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升腾(1982-1985)
目录
序 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过去
第一篇 开局(1978-1981)
第二篇 升腾(1982-1985)
第四章 冰火两重天
第二篇 升腾(1982-1985)
第三篇 红与黑(1986-1990)
第四篇 激荡(1991-1994)
第五篇 迷失(1995-1999)
第五篇 迷失(1995-1999)
第六篇 奔流(2000-2005)
第六篇 奔流(2000-2005)
第七篇 陌生人(2006-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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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升腾是一场蜕变,刺骨寒意,固有秩序的抵触、阻碍乃摧残如影随形。
时局螺旋上升,政策摇摆不定。
一夜之间,几个名号不小的个体户沦为阶下囚,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温州人遭遇不测,难免缩手缩脚,火热的民营经济先抑后扬。
大环境扑朔迷离,旁观者却分明看到了一股孤独且无声的力量。

第四章 冰火两重天

钱金波激动万分,乃至他想都未想就一头扎进了表面平静实则暗涌的商海。他哪里知道,其实1982年并不是一个创业的好年份。
未来如迷宫。1983年,究竟严冬落幕,还是回暖的春天在望?
将民间经济与中央宏观政策嫁接起来的桥梁,就是地方官员。他们不但上传下达,更明白融会贯通、活学活用。如果他们具备足够的魄力与智慧,经济史势必会被改写,当然可能并不都是大刀阔斧。
正是这些“黑工厂”、家庭工业和“不务正业”的人支撑着温州经济的大半个“江山”,并积聚成为一股无法抗拒且正在蓬勃向上的自发生命力。不过,当时袁芳烈的工作重心是割掉私有化的毒瘤,将这些“大逆不道”的人圈回温州。他雷厉风行开展的一系列打击私营经济的组合拳,在让其势头偃旗息鼓的同时,整个温州经济形势也黯淡下来。
没有比摆脱贫穷的渴望,更让人敢于冲破体制的樊篱。“吃饭”问题压倒了僵化的意识形态,走访让袁芳烈转变了对温州个体私营经济的判断: 由主动打击到被动接受再到自觉保护。这一心态变化似乎暗合了张维迎的观点: 从地方保护出发,民营化的进程不可避免。但是,如何消除温州人普遍存在的心怀余悸,尤其是“八大王”与“登山鞋”事件后,大多数人想动不敢动、想富不敢富、富了怕冒富,而等待观望的疑虑,是摆在袁芳烈面前的一个难题。也正由此,一场“两户”(重点户、专业户)代表会悄然酝酿。
上一年春天,一个亲戚找到朱炳新,想把家里的承包田给他,收成时只需交200斤谷子。僵化滞后的体制遗留下来的思维惯性对人的影响在短期内难以消除。该年,中央1号文件正式将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全国推广,只是政策规定不许转包土地。突破限制,可能面临危险,也可能获得成功。败,则大败;成,则大成。这是打政策擦边球的成败法则。朱炳新答应了亲戚的请求。而那一年,亲戚交给他耕种的土地获得了不错的收成。
为摆脱贫穷,周成建从小就学会裁缝手艺。1981年,他借了20万元钱,办起一家服装企业。没有经商经验,中了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企业倒闭,他血本无归。即使放到现在,20多万也不是一个小的数字,何况在当时。债款给周成建和他的家人带来了巨大压力。
17岁以前,郑荣德从未离开过海岛,连城区都没去过。海岛之外的精彩世界对于他而言显得陌生且遥不可及。直到有一天,一个中学同学去上海游玩后,回来描述大上海是怎样一个繁华世界,他才知道外面还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出乎意料,这批夹克居然畅销。卖衣服的钱,支付了给客户的赔款后,还有剩余。从此,周成建做起了前店后厂的生意,还清了所有债款,也伺机等候下一个商机。
在广西贵港的一个农村,年夜饭的丰盛给只有7岁的徐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长大后当上报社记者的他在《那年春节,大块吃肉》一文中回忆: 我兴奋地发现餐桌上居然有四道肉菜。它们真实地摆在桌子上,一块一块地,向我发出诱惑的光芒。我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那些热气腾腾、油水横溢的“柔韧的物质”。直到现在,我仍然找不出恰当的词语来形容当年大块吃肉的那一种畅快淋漓、奇妙无比的感觉。在那个时代,商品种类、数目的多少,成为经济是否繁荣的一个重要指标。餐桌上的四道肉菜,恰恰成为改革以来中国经济的微观缩影。
