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克森的主人
作者:安布罗斯·比尔斯 小酻
“好吧,如果你很想知道,是我救了你。”
三天之后,我在医院中醒来,迟钝的脑子慢慢回想起了那个悲剧发生的夜晚,也认出了照顾我的是莫克森信赖的工人——海利。他看到我在看他,微笑着向我走来。
棋下得很快。莫克森在走棋的时候几乎不看棋盘,照我这种不懂行的人看来,他似乎只是在移动着最顺手的棋子,而且动作快速、僵硬、粗暴。而他对手的反应同样迅捷,但手臂的动作却是缓慢、匀速且机械的,甚至我认为可以说是相当戏剧化的,简直在考验我的耐心。这场面给人一种不属于人世的怪异感觉,我发现自己在发抖。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又湿又冷。
轮到莫克森走棋了,他将手高举在棋盘之上,然后像鹞子一样猛抓向自己的一颗棋子,同时高声喊道:“将军!”然后猛然起身,躲到椅子后面去了。
然而自动装置一动不动。
这个男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眼光从我身上移开了。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沉重地说道:“你确定事情是这样的吗?”
“但是,”他补充道,极其自然地笑了,“恐怕我的兔子已经将我带离了合理的捕猎路线。我沉浸在追寻本身的乐趣中无法自拔。我想让你注意到的是,赫伯特·斯宾塞对‘生命’的定义中囊括了机器的行为——定义中没有任何地方不能适用于它。如果按照这位明察秋毫的观察者、深思熟虑的思想家所言,一个处在活动状态中的人是有生命的,那么,在运转中的机器亦然。作为一个发明家和机器的制造者,我知道实情的确如此。”
“所以,这些都说明了啥?”
我从未受邀进入机器房中,事实上,所有人都被拒绝进入。只有一个例外,那是一位技术高超的冶金工人。大家对他知之甚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海利,个性沉默。但我的精神处于极度亢奋之中,理智与礼貌全都被抛诸脑后。我打开了房门。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忘记了自己的哲学推演。
这个对手看起来身高不足五英尺,从比例来看,或许是只猩猩——肩膀宽得惊人,脖子又短又粗,脑袋又宽又扁,黑色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此公戴着深红色的毡帽,身着同色束腰外衣。外衣紧紧地裹住了腰部,衣袂垂到其座位上——从外形上看是个盒子;腿脚都看不见。这家伙的左前臂似乎正放在腿上,用右手走棋,两臂都不成比例的长。
每走一步,那个陌生人都要将脑袋微微晃动两三次,而每当这时,莫克森都会拾起自己的国王。突然之间我反应过来,那个人不会说话。所以,这家伙是一台机器——一台自动化的象棋选手!然后我想起了莫克森曾说过他发明了这样的机器,但我并不知道这机器是实实在在地被制造了出来。难道他关于意识和智能的谈话仅仅是展示这台装置前的序幕吗?只是为了让我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见到这台机器,加剧我的震惊吗?
我的目光牢牢地黏在他的左颊上,那里有四道平行的划痕,道道见血。我说:“它是怎么修剪指甲的?”
