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赖。”
“她的哥哥又是怎么死的？”
“他们知道什么具体情况吗？”
“哦，真的吗？看看这样算不算感情用事？”他从书桌上端起一马克杯咖啡，径直泼在加百列的头上。
“一颗子弹射穿了眼睛。”
“根据女孩邻居的说法，几周前有位阿拉伯女人搬到了船上，她在几天前离开了，又搬进来一个男人。一位法国人，自称名叫保罗。”
“给我些时间。找好你的买家，无论如何，不要把画廊卖给奥利弗·丁布尔比。不然你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漂亮吗？”伊舍伍德说着，少许恢复了他原有的幽默。
“谢谢你对我的信心。”
“事实上，这个理论是有证据的。有几个邻居听到了枪声。如果塔里克事先有杀死她哥哥的计划，他大可以使用安静些的手段。也许他当时吃了一惊。”
“还好，只是有些过于苛刻。”
“你需要帮助！你需要帮助——从我这里！你干了一半的活儿就溜了。你把我的宝贝韦切利奥丢在一间康沃尔郡的村舍里，什么安全措施也没有！”
“也是海洛因？”
沙姆龙说道：“看见你们又在一起工作了，感觉真好。这次不要再伤她的心了。她是个好女孩。”
“有道理。”
“你得在伦敦给她找个工作作掩护。我认识一个人正在招聘秘书。”
“乞丐无权选择。你如果不抛下我，我又何至于到这个田地。”
“我花了些工夫说服她，不过她同意了。”
沙姆龙命加百列第二天早晨去杜伊勒里花园做一次简单九九藏书的会面。加百列看见沙姆龙早已坐在了一条碎石小径旁边的长凳上，身边环绕着一圈鸽子。他脖子上围了一条瓦灰色的丝巾。丝巾两端齐整地塞在黑色外套里。如此一来，他的秃头就很像是安装在一个底座上。他站起身，摘掉一只黑皮手套，伸出右手同加百列握手，直愣愣的动作犹如举着一柄军用刺刀。加百列发觉他的手非同寻常地又湿又热。沙姆龙朝手套里哈了一口热气，迅速地重新戴好。他不适应寒冷的气候，而巴黎的冬天令他压抑。
沙姆龙露出了微笑，走了。他融入了香榭丽舍大道的人群之中，不多时就不见了影踪。
“只不过是我必须要去办些事情。就像过去那样。”
“我要你在伦敦谨慎行事。有位中情局的哥们上礼拜向我打过招呼了。美国人也得到线报，知道塔里克参与了巴黎的刺杀。他们希望能逮捕他，送到美国接受审判。”
加百列在香榭丽舍的一座咖啡馆前停下来。杰奎琳就坐在窗户后面，戴着大墨镜，读着杂志。他们进门时她瞥了一眼，随后继续盯着杂志。
“过去那些事情都是事先有计划的。这一次，完全是生意上的事，完全是他妈的单纯的商业合约，加百列——你向我做出过郑重承诺。你和阿里去玩你们的游戏了，让我守着韦切利奥，你让我怎么办？”
他们快步走着，不像是两个在公园里谈天的男人，倒像是两个急着赶路的男人——在杜伊勒里，在碎石小径上，穿越寒风席卷的协和广场。九九藏书网他们走过香榭丽舍大道旁边的林荫辅道，一路上，枯树叶敲打着他们的脚。
“奥利弗似乎和你不是一路的。”
①兰利（Langley）：美国中央情报局所在地。
巴黎
“听着倒是舒服。我可否问问凭什么我要雇佣这位女性？”
“我知道。”
“像韦切利奥这样的无价之宝，最出人意料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好的藏身之处。如果让我来保管你楼下的那些宝贝，我一定会选用最简单的办法。”
“皮尔。”加百列漠然地说。
“朱利安，拜托你。朱利安，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朱利安，闭嘴，按我说的做。你们这些人就会来这一套。如今我的生意一落千丈了。奥利弗提出来要收购我。我决定如了他的愿。”
“你好，朱利安。”
“只要你遵守纪律就不会。”
“我没有抛弃你。”
一对瑞典青年夫妇正在摆姿态照相。加百列和沙姆龙猛地改变路径，走上了另一条路。
“他们不能确定，但我能。阿姆斯特丹警方发现了一个女孩子死在阿姆斯特河的一艘船屋里。她用了过量的海洛因。她的哥哥也死了。”
“那是因为你是个怪胎！”
“您推荐的这位秘书，我该怎么称呼她呀？”
“哎哟，多完美呀。绝对精彩！”
