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圣诞节了，今天只是普通的一天。”

女孩缓缓点头，“嗯，与我无关，它们只会让我更加……”

我不想追究圣诞节的意义，不管是宗教上的，还是世俗上的，如果有一个可怜人真的不喜欢它，不想被它影响，她应该有权利拒绝，对不对？

她不想说出那个词，“可是，在将来的某一天，你也能成为节日中的一员，为什么不等等呢？”

“放心，都是很普通的食物，普通的面包，普通的土豆。”

门口站着一个小姑娘，不管是她虚弱的声音，还是单薄破旧的衣裳，甚至嘴里呼出的白气，都足以让我判断出她的身份，我连忙把她让进室内，找了一条毯子给她裹上，又倒了一杯热茶，她捧在手心里，喝完一杯，又要了一杯，这才渐渐有了些力气。

“他允许了吗？”

我递给她加热过牛奶，用热毛巾把她的脸擦干净，笑着说：

“这些是？”

“随你怎么说，总之，你说的话，他更愿意听，是不是？”

“它们都与你无关。”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想起还摆在桌上的午餐，“他允许了，他赦免你了。”

“牧师先生，我不是来乞讨的。”

“我想他听到了。”

我知道她说的他们是指谁，她看起来十四五岁，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虽然不见得真的明白那些事情，但身边能有一个奉承她的异性，显然会是更符合情理的场景。

“对啊，我希望上帝可以赦免我永远不过圣诞节。”

我把她带到用餐室，让她坐到桌前。

“赦令？”我只知道教皇有时候会发布赦令，基本上仅对教徒起效，和她说的是同一个东西吗？

“仁慈的主，请聆听我卑微的声音，愿你降下赦令，宽恕这个女孩的无礼和冒犯，允许她今生今世都失去对圣诞这一天的感知，无视其中的欢愉，也无视其中的苦痛，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只有属于她的普通一天。阿门。”

“你是怎么到这的？这个教堂这么偏僻，连附近的居民都很少来。”

我把女孩带到十字架前，我们跪在那里，其实我不知道这种时候该用什么祷词，上帝会不会觉得这样的祈求很可笑，顾不了那么多。

“好，我帮你，我帮你祈求上帝的赦令。”

“但冒雪跑这么远肯定有目的。”

她咬着嘴唇，低头看向手里的茶杯，“圣诞节的时候，他们都成双成对……”

她小心地尝了一口，然后终于露出了笑容。

“所以你要在你的人生里永远消灭圣诞节，不再体会它的快乐——”

“还有那些小孩子，他们手里有父母送的礼物，不只是小孩子，连大人之间也会互相送礼物，还有街上的店铺，布置得也特别好看，卖的东西还会打折，那些商品，有特别的包装，很好看，真的很好看，大家看起来都很高兴，每个人都好客气，互相祝福圣诞快乐，去年我还看到有人在街上当众接吻，不只一对，我数了，有十对！”

流浪的人不应该待在城市里吗，毕竟那里更可能找到食物和避风的地方，我没有说出自己的困惑，“嗯，没关系，你可以待在这里，等天气暖一些了再——”

她的目光望着别处，“我四处流浪。”

“也不再承受它带给我的痛苦，我宁愿我的每一天都是普通的一天。”

我看着她比划出的双手，明白她说这一大段的意思，它们都是再平常不过的节日景象，现实里的样子也远比她描述的丰富，还有专业的圣诞老人，循环播放的圣诞歌曲，电影院里的应景电影，除了我这个偏远无人的破地方，别的教堂也会有唱诗班，有围坐在一起的信众，所有的这些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么，”女孩的身体前倾，睁大了眼睛，“你可不可以帮我向上帝祈求一项赦令？”

“应该是上帝愿意与每一个虔诚的人交流。”

“我不否认。”

空阔的教堂里安静了好一阵，似乎连室外的冬风呼啸都传不进来。

我笑出了声，认真地看着她脏兮兮的脸——不像是在开玩笑，“什么意思？”

“牧师先生——”

“你看我这个样子，等得到吗？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没有人爱我。”

“上帝听到了吗？”女孩的声音有些胆怯。

她终于直视了我的目光，“牧师先生，你可以与上帝对话，是吗？”

我想今天不会有人来了，连下三天的积雪封死了道路，恐怕要到假期结束才会有工人来清理，备好午餐之后，我望着十字架上耶稣那张平静的脸，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吐了一口气，准备关上教堂的门。

“我不想过圣诞节，现在不想过，将来也不想过，永远都不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