于一位名叫迪比塔德的古希腊陶器工人。他的女儿高拉用箭尖描出了她未婚夫的侧影,当爸爸的就用陶土把这个半身侧像填充起来成了模型。我这门艺术便从此诞生了。”
他的面孔因为长着一对晶莹、清澈而又特别有神的灰色眼睛,显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那两只眼睛似乎是这个外表笨重的汉子身上惟一生动活泼的器官。两个眼珠向四处投射着闪电般的锐利而敏捷的光芒。于是,大家感觉到,在这种好奇的眼光中,正洋溢着敏捷而巨大的智慧。
当大家再回到客厅时,拉马尔特觉得他从雕塑家那里所期待的还没有全部得到,就把他拉到一个玻璃柜旁,指给他看一件无价之宝:一个银质墨水瓶。一件刻有标记,经过评定有历史价值的由本弗努托·切利尼雕刻的作品。
一个仆人进来报告:
还没有来的只是拉马尔特和普列多勒。大家谈论起这位雕塑家,异口同声地一致称赞他。
之后,有人给他送来他喜欢吃的东西,他才沉默下来,开始用餐。
他终于来了,样子出人意料,是一个说不好有多大年纪的胖子。两肩宽厚,和庄稼汉差不多,面部轮廓分明的大脑袋上,长着略带灰色的头发和胡子。大鼻子、厚嘴唇,神情腼腆而窘迫,两只胳膊总是不大安分地贴住身体,动作也不大灵活,无疑是由于从衣袖里伸出来的两只手太粗大了。两只手又宽又厚,手上的指头粗壮,而且毛茸茸的,是两只大力士的手或屠夫的手,看来笨拙,动作迟缓,好像不知所措,真觉得没有办法把它们隐藏起来。

他平静地答道:
“我一定会头痛的,”她说,“管它呢!对我倒挺合身。”
门打开了,仆人报告公主驾到。
他们一言不发地并肩走了一会儿。马里奥尔用心听他谈话,心中反复加以思考,以无限的伤感赞同他的看法。此外,他还从小说家口中知道有那么一位像是冒险家的意大利人,到巴黎来想出一次风头,那便是埃毕拉蒂王子——剑术会的一位贵族人士。人们到处谈论他,他在上流社会与高等仕女面前穿着黑绸紧身衣,显得身强力壮、温文尔雅,很受人们赞扬。这时候他正引起娇小玲珑的德·弗雷米纳男爵夫人的痴心与迷恋。
拉马尔特说:
“的确如此。”
“您想过没有,夫人?这个人一谈到他喜爱的东西便妙趣横生,他知道怎样来表达它、论证它,并且使人崇拜它。”
为了让他的朋友在众人面前一显身手,拉马尔特请他作一些讲解,普列多勒欣然答应了。
他想了一下,像在讲一个动人的故事那样娓娓动听地说道:
“普列多勒这个人多么幸福啊!……他只爱一件东西——他的艺术——心里只想着它,只为它而生活;它占据他的一生,使他的一生感到安慰,觉得愉快、幸福和美好。他真算得上是一位有古人风范的伟大的艺术家。啊!这位艺术家呀!他不大注意女人,不大注意我们这个时代满身饰物、满身花边、巧手打扮的女人。您可曾看到?他根本就没怎么注意我们这儿的两位美丽夫人,虽然她们是很迷人的。但是他所需要九_九_藏_书_网的是纯粹的造型美,而不是人之美。难怪我们那位天仙一般的女主人认为他既讨厌又愚蠢。在她的眼中,乌东的半身像、塔纳格拉的几个小塑像或本弗努托的银墨水瓶,无非是一件杰作的华贵自然的轮廓所必需的点缀品而已。这件杰作就是她本人:她本人和她的衣服,因为她的衣服也是她本人的一部分,她每天就是靠衣服在她的姿色上加一点新的色调。一个多么无聊和自私的女人。”
他逃避的愿望更加迫切了。想远远躲开这些人,远远躲开这些滑稽戏中的木偶,他们由于无所事事,模仿旧时那种美好的、缠绵悱恻的爱情生活,然而这种生活的情调已不复存在,他们再也体会不到了。
“这是法尔吉埃的作品,对吗?”
