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叫不出名字的湖
作者:张锦怡
有意思的是,沙山旁的浅湖,无论水多水少,水都很清。暖和天的阵阵微风在湖面上吹起层层波纹,皱皱巴巴,细细小小,却也是亮亮闪闪、熠熠耀耀;随着风劲,一会儿有了,一会儿没有了,像是故意逗小孩子玩儿;而小孩子们也情愿让湖水逗弄着。他们就在湖边跑来跑去,看着,叫着,喊着,一刻不停,一点不累。大人们倒也很放心,因为,这样的湖,即使风大,也掀不起大波大浪,顶多是让不大的浪头们排了队一行行地行进,壮壮声势罢了,小孩子吓不着也碰不着。
小孩子都等着冰湖开冻。

因为湿润、清朗,湖的上下左右都长满了茂盛的树林。山脚下,一株株老榆树向乡人提供翠绿的、好吃的榆钱儿。山顶上,密密层层的高大的云杉棵棵挺立,无拘无束地长到云里。山腰上,槐杨枫柳,淡黄与雪白、深红与浅绿,交映交辉,天树山水浑然一体。嗨,大自然的装扮美妙而奇妙。
大沙漠的边缘上,总会看到不高不低的沙山。沙山旁边,又总是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浅湖。
只要天气好,小孩子们几乎每天都到这里来,而且总是清早就来,在这里照照刚从城里买来的新衣服,看看刚刚戴上的红领巾。然后,回家喝大人们熬好的驼奶茶,吃炸好的油馓子,沿着湖边小路上学去。

天寒湖冻,风贴着湖面钻进每一座毡房的每一处缝隙,钻进每一个小孩子的衣领和袖筒,那真是一种刺骨的冷。
这个圆湖,靠近一座高峻陡直的雪峰。从雪山上吹下来的风一年四季不停,风奇冷,湖水冰冰的,即使是夏日的中午,也会让人缩手。不过,正因为这样,小孩子和大人都不敢跳进湖里去游水或洗澡,湖水终年清凉而清亮,湖边的空气也清新而清爽。每天清晨,湖面上总有一股湿漉漉的雾气漾开来,细细看,湖水呈现着暗蓝色的光泽,亮晶晶的,蓝宝石一样。
这是怎样的一个清亮亮、绿幽幽的湖!
坐小船可以开进垭口,绕到湖的另一处。见巨石突兀嶙峋,矗立在流动着波光岚烟的湖面上,形成了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小小岛。岛上,各式各类、各色各样的鸟巢密密麻麻,巢里有雏鸟叽叽吱吱啾啾,待大鸟飞回时,各种鸟叫声、飞翔声、水流声、风动声,合奏出世界上最动听、最动心的自然交响乐。这交响乐的音符,在流水形成的五线谱上弹跳着、跃动着,向山外、天外传播着生活的欢快、生命的欢乐。
当春雨敲打着沙地,阻拦着沙砾们想靠着春风到处去游荡的行动时,这些浅湖里的水在不断地升高着。湖水以少有的明净、明亮的眼神,示意蓝天、白云来与它做伴;又以柔嫩、柔情的笑脸,迎接百灵、云雀来为它歌唱。它,因为滋润了沙葱、沙蒿和所有的沙生植物,为辛劳人们尽了心力而快乐着;又因为映照了红柳、旱柳和周围的自然万物,为莽荒沙漠添了风景而炫耀着。它,还让小孩子们把小脸、小手洗得干干净净;让大人们把酸糜子饭、甜黍子糕做得软软黏黏;让家骆驼、野骆驼们把沙漠里不常遇到的清亮水、蓬蒿草吃喝得满满饱饱。整个大沙漠里,小孩子、大人、骆驼和树木花草,没有谁不喜爱它的。
遥远北疆,在一座山的半山腰,看到一个不算大的圆圆的湖。有一道天然的石堤围着它,湖面比石堤低一点点,让人担心什么时候它会溢出来。我们向附近山村里的老人打听,老人竟笑出了声,说这是老天爷赐予山里人的神湖,无论下多大的暴雨,还是遇到罕见的干旱,湖面始终比石堤低那么一丁点儿。而且,因为湖不大,无论刮多大的风,湖水也不会动荡得泼洒出来。我们又去查地方志,书上记载,说这是一个许多年以前因火山喷发而形成的火山口湖。嗨,大自然的造化神奇又神秘。
我们去看这个湖的那天是个好天气。天光云影倒映在湖中,水天一色,碧波荡漾。有风吹过,湖水就涌着波浪,轻轻地拍打着山麓坡滩,发出一种轻盈、轻快的节拍。蜿蜒的湖畔长着不规则的或青翠、或苍绿的灌木丛,鲜嫩的小草从岸上一直长到水里。
西北边境有个大湖。由于路远,到那里去的人很少,倒显得格外的清净和幽静。

