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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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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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苗雨兰跟她说的。苗雨兰说有件事要跟她谈谈,她就去了,结果苗雨兰说:“我真不知道你的心思在小雨身上,怎么可能呢,天哪,你们不是……”话到这猛地收住,尔后又自嘲地说:“看我这嘴,哪壶不开偏提哪壶。不过小露你也别急,你的婚姻大事阿姨也替你着急呢,但小露你要听话,不能乱来。”邓朝露心里咯咯响了几声,酸着心问:“啥叫乱来?”苗雨兰没有回答,而是说:“小露啊,小雨跟若涵马上要订婚了,我和你吴叔叔早就做好了准备,等他们忙过这阵子,就给他们完婚,你可千万不能闹,你一闹,全都乱了套。”
邓朝露差点就要破口大骂,姓林的对她不满意?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刺耳啊。后来她明白了苗雨兰的用意,那用意明显地写在脸上,傻子也能看得出来。明白后邓朝露就变得无所谓了,她谢了一声苗雨兰,然后告诉苗雨兰,她的事不用任何人操心。苗雨兰说怎么会呢,阿姨可不能那么绝情,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大堆照片,让她挑。邓朝露随便拿起几张,扫了一眼,说还是留给你家若涵吧,我用不着。她的话把苗雨兰脸都气青了,第二天就跑去跟楚雅告状,说她越来越没教养了,怎么看怎么像邓家英,楚雅很快又将这些话传到了所里。
我穿过云朵的走廊,
呀啦嗦,呀啦嗦,
美丽的雪山草原,
导师语气里多了样东西,明显带着温暖,但是……邓朝露不敢想下去,很多事她都不敢想下去,现在她想躲。躲开那些谣言的追杀,躲开一道道诡异的目光,以及假惺惺朝她伸来的那些所谓的关爱之手。
母亲说,路伯伯那时候就在等,他要等奇迹出现。
追逐花朵的方向。
祁连山茫茫苍苍。这山看似并不险,没有奇峰危谷,没有刀凿斧劈的那种凌厉,但你真到了它面前,就感到它的雄浑它的冷峻了。邓朝露是突然决定离开省城的,她要去见路波,她必须见到路伯伯。
我问小鸟,
那双眼睛真亮,仿佛两眼深情的泉,明亮,深邃,却又藏满东西。
让他们作假去吧,她气愤地摔开手头的科研材料,又把导师安排给她的另一个课题锁在了抽屉里,然后就坐在小楼里发呆。
“疾风”并没听到她的声音,很快飞到她目光够不着的地方。邓朝露脚下来了劲,只要“疾风”在,青年洛巴一定就在草原深处。一想今天有可能见到洛巴,邓朝露心里竟漫开一层怪怪的涟漪。
路波在石羊河最上游杂木河水文站当站长,往杂木河去本来先要到毛藏县城,弄不好还要在那住一夜,因为从县城通往杂木河水文站的班车一天一趟。邓朝露不想去县城,更不想在那里留宿,她心里塞着急不可待的东西,她抄近道。以前跟导师去杂木河,他们是从草原上直接穿过去的,导师喜欢步行,喜欢走走停停,有时候甚至喜欢睡在草原上,他说他能听懂草原的话,哭泣或者歌唱的声音,能看到草原流出的血,草原以前是流乳汁的,现在流血。邓朝露起先怀疑,后来信了。因为她发现自己也能听懂草原的声音,不只草原,她还能听懂九九藏书网山的声音,河的声音,甚至能听到草木发出的微弱的喘息,便相信人跟万物原本没有隔阂,都是自然的生灵,生灵间当然会有感应。