他用钥匙打开一楼的门，慢慢爬上楼梯，心想地毯真的该好好收拾—下了。在楼梯平台上，有一处小小的入口，里面是一家小旅行社。墙上挂着些海报，上面印着粗犷的女人，一个个晒得黝九九藏书网黑，半裸着在阳光下嬉闹。也许这对我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他一边想，一边盯着赤裸上身趴在白细沙滩上的女孩子。也许我该趁着自己还结实的时候早早退出，逃出伦敦，去一个温暖的地方，自己舔自己的伤口去吧。
“船屋是他名下的财物。根据警方的说法，他一直在鹿特丹承包建筑工程。也许他是在塔里克谋杀她妹妹的时候突然出现的，事先没打过招呼。”
“我想她这辈子从来没踏踏实实工作过一天。”
“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子。我可以肯定她在办公室里一定会帮上大忙的。”
加百列点点头。
“我才不想呢，”伊舍伍德说道，“你到我这里究竟要干什么？你之前又跑哪儿去了？”
伊舍伍德猛地转过身，发现自己和加百列·艾隆正碰了个脸对脸。“你！你个鬼催的怎么进来的？”
“真逗，加百列，我从来没觉得你是那种人，还能让小男孩为你伤心。告诉你的那位姑娘，让她明早九点来画廊报到。告诉她别迟到。”
“她会打字吗？”伊舍伍德问道，“她会接电话吗？她会记录留言吗？”
“我们今早收到一份志愿特工从荷兰的安全机构里发来的报告，”沙姆龙说道，“塔里克在阿姆斯特丹刺杀了大卫·摩根索和他的妻子。”
加百列说：“还有别的消息？”
“不要这么感情用事，朱利安。”
“朱利安，拜托你。”
“她愿意干吗？”
“他们怎么能确定？”
“发生了什么事？”
“她会去的。”
“依我看，事情还在恶化。来九九藏书网自兰利①的那位爷撂下了不太客气的警告，提醒我们不要在某些国家擅自动手，否则会有不良后果。”
“受制于中情局是眼下我们最最不愿意遭遇的事情。”
“完全吻合。同一支枪杀了四个人。”
他把钥匙推进锁里，打开门，脱了外套，挂在前厅的衣帽钩上。随后他走进办公室，打开了灯。
“你可以叫她多米尼克。”
伊舍伍德看了看表，站起身：“我有个约会。有个买家诚心想买一幅画。”他转身开始往回走，紧接着又停了步，说道，“顺便提一句，你把康沃尔郡的小男孩儿撇下不管，他可伤心了。”
“我回到了机构，希望不会害得我在英国被捕入狱。”
他将外套拉起来裹住耳朵。一阵湿乎乎的疾风从杜克街的风口灌进来。伊舍伍德发觉自己被包裹在枯树叶和垃圾的漩涡里。他向前踉跄几步，双手遮挡着脸，一直等到大漩涡飞旋着离去。看在基督的分上！这可怕的天气哟，简直就是西伯利亚。他想要一头扎进酒吧，再喝点什么暖暖自己的骨头。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今天下午已经喝得够伤身子了。
加百列看得出伊舍伍德刚刚喝高了，于是再次把他拽出门，想让他冷静冷静。他们沿着格林公园的步道绕着圈子，最后伊舍伍德累了，坐在长凳上。加百列坐在他旁边，等到一对夫妇走远后，他又开口说话了。
“他们有没有对比过杀害其兄和刺杀摩根索夫妇的弹头？”
“等着我，”加百列说，“一切很快就会解决，然后我会没日没夜地干活，直到完成为止。”
朱利安·伊舍伍德一路走来，穿过梅森场潮湿的墙砖。此刻是下午三点半，他刚刚吃完午饭，正在赶回画廊的路上。他醉了。直到走出绿林餐厅的那一刻，他才突然觉察到自己喝高了，于是深深吸了几口冰冷潮湿的空气。氧气复苏了他的大脑，警告着他的身体，他知道了，自己又一次灌了太多的红酒。共进午餐的伙伴又是那个矮胖子奥利弗·丁布尔比，他又—次提议要买下伊舍伍德的艺术馆。这一次伊舍伍德保持了镇定，理智地谈了谈条件，不过还是得依仗两瓶桑塞尔白葡萄酒为他助阵。他心想，一个人要是不得不讨论如何肢解自己的生意，借法国好酒来麻痹一下自己的痛楚，又有何不可。
“那你这叫什么，加百列？”
“你真想知道？”
“我的孩子们为什么都那么不愿意回家？我是不是一个很糟糕的父亲？”
“我需要帮助。”
“我看未必，不过也不能太过绝对。”
“我比你早了一步。”
“所以说塔里克事先就派了特工打前站，在阿姆斯特丹安置好住处，找到打掩护的女孩子。”
“你找到她了吗？”沙姆龙换了个话题。
“我可不要粗制滥造。我把它交给你，就是因为我知道你能慢工出细活。如果只图快，当初就会雇个枪手，只要付他三分之一的钱就够了。”
“等他用完了她，就哄她打了一针海洛因，剂量大得足够杀死一只骆驼。警方说那女孩有吸毒和卖淫的记录。显然，他认为可以把场面做得干净，就像一场吸毒超量的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