1982年,温州私营经济步履蹒跚,钱金波与周成建则恰恰扮演了顶风上行的角色。倘若此时把诸如民族大义、经济崛起这样的帽子盖在他们头上未免有些夸大其词。而把“贫穷”与“勇气”衔接起来,才是他们破土而出的真正原动力。这虽比那些浪漫主义的柏拉图理想国要粗糙和野蛮,但是,我们必须承认,就是这股被温州商业文化99lib.net熏陶出来的原生态力量,造就了一大批底层精英。毫无疑问,他们形成推动温州乃至整个中国经济发展不可或缺的鼎足之势。
改革开放到了第4年,国民经济总量比开放之前增加了近一倍。全国上下一切迹象都表明这应该是振臂高呼、放手大干的一年。
这场猝不及防的暴风雨风眼在地处浙江东南的温州,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年名声远赫的“八大王”。昔日威风八面的“大王”们,顿时仓皇而逃,甚至锒铛入狱,恍惚之间竟不分今夕何夕。
除夕,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用一组画面展示各地过节的气氛: 首都北京长安街旁所有建筑物彩灯闪耀;花城广州已有春天的气息,每年一度的迎春花上市,市民们在除夕夜走上街头,购买鲜花点缀居室;冰城哈尔滨,第三届冰灯艺术节中,冰灯的数量和规模远远多于从前;改革开放的窗口深圳,国际贸易中心大楼以三天一层的速度搭建。到1982年3月底,深圳特区招商引资600多项,总投资额达到22亿港币。
在政府庇护下,温州民营经济得到近乎狂放甚至百无禁忌的发展。不过,改革带来的政治风险最后常为改革者所担承。袁芳烈、继任者董朝才以及后来者,一直笼罩在意识形态的诘问中,时不时会被拎出来“示众”质问。
如此受挫、动荡、喘息的时期,毕竟还是有胆大无畏且心细如发之人。意识形态的“红与黑”禁锢不了他们如地火奔突的勇气。他们争先恐后地涉足商业,在走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之路后,曾经羸弱不堪的生命而今变得无比强大。
同学走后,在记忆中还没有流过泪的郑荣德,独自跑到海边,面对大海大哭一场。一种对看不到希望的未来的恐惧强烈刺激着他离开这个封闭的小岛,“如果留在这个岛上的话,就只能像父亲那样一辈子当渔民。”不甘命运摆布,“要出去”便成为他急切的愿望。
有人建议慎重对待周人正,不一定打击压制,也不能树成典型。面对不同的声音,袁芳烈没有退缩。当天晚上,报社编辑部把版面大样送到市里审阅时,他明确表态,坚定地予以赞赏。而值班编委、农村组组长蔡育林,认真细致地推敲稿件内容后,把雇工问题隐蔽,决定见报。18日上午,在周人正作大会介绍之前,代表们一进会场,和读者一样,拿到了一份有周人正突出报道的《温州日报》。
柳上淡反问:“多少钱一支?”
1979年起,周人正投资38000元,雇工50人,承包2000亩荒山。“两户”会议上,他作为典型发言。《温州日报》在头版发表一条400字的新闻,在第二版发整版长篇通讯,配合宣传。消息见报,轰动温州,人们称之为“爆炸性”新闻。
袁芳烈是带着在省委立下的“军令状”——一年内,解决温州所有制问题——和对个体经济的偏见,履任温州市委书记。到温州后,他自我感觉像是进入了一个不是由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城市: 没有熟悉的国营企业和人民公社,没有政治觉悟高的人民群众,一切乌七八糟。官员们冷冷观望。看得出他们并不欢迎袁芳烈的到来,有的制造舆论,放言“袁芳烈3个月就会卷铺盖走人”。
1982年,四邻八舍见朱炳新田种得好,不约而同地将承包的口粮田交于朱炳新。他一鼓作气转包口粮田28.2亩,为转包农田挂牌“瓯北炳新农场”,当年向国家交售粮食10989公斤,向转包户提供口粮5500公斤,商品率达到70%。年底,永嘉县政府奖励给朱炳新一台14英寸的彩色电视机。村里人天天到朱炳新家里看电视,因为人太多,有一次坐塌了床板。有人看到朱炳新风头之劲,紧张万分地提醒他:“你不怕将来成为地主?不怕批斗?”
瑞安塘下镇,袁芳烈钻进灯光昏暗的地下工场。半间房子,5台简单机器,主人兼工人是带着孙子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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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她早晨领料,晚上将成品松紧带交给小贩。5台机器投入500元,年净6000元收入。老太太的收入让副省级的袁芳烈自叹弗如。他算了一笔账: 100个这样的老太太,年利润60万元;1000个,600万元。在当时的温州,袁芳烈竭力帮助而纯利超过60万元的国营企业不过3家。

