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气从高诚心底升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深深吸气，把这感觉压下去。高诚提醒自己，这不是梦，是真实的世界，这只是一个巧合。但这漆黑的环境始终压抑着他，手机的灯光只是惨白的一缕，就像梦中的月光……

高诚眼珠一转，看到街角的一个下水道口。上面有长方形的金属格栅，黑乎乎的，还沾着几张废纸。他弯下腰，开始用力往上搬。这玩意儿是铸铁的，沉得要命，高诚累得气喘吁吁。这时，几个过路的年轻人停下来，很诧异地看着他。

一瞬间，高诚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地下遗迹。但他随即明白过来，这里是一座防备洪峰的蓄水池，只是现在没什么水。

“报应这么快？”刚刚诅咒过黑暗的高诚发出一声呻吟。对面的枪口喷出了火光！

凯伦沿着下水道前行，她速度比高诚快，但在那个岔路口并没有右拐，就这样和高诚失之交臂。

高诚用闪光灯照着墙角的那个人。

“小姐！”一个年轻人提醒，“注意脚下！”

阿瑞斯看着他，突然喃喃地说：“阿瑞斯？不，我不是阿瑞斯。不是。”

“您是管道工？”青年愣了一下，然后想，这个人大概因为着急，连工作服都来不及换。他转身对伙伴们说：“我们为什么不帮帮忙呢？”

高诚苦笑着摇摇头，把胡思乱想抛到脑后。他开始在街上搜寻，希望能找到阿瑞斯。

“我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你知道。”凯伦说，“敌人当然该死，但他们本不该是敌人！他们都是希腊人，是情报局的精英！我们为什么要让自己人流血？”

凯伦突然停住了脚步。也许是命运注定，在街角，她看到高诚的影子一晃而过。

“抱歉，您在做什么？”一个青年问。

高诚很想掉头回去，有一次甚至已经这么做了。但他还是忍住了这种欲望。没错，我是个傻瓜。但如果放弃了，那就是一个半途而废的傻瓜！

高诚吓了一跳！他突然想到藏书网了那个梦，想起了那张血淋淋的脸。金俊浩也是这样问自己：我是谁？

高诚消失在黑黝黝的竖井下。年轻人们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突然，高诚听到右侧有什么声音传来。他摸着墙壁拐过去。所谓墙壁也只是弧形的管道，但前面似乎分了岔，高诚沿着岔路走过去，直到某一刻，他手上一空，再也摸不到任何东西。

这该死的黑暗！

“里面有我。”凯伦说，“我看到阿瑞斯了。但有一群戴面具的家伙疯了一样向我们射击。就在市区里，相信吗？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阿富汗！”

什么情况？之前不是挺凶狠的吗？一根钢管就敢对抗两个超能力者，而且打得有声有色不是？高诚彻底糊涂了。他咳嗽了一声，试图和阿瑞斯交流。

凯伦一言不发，只是觉得浑身无力。

阿瑞斯双眼茫然，似乎根本听不懂高诚在说什么。

“阿瑞斯？”

局长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他对你开枪，他就是敌人。”

“你受伤了？”

竖井下，高诚正在黑暗中行走。什么都看不见，隐约能听到滴水的声音。雅典的下水道又高又宽，一个人行走根本不是问题。但高诚不敢弄出光亮，鬼知道阿瑞斯是不是藏在什么地方，正等着用钢管砸断自己的脖子呢？

该死，这个世界都疯了！凯伦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要爆炸了，她摸出手机，拨通了局长的号码。

做好人挺难的。他们想。

高诚眼睛一亮，下水道！那里又黑又脏，味道不怎么样，没什么人愿意往里钻。可想要藏起来，还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吗？他当然也清楚自己的想法挺滑稽，不过反正也没办法可想，为什么不赌一把呢？

“但这样会很危险吧？如果放着不管，会有人九-九-藏-书-网失足掉下去的！”

