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在茶亭上停下来，回头看着翠浓。
又走了段路，薛大汉忽然把酒葫芦递过去，道：“喝口酒？”
于是大家立刻都忍不住抢着问：“这人是谁？”
傅红雪柔声道：“我会常常笑给你看的，只不过，现在……”
薛大汉道：“为什么？”
薛大汉笑了笑，道：“你连薛大汉都不认得，当然是不会认得袁秋云的了。”
傅红雪道：“现在我只知道一个。”
傅红雪点点头。
这茶亭里有四种酒，都是廉价的劣酒，而且大多是烈酒。除了酒之外，当然还有廉价的食物，豆干、卤蛋、馒头、花生。
翠浓道：“我知道。”
翠浓道：“你的病发作时，不愿被人看见，但他却偏偏看见了，所以你恨他。”
他随手一掏，就掏出锭银子来，竟是五十两一锭的大元宝。小伙子的眼睛又发了直。
翠浓垂下头嫣然一笑，道：“你睡不着，我怎么能睡得着？”
“所以你们总该看得出，他活着时当然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可是他遇见这位路大爷，连刀都没拔出来，就被人家一剑刺穿了喉咙。”
“既然大大地有名，我们为什么没听说过？”
王聋子又吓了一跳，失声道：“再来一份？”
“他的剑有什么特别？”
那小伙子却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就请请你也没什么，朋友你既然要喝酒，就请起来吧。”
这人就躺在后面的树阴下，躺在地上，用一顶连边都破了的马连坡大草帽盖着脸。
傅红雪的脸色变了。
拉车的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车马竟硬生生被他拉住了，再也没法子往前走半步。
傅红雪道：“朋友？”
歌声也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现在哪里还有人敢开口的。
傅红雪道：“他是你的仇人？”
这时傅红雪却已窜上了马车的前座，夺过了那小伙子的马鞭，刷的一鞭往马腹上抽了下去。
傅红雪痴痴地出了半晌神，忽然仰天长叹，道：“好一个杀不尽的仇人头！”
薛大汉目光闪动，道：“但是我却说不定可以帮你找到他。”
“九月十五月当头，
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月当头兮血可流，
小伙子刚站起来，又吓得一跤跌倒。大汉仰面大笑，将银子往这小伙子面前一抛，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这样一行人走在路上，有谁能不多看几眼的。
小伙子怔了怔，道：“为什么不上车？”
翠浓道：“现在还不到笑的时候？”
过了很久，傅红雪忽然又道：“你本来不必陪我走的。”
薛大汉道：“你从来都没有朋友？”
薛大汉道：“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傅红雪道：“我本不是为了有趣而活着的。”
翠浓失望地叹了口气，勉强笑道：“你放心，我想他绝不会不来的。”
翠浓动容道：“果然来了。”
大汉忽又大笑，道：“看来我运气还不错，看来做你的仇人并不是件愉快的事。”
薛大汉又怔了怔，道：“为什么又不上车了？”
傅红雪沉吟着，终于道：“他姓马，马空群。”
“你怎么知道的？”
翠浓终于抬起头，轻轻道：“那女人不该抛下你跟路小佳走的，你是个君子。”
小伙子心里虽奇怪，倒也落得个轻松。他赶着车在前面走，后面居然有三个人在跟着——一个凶神般的大汉，一个脸色苍白的跛子，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女。
王聋子道：“没有疯好好的请什么客？”
傅红雪淡淡道：“后来他就走了。”
大汉道：“不错。”
翠浓柔声道：“累的应该是你，你本该多睡一会儿的。”
薛大汉看着他，看着他苍99ｌib•ｎeｔ白的脸，漆黑的刀，又忍不住叹道：“你真是个怪人，简直比我还怪！”
这句话刚说完，那大汉已迈着大步，走到他们面前，头上还是戴着那顶破旧的大草帽，手里却多了个漆黑发亮的酒葫芦，看着傅红雪大笑道：“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也会在这里等的。”
傅红雪忍不住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
傅红雪还是闭着嘴。
幸好别的人都没有注意他，都在问：“这路小佳是干什么的？”
“我若不是有个堂兄在镖局里做事，我也不会听说的。”