一个静寂、静谧的湖。走进去,再走进去,你就会发现,这里也是一个生机蓬勃、生趣盎然的世界。

可是,刚过了一会儿,湖的绿色又一点一点地浓起来。湖的绿,山的绿,树的绿,草的绿,交相融合一起,湖水由碧绿而深绿,而老绿,而墨绿。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满湖的绿闪着光。这时,风似乎大了一点,湖面上碧波浩渺,碧浪击山,隐隐地展现出湖的大和深。绿色,在缓缓流动,在粼粼闪动,在熠熠亮动,在轻轻飘动。这绿湖,绿得晶莹剔透,绿得鲜明活泼,绿得深沉丰厚,绿得奇丽无比。
大湖没有名字。它被巍峨的大山环抱着,好像老天爷专门为它建起了一道雄伟的屏障,阻挡了西边域外刮来的风沙,拦住了北方邻国涌来的寒流,遮隔了东南远海吹来的热带风暴。这里,冬季不算冷,夏日不太热,春天不干燥,秋时不凄凉,是一个好地方。
如果有耐心,等到金色的光带出现在天边,就会看到一个水淋淋、红艳艳的日头升起在蓝色的湖水上面,穿越流泻于空中的雾蒙蒙的气息,把潮兮兮的光辉洒在整座山上。
有一天,有暖意的风吹过来了,越吹越大。大风彻夜不停,呼呼的风声掩盖了轰轰隆隆的冰面开裂声、冰块撞击声。一夜狂风之后,红红的太阳升起,白白的冰湖化开,就见湖面上已是碧波粼粼、水光潜潜,波浪早已把破碎的冰块推到了湖边,一些大的冰凌则被冲积在远处。一切都自自然然、顺顺当当。湖,还是原来的湖;它什么时候封冻、什么时候开化,好像是上苍早就安排好的。
在高高的边界山岭里边,穿过弯弯绕绕的林间小路,越过深深浅浅的峰间小沟,面前竟是一个清亮亮的大湖。湖的周围环绕着山,山岩上镶嵌着树,树的下面铺展着高高矮矮、弯弯软软的各种无名小草。一片片潮乎乎、鲜灵灵的嫩绿色,映在湖中,一湖绿幽幽,似乎要把落进湖里的那轮红日吞没。果然,等到大家野餐、歇息之后,红日已沉入了山坳,那艳丽的红已变成了淡红,而且,那一抹淡红色也愈来愈淡,很快,就完完全全地溶进湖的绿色。望开去,绿绿的湖水又绕过一个个小小的山丘,弯里弯曲地流进远山的夹缝里,也不知道它还要流到哪里去。远处的山岭,由绿变黛,由黛变青,由青变灰,似是这片湖水把山的绿色逐渐地洇淡了。
塞北草原的数九寒天,湖水冻得结结实实,就像是一面巨大的宝镜,在冬日清冷的阳光下闪着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白光。一些飞过的鸟雀常常被这强烈的光刺得迷了眼,迷了方向。所以,光光亮亮的冰湖上,总是分外的死寂、荒凉。
冬去春来,阳光渐渐地热起来。冰湖却无动于衷,还是板着冰冷的面孔,无一点动静,无一点变化。直到春末夏初,风里已没有丝毫的冷,天地间已积蓄起一季的热,湖面就会因热的力量而裂、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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