再然后，他死掉了。

于是，他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脚下是没过脚踝的污水，散发着臭气。高诚尽力忍耐，不去理会嗅觉神经的不断抗议。渐渐地，他开始感受不到味道了。大概是鼻子瘫痪了，休克了。高诚管不了这些，不断地朝前走。

挂断电话后，凯伦一直在思考着宙斯这个人。她必须做点什么，让希腊的鲜血不再白白流淌。如果可能，她愿意单枪匹马杀进宙斯办公室，赌上性命让黑幕终结。但理智上，她知道自己必须寻找助力，迂回前行。

布鲁诺在电话中是这么说的：“我没有查到任何信息。这应该是一个完全内敛的秘密组织。但你连续遇到了两次。我们必须考虑，这是不是一个针对我们的陷阱？”

“那他就出不来了。”

“我们要把格栅盖上吗？”

至少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凯伦想。她敏锐地察觉到，宙斯的杀手们并非光针对自己，也包括高诚和金俊浩。如果能说服他们加入，那么……

凯伦离开凯宾斯大街六号后，一直在脑子里想着那张脸。那是乔治。就在不久前，他还在叫自己长官，为自己开车，然后转眼就变成了杀手，和一伙儿武装分子袭击了自己。

“里面出了问题，我得去检修。”高诚喘着气，继续搬，“但这东西！哎——真沉！该死——”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局长的声音有些焦急，“我听说凯宾斯大街发生了枪战？”

“我得想一想。”高诚停下脚步。他想着之前发生的事，一件又一件。突然间，金俊浩的话浮现出来。

“不，我没事。但如果不是高诚……总之他救了我一命。你知道那些武装分子的身份吗？”

“我大概被老鼠附了体，不然干吗钻到下水道里去？”

是他！

等等！凯伦突然想起来，阿瑞斯身上有很多黑乎乎的污渍，金俊浩身上也有。难道说——凯伦眼睛亮起来。她从藏身之地出来，走向那个下水道口。

“商业秘密。”凯伦微微一笑，消失在竖井下。

光明下，高诚无所遁形。

不管怎么说，高诚现在算是在城市里迷失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找阿瑞斯，哪怕知道就在附近。

“看来只有我不够聪明。”凯伦神经质地笑了一声，说，“你一点也不意外，对吗？死了很多人……乔治你有印象吗？他也死了。我在想他的妻子和女儿该怎么生活……”

“多谢！但你们不知道，我是公司派来维修管道的吗？”说这话的时候，凯伦已经开始往下爬。

凯伦不知道乔治是不是自己打中的那个人。她尽量让自己相信，他是死在高诚手里。她知道乔治，那是一个胆子不大的家伙，结婚三年，买了栋大房子，有还不完的贷款，有个挺拜金的妻子，有个刚出生的女儿……

“我试过了，但宙斯的尾巴藏得很好。而且——”局长突然笑起来，但一点也不欢快，“我听说，宙斯送了部长一幅毕加索的画。瞧，多么慷慨！”

都是射灯。每一盏射灯下，都有一个戴面具的武装分子。他们穿着暗黑色的迷彩服，背着战术背包，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高诚。

当然！大家立刻动手，七手八脚把长方形的下水道格栅搬了出来，露出黑乎乎的洞口。

“抱歉，”一个年轻人忍不住问，“你们市政公司的制服都换了吗？”

突然，高诚在墙角看到了一个蜷缩的人影。

高诚一面走一面照。这里可真大。高诚想起了自己去过的海洋馆，里面有个让大白鲸游泳的巨大水池，就和这个差不多。他隔着玻璃和白鲸对视过，白鲸眼神平静。

高诚刚刚打完电话。战斗中，他——准确地说是“他”——发现了一个重要细节：一个武装分子的手臂上，有一个山峰形状的文身。高诚用手机拍下了这个，然后给布鲁诺发过去。

“这你得去问宙斯——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那你是谁九*九*藏*书*网？”