赶车的小伙子心里又不禁嘀咕，他实在想不通这三个人为什么要到白云庄去。白云庄本来根本不是他们这种人去的地方。
大汉道：“这锭银子全是你的了，但明天一早，你就得在这里等着，载我去白云庄，你若敢误了我的事，你的脑袋就会变得像这锭银子一样。”
翠浓抬起头，凝视着他，柔声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怕吃苦，什么苦我都吃过。”
有的人已皱起眉头在嘀咕：“请你，凭什么请你？”
翠浓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小伙子瞪眼道：“谁说我疯了？”
并不是每个茶亭都只供应茶水，有些茶亭中也有酒；茶是免费的，酒却要用钱买。
傅红雪道：“我只见过他。”
薛大汉大步走过去，一把抓起了他，大声道：“快起来，赶车到白云庄去。”
大家惊叹着，却还是有点怀疑。
翠浓又叹了一口气，道：“九月十五，白云庄，他为什么要在九月十五这天到白云庄去呢？我真不明白……”
薛大汉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竟也忍不住升起一股寒意，苦笑着道：“看来做你的仇人，的确不是件愉快的事。”
薛大汉忽然对她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甩下你的。”
“我堂兄那家镖局的总镖头，就是被他杀了的。”
“不错，他出丧的那天，你们都去了，每个人都得了五两银子，是不是？”
她的手冰冷。
初升的阳光，就像是刀一样，划破了轻纱般的冷雾，大地上的生命已开始苏醒了一般。
雾也是冷的。
大汉道：“你不请，我请。”
小伙子脸都吓白了，吃吃道：“我……我……”
薛大汉道：“你那仇人是谁？”
傅红雪沉默了半晌，忽然又问道：“你只认得路小佳？”
那小伙子正跷着脚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竟被他吓得跌了下去。大汉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像抓小鸡似的把他从地上抓了起来，忽然对他咧嘴一笑，道：“你怕什么？怕请客？”
傅红雪道：“我不想。”
小伙子道：“今天我发了点小财，遇见了个大方客人。”
他仿佛总不愿将自己的情感表露得太多，仿佛宁愿被人看成个冷酷的人。
傅红雪却在看别人剥着花生，似已看得出了神。有的人正在用花生和豆干配酒，有些人正在用花生和豆干配馒头。花生和豆干，本来就好像说相声的一样，一定要一搭一档才有趣，分开来就淡而无味了。但他却只要豆干，拒绝花生。好像花生只能看，不能吃的。
他的确也是个怪人。
傅红雪突然道：“你知道什么？”
一个人慢慢地从熹微的晓色中走过来，左脚先迈出一步，右腿再跟着拖过去。
“因为你们还不配。”
马车已绝尘而去，竟将薛大汉和翠浓抛在后面。
傅红雪道：“我不上车。”
大汉沉下了脸，厉声道：“我说的话你听不见？”
他轻功一施展出来，行动就突然变得箭一般迅速，绝没有人再能看得出他是个跛子。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九*九*藏*书*网，傅红雪已纵身跃上了马车。
流不尽的英雄泪，
傅红雪道：“现在呢？”
翠浓看着他的笑容，竟似有些痴了，过了很久，才叹息着道：“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么？”
傅红雪道：“我睡不着，可是你……”
薛大汉道：“怎么会见到的？”
语声中他已迈开大步追上去，只五六步就已追上了马车，一伸手，拉住了车辕。
头可断，血可流，
薛大汉道：“你从来都不喝酒？”
薛大汉道：“赌钱呢？”
翠浓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人的耳朵好尖。”
薛大汉叹了口气，又一大口一大口地喝起酒来。
这一声大喝，就像是半空中打下个霹雳，连聋子的耳朵都要被震破。
天渐渐亮了。
傅红雪道：“我并不想杀他……我想杀的只有一个人。”
傅红雪道：“从来不赌。”
“刺客的意思就是说，你只要给他银子，他就替你杀人，据说他杀一个人至少也要上万两的银子。”
风吹着木叶，晨雾刚升起。
“嗯，那天的气派真不小。”
小伙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赔着笑道：“大爷就请上车。”
傅红雪道：“所以我只有要你陪着我吃苦。”