希望的雏形

现在还不敢肯定“两户”会议后,温州是否将雨过天晴。或者说,私营业主们心中存在的重重疑云能否就此烟消云散。可是总结大会,最风光的人物必然要数林业专业户周人正。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老子的辩证法更能在温州凸显它的践行性。一边温州模式受到冲击,经济整顿愈演愈烈,丝毫看不到偃旗息鼓的迹象;可一边则是创业的火焰熊熊燃烧。英雄辈出的年代,带着光荣与梦想,郑荣德这样的温州人凭借激情和对“中国特色”的深切把握,迅速成长。同时,虽然他们事业小有成就,但因远不如“八大王”们起眼,幸运地成了打击中的“漏网之鱼”。“树大必然招风,船小却好掉头”。郑荣德们从容地在政策夹缝中游走,反而为以后的长足发展留得了青山。
为了会议顺利召开,袁芳烈亲自给各县县委书记打电话,要各级领导干部亲自上门做工作。市领导分赴乐清、瑞安、瓯海、永嘉,走进田间地头访问专业户和重点户,同他们亲切交谈,请他们放心参会。市区机关、工厂、商店、大街小巷挂出大幅标语,热烈欢迎“两户”代表。最终,1200来位“两户”代表参会,34位在大会上作典型介绍,70多位披红戴花坐上主席台。全体代表群情振奋,他们别无要求,只提出希望市委将袁芳烈的讲话每人发一本,作为凭据。
“我买,你里面还有多少支?”
瑞安调研路途中,袁芳烈惊讶地见到上百头牛,个个膘肥体壮。多年的基层工作,袁芳烈见过的牛,大多缺乏照料,瘦的瘦,死的死。他向牛倌请教。牛倌告诉他: 牛是一家一户养的,所有权归集体,收益归个人。瑞安人把水牛叫“三五牌干部”,一头水牛畜力年值500元,奶水由炼乳厂收购值500元,每年产犊一只500元,1500元正好相当于一个有30年工龄的干部的年收入。
经济整顿目标旗帜鲜明,不幸的“小商小贩”,碍了当权者的眼,被“开涮”也就不足为怪。可仍然有幸运的个体户,瞒天过海,小心翼翼地做自己的小买卖。
雇佣8人以上不是罪,创造财富更不是罪。但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将雇工人数达到50人的人物报道出来,“处理不好,就是犯严重的政治错误”。难题摆在袁芳烈和报社编辑部面前。
倘若能够稍微改善物质生活只是那个时候温州人卑微的奢望,可是“八大王”与“登山鞋厂”成为杀气腾腾的1982年,摆在他们面前的沉重榜样。经济整顿搅动得大半个温州城噤若寒蝉。个体户与私营老板,人人提心吊胆,无不担心陈瓯江与廖冒畴陈瓯江,一个为人侠义的供销员,他和廖冒畴于1977年因“投机倒把”罪被枪毙,为自己比别人先行一步付出了血淋淋的代价。的悲剧重演。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只有一点毋庸置疑,敏锐的商业神经从来不会停止跳动,只要有机会,温州人还会掀起波澜,直至扬眉吐气。
对方说:“120元一支,侬买不起的!”
