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放下酒杯,看着博雅。他的唇上还带着微笑。
晴明的声音却十分平和。
“怎么不同了?”
“是吧。”
“晴明,大事不好——”
“姑娘啊,你神色如此悲伤,又是什么缘故?”
“然后呢?”
晴明唇边浮着的笑意渐渐明显起来。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肩上和袖上落着一两片随风落下的樱花花瓣。
“值夜结束之后,我白天赶到河原院,发现樱花树已经被砍倒了——”
博雅心中欣慰,喜爱极了,便吹起了叶二。这时,花下便立着一个女童。
那浅浅的笑无论何时都挂在晴明的嘴角,极为真实自然。
晴明面露思索的神色。
“那是棵绝美的樱花树,大约十日前,这樱花半开时,我坐着牛车路过注意到了。”
当博雅再次开始吹笛时,女子似乎在凝神倾听笛声。
晴明举起右手,指向庭院。
“七日前的夜晚,我看天色适合赏月,又坐着牛车出了门。”
曲子并没有名称,他只是想着樱花,按照心中所念吹出了笛声。
“唔——”博雅合上嘴巴,将话咽了回去99lib•net。
博雅从怀中取出叶二,那是之前从朱雀门的鬼那儿得到的笛子。他将笛子抵在唇上,开始吹奏。
“唔、唔。”
樱花大约开了六七分,抬起头便能从花枝间窥见明月。
“嗯。”
“是有。”博雅像下了决心似的说道。
晴明背靠一根柱子,视线从樱花转向了博雅。
“什么啊,果然还是女人的事。”
花瓣无声地落下。
但是,女子没有回答,只是用哀伤的眼眸注视着博雅的脸。
“博雅啊,你看那儿。”
“姑娘一脸悲伤的神情,在哭泣呢。”
“樱花?”
五
在安倍晴明的宅邸中,源博雅在外廊上坐着,他右手拿着盛有酒的酒杯,不时望向庭院,忧闷地叹一口气,将酒往口中送。
下个夜晚,下下个夜晚,博雅都去了六条河原院。
博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不用装糊涂。你摆出这样的表情时,不都是这样吗?”
“这样的表情,是怎样的表情啊?”
就如晴明所说,那樱花枝条在夏日里生了根,长了叶。
“六条河原院的东边有一棵樱花树。”
那时,一阵风吹起。樱树枝条剧烈摇晃,无数的花瓣被卷上了月光朗照的空中。
“怎么回事?”
只是,女子无声地注视着博雅,那眼眸似乎在央求博雅吹奏下一曲。
“博雅,你是遇到什么了吗?”
博雅慌慌张张跑进来,坐到外廊上,这样说道。此时是第二天的黄昏时分。
“嗯。”
微风拂动,花瓣之间相互摩挲,樱花似乎有感于笛音,窃窃私语不止。
“总之到夏季,它会生根的。这么一来,博雅啊,在你的庭院里种下它就可以了。”
博雅闭上眼睛,微微摇头。
已经过了樱花满开时节,花瓣开始飘零。博雅吹起笛子,女子又现身了。
一曲吹完,博雅往刚才女子站立的樱花树下看去,那儿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是遇到什么了?”
昨晚,博雅又带着叶二去了河原院。
“……”
“那就是有了。”
晴明端起酒杯,往嘴边送去。他口中含着酒,红唇上似乎浮现出一丝笑意。
庭院内,樱花开得正好。从不久前开始,每当起风了,花瓣便在午后的阳光中簌簌散落。
博雅抬头往上看,视线落回原处时,女子早已消失无踪了。
“什么?你是指……”
“那个姑娘若不是现世之人,晴明啊,那就是你的事儿了。她为什么哭泣,我是不明白,但如果有我能办到的,真想助她一臂之力。”
“哎,你听着啊,晴明。”博雅探出身子说道,“然后,是昨夜的事——”
“怎么了,博雅?”
“唉,晴明啊。”
“是樱花啊。”
“不是。”
女童注视着博雅,轻轻低头,微微而笑。
“啊,现在想来,那姑娘或许是樱花树的精灵之类,知道次日树将被砍倒,所以她才向我求助,对吧?”
“什么?!”
“怎么不是?”
“怎么了,博雅?”
博雅顺着晴明所指的方向看去,庭院的枫树旁,立着一枝还残留着几朵花的樱树枝。
博雅吹了一阵,忽地往旁边一瞧,看见有个女子立在樱花树下。
“原来是这样……”
“然后呢?”
一
九九藏书网笛音清亮,在月光中飘向天空。
博雅让牛车停在鸭川的堤坝上,一个人站在樱花树下。
美丽的姑娘啊,你是谁家的呢?
博雅再一次追问。女子只是无声地凝视博雅,簌簌的樱花落在脸上。
在樱花树下吹起笛子,不知何时,女子便会出现。
她身着樱花色衣裳,分辨不出年龄,看起来既年轻,又似乎有些年纪了。
“昨夜,我去河原院,在樱花树被砍之前,折了一根枝条,插在了那里。”
博雅将酒杯从唇边移开,手停在半空中。
三
二
“是什么时候来着,你说了这样的话,‘因为会凋零,花才美丽’。”
“这是昨晚的事。我无论如何都很在意那个姑娘的情况。其实今晚也想去河原院,不过要值夜,必须去宫中。”博雅说。
“就是你现在的表情。”
“但是,晴明,那时姑娘的模样与以往大不相同。”博雅说。
女子www.99lib.net在不知不觉之间出现,静静地倾听博雅的笛音,又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可真不像是现世的人。
女子站在飘零的樱花花瓣中,泪流不止。
“和花一样,人之所以可怜,不正是因为无论是谁最终都会死去吗?”
“哈哈——”
“女人吗?”
“哎,你照我说的做便是。”
“我知道了。”
“唉,要说有什么,确实也有。要说没有,也可以说没有……”
博雅想问一问,但一停下吹奏,向她那边看去,就已经不见人影了。
“昨夜,我听值夜的人说,那河原院的樱花树因为增建之故,要在今日被砍掉了!”
四
她在呼吸吗,还是甚至连呼吸都没有?根本无从得知。
这静静地驻足此处的女子没有发出声响,连衣物的摩擦声也听不到。
博雅不得不停下吹笛,问道:“这是怎么了?姑娘,你为什么哭泣?”
算好了时节,博雅将它移植到了自家的庭院。翌年春天,那樱花树开花了。
晴明将酒送到嘴边,说了句:“今夜我去看看。”说完,将酒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