翠浓垂下头，眼泪似已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傅红雪慢慢地点了点头，忽然改变话题，道：“那个人为什么还不来？”
薛大汉道：“你也不想认得我？”
傅红雪道：“白云庄和万马堂又有什么关系？”
傅红雪道：“你常常等着别人来杀你？”
他这句话显然是说给傅红雪听的，傅红雪却像是没听见。
翠浓道：“我看他一定是路小佳的仇人，既然已知道路小佳在白云庄，他怎么会不去？”
这次是大汉怔住。
薛大汉道：“因为大爷高兴。”
一个苗条美丽的女人，手里提着个包袱，垂着头跟在他身后。
傅红雪道：“谁发的帖子？”
傅红雪道：“若有杀不尽的仇人可杀，倒也是人生一快，只可惜我……”
大汉道：“来取我项上的人头。”
薛大汉又回头向翠浓笑了笑，道：“请上车。”
薛大汉沉声道：“就因为他不像，所以我才会信任他。”
薛大汉恨恨道：“我把全副家当都交付了他，把我最喜欢的女人也交给了他，但他却溜了，带着我的全副家当和我的女人溜了。”
薛大汉沉吟着，道：“所以马空群今天想必也会到白云庄去。”
大汉道：“做你的朋友呢？”
薛大汉道：“你就让他走？”
傅红雪道：“从来不喝。”
薛大汉咬着牙，道：“朋友有时比仇人还可怕，更可怕，尤其是像他这样的朋友。”
茶亭外的官道旁，停着几辆大车，几匹骡马。到这里来的，大多是出卖劳力的人，除了喝几杯酒外，生命中并没有太多乐趣。几杯酒下肚后，这世界立刻就变得美丽多了。
傅红雪道：“我为什么要取你项上的人头？”
薛大汉道：“你的仇人？”
薛大汉道：“大爷不上车。”
傅红雪忽然笑了。
傅红雪本已站起来要走，突又坐了下去。
傅红雪抬起头，遥望着已将在冷雾中逐渐消失的晓月喃喃道：“今天已经是九月十五了，今天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事？……”
大汉道：“你说得不错，杀人的机会本就是稍纵即逝，错过了实在可惜，实在是等不得的！”
他故意压低了语声，但声音又刚好能让每个人都听得见。
大汉道：“我不知道谁知道？”
傅红雪道：“我根本不认得你。”
傅红雪道：“你不必知道。”
突然一人道：“要请客也得请我。”
薛大汉道：“本来是没有的。”
薛九*九*藏*书*网 大汉道：“你认得袁秋云？”
薛大汉叹道：“一个人若是什么都不喜欢，活着还有乐趣？”
傅红雪道：“你上过他的当？”
只听远处有人大笑，道：“好一个从来不逃，从来不躲，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傅红雪道：“不认得。”
傅红雪终于忍不住问道：“袁秋云是谁？”
大汉道：“所以我并不是你的仇人？”
薛大汉自己也放慢了脚步，道：“白云庄又不远，反正今天一定可以赶到。”
薛大汉又叹了口气，喃喃道：“既不想要我人头，也不想做我朋友，这种人倒少见得很。”
翠浓道：“就因为他喜欢吃花生，所以你不吃？”
薛大汉道：“就这样？”
傅红雪紧握着他的刀，一字字道：“为了复仇。”
他扬起脸，将酒葫芦凑上嘴，“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大口，忽然沉下了脸，厉声道：“我既已来了，你为何还不动手？”
傅红雪冷冷道：“所以你若是我的仇人，我昨夜就已杀了你！”
傅红雪道：“你知道？”
杀不尽仇人头……”
本来已经有人要教训他了，问他为什么要喝人家的酒，却不承认人家是朋友。
翠浓忍不住悄悄道：“你还在想那个人？”
傅红雪道：“没有。”
傅红雪心事重重，我行我素，仿佛根本就不属于这世界的。翠浓眼睛更没有别的人，在傅红雪面前，她根本连看都不看别人一眼。
“你少卖关子好不好，那人倒底是姓什么？叫什么？”
“流不尽的英雄血，
小伙子赔笑道：“行，当然行。”
傅红雪道：“我已立誓杀人绝不再等。”
大汉仰天笑道：“薛果纵横天下，杀人无数，有谁不想要我这颗大好头颅？”
他喝完最后一口酒，才总算停下来歇口气，懒洋洋地摸着肚子，道：“照这样再来一份。”
傅红雪静静地看着她，冷漠的目光已渐渐变得温柔，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累了。”
傅红雪闭着嘴。
薛大汉道：“你的仇人只有一个？”
薛大汉看着他，目中带着深思之色，过了半晌，才叹息着道：“果然是好身手！”
薛大汉说道：“就是马空群的女儿，听说叫做马芳铃。”
“我们不配，你配？”
傅红雪道：“本来就少见得很。”
薛大汉道：“你难道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傅红雪道：“我还是不认得你。”