从学徒到工人,一干就是10年。27岁时,柳上淡感悟“这样下去连老婆也娶不到”。于是他与几位朋友一起开办了地下工厂。上海、南京、西安到新疆,他走遍大江南北,拿到大批电焊机、卷扬机的业务订单。接到业务后,没有图纸,柳上淡花100多元买海蜇皮、虾干等土特产跑到上海“等价交换”一大捆卷扬机的图纸。那年月,温州人缺技术,上海人则想吃海产品。在朋九-九-藏-书-网友的配合下,一间公社化留下来的农机修配小厂里,柳上淡生产的卷扬机质量达到部委颁布的设计要求,受到各省建委技术部门的认可。
温州商人,与其说他们天赋经商才气,不如说他们勇于挑战、敢于吃苦。无奈之下,到妙果寺服装市场练摊成为周成建翻身的唯一机会。他什么重活、累活都干,火车上三天三夜站过,一天只吃一顿熬过。白天卖衣服,晚上做衣服,一天劳动强度在16小时以上。他想法简单: 一分一分地攒钱,尽快把20万元债款还掉。
事实上,20世纪80年代温州人中间一直有这么一说: 春天怕一号文件风,秋天怕台风。
当然,无论是政治风,还是自然风,温州人哪有那么容易被吹倒的。杀掉几个,抓捕一批,地下工厂、“投机倒把分子”照样前仆后继,“春风吹又生”。吃尽苦头,饱受争议,依然创造出“全国第一”的纪录——转包粮田第一人朱炳新创办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家庭农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坚冰突破。
应该说,“八大王”和“登山鞋厂”事件只是温州经济整肃运动的冰山一角。到1982年年末,温州揭出并立案审查的各类经济犯罪案件有16.4万多件,近3万人被判刑。对私营经济的高调讨伐,的确令温州民营企业再不敢公然与国营企业抢原料和扰乱市场秩序。也就在“大王”们逃的逃、被抓的抓;支持登山鞋厂主政领导职务被免的免、撤的撤的同时,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自称是“割资本主义尾巴高手”的袁芳烈进行了两次深入调研。
相对于郑荣德的激进与大胆,柳上淡谨慎了许多。作为温州第一批个体户,柳上淡本人几乎见证了温州民营经济成长的每一个过程。但是,在这位不修边幅、习惯穿拖鞋的企业家记忆里,念念不忘的是1982年的尴尬。
理论界关于“雇工人数能否超过八人”,争得面红耳赤。高层领导间产生了争论和分歧。有人引述马克思《资本论》中的论断:“雇工到八个就不是普通的个体经济,而是资本主义经济,是剥削。”按马克思的计算,19世纪中叶,雇工8人以下,自己也和工人一样直接参加生产过程的,是“介于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的中间人物”,就是小业主;超过8人,则“占有工人的剩余价值”,是资本家。争论前后持续6年,连风云一时的“傻子”年广久也被牵扯其中,差点深陷牢狱。因年广久名气实在太大,才逃过一劫。所以,袁芳烈与《温州日报》推出周人正这个典型,确实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1982年12月16日至19日,在袁芳烈提议下,温州市委、市政府决定召开“两户大会”,请“两户”代表现身说法。