“夫人,晚餐已准备好了。”
拉马尔特说:
人行道重新变成了灰色,已经干了。马路上的片片水洼还在汽油灯光下闪闪发亮。
他回到家中,坐在桌前写道:
最后他忍不住问道:
“不错,是法尔吉埃的作品,您怎么从镜子里就认出它的作者来了?”
安德烈·马里奥尔第一个走进德·比尔纳夫人的家里。他坐了下来,凝视着他周围的墙、什物、帷幕、摆设和家具,他之所以喜欢这些东西,也是因为喜爱她。他还凝视着整个这套他熟悉的房间。在这儿,他认识了她,拜访了她,并且十分频繁地会见她。在这儿,他学会了谈情说爱,发觉自己心中强烈的爱情一天天增长,直到无成功希望的时候才停止了。在这个为她而设的卖弄风情的地方,在这个美妙人儿优雅华贵的天地内,他曾多少次怀着热烈的心情等候着她呵!他多么熟悉这间客厅的气味和这些锦绣装饰的气味——一种高贵的、朴素的、令人心旷神怡的蝴蝶花的气味啊!在这儿,他曾因种种期待而战栗,因希望而发抖,尝过了万种心情和最后的绝望的滋味。他紧紧地握着那把大靠椅的扶手,像握着一位被人遗弃的朋友的手一样。他常常坐在这把椅子上和她聊天,看着她微笑,看着她说话。他真愿她不要进来,任何人也不要进来,让他一个人整夜待在这儿,像在一个死者身边守夜那样梦想他的爱情。一到天色微明,他就要长期离开这儿,也许一去不复返了。
她浑身香气四射,犹如春天的花园;她的容貌比她满身的花饰更加鲜艳。安德烈望着她,感到眼花缭乱,他心中思量,如果此时此刻把她抱在怀里,那会如同践踏盛开的花坛一样粗野。这类女人,只不过是珠宝的遁迹所,是一件装饰品,根本就不是让人恋爱的对象。她们像花,她们像鸟;她们既像女人,又像千百种其他的东西。她们的母亲们,所有那些前几辈的女人们,历来都用爱打扮的技艺来增添姿色,但是她们首先设法用她们身体的直接诱惑力,用她们风姿上天然的魅力,用那种女性的体态对男人们的心灵所产生的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来惹人喜欢。今天是风流至上,打扮是手段也是目的,因为这种手法与其说是被她们用来征服男人,不如说是用来激怒斗艳者们的眼睛,毫无意义地挑动她们的忌妒心。
他又把他的手杖在地上敲了一下,用来加强最后一个字的语气,以便把他的话画上一个句号。
马里奥尔痛苦得战栗了。她从来没有这样愉快地、迫不及待地向他跑来,她从来没有用这种方式抱吻过他;他的脑中突然掠过一种想法,使他愤愤不平地自言自语道:“这些女人已经不是为我们而生的。”
“好的,很乐意。”
德·比尔纳夫人笑了起来。
“晚安!”他说,“我要去睡了。”
女主人挽着雕塑家的胳膊,向餐厅走去,请他坐在她的右边后,便彬彬有礼地,仿佛询问一位名门望族后裔的家谱似的向他http://www.99lib•net问道:
他那双粗重的手在胸前比画不停,好像手里正拿着雕塑材料,手的动作柔和而轻巧,看上去真是赏心悦目。他一本正经地比画着那些他描绘的作品,致使在座的客人好奇地望着他的手指,他口头描绘的作品好像突然出现在客人们的餐具上。
“这个人真善于跟大理石和石头打交道呀!”