我向后缩了缩,站进房门一侧的阴影中。如果这时候莫克森的目光越过他对手的脸,也发现不了我的,只能看到门是开着的。某种东西让我进退两难,我有一种感觉——我不知道它从何而来——我正置身于一场迫近的悲剧之中,留下或许会对我的朋友有所帮助。虽然我知道这一举动不够礼貌,但我仍然留了下来。
“如果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我有些不耐烦地说,“干吗说这么一大堆?你说的这些都是在虚与委蛇。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机器’不是指人,而是指被人创造出来、被人操控的东西。”
终于,他开口说道:“什么是‘机器’?这一词汇有多种定义。一本流行字典中的阐释是这样的:能有效地运用能量,或是有目的地产生有用功的器械或系统。这样来看,人岂不也是机器?你当然得承认他能思考——抑或是他认为自己能够思考。”
“那一旦人失去对其的控制呢?”话音方落,他猛地直起身子,望向窗外。然而在这个暴风雨之夜,四处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片刻过后,他转过头来,笑道:“抱歉,我并不是在敷衍你。我只是觉得字典中人们下的定义无意中揭露了某种道理,值得探讨一番。我会给你一个简单易懂、直截了当的答案:我相信机器能够就它所进行的工作进行思考。”
这一信仰对我来说是全新的,莫克森的阐述也没有使我成为虔诚的信徒;但是,它就像照向我的一束光,正如照向扫禄·大数身上的一样。在狂风暴雨之中,在黑暗与孤独之中,我体会到了路易斯所谓的“哲思的无尽变化与激动人心”,我为了新知欢欣鼓舞,为了理性深感骄傲。我有些飘飘然了,似乎有一双无形的翅膀将我提起,让我在空中穿行。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你要是今天问我相同的问题,我可能不会回答得如此肯定。
本文探讨了生命本质和智能发展,可以说是最早的机器人科幻小说。在这篇诞生于一百多年以前的科幻小说中,机器人的形象简陋粗放,运行原理似乎也含糊不清,但作者知识面丰富,逻辑严密,论证清晰,行文流畅。当读者跟上主人公思维的步伐时,会不知不觉深陷推理的乐趣之中。而最让人震撼的,是前人在缺乏技术细节时拥有的想象力竟然如此惊人,是哲学思辨与科学探索的殊途同归。
“我确定。”我回答道,“我亲眼看到的。”
风已经停了,但我听到了隆隆的雷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在雷声的间歇,我觉察到一阵低沉的嗡嗡声。它和雷声一样,也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突出。那声音似乎是从自动化机器的某一部分传出来的,而且毫无疑问是齿轮转动的声音。我觉得,似乎是机械装置的运转发生了紊乱,而起抑制和调试作用的部件又失效了。例如,在发生错乱时,卡爪会被棘轮的轮齿弹开。但还没等我就它的运行原理做出更多的推测,注意力就被其诡异的行动引开了。它持续而轻微地震颤着,身子和头如同中风或者受冷的人一般颤抖着。它的动作越来越大,最终整个身体都剧烈地震动了起来。蓦地,它跳起来,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看清。接着冲过桌子和椅子,向前完全伸直了双臂——用汽车司机的姿势向前冲去。莫克森向后退去,想要躲开它,但太迟了:我看见一只可怕的手攫住了他的脖子!莫克森双手握住那只手的手腕。接着,桌子翻了,蜡烛掉在地上熄灭了,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但扭打的声音却极其清晰,而在所有的声响中,最为可怕的是被扼住喉咙的人挣扎着发出的粗哑刺耳的呼吸声。我向那片来自炼狱的嘈杂声走去,想要救我的朋友,但在黑暗之中却没法迅速地移动。突然,一道炫目的白色闪电照亮了整个屋子,永远地在我的脑海、心灵和记忆之中烙印下了一幅历久弥新的景象——打斗中的人都倒在地上,莫克森身处机器之下,脖子仍被铁掌紧紧攫住,头向后仰着,眼睛突出,嘴大张着,舌头伸了出来。然而,凶手那涂了漆的脸上,却是一副陷入沉思的安详表情,似乎正在思索一步棋的走法!这是多么可怕的对比!这就是我看到的景象,接着,周围又陷入了沉寂与黑暗……