顶风上行

柳上淡拿出两捆人民币说:“我全买,全都给我。”
临近年终,一首《在希望的田野上》,凭借轻快的曲调和积极的歌词,唱响全国。“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在歌声中回顾1982年,冰火两重天,真是奇妙无比。
“还有11支。”
“地主”、“批斗”,敏感的词被拿上了桌面。庆幸的是,没有人要霸道地给朱炳新盖棺定论为“地主”。因为,对于经济上的新兴事物,温州当权者袁芳烈们已经开始表达出包容与支持。于是,才有了12月的“两户会议”。
听完这位副书记的话,柳上淡拔腿往家跑。他立即将已凑起来的股金重新退还,把自己的32万元钱深深地埋在地板之下。
灿烂的太阳终于钻出云层。榜样的力量,掀起了一阵阵强烈的改革冲击波,温州私营经济冲破牢笼,出现繁荣局面。据了解,会议后发展起来的专业户、重点户,大都成为有温州特色的私营企业的老板。对他们的扶持、鼓励,为“温州模式”形成奠定基础。
溪水、草地、红蜻蜓,山村生活的18年,虽绝非十全十美,但钱金波的日子却过得如行云流水,少有九-九-藏-书-网忧虑。他印象最深的便是漫天飞舞的红蜻蜓,一种无忧无虑的精灵。来到外面的世界,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生命不再安详,空气中到处传递着创业的躁动,力争上游的气氛压迫着每一个不甘平庸的温州人去尝试着做点什么。
并不温暖的冬日,会议犹如烈火,点燃了温州人发展私营经济的热情。瑞安一个挂靠学校的校办工厂,“两户”会议后总共100多名员工中突然有四五十人辞职独立办厂。会议也许更是一个暗示——更加开明的温州,开始拥有了更加开放的视野。在此之后,每当温州经济体制改革模式遭遇质问的时候,政府与民间经济力量总是站在了一起。双方在时而剧烈、时而微妙的博弈中,取得了一种巧妙的平衡。
郴州出站口,他买了一张当地地图。按照地图标示,他一家家修理厂上门推销。35天后,当口袋里只剩下三块四毛钱时,他签订了第一份合同,赚到了1000多块钱。随后,郑荣德越走越远,千里迢迢跑去东北的牡丹江。北方昼夜温差之大,让他猝不及防。早上八点,他租了一辆自行车出门推销。下午一点回旅社,气温从零下七度降到零下二十几度。自行车按钟点计费,温度再低也要骑回去。一路上,郑荣德摔了两跤,围巾全部冻得粘在嘴上。
政策走势变化万端,整风运动给温州经济人为地设定了一个“拐点”。其间起承转合,进退微妙,不光外人难以体会,即使对于经历这一过程的温州人来说,亦是一言难尽。“八大王”与“登山鞋厂”事件演绎出一个区域民营商人与企业沉浮的生态样本。不知道这样的悲剧是中国民营企业崛起的“原罪”还是必然经历的“淬砺”?
温州个体户们的命运也是“冰火两重天”。
在温州城区,钱金波开门面做木匠活接到第一笔生意时,因为太激动,凿子一偏,刺伤了大腿,鲜血涌出来,钻心的痛。他用手紧紧捂住伤口,血从指缝溢出,慢慢溢出。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男子汉,有泪不轻弹。就是如此一位男子汉在遭遇经济整顿时,无奈之下只能悄悄关了店门,跑到了湖北,一呆就是两年。
出生于小海岛上的郑荣德,为家中长子,上有4个姐姐,下有两弟一妹。一家十口人靠父亲打鱼的微薄收入勉强度日,常常一锅稀粥可以照见人影。小学毕业,郑荣德不得不像祖辈们一样下海打鱼。浩渺大海的波涛骇浪中危机起伏。在大风大浪中经历过数次生与死的考验,更坚定了郑荣德“人定胜天”的意志。从此,他的命运,像是在历史的戏剧性跌宕中,苦苦挣扎、不断幻灭,却始终不放弃最后的希望。
就是这么有钱的柳上淡,怀揣着大把钞票却花不出去。他想投入80万元,联络十几位有技术和业务的朋友,征地3亩,合股扩大生产规模。一腔热情的他来到鳌江镇政府,请求一位副书记支持。话没能讲完,副书记一脸严肃地说:“这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吗?我告诉你,你搞资本主义的检举材料早已经到了陈书记手里。”
就拿这一年打击严重经济犯罪来说,国家发的都是一号文件。文件标题是“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和“清除精神污染”,看似针对文化宣传部门的,最终在温州的执行却无一例外地落到个体户的头上。
不同的是,政策的着眼点在宏观与基业长青,小心翼翼,趋于保守;企业、企业家的着眼点在微观与争取生存,一往无前,肆无忌惮。两股不同的时代流碰撞时,难免出现分歧,甚至背道而驰。不过,经过岁月的洗礼,他们总会混为一体,共同勾勒经济的壮阔蓝图。
春节刚过,尽管很想过完元宵节再出门,但钱金波还是叹息着对母亲说:“我18岁了,家里生活困难,我不能再在家里白吃饭,我要出去打工。”于是,这个神态谦和的小伙子背上简单的行李走出了山村。
周成建的创业生涯,就像自己产品的广告语一样:“不走寻常路”。