“天哪!夫人,牧童吹笛,见之于《圣经》,音乐这门艺术,似乎是比较古老的了;不过,照我们的看法,真正的音乐产生的年代并不久远,而真正的雕塑产生的年代就很远了。”
此后,谈话的内容变得一般化了,有点枯燥无味,由于刚才在这间满布珍玩的豪华客厅里发表了那么些妙论,大家都觉得余音仍然萦绕在耳,再谈别的也谈不起来了。
他也微笑起来。
“这两件东西好看吗?”拉马尔特问。
“您知道这门艺术的始祖是谁吗?”
拉马尔特说:
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风向转了,白天的寒风已经停止。天气和暖,就像春天下了一阵骤雨又过了两个钟头之后那种温和的天气。繁星满天,闪闪烁烁,仿佛在无垠的天空之中有一阵暖风把星星吹得更加闪闪发光。
当他向德·比尔纳夫人告辞的时候,她以淡淡的态度向他道了一声再见。
马西瓦尔不大喜欢听人谈论这种与他的艺术无关的东西,走到德·马尔丹公主身旁,在拉马尔特跟前坐下。小说家立刻给他让出座位,走出去和男客们在一起。
“惟一值得依恋的女人是那些店员小姐或穷人家的,夫家门第低微的但又多情善感的小家碧玉。我曾经对这样一个处境不幸的女人给以援救。她们虽然感情丰富,但她们的感情是那样粗俗,如果拿我们的感情来换取她们的感情,那简直等于施舍。然而,我敢说,在我们这种有钱的青年阶层中,女人们别无希冀与需求,所希望的只不过是寻一点开心而不冒什么风险,男人们处理享乐问题无非像办公一样。其次,我敢说,那种旧式的、迷人的、强有力的天然诱惑力,往昔虽然曾经驱使男男女女互相爱慕,现在却已不复存在了。”
“人倒还有趣,不过有些惹人厌烦。”
男人们站在他周围,怀着极大的兴趣听他谈话。两个女人坐在火炉边,好像有点不耐烦的样子正在低声细语,一见他们对周围那些简单的玩意儿竟那么感兴趣,不禁困惑不解。
他的谈话好比雕刻,用确切的字眼,把那些动人的浮雕和优美的造型一一刻画出来了。
普列多勒的嘴刚刚停住,拉马尔特就兴奋地握住他的手,由于两人所爱相同而心中特别激动,于是用一种十分亲切的声调说道:
“您喜爱音乐吗?”
“这只能怨我们自己,我们不会选择。和她们不一样的女人有的是!”
别了,夫人。请原谅,谢谢,请原谅。就是在今天晚上,我依然全心全意地爱着您。别了,夫人。
他有好几次想转过身来,因为他从镜子的反照中看到一组近代人物群像,摆在他背后的壁炉上。他对这组群像并不认识,正想猜出它的作者。
“我们走吧?”他对马里奥尔说。
小说家微微一笑,心中想道:“自然啰!他不曾赞美您的服饰;在您那些珍玩当中,您正是其中他惟一不屑一顾的。”于是,他说了几句客气话之后,便走去坐在德·马尔丹公主旁边,想对她献点殷勤。德·伯恩豪斯伯爵朝女主人跟前走去,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好像俯伏在她的脚边似的。马里奥尔、马西瓦尔、马特里和德·蒲拉东先生在继续谈论雕塑家,他已在他们的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德·马特里先生把他比作古代的艺术大师,这些艺术大师一生之所以光辉灿烂,就是由于他们对一切至美的东西具有专一的、热烈的爱。关于这一点,他在探讨时措辞精辟、正确,但有些冗长。
拉马尔特喃喃地说:“妙极了。”停了一会儿,他又说:
别了,夫人。您还记得我的第一封信吗?我当时也曾向您告别,可是我并没有走。我真是错了呀!当您接到这封信时,我也许已经离开巴黎了。我还要对您作什么解释吗?像我这样的男人绝不应该碰上像您这样的女人。假如我是一个艺术家,假如我善于表达我的各种心境,从而使我心中的烦恼得以缓和的话,您也许还能启发我的表达才能,可是我恰恰是一个短于文才的人,只感到一种残酷的难以忍受的苦恼,伴随着我对您的爱,透入了我的心灵。当我初次和您相遇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我会忧伤痛苦到这种地步。换了另外一个女人,她也许会在我的心中倾注一种天赐的欢乐,使我的心活跃起来。可是,您却让我的心受尽折磨,尽管您是无意的,这我知道;我毫不责备您,我也不怨恨您,我甚至没有权利给您写这样的信。原谅我吧,您生来这样就决定了您不可能和我有同样的感受。当我走进您家,当您同我谈话以及当我望着您的时候,您也不可能猜中我心中是怎样的想法。不错,您答应了,接待了我。您甚至还给我一种宁静的、合乎情理的幸福。对此我应终生跪谢,铭记不忘。可是,我不要这样的幸福。唉!这是多么可怕而又令人痛苦的爱情呵!这样的爱情等于是不断地向人乞讨一句热情的话儿或是一次动人的爱抚,但却是永远也得不到的呀!我的心灵空虚得如同一个乞丐的肚子,他伸着手在您后面跪了很久了。您曾扔给他一些好看的东西,却并未扔给他以充饥的面包。而我需要的是面包、是爱情。我凄惨地、两手空空地离开了,我没有得到您的爱情,哪怕是一点面包渣也许都可以使我得救。我在世上一无所有,只有一个令人痛苦的思想缠绕在我的心头。应该把它消灭,这就是我今后要尽力去做的事。99lib.net
“啊!普列多勒!只要您愿意,就能把一个故事讲得美妙动听!”
雕塑家的心中立刻产生了一种陶醉感。他呆呆地望着它,像人们望着情人的脸似的,深受感动,便对切利尼的作品发表了一些动人而精妙的观点,认为真是鬼斧神工的艺术。后来,因为觉得大家都在听他说话,他索性大谈起来,坐在大靠椅上,一面拿着刚才人家向他介绍的奇珍异宝不断地观赏,一面叙述对他所知道的所有艺术珍品的印象,把他的感受力赤裸裸地表现出来,并使人看出了那优美的形象通过他的眼睛而使他心里产生的奇异的陶醉。十年之内,他走遍了世界各地,专门观赏那些高手雕成的大理石像、铜像和木刻,以及在金属雕刻家们巧夺天工的手指下,把未成器的材料变成了杰作的金器、银器、铜器和象牙细工。
“她们了解、懂得并善于欣赏那些能提高她们身价的东西:每隔十年就要变一回样式的衣饰与珠宝;可是她们并不知道哪些东西是有不朽价值的稀世珍品。要辨别这些东西既要有艺术家那种广泛而细致的辨识力,又要对它们的价值进行纯美学的、不抱偏见的考核体验。另外,她们的感受力也很肤浅,都是属于女人们的感受,不易达到完美化的感受,有了这样的感受力,对那些不直接触及能吸引她们全部精力的自负自夸,也便无动于衷了。她们的聪明灵巧也是低级的,像印第安人似的,打争夺战的、设圈套的。她们甚至连起码的物质享受也不能领略,这需要一种生理锻炼,还需要某一器官精确的注意力,还需要有口腹之欲的女人才行。虽然她们偶尔也欣赏名厨,但她们总不能领略美酒,酒只对男人们的味觉器官说话——要知道酒也会说话的。”
马西瓦尔来了,后面是德·蒲拉东先生和德·伯恩豪斯伯爵,再后就是乔治·德·马特里,他显得很潇洒,一副英国派头。
他停了下九九藏书来,用手杖在地上使劲敲了一下,使发出的响声在街上回旋良久。随后他继续说道:
“怎么样?您觉得他怎么样?”