“人家杀个人就能赚上万两的银子，怎么会坐上你的破车？”
傅红雪怔了怔，道：“我为什么要动手？”
薛大汉道：“你想要什么？”
傅红雪道：“什么都不喜欢。”
茶亭四面的树阴下摆着些长板凳，很多人就早在板凳上，跷着脚，喝着酒，剥着花生。
“这是什么话？”
傅红雪又闭起了嘴，闭得很紧，就和他握刀的手一样紧。除了他之外，这里很少有人带刀。也许就因为这柄刀，所以大家都避开了他，坐得很远。
翠浓道：“但是我却不能不想。”
薛大汉动容道：“后来呢？”
傅红雪垂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刀，又不说话了。
薛大汉道：“就是白云庄的庄主。”
薛大汉道：“你难道要跟在车子后面走？”
他的手一用力，手里的银子竟被捏得像团烂泥。
傅红雪道：“我怎么会知道？”
大汉笑道：“我就是薛大汉。”
薛大汉耸容道：“万马堂的主人？”
他不但帽子是破的，衣服也又脏又破，看来连酒都喝不起，所以只有躺在那里干睡。
傅红雪道：“你坐你的车，我走我的路，我们本就没有关系。”
翠浓道：“可是我怎么会走？就算你用鞭子来赶
九-九-藏-书-网我，我也不会走的。”
他把帽子往头上一推，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赫然竟是条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肩膀几乎有平常人两个宽，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垂下来，几乎已盖过了膝盖，脸上颧骨高耸，生着两道扫帚般的浓眉，一张大嘴。
傅红雪道：“我没有朋友。”
仇恨难罢休……”
薛大汉道：“好，上车吧。”
傅红雪道：“不喝。”
翠浓道：“我最喜欢看到你的笑，但你却偏偏总是不肯笑。”
傅红雪道：“不是。”
她拉起傅红雪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道：“只要你能对我好一点，不要看不起我，就算叫我死，我也愿意。”
“看来你这小子的造化真不错。”
薛大汉道：“我怎么会认得那种老古董。”
傅红雪冷冷道：“我从来不逃，也从来不躲。”
傅红雪道：“你认得他？”
薛大汉喝了几大口酒，忽然用力赶上大车，道：“我们又不是赶去奔丧，你慢点行不行？”
傅红雪道：“绝不是。”
大汉道：“连薛大汉也做不了你的朋友？”
这人冷冷道：“我虽然喝你的酒，却不是你的朋友，你最好记着。”
薛大汉已落在他身旁，又问道：“却不知你到白云庄去干什么？”
傅红雪道：“新娘子是谁？”
傅红雪道：“我也不认得他。”
大家惊讶着，叹息着，又都有点羡慕：“不吃白不吃，今天我们若不吃他个三五两银子，这小子回去怎么睡得着？”
傅红雪道：“他想来杀我。”
小伙子又笑了笑，摇着头道：“我说出来，你们也未必听说过。”
九月十四。土王用事，曲星。宜沐浴，忌出行。冲虎煞南，晴。
翠浓道：“他要我们去，一定没甚好意，所以我更不懂你为什么一定偏偏要去。”
他生怕自己来迟了，那凶神般的大汉会将他脑袋捏成烂泥。
薛大汉道：“当然是白云庄，今天就是他们少庄主大喜的日子。”
薛大汉道：“你喜欢干什么？”
在雾中看来，她显得更美，但神色间却已显得有些疲倦，憔悴。
薛大汉叹了口气，苦笑道：“只可惜这年头君子在女人面前已不吃香了。”
一个黝黑而健壮的小伙子，刚刚下了他的大车走进来，带着笑跟几个伙伴打过招呼，就招呼这里的老板，叫道：“王聋子，给我打五斤酒，切十个卤蛋，今天我要请客。”
他忽又摇了摇头，叹息着道：“你当然知道，无论谁都应该看得出，我是去找他的。”
傅红雪也耸然动容，道：“你认得他！”
傅红雪道：“不想。”
傅红雪冷冷道：“你不明白的事很多。”
翠浓垂下头，咬着嘴唇，不说话了。她已不能再说，也不敢再说。
杀不尽的仇人头，
他说的话好像就是命令，既简单，又干脆。只见他抓起两个蛋，往嘴里一塞，三口两口就吞了下去。吃两个蛋，喝一口酒，眨眼间五斤酒十个蛋就全下了肚。大家在旁边看着，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他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又道：“提起这个人来，倒真是大大地有名。”
薛大汉动容道：“你怎么知道我认得他？”
王聋子刚把五斤酒，十个卤蛋搬出来，这人就走过去，道：“这一份归我。”
傅红雪道：“只想跟着你的大车，到白云庄去。”