老书记袁芳烈

周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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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的人生是在一片模糊与混乱中展开的。他出生于石坑岭,一个在温州地图上都不显眼的小村落,地处偏僻。以至于功成名就后,他偶尔开车回家,也需不停询问才能找到返乡之路。
17岁,柳上淡当上五六十人的镇办机电厂的学徒工,月工资12元。工厂业务不景气,10多元的工资也经常发不出。柳上淡的唯一收获是,学得一身精湛技艺,为日后在机械制造领域驰骋风云奠定基础。
人民大会堂内,正在举行由中共中央主席胡耀邦主持的首都各界新春团拜会,每个人面前仅有清茶一杯——从1981年开始,团拜会只提供清茶。
体力的透支最终酿成大祸。周成建在操作机器时,因为实在太困,一批西装的袖子被裁短了一截。客户要求赔钱,一赔又是十几万元。没钱的他,不得不将西装袖子改成夹克袖子,花800元在当地报纸上刊出一则广告:“我给出成本价,你随便加点钱衣服就拿走”。

前仆后继

中国经济的开场白,仿佛足以令国人增添几分乐观的情绪。但是,政策变幻不定,让人雾里看花。当时的温州因自发的经济行为游离于当时的准则之外而风声鹤唳。上下对比,真可谓“冰火两重天”。
袁芳烈,主政4年,温州全市经济实际增长率估计在20%以上,政府财政收入同时翻了一番多。但他从来没有获得过上级一句公开的评价。平调回杭州很久,他才知道,上级对他的继任者特别嘱咐:“要搞活国有企业,冻结原来的干部。”此时,袁芳烈才明白,这是对他4年工作的否定。
至1982年,柳上淡已经腰缠万贯。具体到有多少钱,一则故事可以说明。他从上海回家过年准备买几支别直参。南京路外滩一家药店,因为柳上淡穿着旧大衣,营业员操一口上海腔对他说,“侬不用看,不用看了,这种东西不是侬这种人买的。”
温州的冰火两重天,是政策与企业、企业家共同导演的一场大戏。
当会议通知分别告之参加会议的代表后,许多人捉摸不透其中缘由而不敢参加会议。“八大王”的遭遇让他们心生怀疑:“是不是政府搞‘鸿门宴’把我们一网打尽?”据说,一个专业户,带着棉被和衣服去开会,交代老婆,这次去开会,可能回不来了。
五年前,有经商和手工业制造传统的永嘉瓯北和二大队开办阀门厂。全村160户,近80户人家在队办企业当工人。加之做小买卖的和其他手工业的,到1981年,村里10户人家中有7户不再种地。

英雄辈出的年代

最初,袁芳烈着力扶持国有经济。尽管有三分之一的国营厂彻底破产,剩余的也仅仅只是苟延残喘,但他还是不遗余力地帮助这些国营工厂跑贷款。袁芳烈努力的实际作用至为微薄,乃至最终无济于事。与此,几十万温州人在国营企业体制之外,辗转于全国,弹棉花、补鞋、在上海车站码头帮人站队、倒卖车船票和推销家庭作坊生产的小商品。他们背负流言与指责,遭受冷眼和唾弃,仍然激情四溢,仿佛无时无刻都充满着对未来的期望。
局势不容乐观,可也不是那么悲观。即使政府习惯于以行政手段和思路解决经济问题,改革仍旧是整个国家的主流。民间的经济洪流滚滚,政策、行政的大坝可以抵挡到几时?到底是疏还是堵,这的确是个问题。1982年下半年两次调研后,袁芳烈的心态就在不动声色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零是虚无,也是一个拥有无穷可能的起点。除了300元钱,一无所有的郑荣德走出海岛,目的地——柳市。在那里,他买了150张产品照片和一本价格表,开始了没有目标的推销之路。他一路走到金华,在火车站随意买了一张去湖南郴州的车票。
飓风将要刮起之时,温州私营经济迎来了萧瑟冬季。
盛夏,永嘉瓯北镇和二村东边村头,运砂石工程车在土地上进出作业,尘土飞扬,身材精干的朱炳新站在土地边上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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