“当然,不应当对她们要求太高。但是,她们既然缺乏鉴赏和领会的能力,她们遇到高深的东西便没有明智的眼光,遇到我们这些男人,她们更是如同瞎子。为了博得她们的芳心,用不着像古代那样需要什么灵魂,什么好心,什么智慧,什么特殊的才干和功勋;在那个年代,女人爱一个男人,是爱他的才能,是爱他的勇敢。当今的女人不过是一些跑江湖的优伶,表演爱情的优伶;她们巧妙地反复演唱那一出连她们自己也不再相信的老戏。她们需要几个男演员来和她们对话,来同她们一样地扮演骗人的角色。我所说的男演员是指社交界或其他地方那些滑稽可笑的人物。”
“啊!夫人,不管怎样,我一眼就能认出兼搞绘画的雕塑家的雕塑品和兼搞雕塑的画家所作的绘画,这跟专搞一门艺术的人的作品完全不一样。”
他把雕塑家的绘画与画家的雕塑品加以区分,进行讲解并说明其特点。讲得如此清楚、别致和新颖,声调缓慢、用词精确,致使在座的人聚精会神地聆听他的议论。为了便于说明,他追溯艺术的历史,分别时期举例证明,一直追溯到意大利最早的那些既能作画又能雕塑的艺术大师:尼古拉和让·德·毕兹,多纳泰洛和洛伦佐·吉伯尔蒂。他援引狄德罗对这个问题的新奇论点,并在总结的时候举出吉伯尔蒂在佛罗伦萨圣约翰教堂的大门上所作的雕刻作为例子,说他刻得是那么生动并富有戏剧味,简直可以说是些画幅。
这时候,普列多勒突然显得容光焕发,喜气洋洋,好像他在一个沙漠中又找到了几个失踪的孩子。他站起身来,朝四个小泥塑人像的古玩走去。当他把其中的两个同时抓在他可怕的像屠夫般的两只手内时,德·比尔纳夫人真替那两个人像担心。可是,从他刚一接触到它们的那一刻起,人们简直就可以说他是在抚摸它们,因为他以惊人的轻柔和灵巧的手法,用那粗大的指头把它们翻来覆去地端详,那些手指头这时却灵活得像玩抛物杂技的人的手指一样了。一瞧他这一副观赏抚摸古玩的神气,大家才感觉到,在这个外表粗壮的汉子的心灵里和手中,对一切精美的小东西,都具有一种专一的、理想的和高雅的深厚感情。
小说家喜欢在夜晚顺路送人时,在人行道上边走边谈,他那干脆、尖锐而刺耳的声音,好像缭绕在房屋的墙壁上,并且要攀援而上似的。他觉得自己在这种两人之间单独的夜谈中,既有说服力,又有洞察力,说话既机智又惊人。他与其说是在与人聊天,不如说是一个人滔滔不绝。这样的效果足以使他心满意足,而且靠肺部和两腿的轻度疲劳,他还可以为自己准备一次香甜的睡眠。
安德烈·马里奥尔
她又问:
随后,他又说:
可是雕塑家似乎并不打算装腔作势和高谈阔论。他把餐巾的一角塞在衬衣和脖子之间,以免弄脏他的背心,并聚精会神地喝起汤来,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跟一般农民喝汤时差不多。
他离开以后,兴高采烈的拉马尔特对德·比尔纳夫人问道:
她迟疑了一下,用一种不满意的淡漠神情答道:
一条饰以石竹花的彩带紧紧束着她的腰身,再顺着层层折叠的裙子像瀑布一样直垂脚边。一条由铃兰花与野百合花交织成的花环缠绕在她裸露的双臂和双肩上。另有三朵奇丽的兰花好像是从她的胸部脱颖而出似的,用它们奇特的玫瑰色和鲜红色花瓣,抚摸着她白皙的胸部。她金栗色的头发上布满了珐琅质的紫罗兰花,花上的小钻石正闪闪发光。金别针上另有一些晶莹的珠宝,像露珠一样在她上衣香气四溢的花边上闪着火星。
随后,他就喝了一杯酒,挺起腰杆儿坐着,显得稍微随便一些,对新环境已经适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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