“他是希腊的敌人……”凯伦低声复述了一遍，突然问，“我现在有点相信你了。但你为什么不向上面报告？部长也许能——”

“陷阱也要跳！”机械心灵这样回复。

突然，他抬起头，用血红的眸子盯着高诚问：“我是谁？”

蓄水室内。

“宙斯的人？”局长问。

地面上。凯伦已经等了很久。自从高诚进入了下水道，她就一直在附近躲着看。凯伦心中充满了疑惑，不明白这家伙到底在干吗。但她相信这绝不是无聊之举，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没错，是阿瑞斯。但不知怎么了，这个一米九多的大汉像个受惊的小姑娘似的，只会抱头呜咽。高诚走过去，阿瑞斯立刻逃向另一边，用惊恐的目光盯着他。

没错。就在战斗时，出于“机械心灵”状态的高诚，敏锐地发现有人窥视。他发现那是阿瑞斯，天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把追兵甩开的。阿瑞斯只看了一小会儿，大概被高诚的能力吓到了。但他还是留下了线索，在“机械心灵”的关注下，无所遁形。

这一刻，凯伦终于体验到局长的难处。显然，国家情报局几乎失控了。局长根本拉不住这辆在歧路狂奔的马车，更何况驾车的人还不是他。

犹豫片刻，他打开了手机上的闪光灯。雪亮的光柱刺破黑暗，照到了一堵湿漉漉的墙壁。它微微泛着绿色，苔藓在上面安了家。

这也是高诚急于离开的原因。他追着阿瑞斯的痕迹，一路跟踪，还有空给布鲁诺打了个电话。再然后，高诚解除了超能力，他快坚持不下去了。当高诚恢复正常后，那些原本清晰无比的线索立刻消失了。或者说它们还在，但高诚看不到了。

必须借助外力！凯伦立刻想到了高诚。越是接触，她就越觉得这个人充满了谜团。但高诚的强大无可置疑，就连那个同伴也不简单。他们也许是个神秘组织？无所谓了，凯伦知道自己没资格挑挑拣拣。

“你也是管道工？”几个年轻人目瞪口九九藏书网呆。穿着一身西装短裙的美女管道工？

“太感谢了！”高诚沿着墙面的扶手爬下去，挥挥手说，“你们都是好人！”

凭经验断定，他此刻应该离开了管道，到了一个更加巨大的空间。?水的回声已经变得非常微小，但眼前依旧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高诚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但之前的声音已经消失，根本找不到目标。

高诚四下照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待的地方是个空阔的大厅。手机的光甚至不足以照到另一头，凭这点推断，这座大厅起码有上千立方米。

这真是不可思议！

布鲁诺没提出异议，同伴们都信任他。但高诚自己不这么想。他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个，真正的自己存在感越来越弱。会不会哪天一觉醒来，自己就消失了呢？

“那……”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最后，他们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守在这里，直到高诚出来。但他们不知道那个“管道工”何时才能结束工作，弄不好，今天一天的活动就要泡汤了。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阿瑞斯。”高诚继续问。

“我是谁？我是谁？”阿瑞斯使劲捧着脑袋，不断重复：“我是谁？我是谁？”

所有超能力都有限制。比如宫本瞬，他那种强大的力量爆发起来，甚至能对抗一支小型军队。但这是理论上，实际根本坚持不了多久。高诚的这种好一些，但频繁使用还是会对身体造成损伤。鼻腔流血是最初的表现，如果继续下去，高诚怀疑自己会突发脑淤血。

突然，有光明亮起。就像一轮太阳，在蓄水室另一头闪耀。一颗又一颗，无数太阳般的光亮刺破黑暗，将这个蓄水室照得亮如白昼。高诚下意识用手遮挡，从指缝间，他隐约看到了许多人影。

又走了一会儿，高诚突然觉得很傻。我居然会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猜测跑到这里来？这里除了臭水和老鼠，什么都没有！他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决定。也许再过一会儿，他就会走到排污口，然后被冲到海里去……