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太太和我喝着鸡尾酒。闲聊着,各人吃了四、五块挤上了鳀鱼酱的饼干。
“有意思。”她高兴地说。又轻松地笑道:“当然,那么多天谁也不知会有什么改变。也许我已不住在这个城里了。也许……”
她笑着说:“你很会讲话,赖先生。”
我说:“假如你不再要我们工作,对我无所谓。”
韩佳洛低声而生气地说:“这是什么鬼把戏?”
我把眼光向下看,又立即上移。
“拍照不会花很多时间?”
我说:“我很少在办公室,还是我找你比较容易。也许明天早上?”
“佳洛不是你叫的。我是韩小姐。”
我点点头。
她负气地把下巴向上翘起,不回答我的问话。
她向她秘书点点头。韩佳洛按了叫人钮。驾驶兼管家出现在门口:“包太太,是你按铃?”
我打电话找了两个专替不同侦探社做零工的人,请他们跟踪包太太,一位白天,一位夜班。倒不是怕她会到药房去买毒鼠药,说是贮藏室里发现只老鼠。只是我不想错过任何线索,还要以防万一。
“假如我先生同意的话,”她问,“你最快什么时候可以进行呢?”
她向我笑笑。
她的语气已经暗示要送客了。所以我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她向我怒视着。
“我想是你想出来的宣传手法。非常聪明,很有天才。是一个宣传新产品的活方法。我觉得合乎你的个性。”
“这个酱还好吧?”我问。
突然包太太说:“对不起,赖先生,我失陪一下。”
她靠向椅背,双目半闭,长长的睫毛有安静的神秘感。
包太太说:“姓马。他既是管家也是司机。当管家嘛,他一点经验也没有。但是开车技术高明。都市交通越来越糟,我都几乎不会自己开车了。”
“宣传照怎么处理?”
“嗯,不错。很好吃。”她说。
他的脸红了,想说什么,又停下来,说:“你等一下。”把九九藏书门在我鼻子前关上。
我说:“你先生做房地产生意?”
“用什么都可以。”我答。
我笑笑说:“佳洛,不要担心。我在给她带一副心理手铐。”
门打开。早上曾出现在白莎办公室的女郎走进来。包太太介绍说:“韩佳洛小姐,我的秘书。佳洛,这位是赖先生。”
“再见。”我说。
“有一点要再强调一下,我这一方没有义务。而且所照的照片一定要我认可,才能刊登,对不对?”
我说:“那就更完美了。用挤了挤挤酱的小茶点招待你亲切的朋友。”
“你们怎么找上我的?”
她在椅子上扭了一下,把双腿交叉,脸上愉快地笑着。把腿交叉起来不是偶发的,她是要我看到她有什么入照的本钱。
我又点点头。
“也好,请在十时半给我电话。假如那时我还没有起来,我秘书佳洛会转告你一切的。”
我说:“原则上宣传照只在国内最大的几家杂志上刊登。标题可能是‘年轻一代的领头人物都用挤挤酱’,或诸如此类。反应良好才拍动态的电视广告。”
伟蒙仍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没有稍息的样子。
她举起酒杯,自酒杯的上缘向我敬酒。眼神是美丽,高雅,有点调皮,有点像刚才她看伟蒙的眼色。大概这是她向欣赏她的男士一贯的眼神。
“不会,一切都会很快的。”
我给他一个笑脸,说,“我代表‘挤挤酱公司’,我们在找社交界里有名望的女主人……可以代表一般美国高级家庭主妇的人。我们要做一点宣传……”
她没能讲出,包太太已走回起居室。她说:“赖先生,鸡尾酒马上就来。”
我说:“除非你认可,我们不会来拍照。一旦你认可,拍下来的照片就属于我们公司的。”
我立即站起来,看着她离开。
“不过,这件事我一定要先和我先生讨论一下。但是我看……我当然,我喜欢藏书网这种鳀鱼酱。我也不会介绍我不喜欢的……”
我对她微笑着。
“据说是在主持一个新小区的开发?”
我吃了午餐,特意去了一家大一点的食品店。
“我想这一切都是可以安排的。我会和我先生谈谈。我怎样才能和你联络?”
“我认为你合格,当然主要是总公司认为合格。”
我仔细地在店里找寻。看到一匣才开的纸箱,里面装了二十四管一管管的鳀鱼酱。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种厂牌,我把整箱都买了下来。
她高兴地笑出声音来。
一位男管家来应门。二十六岁左右,相当好看,制服穿在他身上好像第一次上身一样小心。
我也向她笑笑,尽可能使她了解我脑中是在想,像她这样漂亮的太太,和任何男人打交道都是不会被拒绝的。
我打断他的话说:“你要代她回绝一个照片出现在全国大杂志的机会,她要是知道了你只好回小饭馆去当跑堂。把我讲的告诉她.看她怎么说。”
她倾身按了一个钮,她说:“假如你不介意,我想请我的秘书进来。我要这件事彼此之间没有误会。”
我笑着说:“我们只要你的照片和同意书。假如你不介意我说句老实话,你很有艺术性的美感。从合适的角度照一张照片可以给读者很大的震憾。这正是我们公司所期望的。”
五分钟后,他回来说:“包太太可以见你。”他的表情冷漠,严肃,一副他对这件事完全不以为然的味道。看得出本来他希望包太太拒绝,他可以把我赶走,而现在他必须接待我。
“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呢?”