薛大汉冷笑道：“也不干什么，只不过想把他的脑袋切下来，一脚踢到阴沟里去。”
“他的剑没有鞘，看来就像是把破铜烂铁，但我堂兄却告诉我，他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可怕的剑了。”
傅红雪淡淡道：“只可惜这次你却要失望了。”
雇车的不急，他当然更不急。九_九_藏_书_网
傅红雪也不说话了。
但薛大汉洋洋自得，别人对他是什么看法，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傅红雪道：“薛大汉？”
翠浓的脸也是苍白的，虽然拉紧了衣襟，还是冷得不停发抖。
风很冷，大地苍茫，远处刚传来一两声鸡啼。
他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又脏又破，但这一站起，可是威风凛凛，叫人看着害怕。
他走得虽不快，但一步迈出去就是四五丈，眨眼间就已消失在暮色里，只听一阵悲壮苍凉的歌声自秋风中传来：
那小伙子还没有醒。
傅红雪沉吟着，道：“你看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小伙子跷起了泥脚，悠然道：“他姓路，叫做路小佳。”
薛大汉目光闪动，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也认得路小佳？”
傅红雪忽然也长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的运气比我好。”
傅红雪道：“找他干什么？”
傅红雪道：“嗯。”
翠浓道：“我们要不要先躲一躲？”
他目中露出痛苦之色，黯然道：“只可惜我连那一个仇人都找不到。”
傅红雪皱了皱眉，道：“看来他倒不像是个这么样的人。”
冷雾，晓风，残月。
“你说的是上半年刚做过丧事的那位邓大爷？”
傅红雪还是听不见。
薛大汉叹了口气，道：“你的运气比我好。”
傅红雪道：“就这样。”
官道旁有个茶亭。
傅红雪黯然道：“还没有找到马空群之前，我绝不能回去，也没有脸回去。”
薛大汉摇摇头，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喃喃道：“这就难怪你要到白云庄去了！”
薛大汉道：“但新娘子你却一定认得的。”
他斜着白眼，瞧着那小伙子，冷冷地道：“你小子疯了？”
傅红雪道：“没有人要你去。”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起来，一张嘴几乎已咧到耳朵根子，看来就像是庙里的金刚恶鬼。
薛大汉道：“的确不必，本来我们可以一起坐在车上。”
“是个刺客。”
大汉冷笑道：“薛果仇家虽遍布天下，认得我的却早已被我杀光了，还能活着来杀我的，本就已只剩下些不认得的。”
他的笑容就像是冰上的阳光，显得分外灿烂，分外辉煌。
傅红雪又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实在对你不好，我自己也知道，所以那天你就算真的走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傅红雪道：“想什么？”
傅红雪道：“因为我没有五十两银子付车钱。”
薛大汉道：“本来不是。”
“我堂兄在旁边亲眼看见的，就因为他一回去就把这位路大爷的样子告诉了我，所以今天我才认出了他——倒也不是认出了他的人，是认出了他的剑。”
他又喝了两口酒，道：“本来他是我的朋友。”
薛大汉道：“你也没有接到帖子？”
凌晨。东方刚现出鱼肚白色，大地犹在沉睡。茶亭里已没有人了，王聋子晚上并不睡在这里，现在这里只有那小伙子的大车还停在树下，他的人已蜷曲在车上睡着。
有风吹过，突听一阵歌声隐隐随风而来：
黄昏。
歌声在这愁煞人的秋晨中听来，显得更苍凉，更悲壮。
这小伙子年纪虽轻，赶车也赶了六七年，却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明明花了钱雇车，却情愿跟在车子后面走。但只要是人家大爷高兴，他就算要在后面爬，也没有人管得着。
“刺客？”
“他的马蹄铁磨穿了，我刚巧路过，从前面的清河镇到白云庄这么点路，他就给了我二十两。”
王聋子其实并不聋，只不过有人要欠账时，他就聋了。
傅红雪摇摇头。
大汉皱眉道：“你不是在这里等着杀我的？”
傅红雪又沉默了半晌，淡淡道：“朋友有时的确比仇人还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