家乡。
晶莹的雪山披着洁白的盛装,
邓朝露那天好像做了一个梦,天浴般的神秘让她体验到快乐,也感受到惊险,后来她竟有种睡在水中的奇妙幻想。当太阳滑过西边山顶,河谷里吹起阵阵凉风时,她从虚幻中醒过神。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这条紫河了,这事绝不能让水文站的人知道,不能让路伯伯知道,更不能让草原深处的藏民们知道。藏族同胞对河是有许多禁忌的,断然不许女人赤裸着身子没入河中。想到这层,她快步离开那个暖暖的水窝,往河岸上走去。可是,河岸上不见了衣服。她明明脱在那块岩石上的,还用一块干净的石头压着,可就是找不到。急切中她看到一片硕大的树叶,足有芭蕉叶那么大,不知是从什么树上落下的,再一看,就看到一条格桑花撒出的小径。是的,是条花径,幽长而又充满神秘地从岩石这儿往东边山谷里去了。邓朝露已经顾不上多想,抓起树叶,遮住身体某一部分,踩着花径,往山谷里走去。
我是谁,我来自哪里?邓朝露忽然就问了这样的话。她把自己吓住了,面色惨白。尔后,她身上爬满了蚂蚁,心上更是爬满了坚硬而又刻薄的虫子。她一刻也坐不住了,研究所这幢曾经充满诱惑充满温馨的小楼,现在变成了蒸炉,变成了电烤箱。她甚至看到,墙上每一块旧砖,都在冲她发出嘲笑。
蝴蝶飞向了远方;
“你才是狼!”邓朝露自然不相信洛巴的话,以为洛巴说谎。
呀啦嗦,呀啦嗦,
我挽起彩虹的衣裳,
那是一个午后,阳光很暖。水文站那女孩去了谷水城报资料。邓朝露一个人闷得慌,中午她又不忍打扰路伯伯休息,一个人信马由缰往河边去。她走过那道木桥,到了河的另一边。山上怒放的格桑花还有马兰花吸引着她,让她一路寻着花走去,不知不觉间就连着过了两道山梁,到了山的那一边。那里还有一条河,当地人叫紫水河。那河果然是紫色的,邓朝露甚为惊讶,她见过的河要说也不少,可从没见过紫色河。后来再看,原来水面的紫色是太阳的投影,她越发奇怪,太阳怎么会把河水照成紫的呢?她像探秘似的,沿着河边不停地寻找答案,后来终于发现,是半山腰间的紫杉树惹的怪。那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树,树干弯曲,从岩间伸出来,曲曲弯弯的朝上盘升。树枝很密,硕大的树叶在夏天里全都变成绛紫色,在半空中就将太阳遮住,太阳透过它射到河面上,就成了紫色。邓朝露后来才知道,这种树只有祁连有,世界上也极为罕见,它跟云南那边的红豆杉有点类似,但又截然不同,是两个不同的树种。
邓朝露跟青年洛巴是有故事的。那还是在她大一的时候,暑期母亲去了以色列,考察滴水灌溉技术,邓朝露没有回谷水城那个家,径直到杂木河路伯伯那里。事实上小时候,邓朝露常常由路伯伯带,那时路伯伯并不在杂九_九_藏_书_网木河水文站,是在龙凤峡水库。母亲只要有事,就把她往路伯伯那里一塞,路伯伯既当爹又当娘。对于一个从没见过父亲的孩子来说,路波几乎就是邓朝露心目中的父亲,她在这里得到温暖,也弥补父爱。只是随着年龄的增大还有工作的繁忙,她去路波那里的次数才越来越少。
当然,只要邓朝露去了,路波就不会消沉。他会忽然焕发出精神,心情晴朗地跟邓朝露讲当年兴修水库的故事,带着邓朝露去山上辨认各种植物,还会坐上那只皮筏子,带邓朝露到河水最深处观测数据,教给她很多水文知识。路波是土专家,但这个土专家很有权威,有时候导师秦继舟也得听他的。按导师的话说,路波比他更属于这条河。
邓朝露的心情坏透了。当初听到秦雨跟吴若涵相爱,她的心里响过几声炸雷,所以没倒下,是内心还有几堵墙在支撑着她。那天在医院,师母楚雅和苗雨兰合着给她演那么一出,等于两双手合着用力,把她内心一堵最坚固最温暖的墙又给狠心地推倒了。她感觉无依无靠,几乎不能再撑下去。很快,导师秦继舟跟儿子秦雨的谈话又传到她耳朵里。