我没能马上得到回答。莫克森显然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壁炉的火炭上,他熟练地用火钳拨弄着火炭,直到火光不负期望地变亮了才罢手。最近几周,我发现他的反应越来越迟缓,哪怕面对的是最为平常的简单问题。然而,与其说他是在深思熟虑,不如说他在出神;或许有人会用“脑子里在想别的东西”来形容他。
《莫克森的主人》是十九世纪美国作家安布罗斯·比尔斯的短篇作品,最早收录于1893年的短篇小说合集《真有这样的事吗?》中。比尔斯以短篇小说闻名,其小说题材多为恐怖和死亡,讽刺辛辣,语言精练,代表作品有《鹰溪桥上》和《魔鬼辞典》等。他本人也是一位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物,中学肄业后去印刷所当学徒,1861年以志愿兵身份参加南北战争。其后在多家杂志社任职编辑,也曾旅居英国。1913年,由于厌倦美国的生活而去战事纷起的墨西哥采访农民领袖潘乔·比利亚,后即失去消息,不知所踪。
“昨天下葬了。他的尸体被烧得所剩无几。”
“这个,”他回答,“已经是定义能够做到的一切了。就像穆勒曾指出的那样:我们对因果一无所知,所能观察到的不过是前情后续罢了。在某种现象之中,一件事情和另一件不同的事情总是同时发生:我们将在时间上领先的那件称作因,后一件称作果。比如:一个人多次看见狗追捕兔子,并且从未见过与之行为不同的狗和兔子,他就会将兔子认作狗的‘因’。
“当然。”他说,“失去意识的你被人从燃烧的房子——就是莫克森的房子中救了出来。没人知道你为什么会在那儿,也许你得对此作一番解释。起火的原因也很神秘。我个人觉得是因为闪电击中了房子。”
“因为你不得不承认这些构成水晶的元素能够……怎么说呢……智能协作。而这正是你想否认的。当士兵排成一列,又或是组成中空的方阵,你认为这是因为他们具有理性。当野雁排成‘V’字飞行,你认为这是由于它们的天性。而当矿物质熔化后,均匀分布的原子自由移动,最终自发构成了在数学上堪称完美的形状;又或是水汽凝固后,结成对称、优美的雪花状颗粒,你就无话可说了。你们甚至发明了一个词来粉饰你们英雄主义情结的非理性。”
这次的回答来得不像往常那样迟缓,而且是以他最爱用的反问形式出现的,“植物也没有脑子,然而它是用什么思考的?”
这个回答果然够直接,但却不那么让人满意。因为这一答案几乎能证实我一直以来的担忧——莫克森待在他的“机器房”中,全心沉浸在工作和研究中,可这样做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处。至少,我知道一件事,他饱受失眠之苦,而且并不是因为惧光。难道他的研究已经影响到了他的脑子?在我看来,他的回答就是证据之一。但或许我应该换个角度思考。我比他年纪轻,虽然年轻有众多好处,但不得不承认,渊博并非其中之一。我有了辩论的冲动,开口说:“那请告诉我:一个没脑子的东西能思考什么?”
“不知你是否想到了赫伯特·斯宾塞对‘生命’的定义?我三十年前读到了它,据我所知,他日后又对其有所修正。但在那个时候,我真的想不出整句话有任何地方能够被增删、修改,以臻完善。在我看来,它不仅是最恰当的定义,也是唯一的定义。
显然,这位沉默寡言的人也偶尔会展露自己的情绪。当他将这一令人震惊的消息传达给病人时,他表现得极为和善。我沉浸在精神上尖锐的痛苦之中,隔了好一会儿,才问出了第二个问题:“谁救了我?”
“你是认真的?你真觉得机器能思考?”
“或许真能。”他回答道,显然不为我愚蠢的讽刺所动,“也许,你能从它们的行为中推出令人信服的结果来。含羞草、食虫花,还有那些会自己弯曲、将花粉抖落到采蜜的蜜蜂身上以期使相隔遥远的配偶受孕的雄蕊,都已是人尽皆知的例子,我就不用它们来烦你了。但看看这个。我在花园里的空地上植了一株葡萄树,当它刚刚破土的时候,我在一码以外的土里插了根棍子。藤蔓立刻朝着棍子前进,几天以后,就在它快要攀到那根棍子时,我将棍子移开了几英尺。藤蔓马上改变了路线,偏转了很大的角度,继续爬向棍子。这一过程重复了多次,终于,藤蔓似乎是心灰意懒,放弃了追寻,不再为棍子改变方向,爬向了一棵距离稍远的小树。现在,它正攀附在那里。
“就算这真证明了你说的,又能怎样?我们说的是机器,不是植物。也许它们的某些组成部分是木头,可那也是没有生命的木料;更何况有些还全由金属组装而成。难道矿物界中的元素也有思维这一属性?”