“告诉你……”
“谢谢你。”
我把鳀鱼酱匣子打开。我说:“我们在设计一个全国性的广告活动。几周后我们将全部展开。那时全国的电视、电影、杂志,都会一起推出。
说完我就静静地坐看,等候效果透进她的心里去。我看到‘年轻一代’的形容已进入她心田的深处。
她点点头:“这是绝对可以安排的。”
“包太太绝对不会有兴趣的。”他说完准备关门。
她很亲切,也没有做作。我知道,她可以礼貌和蔼待人,也可以立即下逐客令,她要看我帽子里变什么出来。
“当然,”我轻松地继续说,“我们绝不会增加你任何负担。这些挤挤酱是给你当试用品的,看看你喜不喜欢。喜欢就用。有的产品喜欢用真正的名人做广告,我们觉得这是谄上傲下的势利做法。我们决心不选有钱有势,但是要选有独立的人格,高尚的社交生活,年轻的活力,和对社会大众有影响力的人。”
伟蒙把背挺得直直地走出门去。
很有本钱。
我想象中门会砰然关上。但是他像小偷一样把门轻轻地带上。
我说:“背景对任何照片都太重要了。不过我们公司有兴趣的只是你。我们对你先生只是背景调查而已。”
她问:“照片要什么时候拍,赖先生?”
我很谦虚地说:“我只是向总公司做了一点建议而已。”
管家兼司机把我的帽子交给我。我等着他给我打开大门。我感到他身上散发着敌意,有如火炉射出热量。
她看他一下,用一半有兴趣,一半无所谓的语调说:“是的,伟蒙,把这些挤挤酱拿进去。挤一点在昨天我们用的那种饼干上,给我们准备点鸡尾酒,一起拿出来。赖先生,你用点什么酒?”
“事先五、六天通知即可,我要和总部联络,还要找个好的摄影师。”
包太太说:“给我马丁尼,伟蒙。佳洛她不喝酒。”
“照片总要几个月之后才会刊出来吧?”
“不九九藏书 知道。”
“当然,当然,应该的。”
“为什么对我们说谎,你是什么人?”我问。
“当然,首先要看你是否喜欢挤挤酱的味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试,要多久才能决定你喜欢它?”
“请一个有个性的人来……你怎么说来着?打动看到广告人的心。”
“你好像对我的背景满清楚的。”
“大致说来是对的。”
马伟蒙管家把鸡尾酒和小点心拿进来。包太太拿起一块饼干,试验性地咬了一口。用嘴做出鉴别鳀鱼酱味道的样子。几乎立即做出这是世界上最好口味的表情。
“另外,”包太太又继续说,“我总想帮助别人爬起来。很多年轻人都没有机会自立。再训练三个月伟蒙可以成为一个好管家。他也许不喜欢管家的工作,但是是个好司机。”
我说:“你尚未了解内情,我不是来推销任何东西的。我来请包太太做个样子,照张相,这张相片会在全国各大杂志上出现,标题是‘社交妇女都用挤挤酱处理开胃小点’。我姓赖,是广告部主管。”
她说:“非常好。我想这是非常高级的鳀鱼酱。当然在作最后决定前,我要问问我丈夫。”
我笑道:“不要问我。去问总公司。他们为了这次宣传攻势曾花了不少时间调查和准备。总公司说他们要找能在照片上站得出去的女人。他们要找能立即吸引读者的女人。他们当然不会找个贫血、有甲状腺肿的女人。我们要的是真实,活泼,生动,有领导潮流作用的。”
“我不懂你指什么?”
她说:“你是赖先生。请坐。我是包太太。请问你有什么事?”
管家有点犹豫,他说:“我不认为……”
“当然,我知道你不会,所以我把这箱挤挤酱留下,你有机会可以试吃一下。”
“再见,先生。”
女郎冻僵似的站在那里一秒钟,我立即站起来,鞠躬,说道:“真高兴能见到你。”她反应很快,立即恢复正
九_九_藏_书_网常,冷冷说道:“你好,赖先生。”
开车到阿丹街二三一九号包启乐的住宅,把车停妥,走上台阶,按他家门铃。
包太太一面微笑一面说道:“赖先生代表一家高水平的鳀鱼酱公司,推销很出名的挤挤酱。他送了一箱样
品,希望我们试用。假如我喜欢的话,他希望用我的照片做广告介绍给别人都来用。大概是用酒会来做背景吧,赖先生是吗?”
他引导我经过接待门厅来到起居室。包太太很正式地随后进来。我估计她三十一岁,但猛一看要年轻得多。
“可以,可以。伟蒙除了管家和司机外,还有什么专长吗?”
我问:“伟蒙姓什么呀?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她瞥了她秘书一眼,把眉头一蹙又立即把眉毛抬起,好像想把我们排开她视线,以便独处。
“会耽误很久吗?”
“几个礼拜。”
“是的,很好,包太太。”
“是的。”
“我想这是可以的。”
她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双腿并拢,裙子在膝盖之下,脸上微笑而正式。
“挤挤酱是最好吃,最方便,往任何饼干、小饼上一挤就可以吃的鳀鱼酱。完全由进口鳀鱼制造。你一试就知比同类产品优良。这一匣试用品是免费送给你的。我希望你试用一下。如果你喜欢而愿意经常使用,也许你会允许我们给你拍张宣传照。”
“不会有误会的。”
“你是管家?”我一面问一面看他表情。
“但是我想我丈夫一定会同意的。”
“当然我要你们工作。不然为什么我把钞票白白送出去?但是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韩佳洛仍在生气。
她稍稍移动一下大腿:“你们认为我合格?”
“几乎立即。”
他说:“管家兼司机。你要见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