洛巴怔怔地看邓朝露一眼,转身而去,显然不愿跟邓朝露吵架,更不愿让邓朝露把他说成是没有“规矩”的人,走几步又停下,冲邓朝露说:“那河是不能洗澡的,谁也不能,河神会怒。”
飞舞的哈达迎着金色的太阳,
邓朝露跟谁也没说,甚至没跟导师秦继舟打上一声招呼。自那天起,导师眼里多了东西,见到她不再那么从容自然,目光惶恐而紧张,想往她脸上搁,又怕,生硬地躲着,可又明显躲不开,反把她弄得心乱。还有说话的语气也变了,以前导师总是带着命令的口吻,根本不容她和其他弟子讨价还价,但那天起,导师对她,明显是另一种语气了。
邓朝露决计步行而去。如果能遇上一位漂亮的骑手,带她一程,她会在天黑前赶到杂木河水文站。遇不到也没关系,太阳落山之前,她肯定能到那幢白房子。
见邓朝露郑重点头,苗雨兰像是松下一口气,不过很快又说:“没有最好,小露你也是阿姨看着长大的,放心,就算姓林的对你不满意,阿姨也要想办法,帮你物色一个更好的,这事包在我和你师母身上。”
等歌唱完,邓朝露的头发也洗完了,但她还是不过瘾,感觉还没跟这条河亲昵够。忽然间,她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的脸一下红了,心也跟着怦怦跳。可那个想法太是古怪了,一经冒出来,再也抑制不住,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在挑逗着她,又像是一个美丽的少年在引诱着她,不得不让她做出些出格的事。邓朝露抬起头,四下瞅了瞅,确信不见人影。山谷里静极了,刚才还在叽叽喳喳叫着的山鸟仿佛也像闻到了什么气息,全都静了声,无风,水面静得就像一面阔大的镜子。邓朝露咧开嘴巴,很得意地笑了笑,然后就宽衣解带。
洛巴看到过她赤裸的身子。截至目前,洛巴是唯一看过她身子的男人。
快乐的格桑花在阳光下开放,
她朝河里走去,像孩子走向母亲,像禾苗走向太阳,一步,又一步。紫色的河水没过她的脚踝,没过小腿,没99lib•net过膝盖,慢慢浸吞着她,她的腿不见了,饱满而又结实的臀不见了,最神秘的地方不见了,她蹲下去,让河水吞得更深一点,河水滑过她的小腹,滑过她的腰际,然后……
坏消息不断传来,先是说,下游北湖村的村民跟南湖村又起了冲突,县长孔祥云出面制止,竟被王瓷人他们打了。紧跟着又说,王瓷人带着北湖村民杀回到龙山县,说啥也不去沙漠了,两个县为了移民问题闹得不可开交。后来又说,谷水市做出决定,要从上游谷川开闸放水,给下游沙湖一点希望,好让那些张着嘴巴等水的庄稼解解渴。但是上游谷川也传来更坏的消息,谷川几座水库的蓄水量达到历史最低水平,已经无法开闸。
美丽的雪山草原,
“疾风!”邓朝露高叫了一声。她认得那鹰,是青年洛巴的“战神”,以前曾被草原上的汉人们误伤过,后来洛巴给它取了一个汉语名字,并真诚乞求那些以猎鹰为乐趣的汉人们,让它飞翔吧,它要是折了翅膀,草原便没了天空。汉人们被这位年轻人打动,再见了“疾风”全都举目仰望,再也不敢轻易地端起土枪了。
现在邓朝露就有那强烈的感应了。真的,当她站在祁连山脚下,面对这片辽阔的草原时,心头的郁闷还有惆怅立刻减了许多,窄闭的心扉瞬间宽畅。她深呼了一口气,再呼一口,双臂不由得就展开,像是飞出的翅膀。哦,草原,哦,雪山,哦,我的牛羊。邓朝露学着青年洛巴的样子,连连哦出几声,抖抖肩,将旅行包往紧里背了背,急切地扑进了草原。
格桑花的家乡,
“怎么说话呢小露,这话听着咋这么别扭?”苗雨兰脸上果然别扭了几下,旋即又问:“真没有?”