“‘生命,”他继续说道,“是由性质不同,但能同时并持续发生的变化所构成的,能够和外部环境有序共存。’”
我没等他对我的抨击作出反应,就离开了房子。
在经历了思想的剧烈转变——“哲思的无尽变化与激动人心”后,这真是个不错的结尾!我满心愤懑,正想离去,突然,有事情勾起了我的好奇。我看到那东西宽大的肩膀耸了一下,像是被惹怒了:这一举动极其自然——简直同人类的行为相差无几,再加上我现在看待事物的眼光已经有所变化,这动作惊了我一跳。事情还没有结束,片刻之后,那东西用它紧握的手掌狠狠地捶向桌子。面对这行为,莫克森看起来比我还要惊恐:他向后推开椅子,全神戒备。
莫克森的语气带着不同寻常的热烈与真诚。当他停下来的时候,我听到旁边的房间中传来一声重响,就像是有人张开手掌,朝着桌子拍下。正是那间被我唤作他的“机器房”的房间,那里除了他,没人能够进去。同一时间,莫克森也听到了声响,并明显地表现出了不安。他起身快步朝声音传出的房间走去。我觉得很是奇怪:难道会有人待在那里?而且,我对我的这位朋友深感兴趣——毫无疑问,我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好奇。这一切促使我凝神细听,不过让人稍感欣慰的是,我还不至于将耳朵都凑到锁眼上去。里面传来了一些令人疑惑的声音,像是挣扎,又似乎是扭打;连地板都抖动起来。我清楚地听到了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一声嘶哑的叫骂——“该死的!”接着,陷入了一片寂静。然后,莫克森重新出现了,笑容带着些歉意,说道:“原谅我突然离去。那里有台机器失去了耐心,在发脾气。”
“莫克森呢?”
我本不必说这个笑话的。他对此毫不在意,坐进之前的那把椅子,继续刚被打断的独白,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很明显,你并不赞同那些人(我就不一一提及名字,劳烦读者了)的观点——一切事物都是有知的,每一个原子都是有生命、有感觉、有意识的存在。但我相信,没有一样东西是死的、没生气的:它们都是鲜活的,都充满了生命力;有的已经表现了出来,有的仍然蛰伏着;都对它周围环境中相同的生命力极为敏感——当它们有机会同高等有机体接触的时候,极其容易受到有机体体内更为高级、精微的生命力的影响,就像人将自己的力传输到了出于他的意志而生的机械中那样。它会吸收人的智力和意志力,并且机器越是复杂,其工作越是精密,吸收的智力和意志力就会越多。
雨倾如注,夜色深重,我沿着木板搭就的颤巍巍的行道前行,穿越从未修葺的泥泞小径,摸索着走向小山山顶。山顶之上的夜空被城市的灯光微微照亮。而在我的身后,除了莫克森的房子有一扇孤零零的窗户透着灯光,余下的什么也看不见。在我看来,这扇窗户似乎带有某种神秘而命定的意味。我知道那扇没有窗帘的窗户属于我朋友的“机器房”,而且我敢肯定,在做完我在机器意识方面的导师和律动之父后,他又继续投入到被打断的研究中去了。在那个时候,我虽然认为他的说辞怪异,在某种程度上还引人发笑,却隐隐感到,这些话与他的生活以及性格——甚或命运——有某种悲剧性的联系。不过,我现在再也不会认为这是神经错乱的怪异行为,再也不会因此发笑了。不管他的观点如何,他对其的论证却逻辑严密。他最后的一句话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意识是律动的造物”。这句论断言简意赅,我现在发现它简直引人入胜。不管你将它咀嚼多少遍,都能延展出更广的含义,挖掘出更深的暗示。正因如此,(我认为)可以基于这句话建立一种哲学体系。如果意识是律动的造物,那所有的东西都是有意识的,因为一切都在运动之中,且所有的运动都具有韵律。我不清楚莫克森是否意识到了,其思想的重大与深远——这一观点泛化后,能够涵括的范围如此之广;又或者,反复地以某种方式进行观察之后,他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哲学信仰。