那天回去的路上,邓朝露甭提有多紧张,密密匝匝的树林里,她果然踩到了新鲜狼屎。可是讨厌的洛巴,竟把她丢在了路上。
“去你的河神,唬我啊,小……”邓朝露差点骂出流氓两个字,是山里突然出现的奇怪声音打断了她,让她把那两个极不文明的字咽回肚里。声音很怪,阴森森的,连着叫了几声,山谷突然静下来,极静。邓朝露侧耳细听,听着听着,心蓦地揪在了一起,头发根也跟着竖了起来,身上早已冒出冷汗。
副所长章岩回来后,让林海洋将这次下去收集的资料拿给邓朝露,说尽快整理出来,要给上面报。林海洋说,石羊河快要断流了,如果真到了那一天,这个研究所便没有了存在的意义。“我们是搞学术的,没有河还研究什么?”说完,目光望着邓朝露,意思是邓朝露想不想跟他离开研究所,离开祁连,到更有意义的地方去?邓朝露一把打开那些资料,气急败坏地说:“干吗啥事都找我,你们不会整理啊?”她愤怒的样子吓坏了林海洋。林海洋默默捡起散落一地的材料,茫然地望着她。邓朝露又被那目光刺着,越发气急败坏:“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啊!”
狼!那的确是狼的声音。邓朝露扑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身上套衣服,边穿边往洛巴的方向看。讨厌的洛巴,竟然丢下她独自走开了。
星星默默地张望;
幸福的格桑花在彩霞里唱歌,九*九*藏*书*网
哎……家乡。
小河悄悄地流淌;
邓朝露眼里的泪已经憋不住了,她的心上已经被秦雨狠狠捅了一刀,现在苗雨兰又温情脉脉往伤疤上撒盐。但她知道不能哭,不能让苗雨兰笑话她。母亲跟她说过,这辈子她在谁面前都可以哭,独独不能在苗雨兰这个女人前落泪,一点软弱都不能有。她强忍着,语气冰凉地问:“我闹了吗,谁说我心里有他了?苗阿姨你放心,我就算嫁不出去,也不会跟你家若涵抢男人。”
我问小河,
呀啦嗦,呀啦嗦,
我问蝴蝶,
这个多事之夏,邓朝露突然感到有很多东西朝她涌来,挤压着她,撕裂着她。以前的她单纯、透明,像个小傻瓜,现在这些人却一股脑儿让她复杂。更可怕的,这些人似乎不只是冲着她的爱情,还冲着她的导师,她的母亲。邓朝露果然就复杂了,一个巨大的疑问不可阻挡地跳出来,狠狠地把她压住。她翻不了身,也动弹不得,感觉周身压满了东西。那些东西带着颜色,带着牙齿,也带着毒。
那天邓朝露把自己扒了个干净,一开始她还想穿着背心和内裤的,后来一想实在多余,于是大胆地褪去。当水面映出她赤裸的身子时,她羞涩地闭了下眼,快快用双臂环抱住,遮住诱人的胸。再后来,她竟坦然了,大方地展开双臂,将自己青春的胴体完全呈现出来,一点遮拦也没。她亲眼望见,自己的胴体也成了紫色,闪耀着奇特的光芒。
哎……格桑花的家乡,
“你——”邓朝露在巨大的惊慌中怒瞪住这个天外来客,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了胸。洛巴回避了她的眼神,对那一声质问不理不睬。他的脸看上去安静极了,一点不因自己刚才做的事惊慌。阳光打在他的身上,让他发出一种古铜的颜色。邓朝露往后退缩一步,她是被少年洛巴的镇定骇住的。
呀啦嗦,呀啦嗦,
“你偷看我洗澡?!”过了一会,邓朝露又一次问,声音比刚才温和了些。洛巴脸上飞过一团红,但很快又恢复镇定。他说:“山里有狼,衣服是狼叼走的,我把它从狼嘴里抢了回来。”
那天邓朝露仰着脖子,好奇地盯着半山腰岩石上那密密的紫杉林望半天,感觉就像发现了一个巨大秘密。后来她坐到河边一块岩石上,目光忽而飘向山顶,忽而又投向河面。紫水河比杂木河要小得多,水流平缓,水面安静,她像一个静静的少女,在山的怀抱中半卧着,享受着大山还有密林给她的庇护。阳光温暖地打下来,打在邓朝露脸上,让邓朝露生出某股冲动。她感到身体在起伏,心也在起伏,那是山给她的冲动,河给她的冲动,太阳给她的冲动。后来她脱去外衣,只穿着贴身内衣,慢慢走向河边,蹲下,双手捧起水,试着往脸上放。奇怪的是,紫水河的水远没杂木河那么冰凉,不像是雪水,倒有点温泉的感觉。水面映出她年轻的面庞,那么端庄,那么秀美,看得她都有些嫉妒了。她取开发卡,将长长的头发垂下头,那是多么漂亮的一头乌发啊,邓朝露怔怔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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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中自己的影子望半天,扑哧笑了。接下来她要洗头了,就用这紫水河的水。太阳像是很体贴似的,比刚才又热了许多,邓朝露往自己头发上掬着水,边洗边哼着那首美丽的《格桑花》:
那是青年洛巴的眼睛。不,那时候他应该是少年洛巴。
那个夏天太阳格外足,前一年冬季落了不少雪,春季又连着下了几场透雨,石羊河水猛涨。杂木河又是石羊河上游最大一个分支,算是源头,那年的杂木河格外美丽,河水碧蓝清澈,能照得见人的影子。河两旁盛开着娇艳的格桑花,满山遍野都是,绚烂夺目极了。那是雪域高原的幸福之花,生命之花。藏在山谷间的还有金达莱、野百合,以及耀眼的马兰花。太阳一出,杂木河便泛起道道波光,花们像是争相斗艳似的,铆足了劲疯长。那时候路伯伯刚调到水文站不久,担任站长职务。邓朝露去了,便赢得全站人的喜欢。站上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是从水利学校毕业的。邓朝露跟她住一个宿舍。白天女孩陪她上山,采撷野花,编成各式各样的花篮,要么戴在头上,要么围在腰间。水文站的人见了,都夸她们比花还美。有人甚至就叫邓朝露格桑花,说只有这个名字才能配得上她。邓朝露甜甜一笑,说她不是藏族女儿,真要是,就这么叫了。路波也很开心,邓朝露变换着花样打扮自己时,路波就站在远处,痴痴地看着,目光里蠕动着很多东西。路波这一生没结过婚,邓朝露听母亲说,路伯伯曾经深爱过一个女人,是那场浩劫毁掉了他的爱情,也毁掉了他一生。那年龙凤峡水库修完,母亲邓家英还有导师秦继舟都去了谷川县,谷川又连着搞了几次大会战,修了好几座水库。路伯伯却留在了龙凤峡,脚步再也不肯往外迈。
那条河估计是要流干了,谁也无能为力。它像个垂暮的老人,奄奄一息,更像一条筋疲力尽的巨蟒,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我问星星,
她看到了衣服,整齐地堆放在山腰一块裸石上,裸石边是一棵巨大的松,再往前就是密密的灌木了。邓朝露情急地抓起衣服,匆忙中就往身上套,边穿边四下张望。山林幽静极了,也神秘极了,仿佛四处布满眼睛,又仿佛一道浓浓的幕布,完全把她掩在了尘世外。不多工夫,邓朝露听到了鸟鸣声。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破这异样的沉闷。蓦地她看到身后一双黑黑的眼睛。
追寻花朵的天堂。
格桑花的家乡,
小鸟扇动着翅膀;
若干年过去了,当年青春年少意气风发一个人,等得白了头,奇迹却还是没有出现。路伯伯的意志消沉就跟生命中这次爱情有关。
她没了一点心劲,心思再也回不到工作回不到科研上,甚至觉得将此生囚禁在象牙塔里搞学术是件十分滑稽愚蠢的事,学术都成了这样子,还有什么搞头?尤其是副所长章岩津津有味帮下面作假,沾沾自喜地炫耀又有多少赞助到账时,更让她看到学术的末路,看到自己的末路。
一想到白房子,邓朝露的心飘忽了一下,脚步忽然疑惑,犹豫着不敢往前迈了。就在这当儿,一只鹰从头顶掠过,打了个漂亮的旋,猛地一蹿,往极高处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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