现在,在我看来,莫克森就像是导师和领路人。我屈服于在他那儿寻得更多光明的冲动,不自觉地转身返回,等我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几已走到了他的门前。我被雨淋透了,却感受不到丝毫不适。在极度的兴奋之中,我无法冷静地寻找门铃,而是直接握住了门把手。我扭动把手,走进房内,爬上楼梯,直奔我刚刚才离开的房间。一片黑暗和寂静。正如我推测的那样,莫克森在旁边的房间中——“机器房”。我摸索着墙面,找到了连通两间房子的门,使劲敲了几下,但没有回应。我以为是由于室外噪音太大。狂风呼啸,暴雨冲刷着单薄的墙壁,屋子没有装天花板,密如鼓点的巨大敲击声布满了整个瓦屋顶,且持续不断。
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轻笑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回答:“没人。让你忧心的那个事故是由于我的粗心大意引起的。有台机器我忘记关了,又没有给它留下可以做的事情。那时,我正没完没了地启发你。你知不知道,其实意识是律动的造物?”
“啊,原来植物也能成为哲学家!你可以提出论据,我很乐意看看能得出怎样的结论。”
“你怎么能忽视这一切的意义?它说明了植物是有意识的,证明了它们能够思考。”
“那你要怎么解释其他的一些现象,比如说结晶?”
“我不会去解释它们。”
“谢谢你,海利先生。上帝会保佑你的。那你是否也救出了以你精湛的技术制造出的神奇机器——那台杀害了它的发明者的自动化象棋选手?”
“哦,不管是事故还是你的新理论,都同样让我烦心!”我一边回复,一边起身,顺手拿起我的外套,“晚安。另外,我希望下次你认为该阻止那台你忘记关上的机器时,它已经戴上了手套。”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虽然很虚弱,我还是尽力说道,“告诉我所有的一切。”
说完这番话,莫克森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心不在焉地盯着燃烧的炭火。天色渐晚,我觉得是时候告辞了。虽然,我极其不愿将他留在这栋偏僻的房子中,独自和某个人待在一起。我对那人一无所知,只能推测出他不太友好,甚至可能有些邪恶。我倾身向前,郑重地与他对视,用手指着他工作室的门,问道:“莫克森,谁在那儿?”
莫克森坐在一张小桌子离我较远的一端,面对着我。桌上点着一支蜡烛,这就是整个房间的全部光源。在他对面,坐着另一个人,背对着我。两人之间的桌上摆着一副象棋,他们正在对弈。我不大懂象棋,但棋盘上只剩零星的棋子,可以得知这局棋已经接近尾声。在我看来,莫克森并没有专注于棋局本身,而是紧张地注视着他的对手。他的目光紧紧黏在对手身上,哪怕我就直直地站在他对面,他也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他脸色惨白,眼睛如钻石般闪闪发光。我只能看到他的对手的背面,但那已经足够了。我不该奢望看到这个对手的脸的。
“再举一个例子,桉树的根须会追寻着水源不断蔓延。一位著名的园艺家曾讲述过这样一个故事,一株桉树的根须沿着老旧的排水管生长。但在铺排水管的线路当中,有一面石墙。那一节的水管被移除,根须的去路也因此被截断。于是,根须离开水管,沿着墙面生长,直到找到了石头掉落后的缺口,穿过缺口,沿墙的另一面攀爬,重新找到排水管,继续自己的旅程。”
“这个定义阐释了生命的表现。”我说,“但毫无生命产生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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